蓁蓁听了却没有一丝慌乱, 她退后一步,这种避之不及的态度让他的眸光愈发暗了下去。
你去见了印朝暮。
他语气很是笃定。
你都看到了。
蓁蓁平静道。
白雨渐笑了笑,唇角的弧度疏离淡漠。
不是答应了,不去找他了吗。
答应了就一定要做到吗?蓁蓁奇怪地歪了歪头, 淡淡烛光中, 少女的神色纯洁无暇, 眸中水光粼粼,却分明带着一抹轻视。
他一怔。
她一步一步向他走近, 就像是挑衅般地低声说道,白大人, 您是君子, 守诺重信。
可是,我不是啊,我说不去找别人, 那都是骗你的。
你怎么就, 相信了呢?她笑得很甜,很满意他这副强压怒火的模样。
为什么呢?他轻轻地吐出一口气, 不是喜欢圣上吗,既然喜欢圣上,又为什么要找他?因为他可以见到圣上啊。
她笑着解释道, 他是御前侍卫, 肯定可以时常见到圣上。
我接近他,就可以随时知道圣上的近况了,她轻轻说着,笑着,眼里充满了思念之情,就算见不到也没有关系, 我不会忘了圣上的。
可是,你我有了肌肤之亲。
白雨渐脸色有些苍白,他说这句话时,盯着她的表情。
肌肤之亲?少女的脸上漫开了惊讶,她睁圆了眼睛,那又算什么?算什么?他嘴唇抿得死紧。
难道,白大人在乎吗?她依旧笑得没心没肺,原来白大人也不能免俗,竟是在乎贞洁与声名之人?那种东西我不在乎!白雨渐厉声道,垂在袖子底下的手微微发抖。
直到少女好奇的目光投过来,他才猛地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薄唇抿成了一条线。
他的下颚紧绷着,喉头如同堵住一般,难受得紧。
静静盯着她看了好一会,脸色慢慢恢复成一惯的冷漠。
他转过身,给自己倒了杯茶,却放在那里没有喝,他垂眼静静地看着茶盏,烛火恍惚中,脸色看上去有些阴郁。
白大人,我想你可能误会了。
那夜,你说要娶我,可是,我并没有答应要嫁给你呀。
她好像感受不到他的任何情绪,依旧甜甜地笑着。
这宫里多好啊,若是能够得到皇上垂怜,就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可是,皇上从没有来看过你。
白雨渐一字一句地说。
每说一句,他的脸色便更白一分,大抵,他也知道说出来的话,不过是伤人伤己。
他心里只有魏贵妃。
她似乎一僵,旋即扬起脸,受伤的情绪深深掩在眼底,那又怎样?他一怔。
皇上喜欢谁,是皇上的事。
可是我喜欢皇上,是我的事,白大人,你懂不懂这其中的区别?正如尾生抱柱,至死方休。
她的笑容如此美丽,宛如月光下开放的幽昙,却是献给另一个男子,就算皇上把我赶到这暗无天日的地方,我还是喜欢他。
我愿意给他侍寝,为他孕育后嗣,为他费尽心思、不求回报。
只要他一句话。
你难道觉得碰我一下,我就要嫁给你了吗?白大人,您真可笑。
她字字如刀。
就算你说你认识我,可是我现在不记得你了,你对我来说,就是一个陌生人。
我为什么要跟一个陌生人在一起,一生一世呢?白雨渐张了张口,道:是你来招惹的我。
蓁蓁的嘴角收了回去,整个人看上去恹恹的,那行,我后悔了。
一句话,像是利刃般狠狠地穿透了他的心。
他喉咙里尝到浓浓的血腥气。
她怎么可以,在引诱了他,让他深陷其中后,轻描淡写的一句,后悔?她怎么能?……蓁蓁,这就是你对我的报复吗?他脸色苍白,很轻很轻地说。
嘴唇褪去血色,他忽然笑了起来。
如果是,那你报复成功了。
他嗓音低哑,哪里还有半点冷静自若。
蓁蓁看向他扶着桌案的手,白皙的手背上青筋暴起,根根分明,好似是忍耐到了极致。
他觉察到了她的视线,将手放开,掩在流云般雪白的衣袖之下。
他垂着眼看她,可是,至少,你还留着比翼佩。
你看到它,会难过,白雨渐苍白地说着,他试图找出那些证据,那些她对他不是全无感情的证据。
你对我,并不是全然……无情。
对不对?谁能想到,他也有问出这些话的一天呢?没有,那些话全都是骗你的。
蓁蓁不耐烦地说道,抬眼看着他。
他不明白,为什么她会有这么冷的眼神。
这么冷,好像是一块永远都捂不暖的冰。
她清清楚楚地说,好像给他判了死刑:白大人,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喜欢你。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眼尾再度传来熟悉的疼痛,可他不作理会。
你再说一遍。
她彻底不耐烦了,猛地将他推开,我这辈子都不会喜欢你!永远都不可能!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会喜欢你。
白雨渐稳住身形,发丝倾落,他看着她的脸色变了。
一双眼里浓黑翻滚,里面的光芒都隐匿去了踪迹。
分明白衣胜雪,却让人感觉他正被黑暗侵蚀。
看着他这副模样,蓁蓁微微地后退了一步。
蓁蓁,你在说谎。
他的声音里,有种让人毛骨悚然的温柔,他的手抚过她的鬓边,将发丝别到耳后。
那个时候,你明明都有感觉的。
他的手擦过她的耳垂,轻轻放在了她的肩上。
他说:你不要怕,我不会做什么的。
骨节分明的五指却在逐渐收紧,她感到轻微的痛意,他俯身,喉咙里闷着笑,从他身上一阵一阵洗来清冷的松香,既然,你那么喜欢圣上,那么那么想要复宠。
他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我帮你。
我们真枪实刀地来一次,怎么样?反正,你也不在乎,对不对?他以为会听到她的啜泣,她的求饶,像是上一次那般害怕地发抖,说不会了,再也不敢了。
谁知传进耳中的,竟是一声冷笑。
你?她忽然踮脚,贴在他耳边笑着说,说实话,你比皇帝哥哥差远了,他能让我舒服,你根本连他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哦对了,比起印朝暮,你也差远了呢。
他眸底骤寒。
是吗,那我们试试。
他抚过她的长发,嗓音依旧低沉动听,忽然搂过她的腰,极尽温柔的力道,却有着不容反抗的强势。
她被甩到了榻上,他紧跟着俯身下来。
他用一根发带,把她的手腕紧紧捆束在一起,绑在床头,她全程都没有说话,也没有流露出丝毫畏惧,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她轻轻闭上眼,牙齿咬着嘴唇,留下一些痕迹。
他看到了,说:别咬。
他亲吻她,沿着上面的齿印轻轻吮着,起先还温柔,慢慢变作疾风骤雨。
她再度尝到了铁锈味。
全是,她唇上全是血腥味。
他那么恨,又那么地爱怜,在她的唇上辗转,只趁一时疏漏,便探入与她纠缠。
他们的亲吻不过寥寥几次,他便熟练了这许多。
床榻之下,交叠着二人的衣衫,狼藉凌乱,那裙裳几乎不能被称为裙裳。
仿佛是在较着劲,谁也不肯让着谁。
真正相拥那一刻,蓁蓁半睁着眼,看到平时冷漠的青年也不一样起来,绯红从他脖子一路蔓延到了脸颊,眉骨被汗水湿润。
他看着她,静静平稳着呼吸。
他的喘息并不沉重,依旧有一丝清冷自持的味道。
她皮肤白,到处都泛起漂亮的红色,在他的注视下,眼眸渐渐染上了情.欲的色彩。
却倏地被他用手掌遮住了。
蓁蓁。
他把她抱在怀里。
视线一片漆黑,她却感到有什么一滴一滴掉了下来。
不知是汗水还是什么,从紧捂着她眼眸的指缝间渗进,湿润了她的鬓发。
他声音很近,喉咙里压着闷喘。
痛吗?那水珠一滴一滴,落在她的锁骨之上,在那里汇聚成浅浅的小水涡。
某一刻,她皱起眉。
刚喊了一个白就顿住了,也没想到嗓音这般嘶哑,烟雾一般的软和媚。
白大人,你弄疼我了。
她软软地说,像无数把小钩子扯住心脏。
叫我兄长。
他尾音有点重,哑声说,像从前那般叫我兄长。
他把她抱住了,她实在被逼迫得没法,只得张口喊了一声。
兄长。
看着他晃动着的泛着冷白光泽的肩头,她忍不住一口咬了下去。
他凶狠了几分,像是被逼到了绝境。
像从前。
又有几分像从前?谁知道,有一天他们会走到这一步,会是这样荒唐的关系。
只是,白雨渐已无暇去想这些。
是他踏出了那一步。
从此,万劫不复。
……夫妻敦伦?看来,白大人不过是说说而已嘛。
她懒散地倚在床头,一袭乌发散乱遮住腻白,眼尾还晕着些红。
他身形一颤,将衣袍捡起,一展臂,雪白的衣袍穿在了光.洁修长的身躯之上。
衣袂破空之声冲淡了那抹暧昧。
大人,不过几句话,这就受不住了?他低眸,见她小脸上还泛着红,嘴唇血迹斑斑。
不过他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甚至比她还严重。
男子的眸光极为清醒。
不必激怒于我。
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蓁蓁有些惊讶。
他穿上衣后,又是一副冰雪君子的模样,他沉默了一会,似乎在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做。
他先找来干净的帕子给她擦身,而后去翻找出干净的衣裙,一件一件地给她穿好,全程蓁蓁累得连手都懒得抬一下。
白雨渐还拿来了一把梳子,给她把头发全部梳理了一遍,又轻轻抚摸了一下。
要喝水吗?这么寻常的反应,仿佛方才二人不是云雨了一番,而是畅聊了一会儿人生。
蓁蓁摇头,有点困惑地看着他。
不喝。
他垂眼,轻轻嗯了一声。
没有了下文。
白大人,你就没有什么想要对我说的吗?蓁蓁。
他欲言又止,眼里有一些她看不懂的东西。
从前,是我对你不起。
白雨渐轻轻地说。
然后他起身走了出去。
他步履沉稳,优雅从容,昏暗的光线里,男子的背影孤傲冷绝,衣袂如雪。
不会就这么走了吧?蓁蓁想着他身上的连枝,赤着脚就下地,谁知一下榻便腿软了一下。
她捶了一下腿,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白雨渐不可能这般平静的。
走着走着她便停住了。
只见前方月色朦胧中,悄然立着一人,白衣胜雪、身姿修长。
他衣袂飘飘,清冷如谪仙。
散落满肩的乌发随风扬起,衣领也散乱着,掩盖不住那些暧昧痕迹。
从来都是衣冠整齐的男子,何尝有过如此凌乱的时候。
月光笼罩在他的侧脸上,抹了一层冷白釉色。
她却看到,他手里握着一把剑。
缓缓抬起,凛冽寒光对准了自己。
蓁蓁飞快走了过去。
她无声地走到他面前,轻唤,白大人。
他听见了,垂下眼。
一双桃花眼褶皱很深,长长的睫毛遮住了里面的情绪。
他把剑放了下来。
你怎么出来了。
蓁蓁看着他若无其事的脸,眯起眼来。
你刚才想干什么。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白雨渐勾唇,淡淡一笑,没什么。
外边冷,快进去吧。
他看到了她光着脚,不免皱起眉,为什么又不穿鞋?蓁蓁却道,你想自尽?她一说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白雨渐本性古板,他若认定玷污于自己,是为失德,罪孽缠身,必然要以死谢罪。
他呼吸一顿,摇了摇头。
他把剑收了回去,轻笑:你在想什么呢,我不会的。
他拉起她的手,指骨凉得可怕。
这双手方才还炙热地、满是汗地抚过她。
走吧,我们回去。
蓁蓁却缓缓地将手抽开了,她看着他的眼,一字一顿地说。
白雨渐,我并不是可怜你,也不是想要救你。
你是生是死,与我都没有干系。
你想要怎么惩罚你自己,那都是你的事。
但至少,不该是现在。
你死了,我脱不了干系。
白雨渐看着她,那种眼神又一次让她看不分明了。
他轻轻叹气。
你什么都不记得,我却这般待你。
你若是记起一切,只会恨我入骨……他低头,发丝划过冷白的侧脸,喃喃道,我是个该死之人,或许,早就该死了。
那不是该让我来决定吗?蓁蓁忽然说道。
他看向她,眼眸漆黑得折射不出一丝光彩。
我说,你是生是死,不是该让我决定吗?少女嘴角挂着甜甜的笑。
你不是郎中吗?那你就治好我,待我恢复了记忆,我再考虑,要不要杀了你,如何?蓁蓁……白雨渐怔怔地看着他。
蓁蓁一把夺过他手心的剑,抱在怀里。
现在,你的命是我的了。
白雨渐嘴唇轻颤。
他很痛苦地看着她。
她忽然想起方才滴在脖颈的水珠。
难道……是哭了?如果是在做那种事的时候哭了,还捂住她的眼不让她看见。
蓁蓁忽然笑了起来,有种夙愿得偿的快.感。
她扑进他的怀里,柔软的手臂,紧紧圈抱住男子修长冰冷的身子。
忘记那种负罪感,忘记背叛的愧疚,她将脸庞倚靠在他心口,听着那一声比一声激烈的心跳。
五根手指,轻轻地贴在他的胸口。
她幽幽地说,你只要记住,是我带给你欢愉,永远不要忘记这一夜,这一生都不要。
好像蛊惑,又好像某种诅咒。
她的身躯温暖,一直都是那么温暖,他情不自禁地抱紧了她。
什么教条戒令,什么君子九思,从今往后,你只需要相信我。
相信我一人,就够了。
为了我,活下去。
蓁蓁。
他忽然唤。
……你到底想要什么?他好像陷入了一个巨大的迷雾,喃喃地说。
可是他的眼神,却又始终清醒着。
……泡在池中缓解身体的酸痛,蓁蓁闭着眼,紧紧握住手里的东西。
连枝佩。
心中升起巨大的满足感。
终于到手了。
只要有了这个……她便是太行名正言顺的宠妃。
珠帘晃动之声传来,有人慢步走进。
少女闭着眼,悠闲地唤了一声,玄香。
只是,没有人回应。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进水中,似乎在试探着水温。
蓁蓁一惊,睁眼却见一片明黄的衣角。
爱妃。
姚玉书斯文笑着,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肩头上,微微一顿。
水面飘着花瓣,看不见水下的具体情状,只是这种若隐若现的朦胧,却更显得诱.惑。
姚玉书神色如常,他直起身来,缓缓踱步。
到手了吗?他声音温和。
蓁蓁的手藏在水下,她皱了皱眉,小巧的鼻子微微一抽,白大人近来不知怎么,似是对臣妾起了警惕。
多次试探,他都对连枝之事避而不提。
臣妾无能。
哦?姚玉书反应很是平淡,他沉吟了一会儿,又缓声道,不过,朕记得,朕叮嘱过爱妃,千万不要假戏真做……爱妃似乎,没有把朕的话记在心里啊。
姚玉书轻轻笑着。
他脸色寻常,忽闻水声哗啦。
姚玉书皱眉,眼前水珠四溅,迷了他的视线。
再定睛看去,少女分明披上了一件衣袍,腰间束着一根系带,衬得腰肢纤细,盈盈一握。
那衣袍是鲜艳朱红,衬得肌肤羊奶般白,唯有一头乌发湿漉漉地披在肩上,还在往下滴水。
皇帝哥哥,你吃醋啦?她赤着脚,脚踝上绑着银铃,她一步一步地走了过来,眨了眨眼,天真无邪。
姚玉书眸色一暗,仍旧笑得斯文。
爱妃,朕是九五之尊。
蓁蓁一脸委屈,可是臣妾最近觉得,皇帝哥哥对臣妾很是冷淡,莫非……厌弃了臣妾?怎么会呢?姚玉书长叹一声,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朕对爱妃一向信任,就像是亲妹妹一般,又怎么会对爱妃弃之不理呢。
那就好,蓁蓁笑了,轻轻将外袍拉好,眼波流转,不过,臣妾也想对皇帝哥哥说一声。
千万不要,假戏真做了。
姚玉书似乎咬了咬牙。
他看着她,眼神一如既往地宠溺,摇了摇头,爱妃你啊,真是让朕拿你没办法。
……太极殿。
你要娶她为妻?姚玉书脸色古怪,手中朱笔迟迟不落,白卿啊白卿,你不是在与朕开玩笑吧?冷宫中被皇帝厌弃的女子,虽然可以赐她出宫另嫁。
可若嫁的,是皇帝身边炙手可热的臣子……这让满朝文武如何议论,天下人,又该怎么看他们君臣。
可不知想到什么,姚玉书眼底划过一丝戏谑:你当真想好了?白衣男子抬眼,双眸若寒潭清冽。
姚玉书隐隐感觉,有什么不一样了,但也说不出是哪里。
他这位文臣从前,总给人一种正直清冷之感。
但眼下……似乎琢磨不透了点。
请圣上成全。
姚玉书哼笑一声,白卿这般突然请求,莫非是有何事隐瞒于朕?微臣岂敢有半点欺瞒,圣上说笑了。
姚玉书定定看他,忽地一叹,原来爱卿,也并非那无欲无求之人啊!他语音一转,不过,俪韦虽还未落网,可此事爱卿居功甚伟,自然是要嘉奖。
既然爱卿这般执着,朕也不是那死板之人,姚玉书扬袖,高声道:来人,拟旨。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那面容冷峻的男子。
朕今日,便亲自为白卿赐婚,成就一桩美事。
……十六年前,雁南明氏因通敌叛.国之罪,全族被灭。
谁知,此事竟有隐情。
皇帝命人彻查,且颁布圣旨,复雁南明氏声名。
与此同时,一则消息传遍燕京,华清长公主的嫡长子竟然存活于世,众人哗然。
而此人,竟是近日那接连升任的寒门状元郎,白雨渐。
才貌双全便也罢了,再加上身负皇族血脉,一时间,叫无数京中贵女魂牵梦萦。
安宁更是日日夜夜缠着皇帝,只道非白雨渐不嫁。
皇帝烦不胜烦,竟是御笔一挥。
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女子,赐予了白大人为妻。
闺秀们的心都碎了一地。
那女子出身叫人诟病,竟是冷宫妃嫔!皇帝要赐美人,怎么也该是个清白之身,可这般,竟不知是羞辱,还是厚爱有加。
可更加令人琢磨不透的是,白大人竟然平静地接旨谢恩,将人迎娶进了白府。
当晚,红烛成双,龙凤呈祥。
白雨渐冷冷看着面前女子。
你是何人。
妾……妾是元贞啊。
那女子泪眼朦胧,不解他为何如此冷淡,她咽了咽口水,扯住这位冷峻高官的衣袖,皇上命妾好生伺候大人……他一扬袖,便将女子挥落在地。
一双桃花眼,含着凉凉的笑意。
元贞?他咬着这两个字,无端叫人遍体生寒。
宫中除你之外,还有谁叫元贞?女子怯怯,只觉男子一双眼冷得可怕。
她咬着唇,不肯说。
谁知一把剑忽地指了过来,直直对准她的喉咙。
说话。
尖叫声被她死死咽下,她跪在地上惊惧地发着抖,大人饶命!妾,妾原也不叫元贞,元贞是皇上为妾赐的名……妾也疑惑,为何要这般……至于,还有谁叫元贞……妾只知晓,还有一人。
只是,寻遍整个燕京,谁也不敢轻易唤她的全名啊……魏贵妃。
白雨渐深深闭目。
当的一声,长剑掉落在地。
女子吓得掉泪,只觉这位大人的脸色好生可怖,竟是要杀人一般。
滚。
他喜服未褪,大步走出喜房,跨进院中。
家主,您这是……?瞿越看见他,十分惊讶。
这大喜的日子,他要去何处?白雨渐翻身上马,一言不发,大红的颜色竟也盖不住满身的寒气。
策马离去时,他只留下两个字。
进宫。
第47章 047 微臣白雨渐,求见贵妃娘娘看这天色, 莫不是有雨将至?玄香喃喃着将窗子合上。
殿内,香炉里烟雾缭绕,印星星捧着脸蛋,定定看着对面的少女。
哎, 贵妃娘娘, 您可真好看, 她眨巴着眼,不带喘气地说道, 就是那海里的龙女、天上的天仙呐,都不及娘娘凤仪万千!她对面的少女, 一袭宫装躺在贵妃椅中。
绛红色的裙摆迤逦, 大袖衫上一层薄纱被风吹得撩起来,轻柔得像梦。
她挽着留仙髻,发色乌黑如绸, 别无赘余的饰物, 脸上未施粉黛,额心正中绘了细细的花钿, 却是一朵小巧的杏花。
闻言,蓁蓁看了印星星一眼,略有嗔意。
缓慢收起手中的医书, 近日, 她对虞氏病情愈加上心,毕竟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虽然虞氏病情严重,存活下来的机会渺茫,但既然俪韦把暗网送到她手里,若是什么都不做, 岂非白拿了人家的好处。
至于这印星星……当初印家迁往燕京,印朝暮做了侍卫,印星星便进宫做了宫女,时常来碧梧宫,送一些她亲手做的点心,精巧又味美。
印星星一开始还以为,蓁蓁是个俊俏的小郎中呢。
得知蓁蓁是女孩子的时候,她偷偷躲在被窝里哭了一个晚上,后来眼泪一抹,便跟着哥哥进了宫,做了御膳房的宫女。
蓁蓁笑了,你从方才开始,嘴巴就不带停地本宫好看。
又看上什么东西了,说吧?星星眼睛一亮,双手交叠在膝盖上,乖巧道,娘娘暖房里种的离娘草,可以送给星星一点吗?星星最近在研究一种膳食,若是加一点离娘草,据说可以美容养颜呢。
原是这种小事,蓁蓁哪里有不答应的,可以呀,你若做出来了,可千万记得要送到碧梧宫来,让本宫尝一尝。
那离娘草可是西域进贡的珍稀品种,千金难得,星星当即高兴地不知如何是好,只一个劲地作揖,说娘娘真是大好人。
待玄香摘了离娘草回来,星星便起身告辞,刚刚走出殿外,却见天边黑云翻涌,电闪雷鸣,她缩了缩脖子,可怜兮兮地回头望向蓁蓁。
娘娘,这天色眼瞅着,怕是要下大雨。
蓁蓁唔了一声,手里捧着医书,头也不抬地道,玄香,本宫的油纸伞呢。
一直放着也无甚大用,便借给星星吧。
印星星抱着伞,傻傻地笑了:娘娘待星星真好。
蓁蓁闻言看她一眼,忍俊不禁,要说星星跟她哥哥唯一的区别恐怕只是,个子矮了很多。
除此之外,性子相似至极,都傻乎乎的,没什么心眼儿。
星星离开后不久,有人匆匆走进,跪在贵妃跟前。
回娘娘,白大人求见。
白雨渐?蓁蓁奇了。
她卷了卷医书,搁在一边,用手懒懒地撑着额头,垂眼道,这好端端的洞房花烛夜,他不做他的新郎官,求见本宫做甚?他一个外臣,越过圣上私下求见,又是几个意思,少女纤细的手指,从旁边的梅花小金碟中,抓了一个骰子把玩着,轻轻哼了一声。
他不知礼数,本宫可还要避忌着呢。
碧梧宫外。
星星小心翼翼走下台阶。
这天变得快,还没几步就暗了下来,这雨说下就下,豆大的雨珠连珠般坠落,打得手中纸伞东倒西歪。
好在这伞的做工精细,倒还勉强能够遮风挡雨。
她脚步匆匆,只是路过丹墀时,好奇地看了几眼。
那跪着的人有些眼熟,星星定睛一看,忽然瞪大了眼。
这这这,这不是南星洲的白神医吗?看清他的形容,印星星更是心惊,他竟是一身婚服,就好像刚从喜堂赶来。
他脊背笔直,墨发用玉冠一丝不苟地束着,虽然跪着,却依旧风骨卓绝、含霜履雪。
身上的新郎袍服被雨水浸湿,愈发红得浓烈,像是浸饱了血。
雨水顺着他冷白的脸往下滑落,滴到了青石砖上。
电光映亮他的面孔,白皙俊美,一双桃花眼清冷至极。
印星星有些讪讪的,当初那件事她听哥哥透露过一些,也见过蓁蓁中箭毒发、昏迷不醒的模样,血水一盆一盆地往外抬。
若非哥哥不眠不休地照顾了三天三夜,蓁蓁早就没命了。
是以,星星看到他是有些积怨的。
白雨渐亦是抬眼看来。
他的视线漠然地掠过她,蓦地一定。
那瞬间,印星星只觉他的眼神变了,变得有些空洞,连忙握紧手上的油纸伞,匆匆离开了。
白雨渐收回目光,他垂下眼睑,不明白自己的手为何在轻颤。
雨水砸在手背上,浸得肤色冷白,上面青筋凸起。
微臣白雨渐,求见贵妃娘娘。
男子声音响起,清冷若玉石相击。
隔着重重雨帘,他抬眼,望向那扇紧闭的殿门。
他薄唇轻启,再次重复了一遍。
却被一道雷声淹没。
一声巨响,划破了重云密布的天空,天色如晦,暴雨如注,天幕好像被捅了个窟窿,哗哗向下倾水。
雨水啪嗒啪嗒连成了一片帘子,耳边的一切声响都绷紧了,呼呼地带着风。
被雨水淋湿的视线中,雕梁画栋,碧梧宫檐角的铜铃晃动,好像永远都不会停止。
雨水汇聚成溪流,在他身边蜿蜒而过。
不知过了多久,碧梧宫的大门,缓缓打开。
红衣男子跪在雨中,远远看去似乎披了一身鲜血。
少女静静望着他,身后奴仆成群。
隔着千万重的雨雾,茫茫水珠,又像是隔着千万年的光阴。
他抬眼望去的第一眼,便凝住了。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祸国妖妃,倾城绝色,皇帝专宠。
甚至那般荒唐地于太极殿中欢.好。
那声声妖娆的银铃之声,再一次充斥耳畔。
宫娥为她稳稳地撑着一把伞,那是一把看上去就价值不菲的伞。
伞柄是白玉做成,伞面绣工精美,金丝隐隐浮出流光。
伞下那抹人影,纤细窈窕。
她穿得不算端庄,却也不曾随意,裙摆上绣着繁复华丽的花纹,绛红色的衣裙衬得她肌肤羊奶般白。
她的臂间挽着披帛,上好的流光锦用银线绣着杏花朵朵。
鸦青色的鬓边簪着珠花几支,灼灼芳华,却也压不去眉眼的丽色,正是应了那句人比花娇。
额间一枚花钿是点睛之笔,五官小巧娇美,宛若月色下盛放的清昙,叫人想要精心地呵护。
白大人,何事如此紧急。
竟是连宫规都不顾了,求见本宫啊?少女声线柔美,带着一丝娇气。
那是被精心呵护才有的矜贵,带着点无伤大雅的抱怨。
很静。
四周都很安静。
那个瞬间不论是天地还是宫人,亦或是那巍峨的宫城,都不复存在。
他眼里只有那抹人影。
雨水顺着眼睫滴进眼中,有些涩痛,可他始终只是那样静静地看着她。
他终于开口了。
嗓音沙哑到几乎听不真切。
微臣只是想要,确认一件事。
哦?她似乎是嫌这太远了听不清,索性接过那把伞,缓步走了过来。
裙摆拂过,步步生莲。
雨水浸湿了她的鞋袜,少女的眉毛轻轻蹙起,好像很是为难,不肯再多走一步了。
她居高临下地俯视他。
男子红衣墨发,即便跪着也有这样笔直的脊梁骨啊,当初他娶池仙姬的时候,没有来得及拜堂,是以,她还没有见过他穿喜服的模样。
他好像更适合这种颜色,显得有人情味多了,不再那么高高在上。
即便是这样浓重的红,眉眼中仍有一股未染名利的清冷感。
她眼里含着笑,那是发自内心的,欣赏到了美色的愉悦。
白大人,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罢。
她的语气和笑容让人心生亲近。
只是在他眼中,却有说不出的残忍。
他薄唇微动,出口却是低低的一声。
为什么,把伞送给别人。
她有些惊讶:白大人求见本宫,竟然只是想与本宫说这个?她笑了,道,怎么,大人管的这么宽,连本宫送谁什么东西,都要管了么?说着,她撑着伞,走到了他身旁,为他遮挡去大片大片的雨水。
就好像很多年前的那个大雪天,他出现在她面前,挡去那些风雪那样。
不同的是,这一次,她不是那个拯救他的人。
少女迎着他的眸光,勾唇一笑,这般跪着,也不是办法。
大人还是请到殿中来吧。
白雨渐起身,头顶的伞却是撤去。
她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他在她身后缓缓地跟着,看着她的背影,脸色苍白,神情晦暗不明。
走进殿中,她径直靠坐在贵妃椅上,抬眼看去。
男子浑身都淋湿了,就那么站在那里,隔着烛火错眼看去,长身玉立,红衣似血。
她漫不经心地想,她的那些离娘草被雨水打湿了,大抵就是他这个样子吧。
他站在那里,迟迟不跪,她眸子里逐渐泛起困惑,愈发水光荡漾。
她慢慢地直起身子,清清嗓子道:玄香,本宫忽然想起有些东西,要还给白大人。
玄香领命,捧着一个妆奁前来。
那里面琳琅满目,每一件都贵重无比,她在那金玉之中挑挑拣拣,将那支长春花簪还有玉镯挑选出来,扔到了他脚下。
本宫可记得很清楚,白大人说这长春花簪,是俗物,本宫确也是这般觉得的。
如此俗物,如何配得上本宫呢?白雨渐看着被扔到脚底下的东西,扯起嘴角,似乎在笑,他其实很少笑,他的长相应当很适合笑颜,有种洗尽铅华的清美之感,像是古老象牙上的光辉。
他弯下身将它们捡了起来,修长的手指微曲,轻轻地说,既然骗我,为什么不继续骗下去呢?因为,我玩腻了啊,蓁蓁掩口,弯着眼睛轻轻笑了,看过一遍的书,再看一遍会有新的感悟,却不会有新的结局啊,这么简单的道理,白大人不明白吗。
白雨渐闭了闭眼。
他的眼前不断回放着这段时间来的一切,短短时日,却仿佛用尽了一生。
原来,美梦破碎,是这样的感觉。
腻了?他低声重复着,既然娘娘对皇上情根深种,为何要做出这个局,昨夜又为何,要与微臣……他说到这里,很艰难地吞咽了一下,没有说下去。
蓁蓁的手撑着额头,额心花钿极美,她轻飘飘地说,白大人啊白大人,这风月之事,不过是你情我愿罢了。
怎么,白大人还想到圣上那里,去告发本宫不成?他是清醒的。
昨夜到现在。
他从走出白府,一直到这里,都是清醒的。
他看着面前的人,眼神也是无比地清醒。
可每次呼吸,都带着血腥气。
还有微微的眩晕。
她看着他,又委屈道,白大人,您是不是觉得冷宫里的元贞,是被皇帝厌弃的女人。
您就可以随便欺负她了呀?您不是早就确定了,她根本不记得以前的一切,她还时常神志不清。
您却还是……啧。
她十分轻蔑地看着他。
每说一句,他的脸便更白一分。
呵,洁身自好?高不可攀?她讽刺地说着,手心蓦地滑落一物,大人送予本宫的连枝佩,本宫可是有好好保存呢。
那是比他身家性命,还要贵重的东西。
他全部,毫无保留地告诉了她。
这比让他直接坦诚心意,还要羞辱。
还要令他难以忍受。
她蓦地语气一变,低叱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肖想君主的女人?白雨渐,你将礼义廉耻置于何处,又将皇上对你的信任置于何处?他的双眼里布满了灰尘。
可他身形挺拔,还是像一柄永远不会被折断的利剑,或者,更像纵贯天地的一株孤松。
他定定地看着她。
为什么。
她以为他要问她为什么接近他。
可白雨渐却问,为什么要……进宫。
他似乎,很执着这个问题。
嗯……她的手指在下巴上轻轻滑动,眼睫一垂,有点伤心地说。
因为蓁蓁的兄长不爱我,也不疼我。
那我就只好,去找疼我爱我的哥哥了。
她的手腕上戴着那串宝石项链。
她身上的哪一处,无不印证皇帝对她的无上宠爱。
面前的男子垂下眼眸,声音很轻:蓁蓁,我原是想好了的。
他说,我想与你共度一生的。
他脸色白得像纸,随时都要碎裂了一般。
然而这句话,却没有令她触动分毫。
太迟了。
她倏地叹息,如你所见,本宫已经是皇帝的女人。
如今,我为帝妃,你为人臣,你我之间,如隔天堑。
就让那些事情,成为永远的回忆吧,好么?白大人。
今后,你还可以是我的好兄长。
雁南明氏的嫡长子,说起来,我还要唤你一声世兄,她笑起来,眼里有他的影子,你已有妻室,我也觅得良人。
你我便当这一切全都没发生过,如何?一切,都没发生过?他哑声而笑,你明知道,我想娶的人是谁……啊。
这倒是本宫思虑不周,少女用扇子敲了敲下巴,你想娶的人,应该是池家那位小姐吧——她就要入京了呢,想必,你也知道了吧?她语气一变,不过,白雨渐,你想怎么与她纠缠,这些本宫管不着。
不过,你要是敢拦着本宫报复她,你我便是仇敌,连兄妹都没得做。
她说着威胁的话,却如同往常般天真无邪。
兄妹?他头一次用这般嘲讽的语气说话,蓁蓁,你扪心自问,你我还能做兄妹吗?蓁蓁眨了眨眼,全然不在意他的怒气。
为什么不能?少女忽然起身,一步步向他走来。
她踮起脚,淡淡的杏花香气涌进鼻尖。
耳边传来她软绵绵的一声,娇滴滴的轻唤。
兄长……跟你君主的女人云雨,滋味如何?昨晚,你其实很爽吧?他侧了侧脸,下颚绷紧成一条线。
——可是,我好痛,我痛得一直哭。
她委屈地说,你都不管人家,只顾着自己舒服,兄长,你好狠的心呀。
蓁蓁垂眸。
满意地看到,他脖颈上根根青筋暴起,全都是汗,腻湿了那冷白的肌肤。
他喘息有些重,喉结剧烈滚动,在修长的脖颈上游移。
——他白雨渐。
不过是她年少时很想吃的一块点心,没吃到的时候馋得不得了,如今吃到嘴里了,滋味确实不错,不过,也没有再品第 二回的想法了。
不过是心里的一个执念。
执念散了,什么都散了。
她的指尖挑起他的下巴,望进他漆黑的眸光深处,白大人,你怎么不说话呢?白雨渐眼眶边缘泛着红,他喘息,死死地盯着她,他的声音沙哑,白蓁蓁。
那十年对你而言,到底算什么?没想到有一天,他也会问她这种问题。
算什么呢?为什么,你明明全都记得,却可以这样无情。
他闭了闭眼,下巴上滚落的不知是汗珠,还是雨水亦或是别的什么。
那该问问你自己。
她淡淡道:我曾经是信你,是相信善恶有报,可是,是你亲手打碎了这一切,是你用剑指着我,告诉我,原来真的可以不分青红皂白,就定一个人的死罪。
你与恶,有何区别?所以,你不该怪我的,白大人,你也不要恨我,咱们就当,这是一场游戏,我们好聚好散,如何?她笑语吟吟,手指抚过他湿透的鬓发,毕竟,你未来是雁南明氏的家主。
你这样的人应当知道,什么样的选择对你来说,才是最有利的。
她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白雨渐不会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了吧。
你怎知道,我不曾为你打算过?他总算开口了,只是脸色冷得可怕,我若是想要杀你,有无数次的机会。
我知道。
她很平淡地说,你曾经想要我的命。
我一直都知道。
我只是不愿意相信。
那个时候,我是当真很喜欢你,她轻声说,就在她说喜欢两个字的时候,他重重一震,一双桃花眼怔怔地盯着她看。
我一直都欺骗自己,不可能是你,我去怀疑白琴氏,怀疑白兰珠,从未怀疑你,或者,是我不想怀疑你,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恨一个人,恨一个我深爱的人。
多谢你,亲自教会我怎么恨。
也多谢你,教会我怎么放手。
她笑了,他却忽然扯住了她的手。
他张了张口,却是什么都没有说。
蓁蓁将他甩开,轻轻蹭掉那些水珠,那个时候啊,你要是坚定地除去我,或许今日,你就不会落到这个地步。
可惜啊,白雨渐,你就是个满口仁义道德的伪君子。
你是不是,永远都不会相信我了。
他淡淡地看着她,很平静。
是啊,蓁蓁叹了口气,我问你,当时若出现在你面前的,不是这样的我。
而是真正的,被作践被抛弃,被赶进冷宫的白蓁蓁,她蓬头垢面、疯言疯语。
你摸着你的心问问,你还会爱她吗?你还会珍惜她吗?他一怔。
蓁蓁看着他,娇声说道,所以,大人,不要陷进去了。
这世上的情爱啊,不过是你骗骗我,我骗骗你罢了。
我是骗子。
大人你,不也一样么?她踮起脚,好像无数次做过的那样,在他耳边轻轻地说,雕刻那些长春花做什么?你真是假惺惺地让我恶心。
她的手腕忽然被他一把攥住,他双眸漆黑,隐忍地盯着她看。
放肆。
她吐出两个字。
白雨渐身子紧绷,沉默片刻,缓缓松开了手。
他跪了下来,血红的婚服铺散在地面。
是微臣僭越。
蓁蓁看着手上的红痕,有些不大高兴。
她一不高兴就想迁怒。
俯视着红衣男子,她轻轻哼了一声,说什么喜欢本宫?本宫送你的东西,还不是转眼就送给了别人。
白雨渐一怔,眉心微微蹙起。
蓦地回想起,她与姚玉书前来探病的那一次。
他闭了闭眼,问:你想要我怎么做?我让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吗。
是。
蓁蓁笑了,她说,本宫送大人的那个平安符啊,很灵验的,马上就要到春猎的日子了,本宫担心皇帝哥哥受伤呢。
既然你这么不珍惜,那就还给本宫,怎么样?自然有的是人珍惜。
白雨渐深深看她一眼,缓缓站起。
他身材修长挺拔,高出她一大截,在她身前笼罩下暗红色的影。
他脸色疏离淡漠,却在跨出殿门的那一刻,顿住了脚步。
我会。
他留下意味不明的两个字,快步离去。
……安宁公主探望完虞太后,正在燕影阁中小憩。
她手上把玩着平安符。
这上面沾染了淡淡的松香气味煞是好闻,而且,是他送她的。
上回她大发脾气,有失颜面,希望这件事没有传到他的耳中。
那些刺客凶悍非常,她差点就受了伤。
虽然是虚惊一场,可他竟一次都没来探望,安宁很是不平。
不知是不是心声被老天爷听着了,下一刻就有宫娥来报白大人求见,安宁立刻披上了衣服。
快快将人迎进来。
男子面容有些苍白,却无损那如玉俊美,他低垂着眼睑,道:微臣参见公主。
安宁清清嗓子,蓦地一怔。
这才看见他一袭婚服似血,腰间束着玄纹玉带,长身玉立,窄腰宽肩,眉眼依旧是谪仙般的一尘不染。
当真是玉郎般的人物。
她脸上泛起红霞,竟一时间不知说点什么。
还是他率先开口,声线清寒,微臣来向公主要一样东西。
安宁皱眉,不知为何,她感觉他有些古怪。
不知道白大人想要什么?他垂眸,视线直直地看着她手中。
平安符。
安宁心口一紧,笑道。
这看上去像是女儿家的物件呢。
怎么,大人想要回去?她试探道,不知是何缘故呢?明明上次看起来,也不甚在意。
怎么突然就,想要回去了呢?他抿唇。
却不作任何解释,只微微欠身,墨发擦过冷白侧脸,公主可否还给微臣?一股愤怒蓦地涌上安宁的心口。
她遇刺受惊,他只字不问,上来就问她要回平安符!她堂堂公主,岂是他一介下臣……可以随意戏弄的!她眼眶一酸,死死攥紧了手中之物。
公主。
他微微皱眉,声线却依旧清冷自持。
拿去,什么破烂东西,本宫还不稀罕呢!她用力一掷,却将平安符投进了火盆之中。
火盆里燃着炭火,那符落下时,顿时腾起一簇火苗,安宁心中正快意,眼前却晃过一抹红。
他竟是想也不想,便将手探进火中!男子将那平安符紧紧地攥在手心。
脸上竟一抹笑意,他的笑容那样淡,苍白得一触即碎,他从来没有用这么温柔的眼神看过什么,从来没有。
他转身离开,就好像从来没有来过。
安宁愣在那里,久久地,一动不能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