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蕙本想让他离自己远一点儿, 因为靠得这么近实在不怎么凉快。
然而林宁山无视了她的拒绝。
他的鼻子蹭得她侧脸发痒,她想这个人怎么还耍赖呢?明明刚才是他说太热。
当一个人豁出脸面无赖地讨要时,总会得到点儿额外的奖赏, 很多人幼时在家里熟练运用的技巧,林宁山到这个年纪才发觉。
他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 从未耍过赖皮, 小孩子是最会察言观色的, 当他有了记忆就知道耍赖皮是完全无效的,只会为他招致更严厉的惩罚。
但当他六十岁时,他突然无师自通了这种其他人幼时就会的技巧。
林宁山拉着明蕙的手去触碰所有能证明他还不老的证据, 像是个不够沉稳的年轻人, 刚练出了肌肉,不肯锦衣夜行,非要人去细致地感受一下。
明蕙心里笑他幼稚, 但还是照他的要求一一地做了,她每只手指都很轻柔, 像是在哄他入睡一般。
她的手最终落到了现在唯一不能证明他还强健的地方, 她感到了林宁山的抗拒,因为这让他之前的所有证明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他握着明蕙的手腕要给她换个位置, 然而明蕙并不听他的,这世上也有把狼崽子当小奶狗养的人, 要等崽子大了,才知道是狼是狗。
明蕙没见过手里东西的凶狠样, 只把它当成个蔫头耷脑的可怜玩意儿,反复温柔地摩挲着。
明蕙在这一刻感到了林宁山的可怜, 比她手里的玩意儿要可怜得多。
以前她从没可怜过他, 社会身份过于悬殊, 她几乎没可怜他的资格。
然而现在她没法不可怜他。
即使他功成名就,眼神依然保留了年轻时的光彩,岁月也没压弯他的脊背,他的腰板还像之前那样直,胳膊依旧有劲儿,但只要她手里的玩意儿没有太大变化,就足够令他沮丧,甚至一反常态闹起脾气来,这在从前是绝没有的。
这个可怜的东西在明蕙的手里慢慢有了变化,但这变化并不足以支撑起林宁山的自信。
林宁山几乎有些恼羞成怒,这怒火完全是对着他自己的。
紧接着席卷他脑子的又是一遍遍地责问,他又一次追问自己为什么不早点儿来,哪怕是早来一年,明蕙见到的他都会更好一点儿,而现在,她看到的,只有一个对自己的身体都无能为力的半老头子。
他被悔意和一种强大的无力感夹击着,身体更不争气了,但他没有像之前背转过身,他对明蕙说明天就会好的,今天他只是太累了。
明蕙感到了林宁山的脆弱,她抱住他,拍着他的背,像哄小孩子似的,轻声对他说:我喜欢你,你什么样我都喜欢。
林宁山抱住明蕙,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紧,过了好一会儿,他贴在明蕙耳边说:其实我只是偶尔这样。
明蕙又把之前的话重复了一遍:你什么样我都喜欢。
可当林宁山用另一种方式满足明蕙,问她喜不喜欢的时候,明蕙却说不出话来了。
林宁山并没说谎,他在第二天的黄昏突然就好了。
下午五点钟,他们就给厢房刷完了新漆,本来这活儿林宁山打算一个人干的,结果明蕙坚持一起。
刷完漆两人先后洗了澡,林宁山问明蕙能不能给他剪一剪头发,他的头发该剪了。
明蕙从来没去过理发店,她的头发都是自己剪的。
但她很多年没给男的剪过发了,她还没结婚的时候,经常在家里给她的兄弟们剪发,林宁山到了乡下,她也给他剪。
但她给林宁山剪的发远不如给自家兄弟剪得好,她给林宁山剪发时总是紧张,手指摸到他的头发有时会控制不住地脸红心跳,剪发的时候总是有偏差。
大多时候,她剪得并不算好,全靠林宁山的五官撑着才不觉得丑,剪了头发,要等半个月,林宁山才能变成她第一次见他那样顺眼。
后来林宁山走了,她结了婚,这手艺就荒废了。
明蕙笑道:还是去理发店吧,我要给你剪坏了,你怎么出门见人?在她家里倒无所谓,可他还要回去工作,去给他的学生上课。
只要你不觉得难看就好。
林宁山坚持,明蕙只好接了这活儿。
几十年不剪了,一时不知从何剪起,她拿梳子给他梳头发,他的头发虽然不如年轻时茂密,但依然有很多,只是鬓角的白发帮他暴露了年纪。
明蕙的手指按在他的白发上,问林宁山是什么时候有白头发的。
林宁山对白发并不恐惧,也从来没有染发的想法。
他有第一根白发还是在他很年轻的时候,发现白头发的时候他正准备出国。
直到前几年,他头上的白发才突破两位数,开始增长。
明蕙仔细端详着镜中的林宁山,她并不急着剪发,只是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给他梳着,揣摩上一个理发师是怎么给他剪的。
她梳得很慢,等她想好了怎么剪,却剪得很快。
剪好了,她看着镜中的林宁山,比她年轻时候剪的都好,只比剪发之前短了些。
明蕙问林宁山剪得怎么样,林宁山说:你手和以前一样巧。
明蕙笑了,她比年轻时还是进步很多的。
她给林宁山吹完了头发,怕脖间耳后还有碎发,拿小刷子轻轻给他扫。
她的手指夹着林宁山的耳垂在镜子里打量他:你还记得吗?有次给你剪发,我差点剪了你的耳朵。
你好像不怎么当回事儿,下次还来找我。
那次她都吓死了,决定以后再不给林宁山剪发,但他来找她,她便接着给她剪。
因为你剪得好,我只能来找你。
你那时候真觉得我剪得好吗?他审美不至于差到这地步。
村里除了你,应该没人关心我的头发,所以你觉得好对我来说就是好。
他下乡之后,第一次剪发就是明蕙主动给他剪的。
明蕙没说,那时还是有一些人关心他的。
女知青里有一个也会剪发,剪得还不错,还愿意给林宁山免费剪,但林宁山只来找她。
剪完了,会付给她报酬,有时是一块新手帕,有时是一个发卡,有时是一点吃的。
林宁山问明蕙想吃什么,今晚这顿饭他做。
明蕙说她不太饿,于是晚饭变成了林宁山用柴火灶内置的烤箱烤的面包以及明蕙自己做的杨梅酒。
他们吹着傍晚的风,看着落日,在院子里喝杨梅酒。
每天吃完晚饭,天还没黑,两个人都会去散步。
但这天当明蕙准备去散步的时候,林宁山拉住她的手,在她耳边说:我想去卧室,可以吗?他从来都不是个猴急的人,但有了昨天失败的经验,他突然有了恐惧,怕这能力不知何时就消失了。
明蕙一时没反应过来,过了会儿才明白了林宁山的意思,她抬头看天,天还没黑,她认为即使做那种事儿,也必须是天黑之后。
但她不太习惯拒绝林宁山,而且她觉得拒绝的理由也不是很有说服力。
她想了下说:我先把门关上。
邻居老陈突然想吃冰西红柿,准备找明蕙要几个,可她来到明蕙家门口,推门发现门已经锁了,连续敲了几声门,都没人应,她觉得有些奇怪,怎么明蕙这么早就锁门。
和之前的每一次接触都不一样,这次他们对最终要发生的事都有预计。
因为有预计,连做最后一件事之前的那些事都更紧张一些。
林宁山这次并不抗拒明蕙去触摸那个玩意儿,反而拉着她的手去找。
明蕙完全没上一次触摸时的轻松,它完全不可怜了,反倒很凶,她几乎要缩回手,但被林宁山按住了,他要求她做和昨天一样的事。
明蕙觉得还是天黑之后做这种事更好,现在后窗透过来的光足够林宁山看见她的脸红了。
她说她还想喝一点她自己做的杨梅酒。
林宁山拒绝了她的提议,他刚才也喝了杨梅酒,亲她的时候多少能带给她一点儿醉意。
他们这个年纪,之前也有过和别人的经历,但这经历是很久之前的事。
从上一次到这一次,足够一个人出生长大再到法定结婚年龄。
他们当然比一对旧时的新婚夫妻更有经验,激动和忐忑却不比新婚的夫妻少。
明蕙以前结婚时也紧张,但这紧张是因为对未知生活的迷茫,和现在完全不同。
在她平静了这么多年,早就忘了什么是激动的时候,激动又找上门来。
但他们的身体并不允许他们长时间的激动,他们感到了彼此的紧张和渴望,拖延着渴望努力让对方不紧张。
就连亲吻他们都很克制,像晚间微风轻轻拂过,连绵不断,好像长在身体的一部分,舒服得让人想打盹,然而他们却精神得很,偶尔还抽出空来聊会儿天。
等到天彻底黑了,他们才开始不紧不慢地做那件事。
像一对小别后的夫妻,熟悉又新鲜。
明蕙现在完全不怕村里的传言,比以前更不怕了,她做的恐怕比别人传得还要过一些。
她有时甚至一天换两次衣服,一半为的是为她的制衣店开张做准备,另一半则是单纯地想换。
等到制衣店装修好,明蕙也拿到了驾照。
拿到驾照的这天,明蕙开着林宁山的车带他在附近兜圈。
明蕙很喜欢手握方向盘的感觉,她对林宁山说:以后咱们出门,我来开车。
林宁山并不认为明蕙的提议适合长途旅行,但现在他很配合地说好。
不知为什么,虽然明蕙今天才拿到驾照,坐她的车却很有安全感。
林宁山提到了买车的事,他们需要买一辆新车,县城里可选的太少,明天他们去市里选。
因为他生活的城市车牌要摇号,而他有了两个车牌,已经丧失了摇号资格,所以新买的车只能落在明蕙名下。
明蕙马上感知了林宁山的意思,他要给她买辆车,怕她不收,所以才这么说。
但林宁山要买的车,恐怕和她的身价差的有点儿远。
可以是可以,但这车你得开回去,不能放在我家门口。
不至于这么小气吧,车都不能停?明蕙摇摇头:不能。
很明显,林宁山没必要也不愿意买一辆便宜车,一辆好车停在她的门口会给她带来许多不必要的麻烦,并且让她提心吊胆,虽然现在很少丢车了,但真要丢了,她做多少件衣服才能挣回来。
明蕙又说:我想买一辆二手车,明天你陪我一起去看看。
她加了一个卖二手车的微信,这人告诉她,今天来了一辆十年前的夏利,车主很爱惜,品相还好,也没大毛病,她想要的话,六千块卖给她。
这个价位很符合明蕙的心理预期。
结局(上)、还是夏天林宁山说他以后可以把落户在明蕙名下的车开走, 但因为车位有限,现在这辆房车必须停在□□家门口,外人看见车, 以为他还在这儿,这样他的身份能更巩固些, 不至于让人误会明蕙还是单身。
让对方开自己名下的车需要非常顽固的信任, 因为真出了事, 车主要承担责任。
他问明蕙:你信任我吗?当然,但是……明蕙很信任林宁山,但她并不想开林宁山的车, 这辆房车显而易见的费油, 一年多费的油钱可能都够买辆十年车龄的夏利了。
对于她来说,买车最重要的一是能开,二就是省油。
林宁山再次表达了他想买一辆新车的心情, 听在明蕙耳朵里,就是一个小孩子极其渴望买一个玩具车, 出于人道主义, 她不得不答应。
他们去市里的4S店买了一辆更不省油的车,店里的人又把他们错认成了夫妻。
回程的路上, 前半段是林宁山开车,明蕙抬头看天上的云, 后半段变成了明蕙开车,开始小心翼翼, 等到放松了,她终于享受起这种快乐, 手握方向盘带自己喜欢的人回家, 如果这辆车是她的就更好了, 不是她的也不减损她的快乐。
办理完正式车牌,林宁山随明蕙去看望明老太太。
明蕙的大哥大嫂见到林宁山,客气的让明蕙觉得他们有些陌生。
明蕙在这年纪能找到林宁山这种品质的伴侣,对他们来说简直像一桩壮举。
在明蕙年轻的时候,他们觉得她本该嫁给一个更好的男人,不提她的能干,就只为她的脸;而当她年纪渐长,他们认为她的人生不会有多少变化时,她身边却有了林宁山。
他们对她的惋惜羡慕以及恨铁不成钢,都是因为她嫁得不好或者可能嫁得更好。
明蕙大哥在一番客套话后,又抛出了他的结论,说明蕙有帮夫运,一般人兜不住,但遇到合适的人马上能显现出来,男的气运越强越能兜住。
明蕙听了几乎要笑,在她大哥口中,好像这什么劳什子帮夫运是好事。
她笑着说:你连我的生日时辰都不知道,就别算了。
再说我不准备结婚,你还是给我算算我又没有‘帮己运’吧。
她的母亲生她的那天一个人在家干活儿,生完没多会儿就睡着了。
家里连个钟表都没有。
她大哥连她的真实八字都不知道就在那儿信誓旦旦地推销她,她听了只觉得可笑。
明蕙的大哥听了这话只觉得林宁山很不是个玩意儿,当年招惹他妹妹不负责任一走了之就算了,如今六十了又来给他妹妹招惹一堆闲话。
林宁山连孩子都没有,娶不娶明蕙都他一个人说了算。
不娶就是他不想娶。
有地位怎么了?有地位不跟他妹妹结婚,跟他可有一分钱关系。
他们姓明的不是那么好惹的,明蕙是没孩子,可她有兄弟。
想到这儿,□□大哥很不客气地对林宁山说:因为你来,现在十里八村关于明蕙有许多闲话……林宁山截断了他的话:并不是闲话,都是真的。
你……没说出口的是你还有脸承认,他把话说到这份上,明蕙的大哥只剩下愤慨,那你把明蕙当成什么了?外面传得那么厉害,你走了,明蕙还要做人。
林宁山并没有当众剖白自己感情状况的习惯,但他此时不得不嘲笑这个面对面批评他的人:我把她当成我要共度余生的人……你的想象力太过贫乏了,你为什么认为一对男女不结婚,是因为男的不想。
你太低估我的人格,而又高估我的能力了。
他没有妻子,没有母亲,没有孩子,明蕙是他一切家庭成员的总和,她是他永远不能忘记的过去,是他的现在,以及他无法预知的未来。
明蕙大哥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林宁山要结婚,明蕙不愿意?他想不通明蕙有什么可不愿意的,他要是个女的,他就愿意,林宁山连个孩子都没有,他的钱她可是想花就花。
明老太太在一旁听着儿子跟林宁山说话,儿子不懂的,她都懂。
她懂明蕙为什么不愿意离开。
要是她,她也不愿意离开,这里她太熟悉了,到新的地方一切都要重新开始,但她知道明蕙不是因为这个,明蕙的店要开张了。
她的女儿远比她有勇气,在明蕙才五岁的时候她就知道了,那天她难得摊了鸡蛋,做完饭她没有马上吃而是给明蕙的弟弟缝他穿破的衣服。
明蕙在饭桌上和她的哥哥们打了起来,她要制止她的哥哥继续吃鸡蛋,她要把鸡蛋留给她的母亲吃。
她有过好些孩子,在大多时候也爱他们,但她第一次感到生孩子值得,是她的女儿围着盘子要把鸡蛋留给她的时候。
明蕙和她一样,也帮兄弟们缝补衣服理发,理由却不是和她一样,她受的教育让她觉得她就该这样做,但明蕙这样做,是为了帮她减轻负担,明蕙知道,如果她不帮忙,这种事就只能由她的母亲干。
明老太太对着父母对着婆婆对着丈夫顺从了一辈子,只努力做过两次主:一是把明蕙嫁给一个吃商品粮的男人;二是把明蕙做主嫁给一个没有婆婆的家庭。
事实证明,这两个结果不太好。
可她的人生经验只能帮她做出这样的选择,这些年她一直反思自己,当初怎么没把她嫁给一个更好的人。
在明蕙还在生育年龄的时候,她几乎每天都要为明蕙祷告希望她能有一个孩子。
等她越来越老,她的女儿提出了一种新的可能:不靠嫁人靠自己也可以过得好。
明老太太爱自己的女儿,不仅因为血缘,还因为她延展了自己的人生。
她一直为明蕙没有孩子遗憾,也是希望明蕙能有一个女儿像明蕙心疼自己一样心疼她。
明蕙给明老太太换上了她新做的衣裳,还给她化了妆,明老太太本来想说这个年纪还化妆不成老妖精了,然而她不想拒绝女儿的好意,她上一次化妆还是她出嫁的时候,刮了脸上的绒毛,搽了胭脂,盘了头发,坐着轿子到了另一家,下轿的时候,一只脚踏出去,脚一点儿都不大,这时候已经没有人关注新嫁娘的脚大脚小了,她出嫁前出嫁后一辈子关于裹脚所受的苦都是为了这一天,然而这一天却没有人在乎她的脚大脚小,她的困难变成了一场滑稽剧,没有任何价值。
林宁山帮着明蕙把明老太太扶上了他刚买的车。
明老太太这两年没出过门了,看着周围的一切都觉得新鲜亲切,尽管她的眼不太好了,眼中所见的一切都朦朦胧胧的,也不阻碍她的兴致。
车子停在县里的植物园,林宁山从后备箱里拿出他们刚买的轮椅。
明老太太腿脚不灵便,走不了长路,一路上都由他们轮换推着。
明老太太喝着明蕙给她买的饮料,很有兴味地看着周围的一切,她对里面的花草树木一点儿都不觉得陌生。
在荷花池前停下,明蕙拿出手机给母亲照相,她母亲喜欢荷花。
明老太太对女儿说:你教教我怎么拍,我也帮你们拍一张。
教到第三遍,明老太太就会了,她拿着手机给明蕙和林宁山拍照,本来两人有一些距离,当林宁山的身子靠近明蕙,明蕙也往林宁山这边侧一侧。
于是两个人便靠得很近了。
明老太太手一抖,把天上的云也完全拍了进去。
明老太太这半天玩得很尽兴,明蕙俯下身对着坐在轮椅上的明老太太说:以后咱们每星期都出来玩。
你有工作,工作要紧!如果明蕙工作不那么忙,她很愿意和女儿一起出来。
明老太太问林宁山什么时候退休,忙了大半辈子也该歇一歇了。
她没说的是,退休了来这儿她的女儿就不孤单了。
她到这个岁数,对名分之类的反而不太看重了,心情好身体好比什么都重要。
林宁山说过几年。
其实不只过几年。
即使他退休了他也不可能完全不工作,他要工作到完全不能工作那天。
放寒暑假就过来。
林宁山应和着,但寒暑假对他来说远不够。
林宁山征得明蕙的意见,在院里安装了监控,没在室内,并不怎么涉及明蕙的隐私。
他在手机上可以远程监控院子里的西红柿黄瓜豆角苦瓜各种花草,也可以看到给瓜果浇水的明蕙。
如果你想我的话,也可以远程监控我。
明蕙笑:我信得过你。
我并不是信不过你,我只是想每天都看看你。
而且,你不用那么信得过我。
还有不到一周就要开张了,时间一分一秒地被钟表抽走,明蕙在日历上标注了林宁山要离开的日期。
也不知道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在明蕙为林宁山离去时间倒计时的时候,林宁山向明蕙发出了邀请:趁着还没开张,去我家看看吧,认认门,下次来别认错了。
结局(下)、从夏到冬,从冬到春这个夏天过得很快, 日子好像比往常都短,不知怎么就一天天地滑溜过去了。
但当暑假过去,明蕙却发现这个假期在她的记忆里格外的漫长, 连绵不绝,好像没有终点。
明蕙决定去林宁山的家, 还是在快过年的时候, 从夏到冬, 她一直很忙。
林宁山暑假过后又来过两次,来得匆匆,离开得也匆匆, 短暂的逗留也没有得到太好的招待, 第二次来的时候还帮明蕙填了很长时间的快递单。
明蕙开店后不久,为了吸引更多的顾客,也试着开直播卖货。
最开始只有零星的几个人看, 过了几天发展到百十来人,大都是她之前的顾客, 就在这一百来人里, 有一个网友频繁地给明蕙打赏,且数额非常巨大。
明蕙想都不用想, 这个榜一网友,除了林宁山, 不会有别人。
只是这网名……不光她,谁都不会想到林宁山会用这样一个网名头像, 如果他的学生们知道他们敬畏的导师每天看卖衣服的直播,还当上了榜一大哥……她让林宁山不要再打赏了, 林宁山对此进行了否认, 他反问你应该了解我, 我怎么会有这样一个网名。
网名是——漂泊半生被你收留。
这个直白中二到没有一丝格调的名字,确实很不像林宁山的风格。
明蕙半信半疑,在直播间号召这位榜一网友不要再打赏了,如果喜欢她的衣服可以多多购买。
过了一天,榜一网友跟明蕙订购了二十件牛仔衬衫,说是要给员工做工服,榜一网友给明蕙的收获地址和林宁山是一个城市,却不在同一个区,电话也不是一个,收货人也不姓林。
明蕙表现得很是大方,她直接对这位网友说,之前打赏的钱足够付衬衫的工费了,不用再给她钱。
明蕙还说,衬衫的材质样式都可以改,不必都是一个样式的牛仔衬衫。
林宁山到这时便知道明蕙已经猜出他的身份了。
他之前自认足够隐蔽,还起了一个风格和他完全不搭界的网名,每天给明蕙打赏,为的是能提高明蕙的打赏排名,获得更多的推荐流量。
当明蕙号召他买衣服时,他预备了一个离他居住地很远的地址。
他想让明蕙知道,除了他,还有其他人赏识她。
明蕙的逻辑却很简单,她的小店知名度很低,除了林宁山,绝不会有其他人这么大额的打赏她。
林宁山被拆穿后,没再大额打赏过明蕙。
他工作很忙,能够看直播的时间不多,但在仅有的时间里,他变换着用不同的网名给明蕙留言评论支持鼓励她。
每换一个网名,就换一种语气,以防明蕙认出他。
起初林宁山的几个账号留言还很突出,慢慢地就被其他留言给覆盖了,看明蕙直播的人越来越多,买明蕙衣服的人也越来越多。
虽然明蕙的流量跟大博主没法子比,却足够生意刚刚起步的明蕙满意了。
明蕙开店后不久,就招了一个有缝纫经验的女工,和她一起做,这个工人在附近的制衣作坊里多年工作经历,做活儿很认真细致,挣的却不如干活儿粗糙的同事,因为作坊是计件工资,做一件挣一件的钱,太认真了反而吃亏。
明蕙把她招进来,给的待遇很优厚,每个月有保底工资,每一件又有抽成,一个月还可以歇八天,加班费另算。
女工头一次遇到待遇这么好的工作,并不肯歇够八天,总是加班加点的干。
等到生意更好些,明蕙除了设计打样直播卖货,还要经营网店,并没多少时间亲自做衣服,于是继续对外招工,她待遇出了名的好,许多人都愿意来她这儿干。
她对工人唯一的要求是要认真,一针一线都不能马虎,她愿意为这份细致比别人多付钱。
订单越来越多,明蕙却不肯为了赶工把活儿做得粗糙些,标准反而比之前更严了。
衣服她设计打样,其他工人照着她的要求做第一件,她一点点的抠细节,指出第一件所有不够标准的地方,这些不够标准的衣服虽然旁人看不出来,明蕙却不肯往外卖。
到了年底,明蕙的制衣店里一共雇了七个人,有两个是学徒工。
明蕙不仅教学徒工怎么做衣服,还给他们发保底工资,学徒因为是刚学,做得不仅慢还需要明蕙一遍遍的抠细节,明蕙有这个功夫足够她亲自做一件了,但她总是不厌其烦地教。
学徒开始创造的效益远不够明蕙给她们发的工资,店里有人劝明蕙有这时间还不如去招熟练工,学徒万一教出来跑了去别处干,凭白贴了这么些钱。
明蕙笑着回应,别处的待遇都不如她这里好,她自信学徒出徒不会去外面工作,除非打算自己开店,但要是开店也得在她这店里工作几年。
明蕙并不介意她这里的女工出去做自己的小生意。
在这七个人之外,明蕙还有一个机动的员工,就是她的老母亲。
她很强硬地跟兄弟们达成了协议,和兄弟共同赡养老母亲。
到了明蕙赡养的时间,她就开着车去接明老太太。
明蕙买了烤箱榨汁机,给她的母亲做小蛋糕,榨各种果蔬汁,周末带她去玩儿,像养一个婴儿一样赡养她的母亲。
明老太太并不肯当一个闲人,主动到明蕙的店里打零工,明蕙拦了好几次,到后来就随母亲了,并且给母亲发工资,只是劝她该歇就歇,别累着。
明老太太对外面的通胀并不了解,觉得明蕙发得太多了,明蕙说现在就是这个行情。
随着年纪的增长,明老太太反而对挣钱越来越有热情,明蕙给她发工资,她干活儿更有劲头了,每天吃的饭都比之前多些。
明老太太习惯以饮食判断自己的健康情况,她以前一顿可以吃十三只饺子,现在可以吃十五只。
她的儿子们对外夸她身体好,都要用一句吃得香作为论据。
她自己却很不爱听儿子们说自己吃得多,总是说自己的胃口也不是那么好,因为她不怎么干活儿了,吃得多好像不怎么光荣。
现在她有了工作,她觉得吃得多确实算是一件好事。
到年底算账,刨除所有成本后,明蕙挣的并不是店里最多的,最多的是店里制衣最多的女工。
明蕙并不把自己当老板,而是把女工们当成自己的合伙人,卖出去的每一件衣服她刨除成本后只收一个不高的设计费和宣传费,她除了设计打样教徒弟,还直播经营网店,发货打包都是她的事。
她的收入不算多,她自己却很满意,因为已比去年高太多。
至于她的合伙人挣得比她多,她乐见其成。
林宁山寒假去国外讲学,他曾邀请明蕙一起去,但明蕙实在太忙了。
林宁山很好地隐藏了自己的失望,他对明蕙说,等他回来,就来找明蕙,接明蕙到他的家,他们一起过年,一起旅行。
这次,明蕙决定开车去找林宁山,而不是让林宁山来找她。
腊月二十三这天,明蕙结束了一年的生意,给店里的员工结算了工资,发了节礼和大红包,宣布来年再见。
同样收到大红包的还有明老太太,明老太太牙虽然没剩什么,每年却都要吃糖瓜。
明老太太含着糖瓜,得知明蕙要出门看林宁山,从褥子底下拿出百元大钞塞进红包,递到明蕙手里,说是提前给她的压岁钱,又从自己收到的红包里抽出几张钱给明蕙,让明蕙帮她给林宁山带点儿节礼。
老张本想着林宁山走了,他没准可以替补上去,结果林宁山的车就一直停在明蕙家门口。
他和明蕙好的心思淡了,和明蕙的交往却没断,平常仍给明蕙打广告,饭店前台放着明蕙制衣铺的名片。
明蕙要去看林宁山,老张要去看他入赘的不肖子,两人都还算是新手,不能上高速,两人规划好了路线,约好一起出行。
结果老张的车在这个寸劲儿上坏了,送去修理还不能马上修好,只能搭乘明蕙的车。
明蕙定在林宁山回国的这一天出发,出发前并没告诉林宁山。
明蕙大早上就去老张家小区接他,老张穿着羽绒服下了楼,看着穿着驼色大衣很有风度的明蕙,再看看自己,圆得像个球,他问明蕙零下的天,穿大衣不冷吗,明蕙说不冷。
出了自己熟悉的地方,明蕙仿佛到了一个新的世界,她怀着好奇听从导航向前行驶。
老张自认作为一个男的,让一个女同志开车而自己安安稳稳地坐着很不合适,主动提出自己开车。
明蕙对自己这半个徒弟并不怎么放心,却不过他的坚持,只好让他开一些好开的路段。
老张仗着自己走南闯北自认对哪儿都还算熟悉,不按导航自由发挥,结果开了岔路绕了远。
明蕙并没批评老张,只是又把方向盘掌握到了自己手中。
他们没走高速,又被动绕了一些远,路上也不敢开太快,到林宁山的城市已经是傍晚了。
明蕙并不觉得累,因为她对她没去过的一切地方都很好奇。
明蕙发现城市和城市也不一样,这个城市的路和车都实在太多了,搅得她眼乱,老张因为经常来这里,又开始发表他的高见,给明蕙张罗新的路线,他不停的说啊说把明蕙的心也差点儿搅乱了。
明蕙很平静地对老张建议:咱们还是看导航吧。
因为有失败的教训在前面,老张只好识相地保持沉默。
老张主张明蕙先去找林宁山,他自己打车去找儿子就行。
但明蕙坚持要把老张送到目的地。
路上又堵,到老张儿子小区天已经完全黑了。
老张的儿子儿媳到小区门口来接他,老张虽然路上还在说儿子的不是,但看见儿子一家,乐得眼睛都没了。
老张的儿子儿媳很热情地邀请明蕙一起吃晚饭,得知明蕙还要去朋友家才作罢。
老张的儿子从车里取出了老张带的一大行李箱礼物,一家人目送着明蕙开车离开。
儿子对老张说:这个阿姨很不错啊。
是很不错。
老张在心里说,好是好,就是和他没什么关系。
明蕙就没遇见过这么堵的路,林宁山给她发来视频邀请的时候,明蕙还堵在路上。
接通了,明蕙告诉林宁山,不出意外的话,再过十五分钟,两人就能见面了。
这个估计被证明过分乐观,当明蕙见到小区门口等她的林宁山,距离上次通话已经过去了二十分钟。
明蕙给林宁山带的东西并不比老张给儿子带的少,她给他带了地里种的倭瓜南瓜红薯花生,自己磨的玉米面灌的肠,还有她给林宁山做的衬衫坎肩大衣,自从雇的人越来越多,明蕙现在已经不怎么做衣服了,但林宁山的衣服每一个扣子都是她钉的。
除了给林宁山带的衣服,还有她自己的,因为林宁山说要请她陪他参加一场婚礼,她特意准备了衣服。
林宁山现在住的这栋老楼没有电梯,他住在顶楼,整层楼只有他一个人。
他提着明蕙带的两个大行李箱,一步步上楼梯,为了显得这两个箱子不算回事,他特意走得很快。
明蕙提出她也要提一个,她很怕林宁山会一不小心摔了。
我能行。
我知道你行,但是没必要。
但林宁山坚持不给明蕙提东西的机会,明蕙只好空着手,对林宁山说你走慢一点,怕林宁山想多,她又补充了一句:你走慢一点,我都要跟不上你了。
林宁山这才放慢了脚步。
三楼的住户温教授见到林宁山提着两个大行李箱上楼,主动问他要不要帮忙,结果话没出来,就看到了林宁山后面的明蕙。
这个时间点,还带人到自己家,又是这么大的行李箱,关系恐怕非同一般。
就在温教授疑惑的时候,林宁山主动介绍明蕙:这是我爱人。
不结婚也不妨碍明蕙是他的爱人。
温教授马上笑着同明蕙打招呼。
明蕙也笑着回应她。
温教授把林宁山当成尊重的长辈,看不得长辈提这么重的东西,坚持要帮他把行李箱提上去。
林宁山拒绝得很干脆:我能提得动。
明蕙为他补充:他不好意思让小姑娘帮他提东西的。
他年轻的时候就是这样。
温教授脸不由得一红:哪里是小姑娘?我今年四十了。
明蕙笑道:你对于我们六十的人可不是小姑娘吗?温教授这才知道,林宁山找了一个六十岁的爱人。
温教授今年刚过四十,感情史至今一片空白,空白的原因也很简单,追求她的人,她一个都不喜欢,她喜欢的人,并没有追求她,而她的喜欢太浅了,远没有到她想主动追求的地步,于是一直单到了现在。
她忙着忙着就忘记了自己的年龄,当她二十岁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很年轻;当她四十岁的时候,她仍觉得自己很年轻。
但偏偏有人提醒她的年纪。
去年她差一岁满四十的时候,有好事者仍没停止对她婚恋的关心,给她介绍了一个五十多岁的骨科主任,这个男的年纪相比她来说太大了,她由此感到了冒犯,介绍人说骨科主任很抢手,还有二十多岁的女孩子抢着嫁呢,但主任不想要年纪太轻的,想要一个能有共同语言的。
言外之意不是骨科主任年纪太大了,而是她年纪太大了,主任是在年龄上将就了她。
温教授听了,冷笑了两声,转身留给介绍人一个背影。
过了不久,介绍人跟她来报告,骨科主任再婚了,结婚对象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女人。
温教授也有二十来岁的时光,见识过年轻男人的浅薄,对二十岁的男人并无偏爱,但到了四十给她介绍的对象除了同龄人,就是比她大的,五六十岁的也不少见。
而那些五六十岁的男人,许多成就并不比她高,择偶对象却可以涵盖二三十岁的女人。
尽管她对于恋爱婚姻并无太大执念,但这种区别还是刺激了她。
她本来对相亲毫无兴趣,但被闹烦了,以田野调查的心态见了几位,田野调查很成功,她婚恋的心越来越淡。
就在这时,又有一位介绍人给她介绍了楼上六十岁的林宁山。
她听了只觉得荒谬,林宁山对她来说是父辈的人物,在她的青少年时代,林宁山对于她是偶像一般,直到现在她和林宁山住到了楼上楼下,她对他仍是敬里带着畏,和搬到这里的林宁山遇到了打招呼,头次紧张的像是上课回答问题,哪怕她已经成了让人闻名而生畏的温教授,她见着他仍像是个战战兢兢的学生。
在她名声大起来之前,她的选修课一直说不上热闹,因为她出了名的给分严。
某个学生拿了低分在校内匿名区把她的严厉和单身联系在一起,意指她脾气古怪才没有男人追,这个发言得到了许多驳斥。
同样单身并且更老的林宁山,因为是一个男的,当讨厌的人想要借此攻击他时,不会骂他脾气古怪没女人追,而是说这个老头子别看看起来正经得很,私底下谁知道有多不正经。
她本来想拒绝介绍人对她和林宁山的说和,这件事除了荒唐她想不到其他的形容词,但出于好奇,她竟然答应了。
她很好奇林宁山像不像他表现得这样正经,是不是他也恬不知耻地觉得四十岁的她不年轻了,想娶二十多岁的姑娘。
过了一天,介绍人回复她,林宁山已经有爱人了,据说住在外省。
温教授目送着林宁山和他的爱人上了楼,林宁山走在前面,他的爱人虽然手中空无一物,但却伸出手虚揽着他的腰,仿佛怕他摔倒。
进了门,林宁山放下行李去给明蕙倒水。
屋里很暖和,明蕙脱掉大衣,林宁山很自然地接过去挂起来,明蕙虽然是第一次来这儿,但因为在视频里见了多次,并不觉得陌生。
林宁山给明蕙介绍这个家,房子虽然不小,但在改造后却只剩一间卧室。
屋子里充满着单身汉的气息。
他从来没请任何人到自己家过夜,无论男女。
即使是很好的朋友来自己的城市,他也只是花钱去酒店帮他们订房间。
明蕙要是来前提前跟他说一声,他会请她去住另一套新装修的房。
时间太晚来不及去餐厅吃,林宁山让明蕙先去洗澡,他去厨房给她煮面。
明蕙把带来的东西归置好才去洗澡。
因为开了一天车,明蕙有点儿累,她问林宁山有酒么,她想喝点儿酒解乏。
明蕙吃了林宁山给她煮的面,站在落地窗前就着月光下酒。
她拿着酒杯和林宁山碰了碰:走了这么多弯路,我还是找到你了。
老张开车绕了个大远儿,她要是发现的再晚一点,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儿。
林宁山把明蕙的手放在钢琴上,明蕙的手能轻松地跨十度。
在林宁山说明蕙的大手很适合弹钢琴前,明蕙并不认为自己的大手有什么特殊的优势,她们村子里流传着一句俗语大手抓柴,小手抓金。
林宁山教明蕙弹琴,他说弹琴就像插秧一样,熟能生巧。
卧室里的床在林宁山之后,终于迎来了第二个睡它的人。
明蕙开车虽然累,却没有像林宁山因为累丧失了某种能力。
但林宁山推己及人,并没有打扰明蕙的休息。
醒来后拉开窗帘,天地白茫茫的一片。
明蕙站到落地窗前和林宁山一起看雪,他们亲吻彼此,这亲吻很符合他们的年龄,一点儿都不激烈。
林宁山伸出手又拉上了窗帘,外面的雪继续下着,他们又回到了床上,很自然地做了本该昨晚就做的事情。
外面下了大雪,不便出门,两人商定中午在家里吃火锅。
打着伞踩着碎雪去附近的菜市场买食材,许多学校的教职工都住在附近,认出林宁山并不是件困难的事,尤其在下雪的今天,他还坚持穿了长大衣,身边还有另一个穿大衣的人。
两个人都高而瘦,是很适合穿大衣的身形。
相比夏天,冬天更适合年长者的气质。
他们打着黑伞走在雪白的世界里,很像是电影里的某个镜头。
有人跟他打招呼,他不像以往那样少言,而是主动介绍明蕙是他的爱人。
两人把餐桌搬到了落地窗前,就着窗外的雪吃热气腾腾的火锅。
雪下了一天一夜,到第二天才晴。
两个人吃了早点,明蕙提议坐地铁去博物馆,她还没坐过地铁。
明蕙第一次坐地铁,在地铁闸机前等候通过时,她很注意观察前面的人,以防自己刷卡出错。
林宁山知道,许多事头一次做很紧张,第二次做就熟练了,所以他也不劝明蕙不要紧张,因为他知道明蕙第二次就好了,而且新鲜感也是很难得的事情。
像他刚下乡时,明蕙教他认乡村里的每一种植物,他也教明蕙怎么适应城市生活。
他们每顿饭都换不同的餐馆,即使林宁山在没去之前就知道有些餐厅不适合明蕙的口味,但他依然带明蕙去了解,大不了下次不来了。
他带明蕙去听音乐会看歌舞剧,好的坏的都去,像是父母要搞清一个小孩子的爱好,先让她把什么都尝试一遍。
他们还去了游乐场,坐了过山车。
林宁山参加别人婚礼的次数并不多,学生邀请他,他会准备礼物和礼金,却很少去现场。
因为要把明蕙介绍给别人,他答应了邀请。
明蕙为了参加婚礼,特意准备了长裙和长大衣,还给自己化了淡妆。
林宁山穿的衬衫大衣都是她做的。
其间林宁山把她介绍给别人,她只是点头微笑,并不说话,像是做了多年夫妻般默契。
一场别人的婚礼过后,熟悉林宁山的人都知道他有了伴侣。
伴侣是他的同龄人,证明了他果真是个正经到古板的人。
再没人给他介绍二三十岁的对象。
日子一晃,就到了年三十,两人一起包了胡萝卜牛肉馅的饺子。
上一个年他们俩都是一个人过的,现在是两个人,两个人窝在沙发里喝着酒谈彼此的新年计划。
明蕙说她明年她想注册一个公司,给店里的员工都交上社保,店面也要扩建。
林宁山说明蕙的计划一定能实现。
明蕙问林宁山他的新年计划是什么。
我想结婚,你说我能实现吗?明蕙低声在林宁山耳边说能。
当时针指向十二点,新的一年到来时,两个人是拥抱着的。
大年初一,两人在床上醒来,互道新年好。
两人揉了揉对方的眼睛,穿了新衣,拉开窗帘,一起看新年的第一缕阳光,互送了新年红包,一起做了新年第一顿饭,走出房门,上了房车,迎着阳光开始了新年第一次旅行。
以后我们每年都要这样。
明年应该比今年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