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2025-03-22 07:18:56

长安, 大明宫。

太子萧煦从皇后的立政殿离开,出宫路上途径御花园时,听见假山后似乎传来隐约的哭声与压低的咒骂声, 心下好奇,不由得走了过去。

走近一看,才发现是一个高阶宫女在训斥低阶宫女。

那低阶宫女跪在地上,捂着脸颊, 似乎是被打了耳光。

听到脚步声,两个宫女双双抬头,向太子看了过来。

本是站着的高阶宫女见来人是太子殿下, 连忙低着头跪了下来。

倒是那个原本哭着的低阶宫女, 似乎是第一次见到太子,不由得看得呆了。

照理说,宫人是不可如此无礼直视主子的。

此事若是发生在大明宫其他皇子后妃身上,这宫人定是要被拉下去责打一番的。

但她今日幸运, 遇到的是太子萧煦。

萧煦素来仁厚, 轻易不会苛责宫人, 在大明宫和皇城里私底里流传的名声极好。

宫人之间的纠葛,萧煦一般不会过问, 今日好奇来看, 已属于例外。

本来他也并不想理会, 可那挨了打的低阶宫女, 一双泪眼看向他时,让他莫名想到了阿璃。

也不知阿璃在南境过得如何, 既是剿匪, 又可有受伤。

这般想着, 萧煦不由得心中微软, 于是温声开口说道:手下犯错,当以宫规处罚,教导为主,而非处以私刑。

那高阶宫女听了,连连磕头谢罪。

太子随意点点头,淡声说:你们下去吧。

那高阶宫女如蒙大赦,连忙离开,再顾不得低阶宫女。

那低阶宫女站起身,却没有立刻离开。

你为何还不离开?因着这宫女的眼睛让他想到了妹妹,于是他便多问了一句。

奴……奴婢就是御花园的扫洒宫女。

低阶宫女深深低头,回答。

原来如此。

萧煦温和笑笑,说:倒是我误了你做活?以后当心些,勿要再犯错了。

说罢,太子摇摇头,便离开了。

那低阶宫女看着太子的背影,张了张嘴,后又闭上。

她想说她不曾犯错,只是因为偶然被同游花园的陛下与贵妃遇见,然后陛下随意说了一句她的眼睛同贵妃娘娘生得有些像,这才招来了责难。

那高阶宫女也并不是她的管事宫女,而是贵妃娘娘宫中的宫女。

罢了……宫女深深低下头,垂下眼帘,盖住那一双漂亮的眼睛。

*东宫太子来到了杨墨所居的那个院子外面,将一个由火漆封着的信件送了进去,然后就在院外等着。

没过一会儿,他就见到杨墨手中捏着那封信,匆匆走了出来。

阿璃的信?杨墨看见了火漆上的图案,遂出来问萧煦。

萧煦点了点头,然后小声抱怨:这么久了才来了一封信,想来是玩得疯了。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杨墨不愉道:你妹妹在南境出生入死,你竟说她……说到这里,她蓦地停住。

她才反应过来,以萧煦的性格,当是比她更为担忧才是。

会这么说,怕只是在这里没话找话。

杨墨瞥了萧煦一眼,问:既是阿璃的信,你为何不看?以红漆封信,这信当是以‘那一套’密语所写。

萧煦说到这里,面上显得赧然,问:你可还记得如何译码吗?杨墨心里清楚,以密语写的信,自然至关紧要,萧煦怎么可能不知道怎么破解。

可是……杨墨低头看着手中的信件,终究还是让开身子,她没有看向萧煦,只低声说了句:进来吧。

萧煦露出些小心翼翼的笑容,然后走了进来。

他身后的陈公公捧着一摞史记,也跟着走了进来,将书放下,再回到院外候着。

杨墨拆开信封,将纸张打开平铺在桌上,不由得感到有些麻爪,不由自主地看向萧煦。

萧煦轻咳了一声,看了第一行的文字,然后拿起那摞书的其中一本,说:这句当是从本纪里找……*东宫书房里,萧璃与裴晏各自跪坐在一个书案旁边,案上横七竖八地摆着好多书,杨墨只扫了一眼,就看到了三国志,汉书还有史记,当下脑壳开始疼。

而萧璃和裴晏一边飞速地翻书,一边拿笔在纸上写画着什么,萧煦瞄了瞄,见两人纸上都写着凌乱不成句的字和词,偶尔还记些数字和章目。

两人书案中间的空地上摆着一个香炉,里面燃着一根不粗不细的香,看长度,这香大概已经燃尽十之七八了。

阿璃,阿晏,你们在做什么?萧煦率先开口问。

忽然被打扰,萧璃和裴晏一同抬头,对萧煦和杨墨两人做出安静的手势,然后对视一眼,眼中满是敌意,接着各自低下头去,继续飞速翻书,写写画画。

杨墨见两人的样子,忽然想起来什么,然后拽着萧煦的衣袖退出了书房,这才小声说:他们俩大约在互相破译密语。

萧煦恍然大悟。

前些日子,杨墨不知怎得,提到了军中密报所用密语。

裴晏只听杨墨说了两句,就通晓了破译密语之法,当即摇着头,嘲笑这密语太过简单。

萧璃虽然心里也觉得这个密语有些简单了,却见不惯裴晏那副模样,于是替杨墨反驳。

两人话赶着话儿,不知怎得就约定比试一番。

萧璃和裴晏决定以史书为本,各自编一套密语,再写十个提示,交给对方破译,就以一炷香为时限。

想起来这一桩事,萧煦和杨墨索性就站在门外,也跟着等一个结果。

你觉得谁会赢?萧煦轻声问。

十两银子,押阿璃。

杨墨对太子挑了挑眉毛,低声说。

那我就押阿晏吧。

萧煦温柔地笑笑,说。

香马上就要燃尽时,萧璃把笔重重往桌上一拍,大笑一声,说:简单,破了!几乎就在同一时间,裴晏也撂下笔,长出了一口气,说:颇为容易,没甚么难度。

萧煦,杨墨:真应该把你们俩刚才急迫紧张的模样画下来让你们自己瞧上一瞧。

萧璃和裴晏对视一眼,然后拿着自己所破译的文字段落走到了太子的书案,那上面放着一个锦盒,里面装着萧璃和裴晏写下的破译密语的规则,还有密语所对应的文字段落。

萧璃和裴晏拿着对方所写答案,打开查看。

萧璃直接打开了密语所对应答案的那一张纸,只一扫,脸上就露出笑容。

裴晏则是先打开了写着破译规则的那一张纸,开始倒还好,但越看到后面,脸色便越差。

萧煦与杨墨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萧煦叹了口气,提笔写了张欠条放在杨墨手里。

这时,萧璃已经放下了手中答案,好整以暇地欣赏着裴晏的表情。

裴晏看完规则,又去看萧璃写的提示,两相对照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殿下好谋略,裴晏受教。

那时裴晏还不如现在这样不动声色,还是一个可以从脸上窥见其心绪的少年。

他脸上的懊恼实在太过明显,让太子都忍不住露出了笑意。

哈哈哈哈。

萧璃再忍不住,大笑出声,拿起裴晏给她写的提示,甩了甩,说:半真半假的提示?你以为我猜不到吗?裴晏,人与人还是当多一些真诚,你瞧我,给你的提示几乎全都是真的!是啊,几乎。

裴晏咬着牙,看萧璃笑得得意,脸逐渐涨红,却偏偏说不出话来。

殿下给他的提示都是真的,只除了一条。

且那一条还隐藏在第六位提示里,正是他防备心最弱之时。

因为他已小心地验证过前面的几个提示,全都是真实的,这才在后面逐渐放下了戒备,因为一心求胜想要迅速破译,这才没有耗神验证。

殿下偏偏抓准了他的心理,在那里安插了一条假的提示,而正是那一条提示,带偏了所有的破译!这谜题同样选得微妙,裴晏以错误的方式破译所得字句,同样通顺,所以没有发现任何异样,只以为自己得出了正确的答案……棋差一招,裴晏也不是愿赌不服输的人,他长长出了一口气,然后认输道:是我输了,殿下要我做什么?唔,这可得好好想想了。

萧璃点点下巴,决定要好好把握这得来不易的机会。

*东宫萧煦与杨墨面对面坐着,一字一句地译着萧璃的密信。

谢府谢尚书正在书房里看些白日里未看完的文书,忽然听见女儿敲响了书房的门,阿爹,我可以进来吗?谢尚书一愣,心中不由得升起一些微弱的期待,这女儿总算晓得心疼阿爹,给他送宵夜来了。

这么想着,不由得温声说:是阿霏啊,进来吧。

可是,让谢尚书失望的是,谢娴霏手中并无食盒托盘,显然并不是给他送宵夜的。

阿爹,我可否找些书来看?谢娴霏问。

虽然失望,可谢尚书自问是个好阿爹,于是挥挥手让谢娴霏自己去找书。

谢娴霏找好了书,要走时瞧见了谢尚书的脸色,不由得问:阿爹为何好像有些失望的模样?谢尚书不开心,于是说:我以为阿霏是来给为父送宵夜的。

谢娴霏眨眨眼,然后浅浅一笑,说:夜间进食伤肝胆,阿爹还是早些休息吧,阿娘吩咐了明日朝食做阿爹做喜欢的古楼子呢。

说完,谢娴霏就好像要忙着做什么一般,拿着书走了,徒留谢尚书一人在书房生闷气。

他还是觉得,若真如他人所说,儿女是债,他前世定然欠了旁人巨款不曾还啊!摸了摸肚子,想起女儿说的明早的古楼子,谢尚书瞥了眼未看完的公文,决定还是先回房休息。

毕竟公事总是做不完的,明日做也是做,早早休息更重要。

嗯,就这样吧。

谢尚书关上书房门往卧房走的时候忽然想到,阿霏怎么忽然想起来要读史记了?*山南道,襄州。

公子怎么还不睡?梅期见到房里燃着的油灯,不由得问鹤梓。

公子还在读书呢。

鹤梓回答。

读书?读什么书?梅期疑惑,公子自来了山南,不是每日都处理公事的吗,怎么有闲暇看书了?更何况还是今日……在读什么太史公……还在做笔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