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绵以往在吃饭上几乎没什么忌口, 只要食材新鲜,制作得当,就能赢得她的欢心。
所以她既爱吃肉也爱吃菜, 一向遵循的都是荤素搭配, 肠胃不累的原则。
可是今夜,当她咂把着嘴从梦中醒来的时候,她脑子里就只能容得下各种肉食类菜色。
什么烤肉炖肉,什么炒肉烩肉,酸的辣的,咸的甜的, 各种滋味一股脑儿地往她的口舌之间蹿。
想吃肉,想吃各种没有骨头, 能够满足她大口咀嚼要求的肉!苏绵几乎是眼放绿光地偏头看了看陆钺仍旧沉睡着的脸, 然后偷偷摸摸地, 一点一点地从他怀中往外挪。
在此次雪原之行前, 苏绵已经做足了各种各样的准备,其中最为充分的自然就是衣食之上了。
系统附赠的空间仓库如今已经升了好多级,就她此前偷偷摸摸, 慢慢吞吞准备的那些吃食和衣物足够她和陆钺两个人在这冰天雪地的地方活上好多年。
觉醒仓鼠技能jpg。
苏绵一面挪,一面迫不及待地以意念联通仓库, 慢慢视察着自己的佳肴江山。
嘤, 她实在是太有先见之明了!瞧瞧这一堆烤的炖的,煎的炸的, 简直是分分钟让人口水流下三千尺。
只可惜她不习惯在床榻之上吃东西,要不现在张张嘴就能咬一大口香喷喷, 软糯酥烂的大肘子。
苏绵擦着口水挪啊挪, 满眼里只有勾人食欲的各种肉肉, 所以也没有注意到陆钺早已睁开的清醒双眸。
直到她挪到了陆钺手腕边上,正准备就势一滚,灵巧脱身的时候,陆钺忽地开口并且牢牢地把她护回了怀里。
偷跑不成,苏绵也顾不得许多,她握住陆钺的手腕,眼巴巴地盯着他瞧。
饿了还是馋了?陆钺被她这幅小模样逗得忍不住轻笑,再看她下意识抬手想要擦擦嘴角的动作,就更是无奈地抬手扶了扶额。
逗弄归逗弄,陆钺起身着人准备菜饭的动作可丝毫不慢,苏绵都没来得及阻止一下,就听他道:谢先生已经说过,有孕初期估摸着你的口味会变得很是奇怪,也许有时候饿的受不住,有时候就饱得一口都吃不下。
苏绵被陆钺抱在怀里给穿衣裳,她便伸伸胳膊伸伸腿,一脸的倦懒和依赖。
其实......其实我这里也有吃的。
苏绵也在慢慢试探着这天机的边界,很多话不必明说,他这样聪明,她暗示一二他便应当全都能明白。
就连梦中相会这样的事都能发生两人身上,相信再离谱他应该也很有接受能力了。
陆钺果然淡定一如往昔,既没有深问,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的诧异惊奇。
他只是摸了摸苏绵的发顶,在她额心轻轻吻了吻。
饭桌上端来的是一盆熬得奶白的鱼汤,苏绵神色复杂地盯着看了一阵,然后偏头看向抱着自己的陆钺:不想吃鱼,我要吃肉。
这鱼很香的。
陆钺也不想强迫她,便先舀了一碗,搅得微温方才递到了她的嘴边:是这里独有的鱼汤,鱼肉鲜甜细嫩,并无丝毫腥味,且无小刺,鲜美异常。
苏绵鼻尖抽动,到底还是张嘴喝了一口。
然后,她就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毫不夸张地说,苏绵这辈子所尝过的鱼肉中,几乎没有一条能与这里的鱼相媲美。
鱼肉几乎已经化入了汤中,偶尔嗦到一点,满口都是细嫩香滑,一抿即化。
这汤的味道极淡,应当是没有加多少的调料,但是入口之后有一股很是甘甜的鲜味,清清地,就像是天山上一点集了天地精华的甘泉,清凌凌地在喉间滑动。
喝了几乎半盆的汤,苏绵捧着肚子在地上被陆钺半扶半抱着来回地转。
这会儿吃饱了,对于肉的渴望没有那么强了,苏绵才找回了一点点清醒的理智。
下回我自己吃饭就行了,你不用陪着。
她从早到晚可以随时随地补觉,他却是半点也不能松懈,好容易晚上能安安静静睡一会儿吧,还得陪她这么来回地折腾。
苏绵心里有一点点酸涩的愧疚。
陆钺笑了笑,低头刮了刮她的脸蛋儿,也不应声,也不反驳。
苏绵扁了扁嘴,知道这就是说不听了。
其实她也没有这么娇气,哪怕在现代社会时,很多时候,她都是自己吃饭,自己睡觉,另外照顾外婆的。
这些事都不算什么,她做得轻松而轻快。
她也以为自己能永远坚强,不论什么时候,都完全掌握着所有的主动时机,半点不去依靠旁人。
直到她成为此世的苏绵,直到她成为他的妻子,与他两情相悦,她方才能安安心心,踏踏实实地,真的开始学着完全地依靠另一个人。
她依赖他,信任他,也想成为他的依靠和港湾。
过了这一夜,苏绵的食欲渐渐开始恢复正常,整个人的气色也显而易见地红润了起来。
由此,陆钺的脸色㛄婲也越发和缓,渐渐地开始有了些温柔模样。
岑部中人几乎是十分淳朴而友好,但其中总还是有些人心存抵触敌意的。
这些都很是正常,苏绵没有放在心上,而让她心下稍有安定的是如今岑部的族长岑显是一个十分豁达爽朗的磊落长者。
他想要带着岑部的人重新自由,带着他们去寻找真正安定安逸的生活。
雪王遗宝是先祖馈赠,可到了如今也成为了岑氏一族的枷锁。
灭族之祸如影随形,一个不好,不只岑部无法安享太平,便是天下,只怕也会陷入祸患之中。
况且如今,岑显也算是谨遵先祖意愿。
陆钺此人是能为天下带来安定的明君。
岑显相信自己,也相信女儿的眼光和眼界。
就在一切都渐渐向着和缓的方向发展时,苏绵发觉陆钺的身体仿佛一日比一日虚弱了下去。
他没有过多隐瞒,开口之时眉眼之间却带着无法挥去的苦涩。
他的旧毒到底是提前复发了。
对于这个毒发的过程陆钺已经十分熟悉,若是过往,他只会十分镇定地安排好一切,然后一次又一次地在重重折磨中重返人间。
可如今他心中却生出巨大的恐慌和无措。
他无惧自己的生死,却怕苏绵会稍有闪失。
他们好不容易看到了一点光亮,她的腹中还怀着他们的孩子。
他岂能在此时陷入病痛,任她独自伤神?陆钺头一次如此痛恨自己的无能无助,即便他已经尽量安排好了一切,却还是难免心生燥戾,慌乱无着。
在最初的心痛之后,苏绵反倒是最先镇定下来的。
她牵着陆钺的手摸上自己的肚腹,笑吟吟地低头亲了亲他的嘴角:没关系的,长风哥哥只是生病了,很快就会好,你不要怕,我会保护你的。
她笑得是那样温柔而安静,陆钺忍不住闭了闭眼,只觉自己心口针扎一般地痛。
现如今长风只是开始有了病发之兆,距离真正毒发总还有一些时日,我调些药给他暂时压一压,咱们尽快往落月谷里头去寻落月花。
谢元没有料到陆钺会在此时毒发,这比先时的哪一次都要频繁迅猛,也几乎让谢元有些乱了手脚。
苏皓自厨下端了汤饭过来时便见苏绵扶着门外的矮桌呕得满面泪光。
苏皓脸色一冷,还没等伸脚跑过去,就见连澄已经几步上前,端了水来给苏绵漱口。
外头的风还有些凉,苏皓的脸色却比这寒风更冷。
虽知一切都非任何一人的错,可看着小妹如此受苦,他心中还是无可避免地迁怒到了陆钺头上。
吐完之后苏绵才将将缓和了过来,她对着连澄笑了笑,慢慢地坐在铺了棉垫的石凳上。
行了,你就在这儿待着,我进去服侍陛下用饭。
苏皓的不高兴丝毫不带遮掩,苏绵伸手拦了他一把,做了个嘘的动作,然后拉着人到了一旁的小屋里去说话。
苏皓饶是心里有火,也不敢在这时候和苏绵耍脾气,再加连澄在一旁拉着,他是满心的窝囊却连句重话都不敢说。
二哥,你都要当舅舅了还整日拉着脸,到时候你的小外甥该以为你不喜欢他了。
苏皓冷笑了两声:玥儿,你......我知道二哥心里偏着我。
苏绵按着苏皓坐下,笑眯眯地晃了晃他的手臂:可是陛下待我当真极好,你如此迁怒就是有点不讲理了,再说他如今还有些不适,你这样不是给他增加心理压力吗?你就会压我。
苏皓重重将食盒搁在桌上:这......这都什么时候了,他不知道咱们这是来做什么的?居然还敢让你在这时候有孕,真是......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一条是能勉强迁怒的了,所以苏皓理直气壮地说了出来,且丝毫不容反驳。
说到这个苏绵就有一些尴尬了,因为如今有孕这件事若当真非得怪一个人,那她的责任应当比陆钺要大那么一点点。
你好好说话,玥儿有孕,你别气她!连澄先斥了苏皓一句,这才柔声细语地哄了哄苏绵:道理你二哥都懂,就是......没事。
苏绵笑了笑,想了想,还是决定略略说那么几句。
其实一直以来陛下也不希望我过早有孕,他甚至几乎从没想过要让我冒险生一个孩子。
苏绵轻轻抚着自己还未显怀的小腹,笑得十分温柔而平和。
苏皓一怔,下意识想说不可能,但又想到往时所见陆钺对苏绵的在意和宠爱,一时也犹豫了。
想了半晌,他还是硬邦邦地憋出了一句:那你现在......我们成婚后,为了避免有孕,其实一直以来长风他都在服药。
这个消息让苏皓有些震,有点惊:他......服药?苏绵点了点头:避子药寒凉,他从不让我沾染,所以一直以来都是他在服药避免我们两人有孕。
苏绵还进行了一下艺术加工:那药可苦了,他喝的时候都要哭了。
苏皓前一面震惊,后一秒呵呵。
啥药啊这么苦,能让那寒着脸的冰疙瘩流眼泪,这就纯属是谣言!但苏皓显然是个看重结果的人:那我这小侄儿还能被你揣出来?这话也太难听了,连澄从后头拧了苏皓腰上的一块肉,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和玥儿好好说话。
再后来......后来长风要服用调理身体的药,所以这避子药就得先停了......苏皓再度张口,被连澄塞进来一块点心,顺手从屋里轰了出去:我们女儿家说话,回头我给你细说,别在这儿打搅。
连澄心思敏锐又体贴,苏绵感激地冲她笑笑,然后附耳隐晦地将她和陆钺之间的事说了一些。
停用避子药之后,其实陆钺就已经不敢再碰她了,哪怕后来失控,也多半是她相引所致。
谁知道两人只是稍稍亲昵一下,就能真的揣上一个小孩儿呢?有了这个孩子,苏绵有过彷徨无措,却从来没有过后悔。
她爱着陆钺,也从心底里疼惜这个孩儿。
说清之后,苏皓心里的芥蒂是暂时没了,可担忧仍在。
这茫茫雪原,举目看似平静清坦,可这纯澈晴明之后到底是什么,就得踏过之后方能得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