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再次起行, 缓缓往宫门行去,苏绵另拿了茶具出来,让两人自便饮茶。
总算是赶上了。
苏皓今日有差事在身, 即便知晓小妹将要归家, 也难推脱办差,回府等候,这会儿紧赶慢赶,最后却也不过只能得这短短几刻相见之期。
头一件,如今糖场和食楼都经营颇善,收益极丰。
前些日子给你送过去的分红不过是九牛一毛, 剩下的都暂存宫外,你若用银, 来信告知一声, 二哥自会给你调度。
苏皓不及饮茶, 把食楼的事说了出来:丰华楼自此之后就是你的了, 如今丰华楼更上一层楼,财源广进,客如云来, 这京中大大小小数十成百的食楼饭庄,没有几个是它的敌手。
丰华楼......这个......苏皓笑笑:是定国公所赠, 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回去之后一问太子便知,二哥这里一知半解, 也不好明言。
这是仍对虞彻有些隐瞒防备。
苏绵安下了心,生怕二哥是个讲起义气来不顾生死的傻帽, 如今看他还知道避讳, 她也算松了一口气。
这里头宁王世子和世子妃相助甚多, 你上一回赠给他们的糖葫芦的方子帮着世子妃开了胃口,一算是人情,二算是利益,他们行事也算豪爽干脆,这里头的分红细则回头我给你细细写了送进宫去,看你有什么交代的,我这里给你办了。
我在宫中,诸事多有不便,宫外的一切就烦劳二哥费心,我不大了解如今外头市场何如,经营的法子就全看二哥和长姐了。
苏绵如今多在宫中,与外界联络不便,很多事难以及时知晓,做出反应,而苏皓和苏昭既是她的血缘至亲,能力又十分出众,她便彻底撂开手,只管自己研究菜式,细述菜谱,旁的,也不多加置喙:至于银钱......二哥多送些给我,我这段时日有用。
你在宫中有麻烦?怎么要用这么多银子?苏皓闻言当先便将事给想岔了。
在他心里,如今的皇宫本就是个龙潭虎穴,自家小妹没有见识过这些,太子又处于弱势,谁知道里头会有什么事关生死的陷阱等着将她一口吞噬。
没有。
苏绵笑着安抚了苏皓一句,想了想,解释道:如今四处遭灾,太子日日奔忙,不得安枕,旁的我也帮不了,银钱上能帮一分是一分。
除了赈灾之外,她自然还有旁的想头,只是眼下马车中还有个外人,很多话也不必说得太过清楚。
苏皓倒是暂时放了心。
他目光复杂地看了看小妹,最后只是摇了摇头:好,你说怎么处置,二哥就帮你如何调度,若有难处,尽管传话出来,家里人都担心着你。
知道小妹心中有数,苏皓也就不再唠叨追问,转而笑着说起了近日的高兴事:而今京中乃至周边府镇,都以咱们糖场所出的白糖为贵,爵禄人家,若不在家中摆上一盘子白糖冰果,那就是落了人后,说起来也没有面子。
赚了银子,苏绵自然十分高兴,她手里有了进项,很多事便有了转圜的余地。
看着吧,如今这样排场不过才是开了个头,咱们好生经营,过不了多久,我们家玥儿说不得便是这京中第一富户了。
苏绵笑眯眯地畅想了一番,登时觉着心里暖暖和和。
对了,世子怎么也在此处?苏绵心里疑惑,说过这些正事,便直接出言发问。
虞彻摇了摇头:真是感激苏姑娘还能看在下一眼,我还以为我是个隐了行迹的人,丁点儿都不起眼。
虞彻这话说来不过玩笑,可脸上的笑却莫名带了几分苦意。
苏绵心里觉着有些奇怪,只是略笑了笑以作回应。
这次你出宫要做的事咱们家和世子也都掺和了,那宅子里,你和虞世子走了个前后脚,你没看着他,他却看着你了。
苏皓解释了一通,掀帘向外望了一眼:快到了,你去吧,稳妥要紧,咱们兄妹今后相见有期。
苏绵不是个拖泥带水的人,闻言抱了抱拳,便起身欲出。
姑娘稍等。
虞彻到底还是拦了她一把。
苏皓定定看向虞彻,嘴角微动,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这是你们家糖铺子里新出的花样,一共十二色,以冰糖化水浇铸而成,我来京时仰姑娘相助,如今别无可赠,以此为谢。
虞彻捧出一个精巧匣盒,双手递到苏绵眼前:里头用冰镇着,姑娘回了宫再看吧。
苏绵伸手接过,点头道了声谢:也不用这样客气,当日只是赶了巧,那我走了,世子保重,二哥再见。
一路沉默,还是苏皓当先开了口:玥儿为人,素来顺应本心,有些事你不说我心里也有猜测,但今日你也见着了,实话说出来总归伤人,但我还是得劝你一句,别白费心思。
苏皓没有将话说得明白透彻,也给彼此留了几分余地:今日也是我有些私心,怕......怕小妹一头栽进去,将来承受生离死别之苦,但今日一见......苏皓苦笑着摇了摇头:怎么着,兄弟陪你大醉一场,只当从前不过浮生一梦,醒来了就忘了罢。
实话说,你与我小妹相处前后加起来不过一日,你若只是......沉鱼落雁,于你我而言不算罕见,我非看重皮相之人。
虞彻站定,回首望向远处宫墙,半日,他轻轻一笑:是我先来的。
说罢他便大步而去,不再回首停留。
苏皓站在原地,半晌,抬手拍了拍自己的额头。
这事终得与家人明言了,他过去无视,放任,也存了自己的私心,但到了今日这一步,虞彻的心思显然将要酿成祸患了。
一家有女百家求......苏皓苦中作乐地喃喃低语:偏偏我家这个是个死心眼儿啊。
一路回了东宫,苏绵本以为这时候陆钺还在前殿书房理事,谁知回了屋便见陆钺临窗而坐,手中捧着一卷书册,有一下没一下地翻阅。
方才一个面生的侍卫刚从这里离开,苏绵顺着看了几眼,才提步进了房门。
木槿在门外便止了步,苏绵进房前将那盛着糖花的锦盒从她手中接了过来,木槿欲言又止,最后看着苏绵兴冲冲的模样,也没法开口阻拦。
殿下,我回来了。
苏绵满面笑容地冲他跑过去,还没到跟前儿,便将盛着糖花的锦盒打了开来:你看这个,晶莹剔透的,是我们家糖铺子里出的,你看你看,好看不?陆钺伸手接过糖盒,略看了一眼便随手搁在了一边,而后伸手将她抱坐在怀里:今天玩儿的高不高兴?高兴。
苏绵点了点头,看着陆钺嘴角莫名的笑意,脑筋一转,嘴甜道:就是想殿下,等殿下身子好了,咱们一道出宫玩乐,那我才能玩儿得高兴。
陆钺又笑了笑,分明是极温柔的笑意,苏绵却忍不住轻轻打了个寒噤。
今天在外头都遇着了什么人?就是那些人啊。
苏绵小心翼翼盯了他一眼,从头把今天见着的,认识的人数了一遍:怎么了?是出什么事了吗?靖国公世子倒也有心。
还成吧,也是我粗心,听我二哥说,开头在那宅子里他就看着我了,可能我那时候急着回家没注意。
苏绵伸手去想够糖盒:也不知道这些糖花好不好吃。
陆钺将她的手拦了,合握在掌心:陌生人送来的东西,你也敢随意入口。
他淡淡往糖盒处睇了一眼:若是想要,让宫中厨娘给你精心做了来再尝,这个就随意赏给谁吧。
嗯?苏绵皱眉认真地定定看了陆钺几息,直将人看的微微敛眉,才笑问道:方才出去的那个侍卫是不是在宫外暗中保护我的人?陆钺迟疑了一下才点了点头。
哦,殿下找他来是问我在宫外的事吗?陆钺看着她面上过于灿烂明媚的笑容,微微别开了眼,没有回答。
殿下既然都从侍卫口中得到了答案,却还要重新再问我一遍,这是为什么呢?苏绵抱住陆钺的脖颈,追着他的目光看,眼见陆钺面上冷冰冰的,犹是一副镇定模样,她噘了噘嘴,忽然道:我觉着那糖花挺好的,殿下若心存疑虑,就让人验验毒也就是了,就这么随意给了别人,那多可惜啊,而且虞世子也不是陌生人,与我勉强也算是友人,当初......苏绵说着说着便有些打了磕吧,她看着陆钺嘴角忽然绽出的笑,结结巴巴道:你......你笑什么?没什么。
陆钺把她往怀里抱了抱,反手轻轻摩挲着她的面颊:当初如何?这桩事我听得简略,今日难得绵绵有兴致细说,那便好好说给我听听。
苏绵方才一瞬的确是存了几分故意逗他的心思,但她到底还没有缺心眼儿到底。
眼前这人的神色显然不同以往,她若再喂他喝一点点醋,只怕回头就要把自己给搭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