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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064 微臣想以下犯上

2025-03-22 07:19:03

娘娘, 时辰不早了,还是早点歇息吧。

他脸色如常说完,便将话本合上,往怀里一揣。

哎, 你还给我, 她兴致正高, 哪里甘心被这样打断,伸手就去抢, 奈何他身量高她够不到,索性往他怀里一扑, 谁知就是这一扑, 二人双双倒地。

她一只手探进他怀里摸索,时不时按到那绷紧的肌肉,刚碰到那书页一角, 男子呼吸一紧, 一个颠倒间,她便被他压在了身下。

窗外送来夜风阵阵, 他们乌发纠缠,衣袍铺陈了一地,烛火晦暗, 在他眸底投下淡淡的影。

身体上方的男子有一双极好看的桃花眼, 此刻里面满是欲,浓得惊人。

你想干什么?她心脏一缩,脱口而出。

他俯身下来,唇凑近她耳边。

微臣想以下犯上。

热风送进耳廓,撩得心脏蹿过一阵酥麻。

微臣想把娘娘关起来。

他用最平淡的语气,说着最大不敬的话, 微臣想把娘娘锁在身边一辈子,哪也不能去。

说完,她的手腕被扣住,随即那只手往下滑,指间一根根地插.入了他冰凉修长的指。

然后寸寸相扣,死死地纠缠在一起。

他颈间有一根细细的红线,上面悬挂的平安符掉了出来。

她衣领早就被折腾得松开了,那枚平安符正好落在了她的锁骨窝里,远远看去,两个人就好像被那根红线连接起来了一样。

修长的手指绞紧了她的手,那一瞬他的亲吻落了下来。

避无可避只能接受那炙热的气息,她很快就喘不过气,他逼迫得太紧,像是海中窥伺已久的猎手追逐着幼鱼,几乎一口吞咽进去。

忽然,幽微的光亮起,是他微微退开一线。

再来。

他嗓音微哑,原本苍白的唇恢复了血色,唇瓣与唇瓣摩擦得微.肿。

说完就又覆了上去。

男子的眼角微红,像是白纸上抹花了朱砂,不论何时,他接吻的时候面上都控制不住地泛起薄红,紧闭着双眼,好似羞涩到了极致。

薄薄的衣裳之下有些微的起伏,她被凉得扭动了一下身子,好像要从他的掌控之中脱离出去。

感受着那温柔中带着小心翼翼的触碰,她喘了口气似乎想笑。

这人终于是堕落了,于是她果真笑了起来。

笑什么?我笑大人道貌岸然。

指尖一重,他眸色深得可怕。

她身子轻颤,吃痛地拧紧眉头,却是毫无畏惧,还是要说,大人怕要忘记从前的自己有多清心寡欲。

你之前不是最厌恶肢体接触吗?可你看看,现在是谁,在抚摸本宫 ?他的指滑到柔软的腰线,那抹柔滑细腻足以让人疯狂。

猛地扣住,紧紧地箍向自己,严丝合缝。

仅仅做到这种地步,他已是汗湿眉骨,一双眼愈发阒黑,如同乌黑的砚石般,视线紧锁着她不放。

她喘着气,小脸绯红,她的发髻散乱了一地,雪白的肌肤透红,像是盛放到了极致的杏花。

她看着他笑,那笑容攫住他的心脏,让他的心一时酸酸涨涨,一时又如同白蚁噬咬。

他是看着她长大的,看着她从小小的孩子,变成这般模样,像她又不像她。

可不管是白蓁蓁还是魏元贞。

他好像都躲不过了。

他闭上眼。

想起的却是那一夜的疯狂与缠.绵,深深的罪恶感烙印在骨,折磨得他身心俱疲。

可同时又贪恋她的温暖,想要进入,占有。

矛盾的情感交杂在一起,终究成了一张密密的网,让他流落进难以挣脱的宿命。

丞相大人,不要报仇了。

她永远都在试探他的底线,妖一般蛊惑人心。

大人,只要你放弃,本宫便应你,给你,她手指撩过他的发,别到耳后,呵气如兰,你我做一对快活鸳鸯。

你要的情,你要的爱,本宫都可以满足你,只要你放弃,如何。

白雨渐喉结滚动。

一颗汗水,沿着他的下颌骨,滴答落在了她的颈上。

微臣恕难从命。

烛火噼啪轻响。

她听见他淡淡地说,他的手也从她身上离去,旋即起身。

他离开得十分干脆,就好像刚才那个情动到极致的男子,是另一个人。

眼前之人,面若冰雪,只有清醒坚定,与绝对的理智。

她躺在那里,却是淡淡笑了。

是,他从来不曾变过,这世上有很多人很多事都在改变,而始终保持初心未变的,也许只有面前之人了。

这一刻她在他身上再度感受到了熟悉。

倘若他当真应了,他就不是白雨渐了。

大人,我敬佩你。

她叹气,缓缓坐起,不过我也在这里告诉大人,你若动我的根基,我也绝不会手下留情。

她手指勾着长发,将它们一点一点理顺,他静静地俯视她,忽然问道,你今天去了何处。

问的是她消失的那一会儿。

他神色冷淡,衣衫却是凌乱,唇上还有湿润。

本宫自然,是帮大人一把了。

你不是想尽快摆脱本宫么,她就这么坦然地承认了。

是,她是看到了暗网在寻人,是以便让他们向宫中送信,尽快安排接驾,本宫身为皇后,若是失踪过久,难免引起恐慌。

他笑了,皇后。

好一个皇后。

他探手擒住她下巴,迫她与他对视,哑着声音道:你说,皇上若是看见你我衣衫不整地待在一间屋子,你觉得他会怎么想?她一怔,旋即抬手默默地掩着领口,躲开了他的注视,低垂的长睫细微颤着,似乎有些惶急,你,你我又并未真的发生什么。

那些话,不过是我起了玩心,说来糊弄你的,又不打算真的与你发生什么。

皇上不会多想的,你我问心无愧……问心无愧?白雨渐手脚冰凉。

但更冰凉的,是那颗心脏,仿佛一瞬被霜雪冻结。

松开手,看着她手忙脚乱地系着衣带,他忽然轻轻地说,掩饰什么。

你身上那些痕迹,岂是一天两天可以消除的?他的目光落在她脖子那些淡淡的痕迹上。

蓁蓁立刻抬手轻抚。

仿佛明白了什么,她整个人僵在了那里。

少女低着头一言不发,片刻后,低低的哽咽声响起。

他一怔,就见她瘦小的肩膀发着抖,泪水一滴一滴往下掉,打湿了她的衣角。

少女忽然抬眼,细长的睫毛上挂着晶莹。

你说谎,明明就是,她抽噎着,是平安符,是平安符硌的。

她眼眶红红的好像一只兔子,水灵灵的泪眼睁得大大的,委屈地看着他。

白雨渐这才明白,她什么也不懂。

即便知道什么,也是半知半解,看姚玉书与她的相处便知,怎么可能舍得让她受什么苦。

看到她的眼泪,他立刻就悔了,觉得自己欺负了她。

可同时又不愿承认的是,看到她哭,他心底有一丝隐隐的扭曲的快意。

她心里想着旁人,却还如此撩拨他,他该让她吃足教训,于是,他说,不是。

蓁蓁蓦地一僵,因他手指抚过她的颈,他的指尖按在了她动脉,突突地跳着,她好似也察觉到了危机,一下子停住了啜泣,呆呆地看着他。

他眸色浓得似墨,按着她脖颈一点一点往下,微臣当时搂着娘娘,就是这般,蹭过那渐渐淡下去的痕迹上,慢慢往下划拉,指尖凉得似冰,很轻松就挑开了衣领,在她柔嫩的锁骨处,抚着,碰着,他语气淡漠,偏又带着一丝要命的轻佻,一口一口,咬着,吸着,舔着。

可惜,娘娘好似要醒了,微臣便没有继续下去。

他的目光,划过地上的什么,她随着看去,那摊开的话本,正停留在最不堪入目的一页。

他的语气认真得,让她压根分辨不出究竟是真话还是假话。

蓁蓁打了个哭嗝,恼怒地说,白雨渐,你放肆。

微臣放肆得多了,也不差这一次。

他嗤笑。

他真的成了她口中的伪君子。

也许早就已经坏掉了吧,他哪里还是从前的那个他呢,早已变得污秽不堪变得不人不鬼。

这样的你和我,娘娘还能说,问心无愧吗?他忽然按住她的颈,将人带进怀里,脸上神情似笑非笑。

她一把将人推开,撞到床角,疼得小脸刹白,我要离开。

我要回宫。

她不看白雨渐,自顾自地起身,一字一句坚决地说。

她快步去拉开门,一只手却按在了门框上,重重的啪的一声,吓了她一跳。

男子白皙的手背上青筋分明。

她一僵,手腕却被一把攥住,娘娘不是说,想与微臣做一对快活鸳鸯?现在又跑什么呢?白雨渐带着笑说的,蓁蓁却觉得他正隐隐忍着怒气,那眼神叫人害怕。

本宫说了,那些只是玩笑话。

她红着眼,费劲去掰开他的手指,你快松手,本宫不想再与你纠缠了!本宫要回宫!可他的指骨就好像是焊在她的手腕上,纹丝不动,他眸色极深,仿佛要将她拆吞入腹。

他忽然拉着她往榻边走,她不愿意,可哪里敌得过他的力气。

他回过身来,将她的两只手腕用一只手抓住,然后俯身贴在她的耳边,极慢条斯理地说。

我们试一下那个话本里的,如何?不,她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就被他推进了榻间,白雨渐居高临下看着她。

忽而一扬手,竟从发间抽出了发带,乌发如流水般倾泻满身。

他指间夹着那根发带,蓁蓁一下就想到了那话本里描述的,双腿被绑在葡萄架的两边,想象了一下,不禁不寒而栗,你疯——尾音卡在喉咙,发出一声短促的啊。

耳垂被他咬着,男子吐息从未有过的炙热,低沉磁性的声音贴着她耳廓,一字一句地说,只要你说一句,那些不是玩笑,我便放过你。

她抿紧了唇。

说啊。

他喉咙干哑,见她迟迟不说话,他蓦地低笑一声,旋即神色整个暗了下来,他的手抚上了她的腿。

门外忽然响起声音。

贵人,请,请。

店小二语气谄媚,让蓁蓁登时从方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挣扎了一下,他却还是压着她不放,全然不被外界干扰,执着地要一个答案。

她没了法子,仰头一口咬在他的脖子上。

刺痛传来,他松手,伸手摸上那里,嘶地倒吸一口凉气,眸光却是慢慢清醒了过来。

一上一下,他们沉默地看着彼此。

这时门外的人停下,贵人,就是这间。

姚玉书的声音响起,都退下吧。

蓁蓁皱了皱眉,还没开口说话,身上便是一轻。

她直起身,室内唯有窗户洞开,那人却是没了身影。

一阵一阵的风吹进,吹得她肩头发凉,这才发现衣衫几乎褪尽,连忙拉了起来。

姚玉书推门而入。

少女坐在榻边,头发有些凌乱,似乎正在发呆。

姚玉书踱步进来,他含笑地逡巡了一下四周,皇后真是叫朕好找。

她抬眼,面上惊喜骤现。

他伸出双臂,怎么,在宫外野了几日,就不认识你的皇帝哥哥了?蓁蓁噗嗤笑了,立刻起身扑进他怀里,皇上,那些刺客有没有伤到你?朕可是真龙天子,这天底下有谁能伤到朕分毫?他摸着她的脑袋,好了,随朕回宫吧。

等等。

她却回身拿起一个包袱。

这是?旁人送的礼物,她眨了眨眼,皇上感兴趣?朕富有四海,还犯不上与你一个小丫头争抢。

他弹了弹她的额头,随即握紧她的手,马车就在外边,走吧。

白雨渐立在客栈之外。

他的发重新用簪子绾上,又是那副含霜履雪、目下无尘的清高模样,任谁也想不到前一刻,他还在房中,用那么危险的眸光看着她。

她目光落在他身上,又淡淡地撇开了。

微臣参见圣上。

姚玉书看他一眼,爱卿护主有功,当赏。

说罢,便自行撩起帘子上了马车,随后回身,冲着少女伸出手来。

蓁蓁莞尔一笑,与他两手紧握,借着他的力度上了马车。

帘子落下,传来少女银铃般的笑声,动人的娇嗔:皇上!白雨渐收回目光。

他翻身上马,袖袍在夜风中拂动,他目视前方,眸色却有些空洞。

马车内,姚玉书捏着少女的脸,左右瞧瞧,皇后看着,倒像是圆润了些,他低声与她耳语,你二人一路,白卿怎的那般憔悴,他从前是最爱洁的,朕见着他的时候,可是狠狠吃了一惊。

老实交代,莫不是你将人狠狠收拾了一顿?什么叫她收拾了他,她都差点被他收拾了。

蓁蓁气得鼓起腮帮子,皇帝哥哥这是拐着弯地说臣妾胖了!姚玉书当即大笑起来,你啊你,怎么听话只听前半句?那笑声毫不掩饰,中气十足,想必马车外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笑了一阵,在她愈发恼怒的神色中,他轻咳几声才止住了笑意。

他的手,轻轻放在她的手背上,这几日你过得可好?宫外到底不比宫中,他担心她风餐露宿,担心白雨渐会不会亏待了她。

这两年,她被他安置在碧梧宫,一向是娇生惯养的。

这在外边没人伺候着,不知该吃多少苦。

姚玉书一想到便心疼,到底宠了这些年。

时刻放在眼前,捧在心尖尖上的人儿。

虽真假参半,但谁又能说这假意之中,不曾掺入半点真心?眼下的心疼,是实打实的。

你受苦了。

他叹气。

蓁蓁眨了眨眼,有些不明所以,皇帝哥哥不用担心,臣妾没有那么娇气。

臣妾这几日,了却了一些心愿,倒是颇为高兴呢。

姚玉书笑了,也没问是什么心愿,只轻拍她手背,此番随朕回宫,可要把心好好收一收了。

说起正事,她也严肃了起来,低声道,臣妾发现,丞相大人身上有古怪。

哦?姚玉书垂眸,说来听听。

他背上受过箭伤,那箭头原本是带毒的,可不知为何,他竟是毫发无损,不知是提前服下了解毒丹,还是另有乾坤。

还有那长凝之毒,在他体内,也寻不到半点踪迹。

你的意思是,白卿他百毒不侵?姚玉书明显惊讶,世上还有这般的人么?蓦地一顿,莫非是因为……姚玉书的神色,变得古怪起来。

怎么了,皇上?华清长公主,姚玉书淡淡吐出这五个字,脸上神情变幻,朕从没与你说过,朕这个姑母。

她的封号华清,是皇祖父亲赐,这两个字注定了一生的不凡。

宫里的老人与朕说起她,皆是畏惧敬慕偏多。

姑母在世之时,手腕毒辣,为政平稳,布置党羽,执掌天下。

这八个字,若是形容一位权臣还说得过去。

蓁蓁难免惊讶,皇室竟有如此女子,真是百年未闻之传奇。

是,姑母确是一个传奇。

后来,她出降明徽,将雁南明氏收入囊中,权势之盛,一时无人能及,也难怪父皇引以为患,千方百计培植心腹,与之抗衡……不过,朕要说的不是这个,姚玉书回忆着,姑母是个颇为专.制之人,凡有违逆者,她的惩处都不会轻。

而且,她还迷恋过那长生之术,府上豢养数十名江湖门客,传闻那些人名为门客,实为面首,但确是各有神通。

不仅有得道高僧,颇通南疆蛊术的巫人,还有那拿生人试验的鬼医……蓁蓁想象着那人风华,华清公主,想必是个芳容绝世的大美人了。

儿肖其母,看着白雨渐的长相,也可想象出华清,当年是怎样的美人了。

非也。

姚玉书却神秘道,朕听伺候过姑母的老人说,姑母虽大权在握,却是体弱多疾,常年缠绵病榻,人也生得消瘦。

朕年少时,有幸得见她的画像,那是宫廷画师所绘,大概二八的年纪,拈花微笑,眉眼间颇有慈悲之象。

她的样貌,倒是可用端秀淡雅四字来形容了。

即便以牡丹花作比,亦是那冰清玉洁的白牡丹罢。

而且,姑母爱子如命。

朕听闻,明氏嫡长子打从娘胎里出来,便患有哮喘之症。

怕他早夭,姑母以重金招揽白姓神医与其族人,来对此子进行看护。

在孩子五岁之前,她还用金玉打造了一座巨大的笼子,规定其只能在里面活动,不许接触外界。

就连作为生父的明徽,都是偶尔才特许探望,也不知是真是假。

蓁蓁怔住,笼子?姚玉书点头,就连照料孩子的奶嬷嬷,都是那身怀武技之辈。

朕当初可没受到这般重视。

别说朕,玉倾太子都不曾有过如此待遇。

蓁蓁却很是不解,她不能想象,一个人生活在笼子里,这与在牢狱之中有何区别?都说小孩不记事,但真的能一点记忆都不留下吗?若是真的,为何她从没听白雨渐提及过此事?关于这位长公主,还有一个传闻。

说起自己家的皇族秘辛,姚玉书当真是津津乐道,姑母在得知自己有孕之时,灌醉了明丞相,将一个清倌换上自己的衣衫,送进了丞相房中。

很巧的是,那夜过后,那清倌也有了身孕。

那清倌的孩子与姑母的孩子是同年同月同日生,仅仅晚了数个时辰。

打小畏光,性子阴郁,不喜生人,却与嫡兄关系颇亲。

当初明氏满门被灭之时,死的,应当就是这位庶子了。

明嘉树。

蓁蓁脑海里蓦地闪过这个名字。

姚玉书感慨,俪韦的暗网,便是先帝一手培植,专司此等惨烈之事。

数条人命,在史官笔下,也不过寥寥几笔。

她忽然问,明徽是怎么死的?自.焚。

明家其他子嗣呢?姚玉书回忆着书上内容,明家二子一女。

一庶子,与父同被大火烧死,尸身被发现时,穿着嫡子衣衫。

一幼.女,尚在襁褓中,死于暗网刀下。

这些往事,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第65章 065 白雨渐,你好大的胆子回到碧梧宫中, 一切如旧。

本宫不在的这几日,可有什么大事发生?她刚刚沐浴更衣完,玄香正为她细细擦拭着长发,闻言神色微变。

蓁蓁从镜中看去, 噗通一声玄香跪在了地上, 娘娘, 皇上不让奴婢告诉娘娘,怕您忧心。

但奴婢觉得事关国体, 该说与娘娘知道。

丞相大人失踪那些时日,掌印大人称病不朝, 朝中无人主持, 皇上亦是终日不展笑颜。

那广宁侯逃回临清,大肆招兵买马,俨然还欲卷土重来!而且不知何时, 广宁侯竟然与忽赫十六部的大王子联合, 二人囤兵百万,盘踞在边境虎视眈眈。

当真?没想到仅仅是消失这么几天, 那广宁侯的势力竟然已经壮大到了如此地步!玄香难掩愁苦,奴婢还听闻那镇守九华城的张骏将军在前几日阵亡了,头颅被敌军悬挂在城门之上示众……九华城?张骏!蓁蓁听过此人名讳, 乃是太行首屈一指的大将, 竟然连他也战死沙场,边境的局势危急到了何等地步?她愈发懊恼,当初不该想着徐徐图之。

这广宁侯手握五十万兵权,又见皇帝式微,怎么可能没有反心,只是没想到他会不顾那尚在燕京的姜家族人的性命, 直接反了,当真是那权欲熏心的悖逆之徒!娘娘,大事不好了!就在她愁眉不展之际,一个小太监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口中高呼着,重重跪倒在地。

太后娘娘她病情忽然加重,怕是要不行了!那小太监声音惶急。

什么?蓁蓁霍然起身。

不对,虞氏的病情不是已经被控制住了吗?怎么会突然恶化了?全子衿都没有做到的事,她以为是万无一失的……想起那女人苍白消瘦的模样,还有总在喂药时温柔沉默地看着自己的眼神。

因着那一丝血缘牵系,到底是心生不忍,摆驾宝仪宫!宝仪宫床榻上的女人骨瘦如柴,她呼吸微弱,脸色泛着青白,早就是进气多出气少,太医院的太医们在榻边跪了一圈,气氛凝滞得可怕。

全子衿亦是深深低垂着头颅,颤着声音道,皇上,微臣无能!太后娘娘她怕是无力回天了……姚玉书脸色阴郁,他一言不发地坐在榻边,在蓁蓁走过来的瞬间他站起身来,唇瓣颤抖,眼眶立刻红透了。

皇后。

他声音竟是无比嘶哑,蓁蓁快步走到他身边,知道这一刻他唤的不是皇后,他想要唤的,是妹妹。

而他们共同的母亲此刻,病体垂危,即将走到生命的尽头。

蓁蓁没有说话,她的唇抿得死紧,跪在地上,将手伸进帐中,搭在了虞氏的脉搏上。

姚玉书脸色发白,如何?蓁蓁心口如被堵住,窒闷的难受。

她瞥了姚玉书一眼,脉率无序,脉形散乱,脉在筋肉间连连数急,三五不调,止而复作。

是,是神气即将涣散之兆……姚玉书的脸色一瞬变得颓然,他踉跄几步,死死抓住了帐前流苏。

一双充血的眼,看向榻上苍白衰败的女人,他的眼中坠下泪来。

母后。

他嘴唇蠕动着,却只嘶哑地吐出这两个字。

虞氏似乎有所觉察。

她的眼眸费力睁开了一线,眼珠定着不动,安静地凝视着榻边的皇帝。

他们最近的一次相见,还是不欢而散。

虞氏嘴角含笑,玉书,到母后身边来。

她的语气有气无力,却是一如既往的温柔,虞氏生了一双十分美丽的眼眸,这双眼眸虽然不复往日的神采,那里面的柔情却一如往昔。

母后您说。

皇帝俯身下去,听太后耳语。

包括皇后都默默地退到了一边,只有姚玉书强忍的哽咽之声,还有虞氏说一句话便要细微喘一口气的声音。

蓁蓁低垂着眼,她向身旁的全子衿行了个礼。

院正大人,当真没有半点法子了么?全子衿一怔,没有想到这位皇后娘娘竟会与自己搭话,他恭敬道,想必方才娘娘把脉也知道,太后娘娘她……大限已至。

怎会如此突然?蓁蓁喃喃。

她明明都控制住了太后的病情,她明明都做到了。

全子衿道,太后娘娘的身体本就虚弱至极,原本太医院断言,不出半个月就会……拖至今日,已是万分难得。

皇后娘娘,您已经尽力了,然而天命难违,您千万不要太过自责,保重凤体要紧。

他不知想到什么,又叹了口气,若是微臣的师父尚在燕京,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也未可知,可惜……你师父?正是白仲祺白老先生,全子衿叹道,微臣的恩师医术无双,可惜他老人家如今隐居山林,踪迹难寻。

微臣才疏学浅,未得他一半真传,若是微臣的师兄……他猛地抬头,眼中希冀闪动,皇后娘娘,微臣想起一人,或许可以挽救太后娘娘的性命!不用他将那个名字说出口,蓁蓁都已经猜到是谁了。

早在听见白仲祺这个名字的时候,她便想到了那个人。

白雨渐。

传授她这一身医术之人。

帐子中,虞氏气若游丝,先帝欠明家的太多了,早就还不清了,皇帝,你要善待明氏后人。

丞相的事哀家都听闻了,此人可堪大用,玉书,重用此人,不要再如从前一般任性了。

哀家相信你会做的比你兄长,比你父皇还要好……虞氏的手似乎要抬起抚摸儿子的鬓发,可抬到一半又无力垂下。

姚玉书满面湿漉,将她的手拿起,轻轻放在了自己的脸上,好像小时候那般眷恋地紧贴着。

他到底只有弱冠之年,还未经历过丧母之痛,光是一思及便是心痛难忍,也许他真的不适合坐这个位置,他太优柔寡断。

你这孩子……虞氏万分不舍,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声叹息。

娘,儿子知道错了。

他从来没有恨过她,他只恨自己,为什么一直受到旁人的摆布,连自己的生母都护不住。

全子衿在说完那番话后便起身赶往丞相府,蓁蓁则是缓步靠近床榻,几乎是瞬间便感受到了虞氏的注视。

或许是某种心灵的感应,她情不自禁地走上前去。

母后,您……还有何未了的心愿么?蓁蓁轻声问道。

哀家……想见一个人。

她胸膛起伏着,看向皇帝,眼眸轻轻地闭上,罢了,不必见了。

姚玉书却握住她的手,哑声道,去传召。

去传掌印大人,即刻进宫觐见!他的额角青筋隐隐,可那握着虞氏的手却不曾松开半分。

不论何种境遇,不论后来陌生成任何模样,他永远记得她是他的娘亲。

虞氏的眼角有些湿润,她手指微动,似乎想要反握皇帝的手,可到底是没了力气,哀家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

你小时候害怕打雷,总要哀家陪你睡。

但你那时候是储君,一举一动都在他人的监视之下,哀家不能同你亲近。

只好趁你熟睡了的时候,悄悄去看你一眼,给你唱一曲摇篮曲。

哀家的玉书啊,不知不觉,长得这么大了。

以后的路,你要一个人走了。

有皇后陪着你,哀家放心。

她绝口不提俪韦之事。

蓁蓁心口发酸,忍不住低低地唤了一声,母后。

有人慌里慌张地跑了进来,跪在了帝后面前,浑身震颤不止。

蓁蓁看出端倪,食指竖在唇边嘘了一声,与那人走到偏僻处。

那人汗出如浆,却不敢抬袖去擦,连声音都是发抖的,皇后娘娘,大事不好了,掌印大人的府邸被丞相带兵包围了,怕是、怕是要出大事!白雨渐……皇上您且陪伴母后。

蓁蓁行礼,姚玉书看她一眼,道,慢着。

他解下腰间的玉佩递给了她,眼神接触间她明白了他的意思,一定要把人带回来!蓁蓁面色一凝,她一句话不说便走了出去,给本宫准备马车!明月高悬,俪韦府外重兵把守,火光冲天,水泄不通。

看清为首的那玄衣将领,那熟悉的面孔,蓁蓁立刻掀起帘子走下马车,顾不得仪态,大步往前。

皇后娘娘。

瞿越明显一惊,拱手行礼。

蓁蓁冷笑一声,这般架势,丞相这是要造反不成!她环视一周,没有皇上圣旨,深夜私自调兵围剿朝廷重臣,他白雨渐还有没有把皇上放在眼里!她怎么也没想到,白雨渐竟然在这个时候对俪韦动手,偏偏是这个时候!她的脸色骤然变得严厉,让开!瞿越却直挺挺地站在那里,蓁蓁猛地往前一扑,他下意识地侧身躲开,却叫她唰的一声拔出了腰间的佩剑。

让本宫进去!少女凤袍华贵,长剑指着瞿越。

瞿越脸色发白,却是一动不动,皇后娘娘,属下不能从命。

蓁蓁蓦地笑了,天子之令也无法让你们屈服吗?她扔掉佩剑,将那龙形玉佩举到眼前,见此玉佩如见圣上亲临,瞿越与众位兵士脸色一变,立刻跪倒在地,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蓁蓁不看他们一眼,快速往府中走去。

俪府的所有人都被士兵控制着,见到她纷纷跪下,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山呼震天。

少女的衣袍上绣着金凤,袖袍翻飞间那凤凰振翅欲飞,华美无比,眉眼却是沉冷一片。

她脚步不停,侧头问身旁之人,丞相在何处?书房。

俪韦的书房在府中西南角,她脚下不停,头一次感受到何为心急如焚。

那个女人没有养育过她一天。

在她最需要母亲的时候,从来没有陪伴在她身边。

可是,还是想要满足那人临死前的最后一个心愿。

也许这一生她真的没有办法去恨谁,憎恨的心情带给她的从来不是解脱,而是越来越多的痛苦。

对待虞氏,她没有办法将她当成自己的生身母亲,而是将虞氏看作是姚玉书的母亲,一个陌生的,待她还算不错的女人,一个可怜的女人。

来到俪韦的书房。

房门紧闭,怎么也推不开。

一下子令她想到了在南星洲的那一日。

那个时候,白雨渐的书房也是像这般紧闭着,好像永远都不会开启。

只是如今,她的心中不再是满满绝望,而是一片平静。

荒芜一般的平静。

她屈起指节,在门上敲了三下。

白雨渐。

出来见我。

她命令道。

可是,里面没有一丝回应。

仿佛里面的人早已睡着。

但她知道,他就在里面。

白雨渐!她又提高了音量,俪韦必须活着,听见没有!你还欠我一条命没有还,难道你还要再欠本宫一条性命吗?!本宫要你即刻罢手,这也是圣上的意思!那扇门,依旧纹丝不动。

她的声音终于开始急切,丞相大人今日行径,与谋逆有何不同?你就不怕今日之事上达天听,累你满门抄斩?!唰的房门被人拉开。

那人修长的身影几乎将她笼罩,嗓音清寒,微臣一人做事一人当。

娘娘何必牵累无辜?蓁蓁却懒得管他,径直往里走。

别去。

她的胳膊被人拉住,那人几乎是艰难地吐字道。

蓁蓁这才看到他另一只手上,紧握着一把剑。

那剑尖正在滴滴答答往下滴血,浓郁的血腥气四散开来,蓁蓁猛地甩开他的手往里走,那人一怔,快步跟上。

血,都是血。

流淌到了脚边,一踩便是湿腻粘稠让人胃里直犯恶心。

她的视线,却忽然被一只手掌挡住。

别看。

他又是低低的两个字,带着一丝乞求。

你把他杀了?她很轻地问。

他没有说话。

你知不知道……她的身体发起抖来,你知不知道……白雨渐沉默着,好像成了哑巴。

忽然一道悠远空旷的钟声响起,由远及近地传到他们的耳中。

一声接着一声,一共响了三声。

白雨渐一怔,那是宫中传来的钟声,代表有贵人薨逝。

是谁的逝去?会在宫中敲响三声丧钟。

还能有谁?宫中病重,唯有一人,太后虞氏,当今天子的,生身母亲。

他看到,少女的面色,骤然变得惨白,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

他感到掌心中流下了湿漉,冰凉凉的一片是她在哭,那一瞬他的心像是被一把尖锐的刀给刺穿,呼吸都是血腥之气。

蓁蓁……!他的声音低哑得不像话,她的生身父亲到底还是死在了他的手上。

他们已经走到了末路,这不过是把她推得离他更远一点。

可为什么心里还是如此地疼,疼得像是要死掉了一样。

白雨渐猛地俯身将她抱住,那样沉默那样绝望地把她再抱紧了一点,好像只有这样才能缓解心里的疼。

为什么会哭?蓁蓁自己也不知道。

她只知道在这一日她永远地失去了双亲。

血都蹭到了她的凤袍之上,那振翅欲飞的凤凰染上血色,褪去那高高在上的威严,而增添了一丝艳丽诡秘。

白雨渐。

她靠在他怀里,冷漠地说,你好大的胆子。

比起他将俪韦杀死的残忍和恐怖,她更感到忌惮和可怕,什么时候他竟然有如此大的权力,在宫中全然不知的情况下调动重兵,快狠准,结束了朝中曾经显赫一时的权宦的性命。

前后加起来,恐怕不超半个时辰。

只要他想,这燕京随时都能易主。

这一刻她终于清晰地认知到,他是掌握两大家族,权倾朝野的丞相。

为达到目的他可以不择手段。

你是不是觉得很痛快?他是我唯一的亲人了,她看向地上的尸体,轻飘飘地问,下一个是不是,就是我的夫君?你当真要剪除我所有的羽翼,杀死所有我爱的人,你才甘心,对不对?他的心脏骤然缩紧,疼得几乎喘不过气来,不是。

他说,没有了俪韦,还有我,蓁蓁,我会举全族之力支持你,你以后的孩子,会是太行的储君,绝对不会有人能够越过你,相信我,好不好?他发着誓,说会永远效忠。

她却将他狠狠地推离自己身边,那么冷漠地看着他,你让我怎么信你?永远都是这样,永远都是这样,是不是只要你想,就一定会去做?这世上还有什么,是你绝不会做的事。

还有什么是你白雨渐害怕的事?我绝对不会伤害你。

他看着她说,那眼神竟然有些无助。

相信我。

他说相信我,表情却像是在说求你了。

呵。

她却轻蔑地笑了,看看他,一字一顿地说,相信你,在让我亲眼看见我生父的死状之后,相信你?好不好笑啊,白雨渐,丞相大人!你看看你满身的血。

你真脏。

哐当一声,那把剑坠落在地。

男子脸色惨白,那双桃花眼里的神采骤然熄灭,恍若一潭死水。

他整个人有些别样的安静,仿佛置身在无边无际的风雪之中,艰难跋涉,却永远也走不出去。

他声音干哑,那一刻仿佛已是垂垂老矣,他苦笑着说道,是,是。

你如何还能再信我?从那之后,你再也不愿信我一次。

哪怕一次。

她却好像没有看见他的痛苦与悲伤,冷淡地说,丞相大人还是好好想想,怎么同皇上交代吧。

回宫!少女冷着小脸,如同来时一般毫不犹豫地离开了他。

……丞相于半夜包围俪府,并将俪韦杀害的事情,不多时便传遍了朝野。

皇上震怒,连下三道旨意,命禁卫军将此人捉拿归案。

因此事事关重大,皇帝亲自到慎刑司审问。

丞相对所作所为供认不讳。

皇帝念在俪韦与明氏有旧怨在先,丞相此举虽然悖逆,却情有可原。

又有护主之功在前,功过相抵,朝廷正值用人之际,便不予以追究,只令其在丞相府中静养。

明眼人都知,皇上这是忌惮丞相背后的明、池两家的势力,才从轻处罚。

流言四起,渐渐有了丞相或将取代俪韦成为太行下一位奸佞弄臣的传言。

……太极殿什么?你要参军?不说姚玉书,就连蓁蓁都有些惊讶。

他们对视一眼,一同看着那跪在那里眉眼低垂的修长少年。

印朝暮却是坚持道,请皇上,皇后娘娘成全。

如今太行正处危急存亡之秋。

属下身为太行臣民,理应为太行尽忠。

还请皇上,请娘娘成全。

他抬眸。

淡金色的瞳仁中流光溢彩,好似有阳光倾洒其中。

姚玉书沉吟良久,终是缓缓点头。

只是战场凶险,千万保重。

姚玉书亲手将他扶起,温声叮嘱。

白雨渐数日不来朝见。

这日,丞相府迎来一位女客。

她摘下幂篱,眉眼弯弯地打量着面前男子,好似之前那些龃龉都不存在。

方才一路行来,这丞相府当真是变化极大,似乎都翻新了一遍?本宫瞧着那花园扩大了一倍不止,种了好些长春花,还有那千金难求的兰花,大人真是好雅兴。

她语气随意,仿佛是在闲话家常那般,男子却始终一言不发。

皇上身子抱恙,这才让本宫前来。

大人不会嫌本宫突兀吧?她看了一眼身旁的位置,含笑说道,丞相大人站着做什么,快坐。

他颔首,方才缓缓落座。

男子似乎是刚从榻上起身,肩上披了一件白色外袍,上面绣着流云,精致无比,布料亦是上好的丝绸,衬得整个人优雅清贵。

她细细端详着他,丞相清减了许多。

他沉默。

她也不甚在意,环顾四周,改日本宫让人送些奇珍过来,为大人府上更添一些华光。

多谢娘娘。

他客气疏离道。

见他脸色淡漠,谈兴不高的样子,她便也不再与他兜圈子了。

细白的手指在桌面轻叩,丞相大人,本宫此次前来,是要你自请参军,上阵御敌,镇压乱贼,挽我太行危势。

想来,以丞相大人的才智谋略,定能大获全胜。

她恭维道。

白雨渐手握成拳,抵在唇边轻轻咳嗽几声,长睫抖动,微臣近来身体不适,恐怕不能担此重任。

蓁蓁微微一笑。

白大人,本宫与皇上,都对你寄予厚望,她叹道,想必大人也不想让本宫与皇上失望吧。

他却又是沉默不语。

罢了,大人既然不愿意,本宫也不勉强。

她起身,将连枝比翼两枚玉佩,放在了桌面上,这东西在本宫这里保管得也够久了,如今归还大人。

还请大人收好才是。

他却没看一眼。

就在她从他身前款款走过之际,他忽然起身,低低将她唤住。

皇后娘娘。

她抬眼。

男子容颜似雪,隔着烛光看去,那双桃花眼深邃润泽,竟然透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温柔。

比起从前,他真是变了好多。

那些锋利与尖锐,好似冰消雪融。

整个人如同深海一般广阔无垠,而又深沉包容。

微臣谨遵娘娘懿旨。

他单膝跪地,乌发倾泻,披着的那件白色外袍从肩头滑落。

愿为娘娘而战。

第66章 066 这件狐裘,很适合娘娘他说完便静默地跪在那里。

而她回身过来, 打量他片刻,方才亲手将他搀扶而起。

丞相大人果然心胸宽阔,是那为国为民之人。

借着扶他起身的间隙,她凑在他耳边低低说道, 不是为了本宫而战, 而是为了整个太行而战。

温热的气息撩过耳边, 仿若情人间的呢喃,白雨渐眸色恍惚了一瞬。

而她抬起手, 帮他将那外袍拉起,亲手为他整理着衣襟, 细致温柔, 好像寻常人家的妻子。

而他垂眸,在她眉间掠过,往后退了一步, 天色已晚, 让瞿越送娘娘回宫吧,不必。

她的手垂了下来, 拒绝得干脆,皇上派了侍卫保护于本宫,想来此人, 大人也不陌生。

她轻轻笑着, 而他的视线始终在她面上,强迫自己移开,并不怎么关心地应着,是么。

夜色中,印朝暮身影高挑,一身玄衣, 静默地站在那里。

见到走出的二人,他拱手道。

娘娘。

又看向少女身后的白衣男子,道,丞相大人。

蓁蓁道,此次出征,印朝暮会作为副将随军,与丞相一同前往边境。

他功夫好,而你精擅谋略,你二人一文一武,务必好好相处,助长我军威势。

若能大胜归来,本宫与皇上重重有赏。

二人俱是拱手应下。

印朝暮看向白雨渐,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道,南星洲一别,许久不见。

大人如今声名鹊起,连民间孩童都知道您的名字,不愧是太行第一良臣。

属下屡次想要拜会都寻不到机会,听闻您精通兵法一道,今后还请大人多多指教。

白雨渐道,不敢当。

他嗓音清寒,印大人如今是御前一品带刀侍卫,应好生护卫皇上与娘娘的安危,怎会想到那危险重重的战场之上?印朝暮颔首,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印某出身寒微却也懂得这个道理。

丞相大人若是舍不得这燕京城的富贵荣华,大可拒绝便是,他笑着说的,却分明故意挤兑。

蓁蓁一副看好戏的神情。

白雨渐看着他们,脑海中蓦地闪过他们紧紧相拥在一起的画面。

若是姚玉书便罢了,到底是她正头夫君,可这印朝暮又算是什么。

袖口下的指骨死死攥紧了,面上却笑得风轻云淡,印大人可要想好才是。

这战场之上瞬息万变,不比宫里的演武场。

你要面对的不是那些赤膊武夫,而是千军万马。

印某自然是知晓的,多谢丞相大人提醒。

印朝暮客客气气地说道。

紧接着他看向蓁蓁,冲她弯了弯腰,皇后娘娘,您请上马车。

他自然而然地抬起胳膊,供她搀扶,垂眼的模样煞是恭敬。

蓁蓁扶着他上了马车,又挑着帘子,微笑看向面色奇差的白衣男子,她看着看着,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丞相大人,有件事一直盘桓在本宫心中许久,一天得不到答案,本宫就一天不能心安。

她声音轻缓,听得心头的阴霾稍散。

娘娘请说。

他站在那里静默地注视着她,好像一株挺拔的白梅树。

她捻动着手腕上的红宝石,以瞿越的武学造诣,当初印朝暮来救我离开,我又身受重伤,他应该可以毫不费力将我们二人拦下。

却为何没有拦住呢?她是真心实意地觉得困惑。

除非,那个时候出了什么差错。

瞿越直接听命于白雨渐,只能说明,是白雨渐出了什么问题。

可他那个时候,能有什么事呢,他明明才是那个,想要夺取旁人性命的侩子手。

想到这里她就轻轻冷笑起来。

瞿越猛地上前一步似乎想要说话,却被白雨渐抬起衣袖,轻轻拦住。

他道,娘娘执着这些,还有什么意义?莫非娘娘还对旧事念念不忘?对娘娘来说,过去,合该被舍弃。

您应该看向的,唯有未来。

……本宫只是想要一个答案。

她的目光静静地落在他的身上。

倏地轻叹,罢了,反正都已经过去了。

她放下帘子,少女清甜的声音传来,印朝暮你上来,本宫还有些话想要叮嘱于你。

是。

印朝暮闻言一动,动作利落地上了马车。

那马车里面传来絮絮之语,间或还有少女的轻笑。

听闻这印朝暮名为御前侍卫,实际上是皇帝与皇后的宠臣。

这两个字如今,才是实打实地落在了他的眼前。

白雨渐穿得单薄,静静地立在马车之外,皇后马车未去,他便要在这里守候。

他的手指冻得有些僵硬,几乎弯曲不了,直到印朝暮下来,马车缓缓驶动,他才拱手:微臣恭送娘娘。

印朝暮亦是对着那辆马车拱手,面皮上有些薄红。

白雨渐看了他一眼。

大人不想知道,娘娘都与印某说了些什么吗?印朝暮笑着问道。

他眼眸中的淡金色愈发浓炽,宛若妖孽。

白某不感兴趣。

他脸色平淡至极,转向瞿越,带人下去安置。

说罢便大步离去。

印朝暮看着男子雪白的背影,竟是有些搞不清楚,他到底是真的不在意还是假装不在意了。

其实蓁蓁把他叫到马车上,只是让他千万珍重,要他活着回来。

还与他勾指起誓。

当初她性命垂危的时候,他守在她身侧,与她勾指起誓,一定一定要活下来。

这也算是他们互相约定的一种方式了。

印朝暮感慨万千,指天发誓,自己一定会活着回来,又保证绝对不会缺胳膊断腿,才让少女破涕为笑。

她忽然惆怅地望着他,你是我为数不多的故人了。

从今往后,我可能要永远在那座宫廷里待下去,我的生命里不再只有医书和山水。

我要学着去做一个合格的皇后,那些南星洲的旧人旧事,如同庄周幻梦,遥远得就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所以,印朝暮,你一定要回来。

马车上,蓁蓁撑着腮在发呆。

为数不多的故人,除了印朝暮,白雨渐也算一个。

所以她迟迟对白雨渐下不去手,是不是也是这个原因呢?她说白雨渐念旧,而他一手带大的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呢?他能狠下心来杀了她,她却没有办法真的把刀刃刺进这个朝夕相伴十年的人的胸口。

所以,她只能用那样的方式。

温柔刀也是刀,谁说不是呢?至少她用的得心应手。

白雨渐回到屋内,瞿越便低声道,为何不让属下说出实情。

白雨渐淡笑,就算说了又如何,一切都已发生,根本改变不了什么。

瞿越叹道,至少让蓁蓁小姐……不那么恨家主。

恨这个字,却让他一怔。

男子勾起唇角,白皙的指尖轻抚过那两枚玉佩,我倒希望她还恨,她恨我多一些,便能记着我多一些。

至少证明,我在她心中还是有位置的,而不是一枚随时可以被舍弃的棋子。

棋子。

他心知肚明,在她眼中,他只剩下这一个身份。

可他甘之如饴,如尾生抱柱,至死方休。

这份感情,不知何时竟然变得这般病态了。

瞿越看着他,当初那个光风霁月不染尘埃的家主,当真一去不返。

印朝暮那个混账,他肯定隐瞒了蓁蓁小姐。

瞿越愤恨不平地说。

白雨渐瞥他一眼。

这是跟他一起长大的护卫他的心腹,平时也是不轻易情绪外泄的,这副神情,可见是恼怒到了极点。

白雨渐摇了摇头,他待蓁蓁真心实意,我知晓。

可他不该让她进宫。

他看向窗外那一簇簇的长春花,昨夜下了雨,那些花骨朵儿被雨水打得七零八落,看上去有气无力。

他忽然说道。

待我去后,照看好这些长春吧,莫要让它们枯萎了。

家主?瞿越一惊,脸色变得苍白。

白雨渐笑道,我是说,远赴边境之后。

瞿越这才松了口气,又若有所思道,家主您真的变了。

他从前不爱笑,淡漠冷漠,像是一片剔透的冰,好像没有凡俗中人的任何情感。

他在生死之间游走,救了无数人的性命,独独救不了自己。

如同在历一场漫长的修行,于这红尘中摸滚打爬了一遭之后,最终的归宿,仍是孑然一身。

他与印朝暮都是她的臣子。

然而印朝暮看上去,却是与她更加亲厚一些,想来也更得她信任。

但愿,那人能尽忠。

夜风卷过他如墨的桃花眼,几缕发丝擦过冷白的脸侧,这一声之后再没了声息。

……听说,白雨渐将明家几个子侄接到府中亲自教养。

说是与族中子弟亲近亲近,却为他们安排了满满课业。

天文地理无不亲授,就连印朝暮也被抓去做了几日的武学师父。

白雨渐什么时候,这般好为人师了?蓁蓁嗤笑了一声。

但,毕竟从很早以前开始,她就是他唯一的弟子。

不知是不是那奇怪的独占欲在作祟,她有些不悦。

很快就到了出发的日子。

城门外。

明家那几个子侄也来送别。

其中有个少年白衣墨发,那神态那表情,俨然一个少年版的白雨渐。

只是少了许多内敛自持,也没有那样超然物外的清冷感。

白雨渐一出现,几个少年就恭恭敬敬地拱手,家主。

白雨渐颔首站在那里,不知与他们叮嘱了什么,几个少年都是乖巧应下。

看去倒是比学堂里的老头子,还要善于管教学生。

她恍然忆起当初谆谆教导的那些话语。

撇去其他不谈,白雨渐是一个合格的老师。

如果一开始她没有喜欢上他,或许不会有后面那么的恨,在受到伤害后就会彻底地断掉,开始新的人生。

可是人的情感,就是不讲道理。

如今回顾那样的情意,却遥远单薄得好像年少的一场梦。

但她也清楚知道这一生,无法再对谁抱有那样深浓的眷恋和爱意了。

丞相大人果真未雨绸缪,早早就为自己选好了接.班人,这是怕自己上了战场,便是九死一生么。

眼看白衣男子向自己走来,她摇着扇子,眯眼笑道,这明家偌大基业,确实不能后继无人。

望了望他身后那几个少年,大概都是风华正茂的年纪,有一个好奇地抬眼看来,正好与她视线接触。

少年登时笑了,笑起来露出虎牙,十分孩子气,颊边还有两个浅浅的梨涡,讨人喜欢得紧。

那几个孩子,都是明氏遗孤。

当年灭门之祸,祸及他们的父母,从此流落各处,最近才被寻回。

微臣将他们带到府中,只是想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若是娘娘愿意,今后,还请娘娘对他们多多照拂。

白雨渐敛着眸子,温声托付。

毕竟将来雁南明氏的家主,要从那几个人之中产生了。

这番话……让蓁蓁有一些不自在的感觉,不过是去边境一趟,怎么弄得与临终托孤似的。

她道:丞相若不怕本宫将明家搅得天翻地覆,便放心交给本宫吧。

总算是心平气和地交流了,他松了口气。

这一刻他们才算真正有了一些君臣的样子。

白雨渐低低笑了一声。

那便劳烦娘娘了。

他长长作了个揖。

这时天上飘落春雨。

薄薄如丝般的雨雾笼在他乌发上,如墨浓黑,又像是绸缎一般光滑。

她才看见他的发间用一根竹节簪子挽起,莫名觉得有些熟悉,好一会儿才想起是她送给他的生辰礼,这么多年他竟然没扔,也是稀奇。

白雨渐却是垂眸看她,那天山雪狐确然做成了一件狐裘,笼在她削瘦的肩头,白色的狐狸毛在脸颊旁围了一圈,娇嫩可人。

这件狐裘,很适合娘娘。

他喉结一滚,克制地轻声说道,修长的指骨在袖袍之中蜷缩起来,没有等她说什么,他忽地转身,衣袍翩然而起,冲那匹高大骏马迈步,就此别过。

白雨渐。

她忽然开口。

两条性命。

她提醒着他,他还欠她那两条命,不能不还。

他静静地在那站了一会儿,春雨凉凉地扑到面上,喉头如同被什么堵住,他闭了闭眼。

男子的身影看上去孤高寂寥。

他袖袍翻飞,忽然翻身上马,勒住缰绳往少女所站的方向驱马靠近,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男子一双桃花眼中波光粼粼,如水温柔,声线却是清冷如冰。

微臣为娘娘留着这条命。

等娘娘亲自来取。

……方才皇后与丞相说些什么呢?姚玉书踱步过来,含笑问道。

蓁蓁若有所思,白雨渐托我照顾明家子侄,你说他这是什么意思?想与你修缮关系罢。

姚玉书不以为然,毕竟他亲手宰了俪韦,那人说到底与你有一层关系。

虽然朕心亦觉痛哉——咳。

蓁蓁提醒。

姚玉书把面上的得意收了一下,沉痛道,可此人行事如此没有顾忌,实在让朕心头难安!好在,他与姜远道到底不同,尚且顾全这明家数百条性命,应当不会做出什么出格之事。

你便放心好了,姜远道此人不足为患。

即便丞相身在朝堂,他尚且胜算不大,如今丞相坐镇即墨城,姜远道怕是要焦头烂额。

皇上英明。

蓁蓁倒是佩服姚玉书这一点,他一向坦然承认旁人的优点,和自己的不足,哪怕白雨渐屡次僭越,他也容忍下来,这样的君主,在蓁蓁看来他是再适合不过的。

换作玉倾太子来坐这个皇位,遇上白雨渐这样性子的臣子,局面或许不会好到哪里去。

姚玉书又道,朕这次,还要与你商议一事。

他眸色沉了下来,方才太医院院正送来密信。

母后的死有蹊跷。

母后是中毒而亡,并非单纯的天命。

蓁蓁一惊,姚玉书狠狠抹了把脸,朕这段日子,总是梦到母后去时的情形。

如果母后真是为人所害,朕这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

他说着颤抖起来。

蓁蓁伸手抱住了他。

他们紧紧相拥,用身体温暖着彼此,她亦能体会他的自责与不安,若母后当真被害,此事发生在后宫之中,也有臣妾失察之过,并非是皇上一人的过错。

臣妾愿接受惩处。

但在此之前,请皇上给臣妾一点时间,臣妾一定将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

重新走进宝仪宫,距离虞氏去世不到七日。

看了一眼床榻,恍惚间那个眉眼与她有五六分相似的女人,还在那里温柔地注视着自己。

偶尔,女人会嗓音虚浮地说起与姚玉书的过往。

心脏忽然极细微的一阵刺痛。

以为人死灯灭,不会留下什么涟漪。

可真等到斯人去后,方才明白,到底是留下了无可磨灭的痕迹。

蓁蓁与全太医一同,将虞氏吃穿用度的用具一一排查着,直到日薄西山,他们最终在没来得及更换的香料之中,发现了端倪。

在这其中,有一味与平日所用药材极为相冲的香料。

这种香料渗透进皮肤,与那日日饮用的药材融合,产生了剧毒。

经年累月下来,很容易摧毁病人本就虚弱至极的心脉。

是谁,如此恶毒的居心。

殿内人人大气不敢出,蓁蓁环视一周,所有人都跪在地上,可她却独独没有看到,印象之中的那个身影。

她捏着那个貔貅形状的香炉,感到一阵晕眩。

还有心头涌上的恸意与悔恨。

为何,没有早一点杀了那人,而是留着想要一点点地折磨。

如果她一早就杀了那人,虞氏是不是就不会死?恨意叫嚣着几乎将她撕开,比起两年前,还要让她恨得彻底。

……一派胡言!姚玉书将那奏折狠狠摔到地上,勃然大怒。

太后汤药,全是魏氏接手,太医院又已确定,是汤药出了问题。

皇上就算再宠爱魏氏,也不该视而不见。

那官员一板一眼道,如今证据确凿,太后娘娘身故,确然与魏氏有脱不了的干系啊皇上!另一人厉声道,若皇上执意包庇魏氏,与那合谋杀害亲母之人,有何区别!请皇上严惩魏氏,以令太后娘娘安息!请皇上严惩魏氏!众人齐声道。

此事未明,你们怎可一口咬定是皇后所为?姚玉书只恨不得将这些人拖下去斩了。

皇上!非是微臣针对魏氏,只是民间已有流言,这魏氏专宠一时,仗着皇上的恩宠无法无天,甚至与几名臣下不清不楚!这桩桩件件,都足以定魏氏的罪名!臣等是为我太行,为皇上着想啊!如今叛乱未平,民心不稳,只怕此事传到前线,动摇军心,使我士气大损啊!那人慷慨陈词。

俪韦如今身死,颖川魏家群龙无首,也不过是一盘散沙。

此时若不废后,更待何时?!姚玉书稳住了情绪,细细打量这个官员,若朕记得不错,你与池复,乃是故旧?那官员只道,此事与池家无关,全是微臣一人之言,还请皇上早日认清魏氏的真正面目!话音未落,一御史便瞪着双目,断喝道,皇上如此包庇奸佞,不肯定罪,臣身负劝谏之责,不能规劝圣上,是臣之过!他毅然决然地撞向那盘龙柱子,霎时间血溅三尺,红的白的流淌一地。

人命一出,此事不能善了。

底下几个官员眼观鼻鼻观心,好似全然看不见这凄惨一幕,只齐声道:请圣上处置魏氏,以正天下视听!气氛窒闷良久,那听墙根的小太监脸色煞白,连忙顺着墙根出溜了出去,屁滚尿流地去向魏皇后报信。

来人。

良久,御书房内传来皇帝嘶哑的声音,将皇后软禁于碧梧宫,非诏不得出。

圣旨到达碧梧宫时,蓁蓁倒是颇为平静。

姚玉书迫于前朝压力,一定会走这一步。

所以她心里没有丝毫怨怼。

姚玉书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他怎么可能相信,是她亲手毒害了他们的生母。

蓁蓁在碧梧宫中静静待了一个多月,就连玄香也不能在身边伺候。

她到底并非真的千金小姐,娇生惯养长大,所以也没有吃什么苦,只是衣着和餐食都简朴了许多。

这一天天气大晴,碧梧宫也迎来了一位客人。

皇后娘娘。

没了您,臣妾也是贤妃,一直未来拜见,是臣妾之过,娘娘千万不要苛责才是。

那人轻柔的嗓音传来。

殿门被缓缓打开,这让一月不曾见过天光的少女,有片刻的不能适应。

她闭了闭眼,待稍微适应了这阵光线,长长的睫羽缓缓打开,看向那人。

少女素衣披发,身影单薄瘦削。

而那身穿华美宫裙的女人,在看清少女脸容的那一刻,生生后退了一步,仿佛恐惧到了极点,整个人都在打着摆子。

她失声尖叫,怎会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