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9章 情思

2025-03-22 07:19:30

玥儿五感敏锐, 这一回算是又提前破了他们一计。

赵云涛此刻心里也十分地不舒服,恨不能提刀上门让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鼠辈好好长长记性,可这会儿他这位大外甥眼见着都要吃人了, 他再在这里拱火, 那叫唯恐天下不乱。

毕竟还不是彻底翻脸的时候啊。

大魏四境不宁,边患纷起,藩王侯爵,多起趁乱逐鹿之意。

而今内外交困,山河不平,太子身边得力之人多为国而远征护民, 即便京内犹有几番后手安置,却也不能贸然掀起朝堂动荡, 若真到了那时, 那便是山河染血, 尸骨成堆, 是以这万里江山为这一时私愤陪葬。

太子素来心智果敢,心思深沉,绝非以一己私心混乱大局之人......嗯, 目下确实无法将这些蠹虫连根拔起。

赵云涛松了口气,正欲说些什么安抚一二, 却见陆钺笑笑, 冷厉的眉眼间一片寒凉阴沉:那就先给这颗腐败的大树修修枝叶,谁伸了手, 就剁了他的胳膊,这应当不碍大局吧?这倒是不碍大局, 可也免不了会惹来种种忌惮和谋算。

只是......赵云涛瞧着外甥那张人挡杀·人的脸, 劝阻的话全都吞回了肚子里去。

这孩子虽也算是他眼看着长大, 可自小在这些生死关里长大的人,哪里还会有天真澄澈的心思,想要活,就只能比别人更狠,更能忍,也要比那些心怀歹意的人更强,走得更高,走得更远。

如此,才能真正防备拦阻那些扑面而来的残酷谋陷,才能护得住自己,护得住心中所念。

这样想着,赵云涛免不得有些心疼这个太子外甥。

长风啊。

赵云涛心念几转,到底忍不住开口试探他的心思:如今玥儿的身子如何了?没有大碍了吧?无事。

陆钺摇摇头,应得有些漫不经心。

哦,无事好,没事就好......赵云涛点着头,又含笑道:这些日子玥儿将你照料得好,她对咱们也是颇有恩德,有些时候,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赏赐嘉奖才能平得了这份恩情。

陆钺眸光一转,定定看了赵云涛一眼,却只是笑笑,没有答言。

你母后对她也是颇多喜爱感激,所以前些日子才破例赠了苏家一块玉璧,以完璧归赵之诺换取苏家满门安心。

这......舅舅。

陆钺抬眉打断了他的话:这些事您不必费心,我......自有考量。

话说到这一步,赵云涛也知道再说无趣。

这外甥打小儿就极有主意,很多事,很多话,旁人都是掺不进手去的。

这孩子今年也不过二十几岁,可有些时候,赵云涛竟觉着他比自己还要老成。

这并不是一件好事。

少年潇洒,飞扬得意,他又是这么一个文武全才之人。

这样的人,合该春风得意,纵意洒脱,如今,却偏生要将这沉沉江山担在肩头,这么重的担子,谁又能轻松得了?此事不提,有消息传来,你那父皇打算允五皇子入政事堂,代你先时之位,参文武政务,这事,你怎么想?五皇子陆钰?陆钺挑眉,微微笑了一下。

他这一笑,让赵云涛也跟着摇头失笑。

罢了,也是我庸人自扰,多话多言,这么个棒槌进了政事堂,除了自揭其短,还能有什么用处?那倒未必。

陆钺饶有兴味地抚了抚翡翠扳指,沉冷目中满是颇有意味的笑:看看吧,我想,五弟这一回会让众人刮目相看。

苏绵睡起来时外头天色已隐隐见暗,她困倦地揉了揉额头,睡意朦胧地拥着被子坐起了身。

帐外灯火隐约,苏绵穿鞋下榻,循着烛火光亮处行去。

案上堆满了公文邸报,陆钺一手虚握,轮廓分明的脸在烛火遮映之下显出了几分慵懒的俊美,像是懒洋洋晒着太阳的猛虎雄狮,瞧着安闲安逸,却始终隐着一股让人不堪轻易靠近的危险的爆发力。

苏绵放轻了手脚,本欲趁其不备吓他一跳,谁知她才将将靠近,就被他回身捉了个正着。

苏绵反被他吓得一怔,等反应过来,整个人都被他揽到身边,置于灯下稳稳坐着。

难不难受?夜晚本就是人心极为脆弱的时候,此刻灯火朦胧,人声温柔,苏绵也蓦地生出了几分说不明的委屈和依赖。

没事了,就是胳膊上好像起了些红印,你看。

陆钺握过她的手臂,在灯下细细瞧了一遍。

她的肌肤白得像是无暇的羊脂玉,这会儿灯下观玉,难免教人心神微动。

雪白的软玉上沾了几许红梅一样的印痕,像是雪原生花,可怜得让人心动。

不怕,大夫留了药,等晚上睡前涂一遍,两三日就无事了。

苏绵这才放心。

她偏头看了看外间天色,懵懵地恍惚了好一会儿,才一个激灵,想起了今天困扰了她一日的心事。

殿下,这会儿乐仙郡君是不是已经被召到蓬莱宫侍寝了?嗯。

见她无事,陆钺心神微舒,向后靠在椅背上微微笑着答她的话:不怕,有人看着,即便真有什么乱子,也能及时将人救下来。

那当然,殿下神通广大,英明神武。

苏绵见他说得笃定,不由地便相信着他的每一句话:殿下,我有话想问你。

陆钺见她一副认真的小样,抬手轻轻刮了刮她的鼻头:宫中来了上好的鳜鱼,我教人仿你上回那样炸过再烧,还煮了一道糖水,是先用饭,还是先说事?这可真是一个艰难的抉择!苏绵看着陆钺带笑的眼,莫名觉着他好像是在逗弄自己。

先说话。

苏绵沉痛地暂时舍弃了吃货的良心,选择稍稍维护一下自己在陆钺心里的形象。

虽然可能已经有些来不及,但是破罐子也不能就破摔啊。

她还是得亡羊补牢,自欺欺人。

陆钺看着她微微皱着的秀气眉头,垂目压住了眼里的笑意。

否则回头让这娇气包看到了,他还是得费时费力费心地去哄。

我认为还是先吃,毕竟吃饱了脑袋才能动得起来,是不是?你学我!苏绵好气又好笑地伸手指着他:学人不如人,殿下太坏了。

陆钺阖目向后靠了靠,压着眉笑得一脸闲适。

最后还是决定先吃再说。

今天的鳜鱼酸甜可口,炸得酥而不焦,苏绵撸起袖子,本打算一人独占一条,谁知陆钺只给她夹了几块鱼腹上极细嫩入味的肉,剩下的便教人撤了下去。

天晚了,过会儿还得服药,想吃明天中午再让人做,好不好?陆钺看着她对着那盘被端走的鱼肉那副难分难舍,心碎嘴馋的模样,只觉她可爱得让人心软,又让他忍不住地发笑。

苏绵哀怨地看了陆钺一眼,最后还是决定先保住碗里这些肉再说。

她一面吃一面用不满的眼神瞟了陆钺数眼,等吃完了,她摸着肚子在地上来回散步消食,才开始发表自己的不满和委屈:殿下比我爹爹还要严格,不过我也可以理解,毕竟殿下大我几岁,且从心底里拿我当自家小妹,既然自认为兄长,就难免管束颇多了,对不对?她这话酸溜溜的,还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刺,陆钺看着她一张白嫩小脸上既认真又气愤的表情,心中滋味一时复杂难辨。

苏绵见一句话将人噎住,暗地里撇撇嘴,还是打算先不这样为难于他。

嘴硬心软,外冷内热嘛,她懂得。

殿下,用饭前我想问的是,周瑶的夫君罗晟,他真的和东宫曾经相对吗?陆钺微不可见地松了口气。

立场不同,对错难说,他并非大恶之人,我与他并无私怨。

苏绵点点头,却还是有些替他委屈:人家帮了你,至少还要说声谢谢呢,可我听说他直到现在连一句话都没有,如果......我是说如果,今后他还是一根筋地要跟着那一位和你作对,那该怎么办?怎么办?陆钺望着她目中清透而纯粹的愤怒和一张太阳花一般明媚的小脸,莫名地,很是排斥让她沾染到这些污浊杂务:若真的是非不辨,恩仇难分,那就是蠢到了骨子里,这样的人,如何还有余力与我作对?说来说去,殿下总是惜才。

苏绵这会儿真是佩服他了:殿下惜才,我却是个小心眼儿,若他真的不识好歹到了蠢钝如猪的地步,我可不会轻轻地就放过他去。

哦?陆钺笑意温柔:玥儿这么厉害,那孤就全凭玥儿为我讨回公道了。

那当然。

苏绵很讲义气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会保护你的。

她在自己面前,很多时候都显出了那份毫无雕琢的稚气笨拙。

陆钺不是块木头,自然晓得这毫无遮饰的信任有多么珍贵难得。

她不过这么小小的一个,他轻易便能将她护在怀中。

可她的确如他所说,一直在竭尽全力,不计得失地保护他,心疼他,怜惜他。

陆钺笑笑,垂下的双眸中满是沉墨般翻滚涌动的风云起落。

怜惜,心疼,真是让人心动不已的情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