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好的一个夜晚就这么被从中截断。
安心歇息是不可能安心了, 事情已出,就必须解决,否则今后恐怕还得有无数个这样的夜晚, 般般凶险, 扰人清梦。
冷宫之中最多不过是一些获罪妃嫔,有什么深仇大恨,值得人冒险烧宫?苏绵心里隐隐有种预感,冷宫之事大约能牵连到点人物和线人物之上来,只是不知道那些人处心积虑,是否是为了对付周瑶和武威侯。
武威侯罗晟究竟对妻子有几分情意, 苏绵一时间看不透,猜不出。
即便是现代开放社会, 情爱二字也是可遇不可求, 可得却难守, 更莫说这是在存着种种桎梏和枷锁的古代了。
罗晟的妻子周瑶被救至今, 无论是其身陷险境还是其身入冷宫,罗晟都未有表示,更未曾往宫中打探过一丝半点的消息。
或许有, 但很是隐蔽,没让他们握到丝毫的把柄。
但这种可能微乎其微。
若是罗晟能有这样的本事和心机, 在宫中有这样的经营和人脉, 也不至于落到今日这一步。
但世事无绝对,眼见周瑶对家人的态度和日常行止, 苏绵隐隐觉着罗晟应当并不是那样绝情懦弱的人。
可若罗晟当真不是这样的人,为何到了现在, 仍旧未有丝毫的表示?是在以无心遮有心, 还是当真无心无意, 无情无良?这段时日来陆续有功德值入账,虽非从点人物和线人物身上来,却也已经颇为可观,这其中至少有一半都是陆钺的功劳,是他们二人共同经营的结果。
之前各地频繁选秀,选入宫中的女子各安名目,身不由己。
苏绵深恶此为,和陆钺提了几次,原本以为这事不好解决,谁知道他后脚就不惜得罪皇帝,威胁郝允升,废了许多选秀的名目,放归了一大批无辜的宫人。
陆钺所为,看似随手,看似随心,可这之后的牵系千丝万缕,一着不慎,便有可能累及己身。
但他还是这样做了。
这也是苏绵喜欢他的地方。
他固然有这一时代掌权者身上固有的冷酷和狠绝,但他绝非视人命如草芥,视公理正义为棋子之人。
这山河天下,江湖万民,都在他的心里,一腔热血犹未凉,他心中所存的温暖和温柔她都能看得见,看得清。
而他心胸气魄之磊落宽广,也都非寻常人所能及。
他自有矜傲,却也有足够的底气骄傲,这傲气是由心骨而生,他也的确如烈焰骄阳,灼灼夺目。
与他相比,这宫中的很多人纵然活着,却已从身到骨慢慢腐朽,到了最后,不过一浑浑噩噩的行尸走肉而已。
左右也睡不着,苏绵不欲让陆钺忧心,便自己躺在罗汉床上,静心思量提升功德值的前后之事。
全娘、周瑶、杜璟、虞彻,或许还有罗晟......周瑶的身世明了,她所牵系的只有武威侯一府之势,而杜璟乃陆钺半师,对他有救命之恩,教导之德。
至于虞彻,敌友难辨,正邪难分......还有罗晟,经过了夺妻之事,他今后又会去往何方?全娘的身世至今都没有一个清晰的结果,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全娘并非是冯氏夫妇的亲生骨肉,她是被冯父从外捡回家去的,除了这个,旁的就再无半点的线索和提示了。
每个人似乎都有他们的着力点,而到了最后,他们也几乎都与陆钺有着或深或浅的交集。
那么,这个点人物和线人物便是围绕陆钺而来的吗?这究竟是何缘由?她莫名地来到了书中世界,成为了这个与她同名同貌的人,又握着一个不知底细的功德系统。
她是为何而来的?她是为他来的吗?前世今生,虚幻胶着,苏绵自己也渐渐恍惚了起来。
陆钺是半夜才回了寝阁的。
彼时苏绵已经半梦半醒地迷糊了过去,见他回来,她挣扎了良久才将将醒过了神。
怎么样?他们招了吗?陆钺停在她身侧,看她强撑着不肯入睡,又是无奈,又是心疼。
你怎么换了衣裳?苏绵见他伸手来抱自己,呆了一会儿才扯住他的袖口来回摇了摇。
陆钺无奈,抬手按了按眉心:小主子让人在浴殿备了药汤,我怎么敢不领小主子的心意?苏绵凑近他,在他颈侧嗅了嗅,果然闻到一股冷冷的,淡淡的药味。
不管什么味道,到了他身上,便被他原有的气息所笼覆,变得像是冰雪寒松一样的泠清。
做什么?陆钺不自在地吞咽了一下,抬手把她往出抱了抱:是想让我哄你睡觉,还是先听正事?苏绵望着他看向自己的目光,脸红了红,心知他说的哄睡肯定不是像往常一样单纯地盖着被子纯睡觉。
可偏偏他脸皮比她厚,分明是这样的话,仍能一本正经,清清淡淡地说了出来。
说正事。
苏绵也不敢再紧挨着他:那些在冷宫里捉到的形迹可疑之人究竟是什么目的?他们要对付的人并非周瑶。
陆钺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径直道:他么要对付的是王婕妤。
王婕妤......王婕妤......苏绵转了转脑筋,忽然从记忆里翻出了这个人:就是那个母后特意着人照顾的王婕妤?可......为什么要对付她呢?不知。
陆钺抱着她慢慢往床帐行去,一面将方才的事大约与她说过:这些人都是些收了银钱的喽啰,据他们所言,是受命将冷宫中的王氏借大火悄悄运出宫去,沿着既定路线一路前行,自有人沿途接应,结清余钱。
至于发令者谁,送往何处,他们通通不清楚。
真是狡猾。
苏绵皱紧了眉头:这可是从宫里运人出去,其凶险之处自不必说,他们都疯了吗,竟然会接这样的活计。
陆钺冷笑:绵绵可知这位王婕妤身价几何?苏绵摆出求知态度,竖着耳朵认真听他说。
这一通做下来,这些暗运宫嫔的每人至少可得两千两银。
重赏之下,何愁无人敢来冒此凶险,更何况冷宫虽说就在禁宫,可到底不过一废弃殿宇而已,若非苏绵早早差人在冷宫照应,今夜这些人大约也都得手了。
怪不得,这桩事说是难办,却也并不要命,只是稍稍冒险就能得此厚赏,连我都有些动心。
苏绵摇摇头:那王婕妤她......知道这件事吗?此事与她无关。
陆钺笑笑,抬手抚平她眉间愁痕:说来绵绵对王氏也算有一份相救之恩,你是我的小福星,大功臣。
什么呀。
苏绵被他这话逗笑:殿下,你觉着这王氏之事,会不会与前朝明王有所关联?怎么会想到他身上去?感觉吧......殿下也知道,我长姐和聂麟的事就有明王的手笔,我只是觉着他不可能这么老实,才猛地想到了他,也可能是我猜错了。
苏绵笑着勉强将这话敷衍了过去。
其实怀疑明王也是因为原著中所提及的两语三言,在原书剧情开始之前陆钺就已几乎将明王的势力连根拔除,既如此,想来这一时期也是明王一伙跳得最欢的时候。
也不算错。
陆钺笑笑:到底如何,明日就会见着分晓了。
那王婕妤此时怎么样了?有人看着,只是中了些迷烟,并不打紧。
陆钺的话音方落,苏绵就觉功德值猛地上涨了一大截,她怔了怔,没有立即翻阅系统面板,而是敛眉靠在陆钺怀里,有些紧张,又有些迷茫地捏着自己的手指。
怎么了?害怕?才没有。
苏绵被他逗笑:我又不是三岁,这点事才不害怕,我就是在想,这么多年了,王婕妤在宫中一直好好的,为什么到了这个关口,反而有人花这样大的价钱要将她偷运出宫?王婕妤家世不显,身在冷宫,又无子女,对朝局几乎没有什么影响啊......不想了。
陆钺捏了捏她的脸,不欲让这样的事扰了她的休息:好好睡,明日只怕又有烦事要寻上门来。
苏绵躺在他的怀中,闭目静静地清点新到手的功德值。
她猜的若是没错,这新到的线人物的功德值便由王婕妤而生。
功德值到手,也说明王氏此刻无碍了。
今夜唯一让苏绵有些高兴安慰的便是功德系统还差一点功德值就要升至三级了,虽然越往上升需要的功德值越高,但如今是能升一级是一级。
越往上升,距离希望就越近一步。
她不想让陆钺再承受旧疾之苦了。
睡不着?耳边低沉微哑的声音将她的心神唤回,苏绵睁开眼抬头看着他,白白圆圆的小脸上满是楚楚的可怜可爱。
陆钺摩挲着她的面庞,忽然低声笑了笑:真的不想睡了?想睡。
苏绵窝在他的怀里,两人分明已经是极亲近的姿势了,她还是想往他的身上贴,就像是要融进他的心里去:睡不着,我担心......陆钺忽地将她牢牢按在怀里,垂首含笑看着她:什么都不懂,小东西。
他说罢不给她反应的机会,便倾身而下将她拖入了一片迷离的温柔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