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见托儿所第二周, 虞得得仍旧是哭。
他每天早上在大门处和父母生离死别的样子,扭过身就吃着东西美滋滋。
要不是亲眼目睹,闻欣都不敢相信。
即使是看到, 她都不大愿意承认,嘴角抽抽说:虞万支,咱们当时没抱错孩子吧?虞万支看着她,假装意无所指说:不能够, 一样一样的。
闻欣踩他说:什么意思啊。
能是什么意思, 虞万支搭着她的肩说:想吃烧饼还是油条?闻欣犹豫两秒,自己笑出声说:都要。
夫妻俩坐在摊子上, 吃完第二顿早饭, 各自去上班。
虞万支到加工坊,就看到院子里有只野狗,右后腿一瘸一拐的, 可怜巴巴缩在墙角。
看上去估摸着没吃饱过饭,毛稀疏,还一副病恹恹的样子。
他心中一动,心想这儿不像原来在国棉厂一样有人看着, 那墙随随便便人就能翻进来, 工人们都回家住,这些林林总总二三十万的设备,别回头叫人一锅端。
这种时候,有只狗是不错的。
抱着这种想法,吃午饭的时候, 虞万支给它留出一份来。
流浪狗哪有挑食的份, 连冲陌生人汪汪叫的力气都没有, 但吃饭的的样子还是很精神的。
虞万支觉得他多半是能活下来, 临下班之前狠狠心,给它一杯牛奶和米饭说:就今天啊。
他们这代人,看狗都不金贵,能给口吃的喝的就不错。
小狗一只眼被乱七八糟的东西糊住,另一只眼看人,好像想把他的样子放心里。
看上去还算好接近,但虞万支也没敢碰它,知道咬一口可不得了,隔着好几米嘱咐说:记得帮我看好。
小狗呜呜咽咽地应着,似乎隐约知道自己即将有个安身之所。
不过它看上去实在是太弱不禁风,虞万支也没大指望,跨上摩托车就走。
突突突到托儿所,正好接孩子。
虞得得翘首以待,看到爸爸就大叫着扑过来。
老师说着他这一天的表现,也算让家长看到钱花在哪。
虞万支掂量着儿子说:感觉你又重了。
虞得得捧着自己的脸说:我胖胖。
不知道上哪学的,虞万支亲亲他的胖脸说:待会表演给妈妈看。
虞得得稍微引导,很多情景就能再现,理所当然也得到妈妈的无限爱意。
闻欣正在把他的晚饭摊凉,夹一筷子面条说:快吃吧胖胖。
又好笑说:早知道不用费尽心思给你起小名。
虞得得好像很喜欢胖胖这两个字,吸溜着面条嘻嘻笑。
其实他并不算胖,五官仍旧分明,四肢也修长匀称,就是两颊鼓鼓的,一看就很有福气。
闻欣想起来下午的事情,说:就该让张姐看看,咱们喝奶粉长大的也很健壮。
姓张的人太多,虞万支哪里分得清,问道:谁啊?闻欣下巴一抬说:第二家卖豆花的。
街上没什么垄断生意,有多少主顾是各凭本事。
虞万支隐约能想起来,说:来要推车那家?他们打定主意就要一个,孩子用过的东西,只要别人需要又不介意,通通都送出去,但有几样是暂时用得上的,就暂时没处理。
推车就是其中一样,因为虞得得偶尔也懒得走,愿意窝在上面看风景。
可使用频繁频率着实不高,就让人惦记。
勤俭节约本来没什么,而且老家的规矩是孩子长得好,东西别人才愿意要,对做家长的来说是很乐意的事情。
但这位张姐,就有几天挑剔的抠门在,话里话外带出嫌弃,闻欣自然不肯送,随便找个理由拒绝了。
大概是伤面子,人家今天是特意来炫耀刚买的推车,顺便讲自家喝母乳长大的孙子有多壮实。
其实喂奶粉那阵子,闻欣轻松之余也会有点焦灼,毕竟人人都说母乳好。
可她仔细观察儿子,不觉得跟别人家小朋友比起来差点什么。
小崽子健壮活泼,聪明伶俐,总之落在父母眼里都是优点。
像虞万支有点迷信钱,说:几千块钱喝下去,怎么会不好。
到现在,夜里还得来两口,一罐奶粉也就撑个把月。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闻欣比较认可基因。
她深深觉得得得跟爸爸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小小年纪就显示出一种彪悍来,无愧于祖上的牧民血统。
因此她道:像你就行。
也不知道是不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虞万支反而觉得儿子更像妈妈,尤其是鼻子和嘴巴。
他上下打量着,发自肺腑说:得得真好看。
普遍的观念里,男孩子的样貌是不大要紧的,将来说亲的时候只要勤劳踏实肯干就行。
像闻欣,就觉得他留点疤没什么。
但虞万支不一样,他认为能促成这段美满婚姻前提,就是自己相亲时的那张脸。
他的好看带着一丝粗犷,样貌堂堂得正气凛然。
这种外表遗传到虞得得身上,结合了妈妈五官的精细,更符合这两年流行的奶油小生的审美。
就是有点黑,估摸着是巧克力味的奶油。
反正都很香甜,虞万支都很重视,有时候人家都笑话他又不是养女儿。
可他本来就是我行我素的人,哪里会在乎,不然从虞得得出生至今好事之徒们的口水,都足够将他淹没。
这会他接着说:得得,你要谢谢妈妈,给你生得太好了。
虞得得爽快地双手合十说谢谢,配合着爸爸莫名其妙的要求。
闻欣都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只得揉揉儿子的脑袋说:不客气。
虞得得指着嘴,扯爸爸的袖子说:要吃吃。
闻欣手上拿着筷子,捏他的鼻子说:还挑上人了。
虞得得好像把照顾他当成无上的荣光,连洗澡穿衣服都要排出个顺序来。
闻欣乐得偷懒,拉开抽屉说:我买饭去。
给孩子的素一点,他们夫妻口味都重,吃不到一家店去。
虞万支能看得住,但还是说:你快点啊。
不然客人来,看到男人十有八九不想进。
饭点一般不会有顾客,闻欣也关在店里一整天,正好出去放放风,说:我想多走几步。
她想,虞万支还能说什么,赶快说:慢点回来。
闻欣也不是特别慢,绕到街口买牛杂汤和炒饭,这才往回走。
虞万支看到她松口气,心想自己准时不擅长应对妇女。
刘琼跟他也是鸡同鸭讲,礼貌性地寒暄而已。
她奔着闻欣来的,扭头道:快来快来,有大事跟你说。
所谓的大事,自然是街头巷尾那些。
闻欣捧着碗听得津津有味,不时附和两句,吃完饭才说:许老三你还记得吗?这就是轮到她的意思。
虞万支无心深究是谁和谁,领着儿子去街上消食花钱。
大马路上好像人人都想从做父母的口袋里压榨点什么,虞得得也是看到的都想要。
他盯着小摊上的玩具,脚上长钉子,一步都不肯动说:爸爸,买!虞万支对儿子大方,也有他自己的一套计算方法,道:你现在去托儿所,玩不了几次的。
那样多不划算。
虞得得不大愿意放弃,扁着嘴可怜巴巴道:爸爸。
很会撒娇也不行,虞万支咳嗽一声说:妈妈会骂。
他对母子俩花钱有点不知道节制,要再胡乱买东西的话,今晚估计连沙发都很难混上。
虞得得已经能基本分辨出家里谁掌权,小肩膀一垮,终于肯挪动。
他走出几步,就是个卖乌龟金鱼的小摊子。
一切像是重演,虞万支无奈说:真的会挨骂。
虞得得多少失望,蹲下来静悄悄地看着。
背影乖巧可爱,眼睛跟着摆动的鱼尾巴转起来。
虞万支只能哄着说:去做摇摇车好不好?虞得得怕爸爸反悔,赶紧拉着他一路小跑到目的地。
街上人多,虞万支护着他,有些无奈道:你慢点。
可虞得得本来就是横冲直撞的小朋友,哪里顾得上这么多,甚至一溜烟在摇摇车里坐稳。
虞万支换好币道:玩两次就下来,知道吗?虞得得点头很爽快,走的时候也不难过。
他已经模模糊糊适应父母的规矩,站稳说:找妈妈。
虞万支不知道闻欣的快乐时光结束没有,蹲下来说:我也很想她,但咱们再转转好吗?虞得得的想,就是要马上见面。
他一时没办会理解,不过注意力很快被转移。
虞万支带着他消耗最后的那点体力,这才去店里。
刘琼已经告辞,闻欣正在盘点今天的销售,合上本子说:上哪去了,这么高兴?虞万支老实交代说:就花一块钱坐摇摇车。
又道:已经好几次想买鱼,我都拦着。
他这么讲是求情的意思,想满足儿子的愿望。
但闻欣还是有点铁石心肠在的,头也不抬说:明天买一条炖汤喝。
不就是鱼嘛,哪种她看都差不多。
虞万支生怕自己也挨骂,赶紧统一战线说:我去买。
这还像回事,闻欣在他额头上戳一下说:你儿子是路边的狗屎都想捡回家,少惯着。
狗啊,虞万支都还没来得及提,讲起今天加工坊的事。
对此闻欣是不反对的,说:养得住的话挺好的,能看门。
就怕流浪惯了,没几天又跑没影。
虞万支也有这个担心,想想说:先这样,我也不敢动它。
别看样子温顺,在野外能活下来的都不是善茬。
闻欣很少听到他有怕的事情,或者说男人好像都羞于承认恐惧。
虞万支也是,但他坦承自己因为媳妇孩子而胆小,只盼能陪他们到永远。
作者有话说: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