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96章 活久见

2025-03-22 07:19:30

五皇子陆钰以忠孝两全, 智勇过人被封忠王。

这是皇子中继信王陆铭之后唯一封王的皇子。

一时之间,京中仿佛风云骤变,忠王的灶台被烧得火烫, 烈火烹油, 鲜花着锦,其风头一时无两。

要不怎么说忠王爷仁厚风流,不慕荣利呢?这桩喜事若搁着旁人,早早地就敲锣打鼓,昭告天下,敛财买心了。

可您瞧瞧咱们这位忠王殿下......到了今儿, 那府上都不收重礼,还传出话来说礼不在重, 只要有心意就好, 这荣耀是陛下所赐, 他受之有愧, 不敢承诸公厚意。

我还听说,忠王爷礼贤下士,很是爱重人才, 太学里几个学生写了些篇章投了进去,不两日就得了批阅下来, 其中一个, 还成了忠王府的门生,你说说, 忠王爷这份大度厚道,咱们满大魏里几个能赶得上?是啊是啊......呦, 这么说这位王爷极是重视人才?真好, 真好!依我看, 咱们大魏真是有福......满耳歌功颂德,圣言昭昭,虽句句都在夸赞忠王,却不忘句句提及陛下的英明神武。

角落里几个出门来会诗论文的太学生彼此对视了一眼,彼此目中都是不以为意的讥讽。

那三位是出了名的能投机,善取巧,做的一手锦绣文章,真到了事儿上就是个大大的草包,就这么三个人还能入了眼去,啧......慎言。

正中一位形容稳重的定定看了这人一眼:走吧,先回学里,这事不是你我该论的。

食楼之中,渐有人无声而去,到了最后留下的不是点火煽风,满嘴阿谀的,就是那凑热闹,不知轻重的闲汉。

哎......一个指点江山,险些要一脚踏在桌案上的闲汉老远地指向一桌上的两男一女,剔着牙冷笑道:怎么着,你们不服大爷我的话,还是不服咱们忠王和陛下?傍边儿有人轻轻拉扯了闲汉一把。

那闲汉酒气上了头,只觉自个儿背靠着大山,一扫从前的窝囊之气,眼下里,他瞅着这些青衫长袍的所谓书生,所谓清贵人,就觉心里窝了一把火,非得好好出出气,才能让人不敢小看了他。

这位小哥,我等并无此意,你误会了。

正中一位眉眼英武,身着绸衫的男子微微颔首,语气淡漠地将这话反了回去:我等小民,连京都之中的王公侯爵都难一一识明,何来的本事和胆子对陛下和王爷有所不敬。

闲汉歪斜着眼,冷笑着看了那英武男子几息,而后一把将手里的杯盏摔了,借酒发疯:你不敢?老子看你敢得很!别以为你爷爷眼瞎耳聋了,你们这几个没一个老实的,这个,这个娘娘腔,那时候还偷偷啐了一口,爷爷问你,你啐谁呢?你对王爷不敬,你有九条命都赔不起!子敬!那英武男子按住了身边的青衫公子,眉头微敛,沉声道:先走,别在这里闹起来。

青衫公子闭了闭眼,听着那闲汉嘴里不干不净地一劲儿侮辱胡言,几乎有些沉不住气地想要抽刀而起,把这人的舌头给割了。

小不忍,则乱大谋,这些人不对劲。

不必他说,青衫公子心里也有些分寸。

这闲汉行止粗鄙,显然是没什么内蕴见识的,可偏偏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字字句句都是在给忠王抬旗子。

这些事,这些话,除非是对京中局势,对忠王动向颇为清楚的才能说得出来,否则,这样一个粗鄙不堪之人如何能说出这样一番有些见解,歌功颂德的话来?京中局势纷杂,若在他们的家乡,且不说读书人,只说身上有些功名的便已十足贵重,可在这京中,莫说只是个官阶低微的小户了,便是王孙公子,这一砖头下去估摸着也能压倒一片。

他自己的确是有些背景,家中也有些势力。

可这些倚仗在京中并不算什么。

此地盘根错节,各人的关系网复杂纠缠,他初入此地,最好便是处处当心,时时谨慎,一旦惹了什么麻烦出来,只怕最后连命都要没有。

嘿嘿......这儿还有个小娘们......闲汉见他们不理,越发猖狂,也不管身边人眉眼如何阴沉,自顾地就要给这些乡巴佬一个好看:你来,你陪大爷我喝上几杯,大爷摸摸你的小手,摸高兴了,大爷就放过你们,怎么样?我告诉你,大爷有的是本事,跟着我,今后荣华富贵,要多少有多少,忠王爷那可是个大方人......闲汉这话还没说完,脸上便被同桌人浇了一盆汤水,束发的带子也被那青衫公子提刀挑开。

他一身狼狈,脚边还散落着一地断发。

几乎只是一瞬间,闲汉的酒就被吓醒了七八分。

他打着颤儿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头,等确认这颗脑袋还在,他才腿脚一软,跌在了长条凳旁。

泼了闲汉满脸汤油的人虽则一身粗布衫裤,但眉眼间的神气显然不同寻常。

他绷着脸一抬手,就有两个低眉顺眼的人过来强行搀起了闲汉,意欲将他带离。

实在是多有得罪,他喝多了,满嘴跑舌头,几位自便,您桌上的酒钱我们付了,只当给您赔罪。

几位的赔罪我等不敢领受。

英武男子抱拳回礼:我们三人初入宝地,也不知是哪里得罪了几位兄台,旁的不说了,只请几位给我们留条活路,否则,哪一日脑袋掉了,还不知道是得罪了哪路神仙。

青衫公子与他对视一眼,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青衫客懒散一笑,俊秀眉眼间蕴着一点淡薄的杀意:我等对忠王爷并无不敬之心,若来日有成,必到王府赔今日之罪。

但几位已经说了忠王爷仁厚,想来仆随其主,必不会自作主张,但行恶事,污了忠王爷的声名。

那与闲汉同桌,从始至终从容不迫的人此刻面上难得扭曲了一瞬,又强行将容色压平。

他定定看了看眼前三人,不冷不热地笑笑,摇头道:我们都是粗人,公子们的话听不大懂,但也请放心,我们不是那穷凶极恶之徒,不敢担了几位扣下来的罪名。

这一出歌功颂德开始得尴尬,结束的莫名,外头人免费看了一出好戏,眼见闲汉一行人渐渐走远,眉眼官司越打越热闹,到了最后,都不免撇撇嘴,对这位新封的忠王生出了些看好戏一般的轻蔑之心。

给自己造势的不是没见过,可蠢成这样的确实是头一回见。

就是把忠王夸出一朵花来又能怎么着?他们这些小老百姓也不在意这个啊。

说来说去没一句实在的,看来这新封的王爷也是个绣花枕头一包草。

前头太子殿下扫平边患,如今又有信王在外征战。

这一位王爷有什么功绩来着?看热闹的你瞧我我瞧你,最后有个长舌的多嘴道:可能是比较厚道吧?厚道也挺好的,就刚才那个,平日里也没人搭理他,王府给了他一口饭吃,也还是惦记咱们平头老百姓的......这话越说越奇怪,最后相顾无言,一哄而散。

行事沉稳,进退有度,有勇有谋。

吴世元倚在窗旁看了全场,点评完毕回头看向坐于一旁,闲闲饮茶的陆钺和苏绵:这两位看穿着也不是普通人,这不是要开恩科了吗,文武之争又是好大一出戏。

我瞧那青衫刀客有些意思,就是瞧那模样,真不像是耍刀的。

苏绵今日也长了不少的见识。

她知道陆钰是个扶不上墙的阿斗,却不知道其人能蠢成这样。

尤其是手底下的这些喽啰,一个赛一个猥琐不堪,就这样的人才,招来除了能欺男霸女,仗势欺人,还能有什么作为?一时间,苏绵觉着那忠王府简直就是个不入流的山头,而他手下的这些,就是那拦路劫掠,五毒俱全的社会渣滓。

那个眉眼英武的是个能忍的,后头那一大篇话也是在反制忠王府这些东西,也是聪明,就是......吴世元摇摇头:对有脑子的这招可能会引来些忌惮和犹疑,可这些人......方才青衫客三人所言所行,从隐忍到凌厉一直都有章法,后头那一段话不仅是说给闲汉那一桌,更是说给京中百姓听。

若是这几人哪一天意外地丧了命,那就是忠王府对他们下了杀手。

只是这一番安排和苦心若是倒霉地鸡头遇到了鸭嘴,只怕这三条性命也不会在京中稍稍溅起一点波澜。

已经着人稍后跟着他们,无需担忧。

眼下忠王府就在烤盘上,即便没有脑子,也不会在此时对这么几个人一再发难。

陆钺见苏绵屡屡外探,无奈将安排说了出来:我们小主子最适宜行侠仗义,这稍有不平的,你便要伸脚去为人踏平。

陆钺与苏绵坐的不算近,可两人言谈之间的姿态却教吴世元不由牙酸。

这可真是活久见了,这一把冷冰冰的寒刀冷剑,也总归化作了绕指温柔。

唏嘘之余,吴世元也难免对情爱之事生出了几分思考。

还没等他想出个究竟,便听楼下传来一阵隐隐的喧嚷之声。

他定了定神,顺眼看过去,正见方才那三人中的一个布衣女子不知何时已经昏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