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钺从梦中缓缓清醒过来。
怀中人仍旧沉沉睡着, 柔嫩的脸蛋儿挤出一个浅浅的印子,便教她整个人显出了几分稚拙的可爱。
方才的梦境朦胧昏昧,但陆钺并不觉得那只是一个稍显离奇的幻梦。
纵然梦中之境在清醒一刹消散大半, 虽然梦中所见陌生而无稽, 但有一些人,一些事,是无论如何也不会错认的。
苏绵打从入宫开始就几乎没有遵守过多少宫规。
尤其是睡懒觉这一条,更是被陆钺纵得毫无顾忌。
她晚上睡得并不晚,但这并不妨碍她懒洋洋地睡个回笼觉。
醒后问了问时辰,得知大约是早晨八·九点钟的样子, 苏绵便慢吞吞地起床整掇,洗脸时问了一句陆钺的行踪。
今日有外客来访, 天还没亮透, 殿下就出去办事了。
木槿拿着玉梳, 一面答一面小心地给苏绵梳发:不过殿下走时吩咐了, 说会回来和您一道用午饭。
苏绵看着木槿小心翼翼哄她的模样,无奈地撇了撇嘴。
她有那么粘人吗?又不是一天不见他都不行。
可仔细想想,似乎, 大概,仿佛是有那么一点点粘人的......苏绵抿了抿唇, 抬手苦恼地扶了扶额。
她从前可从来都不爱整日里当个粘糕, 便是外婆那么疼她,她也不愿时时累着外婆, 怎的重活一回,居然还点亮了这么个粘人技能。
苏绵心里想着这样是不是不好, 嘴上就随意地问了出来。
木槿手上一顿, 忍不住笑了两声才掩唇稍止:您这是哪里话, 您是主子,想做什么难不成还要看旁人的眼色?要我说,只消您高兴了就成。
如今木槿的态度也被陆钺一并带歪。
眼见着陆钺一直把人捧在手上护在心头,木槿先时的那些谨慎也都慢慢放了下来。
渐渐地,她只觉着姑铱誮娘只要高兴就好了,管那么多。
管得了的不会来多这个嘴,管不住的也不敢来多这个事。
既然如此,何必要委屈了姑娘?至于粘人一说......木槿低眉掩笑,心道姑娘跟着殿下,缠着殿下,瞧着仿佛是姑娘磨人。
可外人不知情,他们这些身边人又不是没长眼,不长心。
就殿下那个样儿,若他不愿意,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来和他黏糊。
而且据她所见,殿下对姑娘所为颇为乐见,甚至极为享受。
求之不得,爱入心骨。
跟木槿说不通......苏绵自己拿过玉梳慢慢地梳着头。
她看向镜中人含笑的眉眼,一时只觉自己也更加开怀了起来。
外客是什么人?现在还在府中吗?苏绵瞧着自己这新梳的发髻,很是满意点了点头:殿下这会儿在何处?木槿笑道:就是上回来府的乌婵国王和他的妻子,奴婢差人打听过了,那位王后就在谢先生药房里接受诊治。
苏绵不知陆钺对这夫妻二人是何态度,也便没有硬要即时寻去。
那我去厨房里忙一会儿吧。
苏绵起身整了整衣袖:木槿,你见过洛檀的妻子了吗?远远看过一眼。
木槿在后为她披上罩衫:相貌应当只是寻常,气度倒还从容。
木槿也没见过,这口瓜看来是吃不成了。
苏绵托了托下巴,看着前头衣架上挂着的陆钺的外衫,一时有些恍惚。
您怎么了?木槿见她说着笑着脸色忽然有些不对,眉头微拧,忧心开口。
苏绵回过了神,犹豫着摇了摇头。
其实她隐约记着昨晚应当做了梦,而且那梦境还十分真实清楚。
只可惜一梦而醒,梦中所有便在霎时化为烟云,只是方才看到陆钺衣衫,隐约地想起了一点朦胧光影。
近来她所做的梦越发真切,也几乎不会再发生醒后尽忘这样的事。
昨晚那场似假还真,似有若无的梦境着实是让她颇为在意。
中午时陆钺果然回来和她一道用饭。
苏绵先看了看他的脸色,见他眉眼温柔,一时也着实瞧不出什么端倪。
洛檀走了吗?陆钺洗了手,由着她过来给自己抹了润手膏油:没有,在前厅用饭,他夫人今日要在此停留数个时辰,他自然也不放心离开。
先生不是说那位王后的病症难愈吗?苏绵想到彼时谢元有些怜悯的神色,心里升起了一点点希望:难不成谢先生又想出了旁的法子?眼下并无他法,只有暂先维系,好歹不至病情恶化,稳定之后再寻解法。
陆钺捏过一块软糕喂到她口中:旁人的事,也值得你跟着费神。
两人欢欢喜喜用了一顿饭。
陆钺看着桌上多有补益之念的菜饭,一时无奈,一时好笑。
这都是谢先生给的方子,他说你得吃这些,和那些药汤搭配着,才能最大程度地养身补体。
苏绵以为他嫌腻:很好吃的,我喂你好不好?其实这些菜都颇为适口,也几乎是陆钺心喜之物。
两人的口味颇为相近,有些他无甚兴趣的菜,瞧着她吃得香甜,便也忍不住多吃了几回。
陆钺看着她小脸上无辜的天真和一点拿你没办法的无奈,一时竟给气笑了。
自然,气的是谢元,怜的却是这个小傻子。
等两人吃饱喝足,散了步回来,陆钺才捏住她的脸蛋儿,告诉她那些菜都是什么功用。
苏绵瞪圆了眼,满脸的震惊,满眼的无措,倒像是个被追到角落里,惊惶无辜的小猫儿,尽管一直伸着爪子喵喵叫,也只能瞧出一点甜甜的可爱,挠得人心里痒。
这是阴谋!苏绵握拳,老乡状捧住陆钺的手:我我我......我是无辜的......他哪里需要补,他是需要清一清火好不好!谢老害我!陆钺狠狠在她嘴上亲了一口:嗯,我们绵绵是无辜的,是小傻子,什么都不知道......虽然成功洗清了嫌疑,可这话怎么听都不是一句好话。
苏绵怀疑地看着陆钺,过了片刻,猛地抬脚踩在他的鞋上:你是不是在嫌我傻?两人打打闹闹,最后一起窝在帐子里歇晌。
岑姑娘走了,我又没师父了,长风哥哥,师兄,你什么时候教我习武骑马啊?苏绵的习武大业被迫中断,每天虽说也都在温习旧的,可也不能一直温故下去吧。
两人抱在一处,陆钺心里本就疼她,听她嘴里这么胡乱地称呼,一时心热,忍无可忍地捏住她的下巴,低声问她:你这是想拜师,还是要引我疼你?苏绵还没来得及给自己伸一伸冤,就被他有些霸道急躁地按进了枕衾之间。
两人亲近惯了,哪怕只是亲一亲,彼此心里也高兴满足。
陆钺自有分寸,只是着迷于与她情念纠缠,哪怕一时不能真的做些什么,只是这般毫无间隙的相拥相守,也让他心中安定,满是欢喜。
陆钺对她总有过多的念望,但他从不肯恣情纵意,伤了她的身子。
更何况如今谢元已经明言他需得禁念少燥,为了让她安心,陆钺也不会胡乱放纵。
每回亲近之后,陆钺待她都有些极为细腻的温柔。
他怕她心里委屈,怕她身子不适,也能觉察到她那一点未曾言说的不安。
陆钺抬手抹了抹她颈侧细汗,见她睡意朦胧,想了想,仍是小声问道:绵绵昨夜做了什么梦?这个问题几乎是立时便让苏绵清醒了过来。
她身上乏倦,神思清醒,身子却懒得动上一动。
苏绵不知陆钺说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她想到昨晚似真似幻的梦境,想到一点如隔烟云的情境,心口一时跳得极快。
苏绵慢慢抬起头来,有些不安,有点期待地看着他:我忘了,可我好像梦到了你。
陆钺摸了摸她的脸,像是顾忌着什么,一时没有再说下去。
两人四目相对,苏绵噘了噘嘴,陆钺便笑着将她全都抱到了身上来。
没事,绵绵不怕,都会好的。
到底是倦得厉害,熟悉的怀抱和熟悉的气息让苏绵很快又心大地睡了过去。
陆钺吻了吻她的发顶,静静地想着此番梦事。
鬼神无稽,他从不在意。
可如今,他却想试着去探一探,看一看那些未知的前世今生,因由纠葛。
到底还有外客,陆钺哄着人睡沉了,方才轻手轻脚地离了寝阁。
寝阁内外,女卫暗藏,木槿也留在房中谨慎侍候。
陆钺又嘱咐了几句,这才负手向药房而去。
这会儿洛檀夫妇也都去用饭歇息,谢元却正对着一张药方拧眉叹气。
眼见陆钺一声不吭地进了屋来,谢元皱眉瞧了他两眼,随即将人招到近前,抬手给他诊脉。
陆钺老神在在,毫无在意。
谢元诊罢,烦心地抬手摆了摆。
这小子,脸皮真是越来越厚。
如何,还是毫无头绪吗?陆钺无视谢元的目光,直接问起此行目的:先生看来,至多能给洛夫人续多久的性命?说到病人病症,谢元也收了自己眼不见心不烦的调侃目光:最多半年,还要她受尽辛苦,半年之后若无转机,神仙难救。
陆钺点点头,起身欲离。
谢元拦了他一把,看他这副心念不动的冰块儿样,还是决定自个儿去亲自说一回。
终归洛檀手上还有他们想要的东西,总不能把人得罪太狠了。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