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见小孩子发烧可大可小, 虞得得的不舒服持续了三天,几乎是一刻都不能撒手,沾床就要哼哼唧唧地叫唤。
好在他不是很挑人, 父母谁在都可以,倒叫夫妻俩松口气。
毕竟虞万支还有工作,每天得去加工坊呆一会。
不过他都是早去早回,一秒都不敢在路上多耽搁。
闻欣在家也是小心谨慎, 都觉得儿子的脑门都快被自己摸秃噜皮。
不过就这样, 也没耽误虞得得的好食欲,照吃照拉的日子风调雨顺。
但闻欣和虞万支就没这么幸运, 那真是眼眶发黑, 下巴尖尖。
虞万支自己倒还没,等儿子痊愈,心疼地摸着媳妇的脸说:你好好歇两天。
还歇呢, 闻欣迫不及待提着包就要出门,摇头说:再不去看,铺子就要租出去了。
要不是看在刘琼的面子上,就矮街那一片的热闹程度, 好地段是不等人的。
正经事, 虞万支只好叮嘱道:自己慢点啊。
张阿姨已经去下一家带孩子,家里没人,儿子的状况也不适合带出门,他就是再不放心,也没办法。
刘琼也会跟着一块去, 闻欣是不担心的, 弯下腰在他脸上吧唧一口说:就当放风了。
天天在家, 人都不活泛了, 虞万支看着她的眼睛,里头是三分喜洋洋,点头道:那玩一会再回来,别太晚。
即使这两年治安略好,满大街都是巡逻的,加上管制木仓支,但危险仍旧是无处不在。
闻欣目光在他和儿子之间逡巡,好笑道:我像是你大姑娘。
虞万支居然觉得没哪里不对,眉头一挑说:不是吗?闻欣嘻嘻笑,背上包出门去。
她这回踩上公交车来的点,坐在靠窗的位置,被太阳晒得跟地瓜干差不多,但钻进来的那点风可以缓解晕车的不适。
就这么晃晃悠悠到菜市场,她站在路边缓缓,这才往里走。
下午时分,大部分摊子都收得差不多,像刘琼本来这个点也要回家了,今天是等人,因此拉着张椅子坐下来闲磕牙。
她看到人不先打招呼,冲着右前方叫道:阿妹,阿妹!被称为阿妹的是位四十几岁模样妇女,看上去长得颇为削瘦,因为正在片鱼,手上举着一把滴血的刀。
还别说,挺吓人的。
闻欣茫然眨巴眼,心想这是什么阵仗。
但刘琼是很习惯,趁着阿妹没走进的功夫,悄悄跟闻欣咬耳朵说:你待会看上去可怜点。
可怜啊?闻欣心想要不干脆哭两声,反正谁也不会跟前过不去。
她想着生孩子时的场景,眼眶几乎都要红起来,赶快转移情绪,扬起笑容说:大姐好。
阿妹手在围裙上擦擦说:你也好啊。
她光明正大地打量着,觉得眼前人不大像会拖欠房租的,直接道:就是你要租是吧?闻欣知道不能显示出太急切的态度,拿捏着分寸说:对,本来前几天该来看的,小孩病了,离不开人。
不好意思啊。
阿妹不甚在意摆摆手说:没事,我都跟美云妈说好了。
但说来道去,也是闻欣失约在先,颇有些不好意思。
谈事情的时候,人一旦陷入这样的心态,就容易占下风,她忽然后悔没叫上虞万支一块,毕竟论心硬自己还真不是对手。
她心里默默叹气,打量着这家不到三十方的店面。
店位于矮街的中间,属于前后不着,两排店铺正对着,两米宽的路上人和自行车络绎不绝,楼把大部分光都遮住,就是不开灯显得有些昏暗,但好处是凉快一点,夏天里大家都爱往这走。
闻欣手在开关上一按,店里的状况一览无遗。
地上是前租户留下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不过墙和天花板还算是干净,只有些轻微的磕碰,补腻子就可以,反正面宽四米五,进深五米五的地方,也用不了多少钱。
而且最为难得的是角落有个小小的洗手间,虽然里面的卫生让人进去就赶快退出来,但极大的方便生活。
当然,这种便利的背后意味着高租金。
别看地方不算大,每个月就要五百一。
这个价钱还是刘琼已经帮着讲过的,不过她仍旧不肯放弃说:阿妹,你看你也凑个整,五百多好听啊。
阿妹连连摆手说:不行不行,别人我都租五百三的。
关系交情是一方面,钱可是实打实的。
闻欣赶快摆出可怜的样子来,捏着衣角道:姐,我真是诚实租,您看能不能再便宜点。
总之她表情已经到位,阿妹也真是吃这一套的人,跟刘琼又东拉西扯大半天,这才勉强道:行吧,我是看你也不容易,记得每个月准时交啊。
她是怕了那些回回拖欠的人。
闻欣保证道:肯定的姐。
她一口一个姐,叫得不知道多亲热,心里却在叹息,一时之间有些拿不定主意。
刘琼看出点端倪来,小声说:不用回去跟你男人商量一下?矮街的店,一年到头大家都是挑着灯笼想租,可见地段之好,只要是个正常人都能回本。
可挣大钱真的就是各凭本事,毕竟街头到街尾的竞争也大。
闻欣就怕自己得不偿失,搓着手说:他让我价格合适就定。
说真的,五百都算是她占了点便宜,知道是沾刘琼的光,感激道:还得多谢你呢。
又客气,刘琼笑骂道:发什么神经,咱俩谁跟谁。
闻欣亲密地搀着她的手说:那咱们庆祝去,吃点好的。
她是硬要请客,拽着人就往外走,挑了家还不错的饭馆。
刘琼在这一片谁都熟,坐下来就道:老赵,炒个猪耳朵。
又悄悄说:早上刚跟我买的,老好了。
闻欣记在心里,寻思待会给虞万支打包一份,面上是眉飞色舞说着别的。
看给高兴的,刘琼调侃道:以后也是闻老板了。
闻欣是眼眶一红,有些感叹道:我来东浦那天,想都没想过。
她当时只盼着能有个踩缝纫机的机会。
刘琼算是看着他们夫妻一步一步好起来的,说:你们俩一条心,早晚日子更好。
又推心置腹道:要是钱不够,我这还有点。
举凡是人情关系,沾上钱就不好说了。
闻欣只道:我们跟银行借,慢慢还就行。
贷款,对很多人来说仍旧不是件很愿意做的事。
刘琼年纪更大一点,喝口可乐说:傻啊你,我不要你利息。
那更不能了,闻欣道:你才说傻话呢,眼看美云要上大学,花钱的地方还多着呢。
现在又不是不用学费还给发生活费的时候。
但刘琼还真就有俩钱,他们家还盖着五层小楼,专门租给外地人。
可她看得出来人家也不是很需要,说:反正有需要随时开口。
这年头,肯讲场面话的朋友都不好找,更何况人家是真心的。
闻欣都不知道说点什么好,索性道:我这以可乐代酒,干了。
话说得漂亮,人喝个水饱,到家的时候觉得自己打嗝都一股可乐味。
虞万支正在客厅看电视,听见插钥匙的声音站起来。
闻欣跟小蝴蝶似的扑他怀里说:我定下来了!她眼睛亮晶晶的,额角沁出汗,两颊红红的,像个挂着露水的小苹果。
虞万支满目爱意说:那恭喜闻老板了。
闻欣手指头不好意思地绕来绕去,反应过来说:给你带晚饭了。
又道:得得呢?这个点,虞得得在睡觉,两只手乖巧地放在胸前,捏着拳头。
闻欣看一眼就算完事,把注意力全放在孩子爸爸身上,叽叽喳喳的,像只刚放出鸟笼的小百灵。
说真的,孩子出生以后,她很是端着,恨不得把我当妈了几个字刻在脑门上,总觉得得表现得成熟稳重一点。
然而她性子本来就活泼,又长着一张娃娃脸,实在有一种违和感。
现在那些被她按捺下的真性又复燃,叫人只觉得喜悦。
反正虞万支是高兴的,吃着饭时不时应两声,就听见话题越来越歪,已经到刘琼三姑婆家的孙媳妇身上。
他才忍不住道:这又是谁。
闻欣提醒道:就上回我说的,男人在俄罗斯做生意那个。
哦,俄罗斯啊。
虞万支有点印象,示意她继续。
闻欣却是被打断,在自己的脑门拍一下说:我讲到哪了?她自己迷迷糊糊的,谴责道:都是你。
虞万支先认错才说:你讲到‘要分家’。
对对对,好精彩的部分,闻欣清清嗓子往下续。
虞万支看着她的嘴一张一合,忽然有种怀疑说:你才出去三个小时,能聊这么多吗?敢情看店铺五分钟,剩下的都用来讲新闻了?闻欣莫名有些尴尬起来,强自解释道:刘琼说话快。
只字不提自己眉飞色舞的样子,也是连多喘口气都舍不得的样子。
虞万支是忍不住笑出声,只觉得她可爱,腾出手揉搓着她的头发说:嗯,不是你。
这人,闻欣恶狠狠地双手叉腰说:我就是这样,怎么着!她瞪人都不够凶,眼珠子直转悠。
可吓唬虞万支很够用,赶快小声地哄着人。
闻欣这才满意,不过换上担忧的神色说:就是又要借钱。
她多少惴惴不安,只怕这钱打水漂。
虞万支的悲观主义在此时荡然无存,对她是充满信心,鼓励道:你能行的。
又说:我给你兜着。
自然,真要兜着只怕全家得吃糠腌菜。
闻欣顿时觉得自己肩上沉甸甸,深呼吸说:我会努力的。
虞万支见不得她发愁的样子,生硬转移话题道:你打算怎么装修?既然要做,总要稍微拾掇一下。
闻欣已经有主意,说:铺个新地砖,水泥地太埋汰,墙的话补补就行,再装个吊扇……前头那家店不知道怎么搞的,地上还净是口香糖。
虞万支听着她的安排,时不时点个头,计划着明天先从哪里做起。
闻欣把事情交给他也省心,夸道:外头也找不到这么好的工人,能一五一十的照着我的想法来。
别的不说,就说家里,当时要是她自己动手,都未必能呈现出想像的效果来。
虞万支还挺客气,谦虚道:主要是领导指挥有方。
像模像样的,闻欣接着往下演道:做不好扣你工资。
工资啊,虞万支正义凛然道:我不要钱,我愿意做白工。
闻欣笑得厉害,托着腮道:也是,我人都是你的了,还讲什么钱。
此言无理,虞万支反驳道:是我归你了。
还真是这么一回事,正巧虞得得哭起来,闻欣双手抱臂高傲地抬下巴说:去吧,儿子需要你。
虞万支亲她一口才去,心满意足道:我就乐意照顾你们俩。
一米八的人,背影看着高似山,宽似海。
闻欣只觉得心有所依,嘴角不由得上扬。
作者有话说:白天跟痛经搏斗,开工有点晚,不好意思,明天三更。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