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4章 卖乖

2025-03-22 07:19:30

苏绵满腹心事地提着食盒步入寝阁时, 承文承武正小心恭谨地将陆钺重新安置在了帐中。

苏绵四下一望,心中登时有些尴尬。

陆钺应当是刚刚更了衣,承文承武冲着苏绵无声地行了一礼, 而后收整了一应物件儿躬身退下。

㛄婲苏绵将食盒搁下, 仔细收检了一阵,而后端着托盘举步行到了床前。

帐帷高挽,挽帐的绸带上一精巧香包垂悬而下,其间香味清雅恬淡,闻之令人气爽心清。

陆钺整日困坐寝阁,往来皆是清苦药香, 人身病着,心中原就烦闷, 再加口鼻之间全是这股子冲人的苦味, 就更加憋闷难熬。

苏绵嫁入东宫之前, 为保万全, 合宫上下不许携带香物,如今苏绵既能嗅出其间有异的地方,那寝宫之中自然也就不必再避忌许多。

这股子味道苏绵也觉喜欢, 虽然不见花果甜香,却温温地安定人心。

陆钺阖目而卧, 眉心之间蹙痕浅浅。

苏绵知道他正醒着, 也有些能体会他眼下心中的苦楚和难堪。

一个这样骄傲的人,武可横刀立马, 文堪超群拔萃,却偏偏因这无解之毒屡屡受困, 生死旦夕。

如今他僵窝病榻, 莫说是功业韬略, 定国安·邦,只说寻常坐卧,吃喝方便他都难以自己做主。

苏绵在心里叹了口气,面上却露出个暖暖的笑:殿下,我做了狮子头,这会儿扶你起来用饭好吗?陆钺叹了口气,掀目静看了她一阵,等把人瞧得满身不自在,将将要着火了,方才一笑,自己先挣扎着挪着身。

苏绵将托盘搁在床头小几上,伸手去帮着他一点一点地挪。

两人挨得近了,苏绵蓦地觉着自己被一阵似清似烈的气息所笼,这气息陌生而熟悉,教她心中一悸,恍惚间仿佛回到了昨夜梦中。

方才被百般怜惜心思遮盖过去的无措复又清晰地袭上心头,苏绵蓦地想起今日晨起时他搭在自己耳畔的一只修长而有力的手。

碗盖被掀开,一阵极其鲜甜浓厚的味道便猛地从清腴的汤汁中蹿了出来。

饶是陆钺不好口舌之欲,也不由诧异地抬了抬眉。

苏绵为了做这道蟹粉狮子头可算是搭了老本儿,她自己只在出锅时尝过一口,就有点晕晕然的沉醉。

清炖的狮子头十分的滑嫩,羹匙轻舀,便是连汁带肉的一勺。

陆钺只觉其细如水,其嫩如羹,稍一入口,鲜香清甜之味便似从口舌之间直冲肺腑,让人一时间无言无声,只想静静地品尝眼前的美味佳肴。

这狮子头不费牙口,吃起来毫无狼狈之态,陆钺渐渐缓了缓身骨,眉目之间也现出了些轻松神色。

一盅狮子头用了将将一半,陆钺方才抽回心神,抬目去看眼前认真仔细,眉目清弱的小姑娘。

她肤白似雪,却仍透着一点薄薄的桃花香晕,就像遍地琼瑶中一朵纤细柔弱的小花,楚楚地动人心魄。

陆钺看着她轻轻抿起的唇,微微蹙眉,却又不由好笑。

这小丫头眼下被这香味勾得嘴馋得不成,柔柔的月眉微蹙,一双眼里大概只能瞧见这一盅的蟹粉狮子头。

等她再喂来一勺时,陆钺便微微侧首,稍稍避开。

苏绵目带询问地看着他,想了想,试探着换了一碗熬得香香的米汤,舀了轻轻送到他嘴边。

米汤有一股漾心的清甜,陆钺喝了两口,才寻着空隙缓缓开口:教人来......你去吃......苏绵顿了顿,仔细朝他瞧去时,才看到他目中未及掩饰的一点浅浅的笑。

没关系,我方才已经吃了几块糕点垫肚子,我等会儿再吃。

苏绵冲他一笑,心里却有些发虚。

她倒不是有多么的舍己顾人,只是入口之物总要再三仔细,况且她的菜饭要比陆钺丰盛得多,大菜小点加起来约有二十道,她虽觉着这是无故浪费,但如今体制如此,她只能管得了自己,管不着别人。

但是总不会真的白白浪费了的,她已经想好了,除却赏赐诸人之外,余下的菜她都要藏到空间之中。

这个世道,吃不起饭的人有很多,这些菜饭干干净净,又不会放坏,等回头有了机会,便是一份现成的功德。

自旧疾复发以来陆钺能用的饭菜有数,宫中膳房又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谁会无故多事,平白地给太子更换菜谱。

苏绵进了宫后,倒是不必担心有人再往入口之物中掺上手脚,陆钺自也不必多吃清汤白粥,食谱范围自然就扩大了很多。

苏绵一面喂饭,一面在心里想着自己一会儿的食谱。

冷菜热菜,糕点酒饮,纵然不是样样惊艳,也总是能及适口。

而陆钺,如今也只有这两三种的食物可供选择。

米汤熬得很香很浓,米粒儿糯得像是要化入汤中。

这是这么多日来,陆钺头一遭吃得这样舒服。

腹中饱足温暖,口中清香微甜,一时倒将心头微滞的郁气尽皆化了开来。

多谢。

苏绵见他眉目都因这一笑而颇显温柔,也跟着轻轻一笑:不客气,这也算是我对殿下的道歉,殿下吃了我做的饭,就不要生我的气了好不好?陆钺微一抬眉,继而恍悟,却在见到她唇边这一抹甜甜笑弧时微有怔愣。

帐中满是她身上清清的甜香,像是清晨初绽的花朵,满携着春日暖阳生机勃勃的味道。

殿下......殿下......苏绵见他半晌不说话,以为他这会儿还在小心眼儿,一张脸便也鼓成了包子,眼中满是委屈和嗔怒。

陆钺难得走神,回神过来时见她这样,忍不住地阖目轻笑。

这丫头,说是来同他道歉,性子却偏偏这样娇,他还没说什么,就自顾自地委屈成了个哭包。

没有......陆钺方才艰难地吐出了两个字,便有侍从匆匆来报,说是定国公和谢元谢先生奉皇命探望太子,为太子请脉调治。

苏绵伸手挠了挠下巴,回头望向陆钺,四目相对,陆钺轻轻一叹,张口道:先去......用饭......可是......听话。

陆钺摇了摇头,沉目有些严肃地看向她,苏绵想了想,点头道:那我先去,有事叫我。

苏绵的午饭可算得上佚䅿颇为精细,她在见到这桌子午膳之前,心里已经存了很大的期待。

等见到了这一桌子的胭红绿玉,她已经忍不住地口舌生津。

色香味三样,这些菜点已经占全了两样,苏绵入座,兴致勃勃地用目光挨个挑剔了一番,然后先夹了一筷子清炒时蔬入了口。

菜一入口,苏绵此前对宫廷御膳的滤镜一下子被削薄了一半。

这菜也不是难吃,只是并不爽口,有些腻腻的浊味。

想来各味入各口,她自小是吃着外婆的手艺长大,后来自己爱吃,又仔细琢磨着自个儿的口味精研菜式,手艺虽说不上有多么登峰造极,但却是最合自己心意的。

如今这些菜肴说精细也精细,说敷衍也够敷衍,不过到了最后,总算有四五道菜尚合苏绵口味。

难怪人说世上最好的厨工都在大富足贵之家,内廷中自也有高手,更多的却是手艺精到的中庸之人。

他们并不是没有这份手艺,只是机心勾连,进退谋算耽搁埋没了一些用心。

就着自己做的狮子头,苏绵拌着饭,掺着酸辣的萝卜条儿吃了个八成饱,然后自己收拾妥帖,一经往寝阁去看究竟。

承文承武都守在寝阁之外,苏绵摆摆手免了二人的礼,径自推门走了进去。

多日不见,谢元眉目间似染了一片凡尘忧愁,再看赵云涛也是目带叹息,满面为难。

苏绵心里咯噔一声,却按捺着没有急问出口。

两边都是相熟的人,便没有多做礼数。

苏绵静静地站在一旁,眉目焦灼,只能强自静心。

嗯......自断了那些汤药,殿下种种旧症俱已减轻,只是......谢元目含深意地望了苏绵一眼,又转头与赵云涛交换了个眼神:殿下此次毒发时日过长,于筋骨之上颇是有碍,如今旁症已经无妨,唯有这一点,不可拖延了。

苏绵满腹疑惑,她看了陆钺一眼,又望向谢元:先生有话便说,只要是对殿下好,也没什么好顾忌的。

好!谢元哈哈一笑,捋须而叹: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我观你这丫头不是那忸怩迂腐之人,这件事目下也只能托付于你了。

苏绵被谢元瞧得心内不安,下意识往陆钺身边挪了挪。

赵云涛也是一叹,摇摇头,颇有些哭笑不得的意味。

先不说这个,我进来时闻到一股狮子头的香味,那味道......谢元悠悠一叹:恰巧老夫还没用饭,玥儿啊,你看......苏绵这一会儿被这几人唬得一愣一愣,她犹豫了片刻,掉头瞧了陆钺一眼,见他也是满脸无奈的笑意,便松了心,笑笑道:正巧我中午做了狮子头,那我先带先生和赵叔去用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