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捧着糖葫芦吃得正香, 坐在周然的头顶看着街市上琳琅满目的小玩意。
一会要去那边, 一会儿要去这边。
周然也甚是宠她,但另一只手却是护着明枝不被人流挤到,行至一处桂花糕摊前,明枝和安安皆是用着期待和欣喜的眼神看着周然。
周然无奈说道:枝枝这般大了, 还是这样。
摊铺的老婆婆笑着看着他们互动, 笑着说道:这位爷给夫人买一块吧,老婆子这里的桂花糕可是这条街最好吃的。
明枝听着她似是误会了他们的关系, 正欲开口说话,便看到了忽一个橙衣姑娘气鼓鼓地站在周然的面前,高声说道:周然, 我要与你恩断义绝。
明枝暗道不好,大抵是哥哥的姻缘。
她正欲解释一番, 周然却一反常态冷冰冰地说道:我并不认识姑娘。
橙衣姑娘却被他这番冷冽的话伤透了心, 眼中噙着泪花, 从荷包中取出一枚莲花纹样的玉佩, 摔到他的身上,愤愤说道:正好, 既然你已有妻女, 本姑娘也不愿与你有瓜葛。
明枝在看到玉佩的那一刻, 便知晓了面前之人, 便是当初英国公府还在时, 给哥哥定亲的姑娘,永安伯爵府的嫡女苏妙妙。
安安看着娘亲满是担忧的眼神,她又看了看面前哭得梨花带雨的姑娘。
她轻咳了一声, 用自己最大的声音说道:舅舅, 要回家。
这般石破天惊的话, 却使得周然尴尬地站在原地,而苏妙妙止住了泪水,眉眼之中满是震惊。
轻哧一声后,从浑身僵硬地周然身上取过那枚玉佩,径直地走过他的身侧,冲着明枝微微福身说道:让您见笑了,不知贵府可有宅院,大抵要叨扰您几日了...明枝却是第一次见这般胆大的姑娘,她未来的嫂子果然不是池中之物。
她忽略了周然快要眨抽搐的眼睛,浅笑着牵着她的手,回礼道:我现在借住在平西侯府,若是有朝一日府邸建好,定会邀姑娘来住几日。
苏妙妙见时机不对,便告辞离去了,半分眼神都没有看向周然。
看着她的身影逐渐离去,周然一口气缓缓舒出,装作生气的样子,揉着安安的痒痒肉说道:你这小姑娘,竟然这般就把舅舅卖了!安安却是笑着喊着娘求助。
明枝却是知晓哥哥在犹豫什么,当初她家是英国公府,而苏家仅仅是伯爵府,嫁女高嫁。
现下她哥哥的官职仅仅是从四品的少将军,永安伯大抵是不乐意把自己宝贝的嫡女嫁给他的。
她走到哥哥的身侧想安慰一声,却见哥哥揉了揉她的额头,笑着说道:走吧,你一向爱看话本,哥哥挣了这么多年的俸禄便是给你们花的。
明枝见哥哥岔开了话题,便不欲再说此事了。
随着夜色逐渐降临,在外面逛了一日的三人拎着许多包袱回到了平西侯府。
当马车刚驶入巷子中,平西侯府的门前却是站了许多的人,灯火通明仿若白昼。
周然却是察觉出了半分奇怪,他左手紧紧抱着安安,而右手揽着明枝给予她支撑。
明枝看着围绕在其中之人却是文舒。
他今日衣裳的等级却是比平日还要高出一级,已然是一副大内总管的样子。
他手持明黄色绣龙的圣旨,在看到他们出现的那一刻,眉眼之中满是欣喜。
他抛下众人,冲着他们三人行礼道:见过明主子,小主子,少将军。
明枝心中却是分外忐忑,莫不是要封安安为储君的圣旨下来了,她的喉咙已然因为紧张而发不出声音。
周然拱手应道:文公公可有要事?文舒笑着说道:少将军今日大喜。
他说完这句话,便向后退了几步,高声说道:慕明然,慕明枝接旨。
在听到自己真实姓名被说出的那一刻,周然便知晓了这般是给英国公府翻案的圣旨。
他含着满腔的激动,同明枝应道:草民,民女接旨。
他身上的荣耀具是属于周然,当他回归于慕家之时,已然孑然一身。
明枝却是分外恍惚,当她意识回笼的时候,她只记得圣旨是裴渊以皇帝的口吻写道,他要弥补犯过的错误,现在要给他们翻案,她的哥哥继承祖父的英国公之位,少将军之位也继续保留。
而她便是慕家的大小姐了。
明枝恍惚地看着文舒,难以置信地问道:这是真的吗?文舒从怀中取出一封信笺递给她,笑着应道:自是,英国公府已然修缮完成,今夜便可入住了。
殿下还托我带来了给平西侯的赏赐。
平西侯在听完圣旨之后,热泪盈眶,冲着天边的方向,高声说道:老哥哥,你们可以安息了!周然看到此景站定在他的面前,倏然跪地,重重地磕了头,声音哽咽地说道:多谢义父。
平西侯笑中带泪拍着他的肩膀说道:快起来,现在可是英国公的人,再见面,只怕是要我给你行礼了。
他开玩笑的话使得周然的泪水在黑暗之中倏然落下,他摇了摇头应道:您是我一辈子的义父。
在与平西侯告别之后,趁着夜色,慕明然便在文舒的带领之下,回到了曾经的家。
因着夜色漆黑,也收拾不了太多的事情,只得让文舒先把东西都放下,明日再去采买些丫鬟小厮。
明枝抱着安安,遵循着自己脑海中断断续续的记忆,绕过棠花门,透过八角景的窗柩,却看到了自幼居住的梧桐苑内已然点亮了灯火。
明枝从手指缓缓整理了自己的衣裙,把安安放到地上,她轻抚着头顶的发簪,随着脚步越发靠近,心脏跳动的速度也越发的快。
明枝靠在门外的拐角处却怎么也不愿进去,安安却是察觉了内里之人。
她也学着明枝方才的行为,笨拙地整理了自己的衣衫,仿若山林之中的小精灵一般,飞快地跑了进去。
明枝脱口而出说道:安安小心些!之间那人今日穿着了一袭月白色的长衫,上面似是泼墨般的纹样,衬得人分外俊俏,发髻上一枚透亮的白玉簪。
皎洁如银的月色洒下,裴渊仿若从仙宫中走出的人儿一般。
原本紧张的明枝,嘴角却止不住地勾了起来,他果然知道她最喜爱什么,大抵今日也是专程穿了一袭俊俏的衣衫前来。
而安安仿若小炮弹一般,飞扑到裴渊的腿上,就像之前他总会高高抱起她。
他却是猛然一退,踉跄了几步,抚着石桌才稳住了身子。
安安的眼里瞬间染上了担忧,小声地说道:爹爹。
她软嫩的声音很小,甚至都会随风飘走,但裴渊却是听到分外真切,他的腿伤都没有那么必要了。
他单手抱起安安,使得身子的重心全都转移在他的右腿上,他激动地说道:可否再唤孤一声。
安安却是有点羞怯,她趴在裴渊的肩膀处,轻声软糯地说道:爹爹,对不起。
裴渊听到此话,心头既是酸涩又是激动,他蹭着安安柔软的肩膀,应道:不必对说对不起,是孤对不起你们。
明枝看着裴渊额头的冷汗已然再往下落,很显然他的身子仍未康复,看着裴渊这般宠溺女儿的情形,她出声说道:裴华安,你该去睡觉了。
安安抿着嘴,紧紧搂着裴渊的脖子似是想要寻求爹爹做主,她还想要爹爹举高高。
裴渊却是知晓了明枝的意思,嘴角带着轻抚的笑容说道:随你阿娘去吧,日后我们总会相见的。
明枝也不顾他们的难舍难分,横抱着安安把她塞到床榻之中,按着往常一般,用着吴侬软语哼着江南小调,轻柔地哄着安安入睡。
安安本就该睡了,在明枝的催眠曲之下,眼皮不受控制地睡了过去。
站在抄手游廊之中的裴渊透过窗柩的缝隙看着琉璃灯盏微黄的灯光照在明枝的身上,却是分外的柔和。
这般温馨的情景便是他此生的梦寐以求。
明枝拎着兔毛披风,缓缓踱步走出屋内,看着裴渊的鼻尖已然冻得通红,淡淡地说道:怎得这般不爱惜自己的身子,腿还未好,便到处跑。
接过披风的裴渊,眉目微低,眼神微闪。
明枝看着他晃晃悠悠怎么也披不上,但身子却是快要摔倒的样子。
她刚伸手去接,一个高大的身影便扑到了她的身上,两人踉跄了几步,险些跌落台阶。
明枝惊魂未定地喘着粗气,当她回过神的时候,却察觉到一股温暖的身子紧紧搂着她,身上的檀香味伴着些许药香窜到了她的鼻尖。
不知为何,明枝情绪化的泪水便落了下来,她泪眼婆娑地裴渊带着无辜和歉意的眼神,低声愤愤地说道:你能不能照顾好自己,先是身子未好便跑了出来,现下腿还疼还抱安安那般久,爱惜自己的身子好不好!明枝柔荑拍打着裴渊的胸口,眼泪却是一粒一粒地滴落在他的胸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