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珍珠之毒暂时无法全然消解, 但短日内压制平服还是能做得到的。
陆钺前些时候假意遇刺重伤,对这一消息,原本还有人心存疑虑。
可如今太子府上整日请医问药, 便是外头的小厮丫鬟等闲难以靠近正院, 也能闻到从院里飘过来的闷苦药味。
如此一来,太子重伤难治的消息便更加真确无疑了。
谢元所制之药不只有口服的,还有汤浴的,饶是陆钺早就将这些事视作寻常,几日下来也总是有些腻歪难捱。
这些药苏绵不是闻过就是尝过,有些酸苦浓稠, 有些就是苦中带辣,苏绵也曾服用药物调理, 药汤喝久了, 有时甚至连菜饭都吃不下去, 对胃口的刺激很大。
苏绵整日里变着花样地熬汤做粥, 菜饭清淡鲜甜,搭配着服药宜忌,谢元也跟着饱了口福。
先生, 殿下这药还要服用多久?苏绵将汤药装好,另配了一碟果子, 这药味她闻着就觉难受, 更莫说陆钺还是那个日日服用的人了。
照眼下光景,再有半月就可停药, 可也只是暂时的,若后续身体再有什么变化, 就得继续对症服药。
苏绵点点头, 勉强笑了下。
谢元见她面带愁苦担忧, 摇摇头笑道:也不必太过忧心,这些日子服药过来,我看殿下的身体状况已有了颇多好转,这都是娘娘日日照料得当的缘故,依我看,半月之后大约也无需再加服药了。
这小丫头对太子的真心谢元都看在眼里,熬药这样耗费心血工夫的事,她却事事亲自动手,不曾落下半点工夫,谨慎小心之处,也着实让人动容。
更莫说这日日顿顿的佳肴餐饭了。
说来也怪,人人都长了一双手,一样的食材调料,却是太子妃的手艺最让人能尝到真味。
苏绵端了汤药回房,举步而入时还在想,幸亏这药每日就喝一次,否则陆钺就是铁打的身子,只怕连口水都难有胃口喝下了。
这次也多亏了功德系统中的种种食物药材,否则她便是厨艺再精,只怕也难让陆钺按顿用饭。
真不知他从前旧疾复时是如何煎熬过来的。
陆钺此刻坐于案后,执笔回信,见苏绵进来,便随手将纸笔搁在一边,自己净了手过来接过药碗。
方才谢先生说这药最多再喝半月就成,而且今天的药没有那么浓了,再往后也不会再这么苦涩难以入口。
苏绵见他利落喝了药,饶是平素喜怒无形惯了,眉间也难免一蹙。
那蹙痕浅浅,却教苏绵看得揪心。
你尝尝这个,是今天新制的。
苏绵将自己做的点心喂到他嘴边,见他眉眼含笑,顿了顿,将一半点心衔在自己口中,踮着脚喂到他嘴边。
陆钺身形高大,苏绵即便是踮起脚尖,也要他肯弯身俯就方能彼此相触。
陆钺吃下了半块点心,又在她嘴角一吻:从哪儿学来的?陆钺抱着她踩在自己的脚上,二人额头相·抵,呼吸相缠。
他的声音低沉醇重,听得苏绵耳尖一红,环着他的脖颈偎到了他的颈窝去。
她这是与梦中的自己所学。
饶苏绵清楚地知道梦中人就是自己,可作为旁观者,也难免被那种过于浮·媚·的模样惑得心神俱动。
她不知道,在那样的时候,自己在他眼中竟然会是那般模样。
你方才在做什么?觉他将自己越抱越紧,苏绵也不敢再和他亲近下去,忙忙开口,摆出一张正经脸来和他说正经事。
陆钺看着她这副一本正经的小模样,只觉心头微动,心神都像是被她这双小手轻轻拢着,她想让他如何,他便得如何。
是朝中之事。
陆钺轻轻摩挲着她的侧脸,唇似有若无地触在她的颊上:也有些是宫中和亲友来信。
是母后来信了吗?如今京中情势如何,二弟走了这么久,也不知道现在到了哪儿了。
苏绵两手轻轻抵在他的肩上,虽是一副十分正直的模样,可当他轻轻吻过来时,她却呆呼呼地垂眸羞涩,欲拒还迎。
陆钺一时间只觉眼前这个几乎是书画之中走出来的小精怪,灵秀得沾染了诗书画意,偏又携着不自觉的妩·媚·惑人。
陆钺将人一路抱到书案之后。
他抱她已经成了习惯,既轻松又愉快,苏绵环着他的脖颈,心里却只担心他肩上伤处。
你才多重。
陆钺摇摇头,将她好好安置在膝上:这是母后来信,这是东宫信件。
陆钺让她窝在怀中乖乖地看信,自己则拿起邸报公文,勉强将心神从她身上转开。
两人腻惯了,苏绵先头也有几分不好意思,但这点羞怯也都被信中内容尽数掩盖了过去。
苏绵看过了信,忍不住抬头去看陆钺的脸。
陆钺也顺着她的目光回望过来,看着她小心翼翼的纠结模样,先是一笑,轻轻勾了勾她的下巴:怎么,觉着母后此举不妥?苏绵怔了怔,顺着心意摇了摇头。
据信中所言,如今内宫诸务已经尽被母后拿捏在了手中,便是前廷朝务,母后也大多能够掺上一手。
为此,已经有不少人言说皇后·干·政,于祖制不合,上奏弹劾者难计其数。
结合着宫中几处递来的消息,苏绵初步得出了结论:如今皇后已经颇有些临朝称制的范儿,且不论合不合规矩罢,只说皇后自身的能力和影响力,就足以让人震惊了。
震惊之外,苏绵心中更多的是一种佩服。
这样一个世道,女子之身本就处处艰难,而皇后居然能在般般弱势之下杀出重围,与外臣势均力敌,且能克制寿王和五皇子的心机谋算,如此能力,便是经年老吏只怕也多有不及。
苏绵向来对皇后最大的印象便是其人的端庄雍容,虽也觉她手段非凡,但却没料到能够如此不凡。
苏绵在看到这些消息后,敬佩之余,也有些微微的不安。
但很快,这点不安就被心中的信任和依恋尽数驱逐。
小人口舌总归是惹人烦闷,母后独身一人,我怕她......母后既然露了行迹,便不会将这些偏隘言语放在心上,至于拿此大做文章之人也都各怀鬼胎,不足为惧,何况二弟即将归京,总归能做母后臂膀,尽心相助。
陆钺又点过几个人的来信,示意苏绵尽可细看:母后才干,非限于宫闱之中。
苏绵看过信,知道皇城内外不少有臂助之人,心中的焦忧少了,转手撂开信,回身把人抱得极紧。
怕我因此不快?陆钺抱着她,低声问起她彼时的小心犹疑。
只有一点点。
苏绵心里的话都不瞒他:不过也只有那么一刻有些顾虑,很快就没有啦。
她起身坐好,笑吟吟地看着他:我知道你不会的。
他不会存有那些愚妄偏念。
不管是母后,或是连澄,陆钺从来都是尽才而用,只消有心,有才华,有信念,他都不会置之不顾。
他甚至在教她如何看待对待这朝野局势,如何掌握这人心深浅。
四目相对,心意了然。
陆钺捏了捏她的下巴,脸上的笑也深了几分。
我们这次雪原之行,岑姑娘是一定要同往的,那二弟呢?他是要留在京城稳定局势,还是要和我们一路同行?京都朝野,般般不安,若是寻常,陆铭自然能够任性恣意,但如今......苏绵想着现下这暗流涌动,处处机心,便觉寒从心起,需得处处谨慎小心。
雪原自然要去,京城也不可不回。
陆钺将她抱起与自己相对而坐:谈先生寻到了与雪王颇有渊源之人,也得了些关于雪王遗宝,岑氏一族的隐秘记载,灵州之事处置妥帖,我们需得回返京城,再作商议。
算算时日也是颇为紧凑,苏绵心中升起了些危机感和紧迫感,但当此时,是决计不能忙中生乱的。
雪原一行并非儿戏,回返京城也是不得不为。
所幸他们已经与岑湘有了默契,而陆钺手下的人也已先行一步,往雪原探路寻踪。
说过了正事,陆钺忽地抬手捏了捏她的脸蛋儿,凑近低声问:床头小屉中的那本册子是从何处淘换来的?苏绵一惊,整个人石化一般呆在了原地。
眼见着小姑娘脸耳通红,陆钺忍不住轻笑连连。
想知道什么,我教你就是,何必偷偷藏起来自己去看,你看得懂吗?眼见着要把人逗急了,陆钺才拥她入怀,安抚地轻轻拍着她的肩背。
他一时好笑,一时又觉心疼。
为什么要看这些?他问得认真而温柔。
若她从心而喜,这也没什么不好,他只怕她是听谁说了什么,才不得不去学这些手段。
她是他掌上的珍宝,永远无需去着意学,有意看。
他不希望她心怀不安,违心而为。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