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声音很轻,仿佛一碰就要碎掉,明知道答案还要问,她到底想要听见什么呢。
或许只是想要死心吧。
你留在南星洲。
再次被抛弃。
兄长是为了什么。
她听见自己冷静地问。
功名。
功名?她有些想笑,他是会为了功名的人吗?他抿唇,我与池袅有婚约在身。
她了然,所以,是为了可以跟她成婚,对不对。
郎中,与扶绥池家的小姐,听起来就不般配。
就算如今她沦落风尘了又如何,在他心里,她仍旧是那个金枝玉贵的池家大小姐。
为了能够配得上她,为了给她更好的未来,他决定去考取功名,去做那些他未曾做过、甚至并不擅长的事情。
兄长不是最不喜欢与人打交道的吗?以前兄长说过,只想隐居山林,一生救死扶伤,行医济世,我都信了。
可是我不知道,原来时光真的能够改变一个人,不,或许是有人改变了你。
我曾经,将兄长的心愿当做是我自己的心愿。
所以就算是四处漂泊、风餐露宿,蓁蓁也不怕,可是忽然有一天,你不再需要我了。
兄长,你想要抛下我了。
她说着说着流下眼泪,像个小孩一样无助。
蓁蓁……他似乎有所动容,可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与她仿佛隔着天堑。
她胡乱擦去眼泪,勉强露出一抹笑痕,我明白了,兄长。
我一直都很懂事,一直都不曾让你操心过。
只是这次,我不会听你的,我不会回到白家,我要去找寻我自己的路。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以前我不懂,如今我懂得了。
兄长能够找到想要携手共度一生的人,蓁蓁心中欣慰,也祝福你们。
她那些不敢告知的爱意,终究是要被深深地埋藏。
不甘心吗,当然是不甘心的。
可是,命运就是这样。
他们同行了一段路途,如今到了不得不分开的岔口。
她想了想还是说,其实兄长,我很不喜欢老夫人。
她总是无缘无故地刁难我,挑我的刺却连理由都不告诉我。
但是,我觉得都可以忍受。
白雨渐垂眼,纤长浓密的睫毛盖住里面的神情,为什么?因为兄长。
因为想要留在兄长身边的愿望,太热切。
看着她微笑的模样,他有些怔然,这也是白雨渐第一次真正感觉到,她长大了,长成了亭亭玉立的模样。
她的眼瞳明亮,仿佛永远都带着鲜活的生机与信念,从未被摧毁过,那样干净、那样热烈。
那样美丽。
只是可惜,不能报答兄长的救命之恩了。
蓁蓁微微叹气。
白雨渐几乎是脱口而出,我不需要你还给我什么。
他顿了顿,声线清冷道,那些都是我自愿的,救你,并不完全是因为我妹妹。
更多的是因为在你之前,我亲眼看着一个与你年纪相仿的小姑娘死去,而我却无能为力。
那时我才知道凭借我一个人的力量,是无法拯救这世上的所有人的。
医术上的失误吗。
将没能成功挽救一个人的性命的愧疚,转移到了她的身上。
他似乎是被酒意催动着,不知不觉就说了许多话,我同你说过,我有一个妹妹。
她叫做白翩翩,翩翩起舞的翩翩。
她死在六岁那年,最稚嫩纯真的年纪。
我是兄长,我该保护她。
可最终,我还是没能保护好她。
所以这些年看着你一点一点长大,我心中亦感到慰藉,好像一直以来空缺的那部分被弥补了。
作为妹妹,这么多年你做的已经够多、够好了,一直以来,兄长就是要保护妹妹的。
如果你一直不长大,我就这么一直保护你,也没有关系。
他的声线逐渐变得温柔,就像一场让人沉溺其中,永不醒来的美梦。
可是,我是一个罪人。
过去是,将来也会是。
蓁蓁,你……你离开我才是最好的。
蓁蓁有些听不明白。
罪人?什么罪人,他有做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吗?还有将来也是,这是什么意思?他将来会做什么坏事吗?不论发生什么,她都想跟他一起承担的,可是她没有这个资格。
蓁蓁淡淡笑了,兄长总是有自己要做的事,从来不曾告诉我。
哪怕是零星半点,都没有,在你心里我就那么不值得信任?我还是个小孩吗,从来都没有长大过?白雨渐听了这话怔住了,他一直都觉得她是个小孩子,是该无忧无虑、天真无邪地被保护着的存在。
可是什么时候,她也开始眼含泪光了呢?不要哭。
他指尖动了动,低低地说,好像想要靠近她,却始终没有向前一步。
他说让她不要哭,眼神是那样的温柔,一双桃花眼似乎将全天下的柔情都装在了里面。
要斩断吗?蓁蓁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握紧,在白家那些日子,她除了看医书,就是等待他的归来。
等待的滋味真的很难受,这一生她不想再尝试一次。
兄长身上总是有很多秘密,我以前总想知道,费劲心思地去猜,但是现在我不想了。
他们是名义上的兄妹。
若抛开那层身份,只是陌路,或许经年之后在路上相遇,也无法认出彼此。
若世上真的有一种药,能够让人忘记人世间的一切痛苦,爱恨,该有多好。
兄长,你不会后悔吗。
她轻声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