虽说萧璃离开长安时是一派潇洒豪迈, 可她刚到南境时,却很是水土不服过一阵子。
就像王放说的那样,南境的蚊虫比长安多得多, 有的蚊虫身上还生着花纹,看着就毒得厉害。
在长安时,若是被蚊子叮了一口,或许会生个指甲大小的肿包, 到了南境,那肿包便倍数放大。
而且也不知道萧璃的血格外香甜,还是她格外招蚊喜欢, 夜间明明在同一间驿站过夜, 可第二日就她被蚊子叮得最狠。
到了黎州就更惨,军营驻扎在城外,离山林很近,蚊虫翻倍……说那些时日萧璃整日满头包, 当真是一种很写实的说法了。
公主殿下, 出发前可料想到了这番情景?霍毕双手抱臂, 好笑的看着萧璃拍蚊子。
因着这些蚊子,萧璃的听声辩位飞速进步, 且手速惊人, 手耳配合之下, 没有成为她曾豪言壮志过的大将军, 先成了个蚊子杀手。
我告诉你们,是因为这些蚊子有见识, 知道本宫最高贵, 喝我一口血, 下辈子就能转生成犬豕牛马, 不必做蚊蝇了!到了这地步,萧璃还嘴硬,且气得连‘本宫’这样的自称都说出来了。
自来了南境便一直跟他们同行的范烨听到,也有些想笑,只觉得这位小公主是真的爱逞强,且嘴硬。
霍毕一边嘲笑萧璃,一边让军师去城里打探一下可有什么对付蚊蝇的方子,总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于是书叁和老齐就一起去打探,结果后来还是每日都处在饥饿状态下的郭宁先有了发现。
阿璃你尝尝,卖这花饼给我的姑娘说,她们当地都会拿这种小紫花驱蚊。
郭宁从一个布袋子里掏出两个白白的小饼递给萧璃,说着。
萧璃接过这两个饼,又瞄了瞄郭宁那硕大的袋子,想想阿宁的胃口,猜测郭宁别是把人家摊子上的饼都买回来了,果不其然——我吃着好吃,就把剩下的都包了,阿璃,你试试看,若真的有用,我再去卖!郭宁摸摸鼓起的胃部,说道。
……好。
萧璃咬了一口,意外发现味道竟然很好。
那姑娘说了,这花的花期在春季,当地人都会采来泡茶喝的,虽说有微弱的毒性,但于驱蚊很有一套。
如今花期过了,采花是采不到了。
见萧璃一口一口吃着,郭宁觉得自己又有了胃口,于是从布袋子里掏出一个饼一起吃了起来,一边吃还一边说:这花饼里包着的花酱就是用那紫花做的,那姑娘说,这花酱里面加了甜米酒还有糖稀,放在地窖里酵了至少六个月,不仅去了毒性,且风味更佳!这细细品尝,这花的香甜之下,还有微微的酒味和米香,两个味道都有其特色,搭在一起却又很是和谐,妙!三两口吃掉一块饼,郭宁还在闭着眼睛回味。
萧璃看着郭宁陶醉的样子,总觉得这一袋子饼大概活不过明天日出。
且不说那些花饼享年几个时辰,单说萧璃,之后竟然真的渐渐的没那么能招惹蚊子了,虽说还是会被叮咬,但至少不需要终日上演灭蚊演义。
萧璃自此深爱那花饼,每次一到休日,都会骑上她的骏马从军营跑到黎州,买一兜子花饼回来。
这一来一回的,便同那卖饼的姑娘熟识了。
那姑娘名叫阿芫,街坊也会叫她花饼西施,跟寡母一同开着这个摊子。
她是个极活泼健谈甚至有些泼辣的性子,一双眼睛如同小鼠一般,又圆又亮。
萧璃和郭宁虽然都着男装,可一看便知道是女子,偶尔两人会坐在她的摊子旁,一边喝茶一边吃刚出锅的热腾腾的花饼。
若是不忙,阿芫就会来同她们闲聊。
阿芫不知两人身份,只知两人是从长安来的,便时常同她们打听长安的风貌。
阿芫为何对长安这般有兴趣?有一次,阿芫又问起长安,郭宁好奇问道。
我从前常听来往商客说起长安,感觉那仿佛是一个满地黄金的地方。
阿芫的眼睛亮晶晶的,我常常想,我能不能把我的花饼摊子开到长安去,是不是也能赚得盆丰钵满!郭宁听到,哈哈大笑,觉得还真有可能。
这花酱便是阿芫自己探索出来的方子,是真的好吃,且长安确实没有这个味道,花饼如今已经取代了烧鸡,成为了郭宁的心头好。
萧璃听见,也跟着一笑,却是说:可这花是南境所产,就我所知,长安并无此花,你若是去长安,又怎么制作花酱呢?阿芫听见萧璃的话,愣了一下,然后眼睛更亮。
她从前也不是没对别人说过想去长安摆摊的话,可旁人要么笑她异想天开,要么只敷衍着说好,萧璃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提出了疑问的人。
显然,是认真地听了她的话的,没当她是在吹牛或是玩笑。
阿芫曾经说过,这花酱可以保存很久的,到时候可以在这里制作,运到长安就好了嘛!郭宁接口说。
那不成,这般折腾,我这一个饼得卖多少钱!阿芫想也不想就否定了郭宁的想法,南境到长安,山高路远,她这小本生意可容不得那般浪费。
我想过了!阿芫在萧璃面前坐下,说:这世间可食之花那么多,我定能做出其他好吃的花酱!确实,玫瑰,茉莉,桂花皆可食,且各有其特殊风味。
萧璃点头赞同,还有木槿,若阿芫制了木槿花酱,我定年年预定。
郭宁听得愣住,连手中的饼都掉了,回过神来,她也不去管没吃完的饼,一把抓住阿芫的手,说:阿芫,你速速研制其他花酱,我最爱玫瑰,你就从玫瑰开始吧!说完,便双目放光地看着阿芫,若非嘴边还沾着些渣子,倒当真是一副美丽画面。
到时把花饼做的精细些,打些不同的花模子,再请书生取几个风雅的名字,稍事宣传,定能卖的不错。
萧璃想了想,继续说道。
何须那些酸书生?叫阿蓁取名就好了嘛,阿蓁文采最好了!郭宁摆摆手,直接给杨蓁安排了活计。
阿芫的寡母是一个沉默但温柔的女人,阿芫同萧璃和郭宁聊天时,她就安静地在一旁揉面,间或笑着看向女儿。
这一日,又是武将的休沐日,萧璃同一些家住在黎州的武将一同走到城门才分开。
将士们先各回各家休整一番,霍毕跟范烨他们去酒楼定个席面,书叁跟着萧璃和郭宁去买花饼,之后再跟霍毕会合。
毕竟吃了好久的大锅饭,几人都想打打牙祭。
且他们几个同这些武将算是不打不相识,范烨提议大伙儿休沐日一起吃一顿,联络联络感情,萧璃觉得可行,便点头应允了。
萧璃三人打马走到熟悉的街巷,却没见到阿芫的摊子。
萧璃皱皱眉,觉得有些不同寻常,这些时日下来,阿芫已经清楚她们何时会来,往往那日都会蒸出额外的花饼,塞了满满的馅儿装给她们。
今日却连摊儿都没出,定是出了事情。
郭宁去旁边的摊子上打听了一番,然后焦急回来,对萧璃说:他们说阿芫昨日被山匪抢走了!什么?怎么回事?萧璃目色一厉,问。
她们说的乱糟糟的也听不明白。
我打听出来她家在哪个巷子里了,她阿娘该是还在。
走!萧璃三人按照问来的地址寻到阿芫家时,见阿芫她娘正跌坐在院子中哭泣。
书叁和郭宁好生安抚了一番才听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前几日有一伙人从她们娘俩的摊子前面经过,为首的那个瞧见了阿芫,便走过来买饼,还好不见外地打听阿芫是否婚配。
阿芫娘见那一伙人不像善类,就让阿芫躲到后面去。
那伙人也没再纠缠,见美人儿躲开了,他们也就离开了。
谁知道第二日为首那人竟然又来了,还带着一对儿大雁,说要向阿芫提亲。
阿芫昨日便不想躲,今日见他们又欺上门来,便自己冲上去把他骂的狗血临头。
那人被骂的面露狠色,抬手便想打阿芫,但左右街坊还有同摆摊子的邻里也不可能眼看着阿芫被欺负,便一同帮着阿芫把那人打走了。
那人之后也没再来,阿芫以为这事儿也就就此过去,昨日娘俩出城想要采些花研制新的花酱,谁知才到了城外郊山就被一伙儿骑着马的人围住,为首的那人,赫然就是前些日子提亲的人!阿芫当即被掳了去,走前还叫阿芫娘回家准备嫁妆,他们今日来取!昨日就被掳走了,大娘你怎的不去报官?郭宁急得不行。
我去报了,可官府说那些人是山匪,他们也无可奈何。
阿芫娘掩面而泣,声音里全是绝望。
大娘,你可知他们是哪座寨的山匪。
萧璃终于开口,声音冷漠平静,仿佛毫无情绪。
书叁和郭宁听见萧璃的声音,两人同时一僵,双双朝萧璃看去。
阿芫娘哭着摇头。
她们平民百姓,上哪里知道那些山匪的事,平日里只恨不得躲得远远的,听都不要听见。
你说,那匪首叫你准备嫁妆,他今日派人来取,是吗?萧璃面无表情地继续问。
未等阿芫娘回答,萧璃的耳朵动了动,继而回过身,看向大门方向。
大门外,巷子里,两个身穿粗布衣裳的人一前一后地走过来。
前面那人叼着跟牙签,一脸的横肉,大摇大摆。
后面那人背着个包袱,矮小干瘦,神情犹疑畏缩。
前面那人一边进院子还一边大声喊着:我说大娘,你的嫁妆准备好了吗?我们大当家的让我来拿!要我说,大娘你也是风韵犹存,干脆收拾了家当跟我们上山,多伺候几个兄弟,还能吃香的,喝辣的,如何?进了院子,这才看见站在院中的萧璃。
两人对视之时,当先那大汉只觉得他此刻怕是魂都已经没了!我的个乖乖,这得是耗尽多少灵气,才能生的出这样一个大美人!大汉张着嘴呆住,咬着的牙签掉了都没觉察。
阿芫就是被你们掳走的?大汉听见美人儿开口问。
若是叫大当家的见到了你,谁还会要那泼辣的小娘皮!大汉痴愣愣说道。
话音落下,大汉就见那面如冰霜的美人蓦地笑了,所有日月天光,不及半分。
如此,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