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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九九章:一路远行到蒙城

2025-03-28 04:53:27

听到他们如此讨论,中年修士竟然点点头,似乎完全不觉得自己的弟子加入其它宗派有什么值得生气的,反而是理所当然一般。

这名青年是他们宗派最优秀的几名弟子之一,他确实是有希望进入应龙宗外门弟子的行列的。

导游仙人打量着这名青年,微微皱起眉头。

这名青年大概是年青一代中比较优秀的,若是论修为,大概和丹木宗核心弟子中的十信道人相差仿佛,这样的弟子才能勉强成为应龙宗的外门弟子,而毫无疑问,丹木宗的外门弟子中比较优秀的,至少也有丹木宗长老的修为,内门弟子,估计都比得上丹木宗最顶级的几个存在了。

他们这一船,会有多少人来?导游仙人问道。

通常是数百人。

中年修士道,看来丹木宗这下子真的要空了。

导游仙人也在担忧这种事情,如果这里真的被应龙宗抢掠一空,他日后就真的没有什么生意可做了。

这种试炼,在中原地带很流行吗?导游仙人又问。

稍大的宗派都会有试炼,我们黄华宗每五年也有一次试炼,不过这些年来,能够试炼的地方是越来越少了,剩下的都是一些绝地险地,宗派实力不够的话,去了很容易全军覆没,得不偿失。

导游仙人暗地里撇撇嘴,刚才还觉得这些人阔绰,刚才这些人还说自己不用与同道争资源呢,事实上呢?不也是要去争?这世道,谁也别笑话谁,不过是有些人的精神胜利法很厉害,自己安慰自己麻痹自己罢了。

像眼前这应龙宗,名为试炼,实为抢劫,利用大量外门弟子的性命,来抢夺资源养育少量的内门弟子,这才能够维持庞大的人数和宗派的发展,这种维持,并不见得比之前丹木宗的所作所为高端到哪里去,不过是换个名分罢了。

所谓能够试炼的地方越来越少,不就是还有油水的地方越来越少了吗?过不了多久,这些宗派就会自相残杀,开始互相掠夺了吧。

这就像是养蛊,把大家丢在一个一无所有的坛子里,就算是起初丢上一点粮食,最终也会因为粮食不足而自相残杀,最终只剩下最强大的一个。

导游仙人告辞了被吓坏了的黄华宗的人,回到了山下,自己的木屋处,另外几名导游仙人都已经回来了,除了一人。

扈师兄被抓走当向导去了。

其中一名导游仙人道。

啊?众人只是摇摇头,甚至来不及哀悼,就拿出了刚刚从各自的客户那里得来的少量玉石,在身边布下了聚灵阵,开始修炼起来。

稀薄的灵气从四面八方抽离出来,渐渐被全身十万八千个毛孔吸入体内,在体内运行周天。

啪……一颗玉石在身边碎裂,一名导游仙人睁开眼睛,顿时骂骂咧咧起来:我叉,这个该死的小宗派,竟然给我劣质的玉石!日后再也不会接待他们了!怕是日后……也没机会接待他们了吧……另外一名仙人也睁开眼睛,小心地把身边几颗暗淡的玉石收拢在身边,诸位师兄……我要下山了。

其他几个正在修炼的人都睁大眼睛看着他,其中一个收势不及,一不小心把身边的玉石吸爆了一颗,心疼的都快流泪了。

应龙宗是什么样的宗派,想必你们也都听说了,这是整个天朝上国都一等一的宗派,他们来了,地下妖国根本就撑不住,很快就会被掠夺一空,也说不定会建立一个分宗在此地细水长流,反正日后这里也没我们什么事了,也别想偷偷摸摸下到底部吸收一些灵气了,何必再呆在这里呢?看众人都还是呆愣愣看着他,他就知道自己所说的实在是太赤裸裸了,揭破了这些人最后一丝侥幸,只能摇摇头,道:想我们,从小时就诚心向道,想要白日升仙,谁想到来到丹木宗,连内门都进不去,一直在外门蹉跎,有家归不得,有乡不能回,终日在外奔波。

现在更是在这里苟延残喘,连宗派都没了,我们和那些凡俗的人,又有什么差别?甚至还不如他们。

这个仙,我反正是不想修了,凭我一身本事,若是身在凡俗,又有什么可以难住我?我儿时想要修仙,为的是游遍天下名山大川,而现在我已经两鬓斑白,却还有一个梦想不曾完成……这名导游仙人走了,略有些踉跄,却很是坚定。

这名导游仙人一走,其他人也都犹豫了。

一名导游仙人也站了起来:前些日子,有一个中原来的小宗派的修士聊得很是投机,他曾经说过,若是不愿意再这样下去,可以去找他,我便去看看吧。

我前些日子,找了一个镖师的工作,镖头待遇,我一直在考虑,现在便应下吧……直到剩下最后一个人,已经没人了,他却还是在喃喃低语,似乎是在向这住了许久的陋室诉说什么。

我便去蒙城看看吧,据说那里灵气充足,是洞天福地……这名导游仙人便背上了简单的行囊,远行而去。

走到山下,他回过头来看了一眼山口的方向,应龙宗的外门弟子正在那里列队,几道御剑飞行的剑光还在山顶盘绕,看不到扈师兄的身影。

可怜的扈师兄……他只能轻轻摇头,表示一下惋惜,然后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去。

此日此时,丹木宗终于完全散去,再也不存在。

一路行向西南,山路重重,水路迢迢,没有代步工具,他只是徒步前行。

突然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突破了什么东西,然后四周灵气沐浴而下,把他包裹在其中。

就像是一个好几年没有洗澡的流浪汉,突然沐浴在了温热的淋浴喷头之下,那一瞬间,他几乎舒服地要呻吟出来,他呆呆站在原地,任由无数的灵力涌入体内,无穷无尽,不用去吸收,自然就渗入了体内,在他的四周甚至形成了一个漩涡,漩涡足有四尺大小,盘旋在身边,让他衣袂乱飞。

等到他长长呻吟了一声,从那无法自已的力量中清醒过来时,发现自己的力量已经有了一定程度的增长,难怪中原腹地的人修炼速度可以比他们快,身在灵气充足之地修炼,竟然如此舒服。

然后他就发现,他面前站着一名猎户打扮的汉子,身边跟着一头体型硕大的豹子,那豹子背上有着鞍羁,显然是坐骑。

而在猎户的肩膀上,站着一只头戴小冠的鸟儿,鸟儿的小冠就像是一个小小的官帽,两片帽翅颤悠悠的,很是有趣。

不过这一人一鸟一兽,都一脸不爽地瞪着他,似乎他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恶事。

身边漩涡四尺,持续三刻,为外门弟子级别,每日补偿功课两个时辰。

那猎户瞪了他一眼,好像是他抢了猎户的什么东西一般,然后猎户低头,粗大的手指抓着一只炭笔,在手上的纸张上费力地写了起来,问道:姓名?原宗派?旅游仙人想了一下,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吕烈,丹木宗外门弟子……哼,丹木宗啊……听到他说自己是丹木宗弟子,那猎户道,还算你老实,没有撒谎,上个撒谎的修士,脑袋还在蒙城墙头上挂着呢。

好不容易写完了,猎户抬头看他道:身为一名修士,初次来到蒙城地界,你便有两个选择,一是以劳役换灵气,我们称之为灵气补偿。

二是完全不吸纳灵气,行动自由,我们称之为灵气隔离。

你选哪个?一板一眼,宛若背书。

灵气补偿?灵气隔离?吕烈有些疑惑。

灵气补偿,就是你若是想要吸纳灵气,就必须完成指派的劳役,干活才有灵气可以吸收。

灵气隔离,就是完全隔离你身边的灵气,但凡在蒙城范围内,便不能吸纳灵气。

那……一旦选了,还能改吗?吕烈问道。

每人只能改一次,仅有一次。

猎户道,然后等着他:选哪个?我选……灵气隔离。

吕烈确实不信,灵气还能隔离?正确选择。

猎户点点头,你先体验一下也不错。

说完,他递给了吕烈一张纸,道:拿着这个,这就是你在蒙城的通行证,若是丢失了,需要花费一百个时辰的灵气补偿来补办。

说完,那猎户伸了一个懒腰,道:呼,这月欠下的劳役终于完成了,可以回去休息一下了。

豹子也吼了一声,表示自己也终于算是完成了。

对了,你的灵气隔离,大概在……半个时辰后,大人午睡醒了之后生效。

说完,一人一鸟一兽消失在了山林之中。

吕烈拿着手中的纸张,有些茫然。

这是在搞什么鬼?他随手把那纸张塞到了怀里,伸了一个懒腰,感受着四周的灵气,现在的他觉得自己简直就是浸泡在灵气之中,那种幸福,没体验过的人绝对无法理解。

他自由自在地吸纳着灵气,呼吸着山林中包含着腐叶和泥土气息的空气,几乎要呐喊出来。

什么灵气隔离?灵气能隔离才怪呢!第二〇〇章:一用灵气就补偿他完全没有把之前猎户所说的事情放在心上,一路前行,一路畅快地吸收灵气,只觉得自己如果能够在这样的环境里呆上三五日,那说不定就能突破到内门弟子的程度。

如果能够多呆些日子,说不定自己也能去应龙宗当一个外门弟子了。

不过,那种日子有什么好的?现在这种逍遥自在多好?他完全没有意识到,所谓那位大人午睡醒了到底意味着什么。

这样想着,吕烈甚至情不自禁地哼起了小曲:一堆灵气呀,等着吸收呀,修炼多高兴呀,爷我……呃?突然之间,就像是有人扼住了他的脖子一般,所有的声音突然卡在了喉咙里。

不,并不是有人扼住了他的脖子,而是扼住了他的千百万个毛孔,天地之间的灵气,突然之间就消失了。

就像是有人把他装进了一个能够隔离灵气的木桶里,一丝灵气也无。

这是……怎么回事?他一时间觉得自己是不是练功练岔气了,连忙坐下来,运转了一个周天。

一个周天过去之后,他又更加疑惑了。

体内的灵气依然滚动着,刚才吸收的灵气还在,但是体外的灵气,却一丝都没有了。

不论他怎么吸收,都半点也吸收不着。

灵气隔离!原来这就是灵气隔离!原本在丹木宗,不论天地灵气稀薄到了什么程度,总还是有一点的,但是现在,却真的完全被隔离了,一时间让人有一种裹在厚厚的油布里一般,透不过起来。

吕烈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找到了一处有人的地方,跌跌撞撞地问道:哪里能解除灵气隔离?这户人家,只是一个路边的普通小店东而已,看到吕烈却是见怪不怪,还略带同情神色,问道:你是第一次改状态?那便是从这条路,一直走到头,有一个牌子指示着你前行。

吕烈来不及道谢,就跌跌撞撞走了,长期的灵气隔离,就像是突然有了高原反应,头晕眼花恶心失去平衡感。

他从未想过,原来身为修士,竟然如此脆弱,似乎他的五脏六腑都在呻吟。

那小店东也不管他,而是看看日头,转脸就走向了店后面,大声喊道:来来来,快过来,这月的讲道要开始了!讲道?吕烈脚下一个踉跄,能够讲道的,那是多高的高人,难道自己有眼不识泰山?难道这是隐居此地的绝世高人?谁想到,他回头一看,小店后面,草丛中趴了三两只花豹,树梢上停了五六只鹰隼,都是四周的凶猛存在,再仔细一看,还有一些燕子藏在屋檐下,麻雀躲在墙缝里,喜鹊叽叽咋咋不敢靠近。

风吹草低,兔子洞里还有什么东西探出了脑袋。

今天就给你们讲一个车马店主的奋斗经历……小店主搬了一个马扎,在那里坐下,道:上次讲到哪里了?对了,且说这位车马店主娶了一个媳妇,那是如花似玉,美得冒泡……恰巧此时,车马店里走出来一个腰比水桶的粗妇,道:老头子,你吹牛光动嘴皮子,把这豆角择了!又伸手摸了摸一头花豹的脑袋,道:小花上次帮忙把跑丢的母鸡赶回来了,我给小花弄个烤鱼去……被称作小花的花豹态度柔顺,就像是一只大花猫一般。

小白和小黑也很乖,还有那几只老鹰,有了客人来,老远就来报信,都给一条烤鱼……车马店主一边择豆角,一边继续吹牛道:且说这位车马店主,新婚那夜……这是咋啦?吕烈觉得这个世界自己已经不明白了,这就是所谓的讲道?这也敢叫讲道?他却不知道,这些都是小妖,都到了第二阶,这种时候,人生履历与经验之谈,代表的就是源源不断的灵性,弥补他们在灵性方面的不足。

一路前行,吕烈发现这种情况越来越多,步履艰难的老妇,扶着一只大公鹿的背脊,一边走一边唠叨,公鹿枝杈一般的头角上还落了几只鸟;牙牙学语的小屁孩儿在槐树下摔了一个屁墩儿,一头大黑熊伸出脑袋,把它拱了起来,看着它继续学步,一边还用低沉的吼声和这小屁孩儿交流着什么。

吕烈小时候没听过什么童话,此时看起来觉得极为诡异。

即便是仙境,也不可能人妖之间相处如此和谐吧。

好在一路走来,发现这种事情,也不是特别夸张,大概几十户人家里面,突然有这么一户。

但是回忆起刚才那猎户,把巨大的豹子当做坐骑,由带着小冠的鸟当信使,便又觉得这里难道是乌有之乡?终于,漫漫长路走到了尽头,前方出现了一片建筑,看起来像是一个规模颇大的镇子,巨大的丹木神树就在不远的地方耸立。

前方一里,燕翼镇。

旅店、膳食、灵气管理处。

造型方方正正,上面写了很奇怪的符号,和简短的提示语。

吕烈其实曾经跟随丹木宗来过九燕乡,丹木宗的外门弟子死伤惨重,他运气好躲过了一劫,不过当初是乘船而来,只是看到过燕翼镇,却没有真正来过。

沿着路标前行,到了镇口,就看到鳞次栉比的建筑上,都有样式漂亮大方的招牌,酒旗招展,食物的香气扑面而来,几个指示牌分别指向了几个方向:车马停放处、旅店区域、休闲玩乐、政务中心……几个在镇子外面玩耍的小屁孩看到他东倒西歪地走过来,就一窝蜂地叫了起来:又来了一个,又来了一个。

然后规规矩矩鞠躬:先生好,请这边走!吕烈顿时觉得心里暖暖的,这些孩子太有礼貌了,这是什么地方,怎么民智教化这么好?不过这些小家伙们竟然还会问一些他不懂的东西:先生您教什么科目?先生您是体育老师吗?被这些小孩子拉扯着,簇拥着来到了所谓政务中心灵气管理处的地方,吕烈觉得自己整个人生都升华了,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到了门前,就想冲进去。

刷一声,明晃晃的刀剑在面前交织,吕烈连忙停住了脚步。

两个年岁不大的士兵面上稚气犹存,却是一脸严肃样:来者何人,可曾取号排队?说着,一指旁边一个木箱子,吕烈犹豫着走过去,怯生生地抽出了一张纸片,上面写着零零一三个数字。

给我,进去吧。

那士兵大手一伸,在吕烈的背后推了一把,完全不知道何为微笑服务。

吕烈转头一看,差点吐血,那士兵又把零零一的纸片塞了回去,被那群送他来的小家伙们围在一起,正在和那些小家伙们叽叽呱呱说着什么。

向前走了几步,就看到又是两个士兵挺胸凸肚地站在一间房屋门口,两人年岁大了一些,表情更加严肃凶狠了,吕烈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连忙低下头来,道:我是来改……状态的。

改状态这个词,他用的还不太熟,也不知道什么叫做改状态。

乡正大人就在里面,你去吧。

乡正大人?吕烈下意识地想起了猎户的话,然后又回忆起了当初入侵下燕村时听到的些许信息,难道是……子柏风?难怪排场那么大!他心中顿时收起了最后一分的优越感,如果在子柏风面前,他这种小虾米,完全没啥可值得优越的。

谁想到一进去,差点吐血。

一个比外面围着他的人大不了几天的小家伙身穿小号官服,正坐在书桌后面。

看到他之后,那小家伙抬起头来,一脸严肃: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在下吕烈。

吕烈乖乖报名,那小童低头在自己案上翻找了一下,道:嗯,吕烈,今日刚刚来到我九燕乡,原丹木宗外门弟子,现在状态,灵气隔离。

对,对。

吕烈连忙点头,道:我想改……墙上有管理规定,你先看看。

吕烈连忙抬起头来,看向墙上。

墙上挂着一块木牌,上面书写着核桃大的字迹,笔力遒劲却端正规范,不知道出自何人手笔。

管理规定很长,吕烈虽然很急切,却不敢看很草率,眯着眼一个字一个字的看。

看完之后,他咧了咧嘴,这尼玛根本就是卖身契啊!简单说,墙上就是灵气补偿规则的细则。

原则就是用多少补多少。

当然,不可能依靠人体自动向外散发灵气来补偿,而是通过一种名为灵气税的东西。

根据自身消耗灵气的不同,但凡到了十六岁之后,就要对自己所消耗的灵气进行补偿,同一家庭可以集中补偿。

补偿的方式也各有不同,有着详细的标准细则。

普通的乡民,灵气消耗比较少,所以每个月只需要三个时辰的灵气税,这三个时辰,一般都是像车马店老板那样,给那些还在第二阶,正在向第三阶进发的小妖们讲讲故事吹吹牛唠唠嗑。

其实普通乡民的灵气补偿规则,几乎没什么考核,也不怎么严厉,只是有这么一种税赋种类。

但是对修士来说,这种规则就严格多了。

第二〇一章:一如回忆皆荒谬其实,这个规则,本就是针对修士来的。

自从燕老五修炼鸟鼠观的法门,结果吸收了太多飞剑的灵气,让飞剑因为灵气匮乏而变得虚弱之后,子柏风身边的几个人就不愿意修仙了。

夺天地灵气,损人利己,这种事情他们不屑做。

但是,随着地盘越来越大,敌人越来越强大,子柏风也觉得自己身边的力量越来越不足。

而且,仅仅是被动吸收外界灵气,固然身体变得很好,但总归不如主动修炼来的好处多。

特别是年龄大的,譬如燕老五,不管身板多硬朗,总归是老人了。

子柏风总是担心,忽然有一天,燕老五这位可爱的老人,突然离他而去。

再则,子柏风的领地已经扩展到整个蒙城,蒙城境内,其实有许多的隐士,譬如当初的霸刀前辈,再比如先生。

所以子柏风就萌生了灵气补偿的想法,其实这种想法来自前世的碳补偿,产生了多少二氧化碳,就种多少棵树。

这种方法,在前世只是一种噱头,但是在子柏风这里,却算是一种可以操作的方法。

只要自己这些人在修炼的同时,再去想办法把自己吸收的这部分灵气以其他方式补偿上,那不就好了?譬如以灵性补灵力。

多教化妖怪们,多和他们交流自己的所见所闻,虽然不如子柏风的养妖诀的效力那般好,但是积攒众多的愿力,也有了奔马石、燕氏天兵这样的存在,可见灵性是可以用来补充灵力的。

之前子柏风就已经让这种办法在自己的辖下试行,单反身边有小妖跟随的,都在试行之例。

事实上,这种过程并不怎么耗费精力,就像是随身带着一个需要自己随时教导的小孩子,遇到事情多提点,多交流,小妖们所产生的灵气,就明显增加了,补充他们修炼消耗所需还绰绰有余。

这种方法可行,顿时让子柏风喜出望外,只是这些人都是他麾下的老下属了,对他的命令完全遵从,其他人可不见得买账。

九燕乡灵气充盈之后,其实有很多的修士都悄悄来到了这里蹭灵气。

这简直就像是赖在那里蹭网一般讨厌,拖慢网速还不消费。

子柏风就一直想着如何能够把这种机制推广开来。

而当子柏风把蒙城完全净化完毕之后,离开蒙城时,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之前一直忽略的问题。

那就是小妖们产生的灵气,几乎完全停留在蒙城界内,完全没有向外逸散,好像有无形的墙壁束缚住了灵气。

之前下燕村、九燕乡也是如此,格外明显。

仅有的向外逸散,是灵气被溶入水中,向外流出,又或者被丹木神树的根系带到外界。

这就让子柏风想到了,是不是瓷片的作用,就是对灵气的精准控制?如果这种精准控制,可以更细化一些呢?然后子柏风就做了一个实验,他把灵气隔离出来,形成了一个真空地带,再然后,瓷片似乎知道了它想要做什么,就直接诞生了可以完全把灵气隔离在外,让人完全没有办法吸收灵气的灵气隔绝。

而有了灵气隔绝,那些偷偷吸收九燕乡灵气的人顿时傻眼了。

这些本来打算吃白食的家伙,一时间还惊慌失措,以为自己出什么问题了。

然后子柏风派出人马,一一通知他们,把管理细则给他们看。

当初他们的表情,当如现在的吕烈。

吕烈在看管理细则,燕小磊也在打量着吕烈。

看细则很专注,很认真,但是也很慢,看来并不长于文化类,不过应该挺认真负责的,外门弟子,教授高级的教授不了,但是身手不错,身体也算是健壮,嗯,不错的体育老师的料子,带着这群小孩子玩些游戏,照看一下别让他们受伤这种简单职责应该足以胜任了。

于是,吕烈从门里面走出来时,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些小家伙们都规规矩矩跟他打招呼,叫他先生了。

你妹,他就是自己送上门来当体育老师的!除了灵气隔离之外,子柏风一直非常重视的另外一点,就是教育。

自己都浑浑噩噩,见识连妖怪都不如,那还怎么向妖怪灌输知识、道理、感悟?不但妖怪们的教育要跟上,乡民的教育更要跟上。

所有学龄儿童必须上学,所有四十岁以下的成年人必须上夜校,所有六十岁以下四十岁以上的人必须上扫盲班,这是子柏风颁布的遇到阻力最大,最让人怨声载道的政策。

若不是子柏风的超高威望,怕是这些乡民要哗变了。

老子又不是要考秀才,上啥学?老子种地的,还用识字?老子文盲怎么啦?犯法?这还真犯法,现在整个九燕乡乃至整个蒙城,都贴满了这种宣传纸条。

吕烈有些浑浑噩噩地向前走了几步,一个鼻子上还冒着泡的小家伙把自己的小手挤到了他的掌心里,很是期盼地看着他,吕烈下意识地一手抓住了这小家伙。

先生,和我们一起去玩蹴鞠去吧!其他几个小家伙立刻一拥而上,抓住了他的手臂或者手指,挤在他的身边。

好吧……好吧……吕烈很想说自己还没上任,不过看这些小家伙一脸期盼的样子,顿时就不忍心说了。

站在燕翼镇大得离谱的学堂操场上,看着在草地上蹴鞠的小家伙们,吕烈如同置身梦中,刚才他也知道,因为小家伙们经常因为踢球打起来,所以学堂禁止他们在没有先生在场的情况下踢球,而他们原来的体育老师则已经调到了一个村子里去了,难怪那么盼星星盼月亮地盼着吕烈来。

站在体育场旁边,吕烈也没在意这会儿是不是自己的工作时间,他百无聊赖地左右打量着,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前方不远处闪了一闪。

他眯了眯眼,却是讶然睁大眼睛,大步走了过去。

季师兄……他向前走了几步,前面那人却是加快了脚步,似乎在躲避他一般,他不得不叫出口,那人才放满了脚步,等着他上前。

走近了一看,果然是他所认识的一人。

那人即便是在内门弟子中,也算是佼佼者,上次抓走子柏风时,便有他的参与。

而此时此刻,他却成了这里的一个寄生者,不得不以灵气补偿的方式在这里继续修炼。

和别人还好,突然之间见到之前的同门,还是地位比自己低的外门弟子,他顿时有些惊慌,掩面就走,却不想还是被吕烈叫住了。

吕道友,这里没有什么师兄师弟了。

他苦笑了笑,道,不过都是屋檐下躲雨的旅人罢了。

吕烈的目光落在季师兄的手上,季师兄干脆光棍地把手中的书籍亮给他看,道:这是教材,我要先预先熟悉一下,否则应付不了这些小东西们刁钻的问题。

吕道友是刚来的体育老师?吕烈点了点头。

那一瞬间,吕烈和季师兄两个人面面相觑,却一言难发,都产生了一种格外荒谬的感觉。

这种荒谬的感觉是那么强烈,强烈到让两人几乎觉得眼前只是一幕非常搞笑的话剧,而非真正的生活。

静静站了片刻,两个人同时转身向两个方向走去,再这样违和荒谬下去,他们就快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还有脸活着了。

天渐渐黑了,踢球的小家伙们也累了,他们三三两两来找吕烈告别,热情邀请吕烈到他们家去吃饭。

吕烈拒绝了,刚才燕小磊已经给他安排了住处,算得上是待遇不错的单身宿舍,一切应有尽有,而外面也有很多吃饭的地方。

或许……在这里住下来也不错。

看着暮霭之下的学堂,吕烈这样告诉自己。

太阳已经落下了西山,沉重的暮霭笼罩学堂,朦胧的灯火亮起,不知道是哪位道友在切菜,笃笃笃的声音又快又稳,尽显刀法精湛。

不远处的政务中心,燕小磊终于处理完了最后一份文书,伸了一个懒腰,抬起头来。

大人,该回去了。

门外,一名士兵牵着一批高头大马。

子柏风当初都坐不起马,可现在的九燕乡,却是不缺这点小钱了。

燕小磊翻身上马,那士兵也骑上另外一匹马,跟在燕小磊的身后。

马匹奔跑起来,又快又稳,披着天边的余晖与漫天的星月,沿着神木树根的道路,燕小磊行走在回家的路上,穿过了九燕镇不多久就到了村口,然后他就看到父亲的身影。

曾经谨小慎微,被人欺负的老坨子,现在也已经变成了意气风发,充满自信的青年人,他的腰杆挺得笔直,目光之中却充满了慈爱。

走,回家。

伸手接下燕小磊,牵着燕小磊的手臂,对士兵点头示意,然后两个人手牵着手,转身向自家的房屋走去。

房子还在原来的位置,却已经焕然一新,整个下燕村,大多数人家都已经翻新了房屋,生活条件比起往日,不知道好了多少。

走到村里的私塾附近时,燕小磊在路口停住了脚步,抬头向上看去。

路的尽头是巍峨的鸟鼠山,只是曾经耸立在那里的青石,却已经不见了。

那曾经支撑整个九燕乡,曾经支撑整个蒙城的人,也已经不在了。

第二〇二章:一路疾行向西京西方万里之外,一叶画舫飘荡在如镜的湖面,两条巨大的锦鲤在画舫附近嬉戏玩闹。

太阳依然漂浮在水面上,似乎熄灭在湖中之前,还要垂死挣扎一番,流淌下的血液染红了半个湖面。

残阳如血。

画舫上,懒懒躺着的子柏风从船头上坐了起来。

两只锦鲤在水中探出身子,远比普通的锦鲤更加纤长的身体,看起来不像是鲤鱼,似乎已经要蜕变成龙。

这两只锦鲤,此时也已经提升到了第四阶开神智,神智初开,行事便更像是人类,拥有了人类的智力,人类的思想。

倏忽之间,其中一只锦鲤化作了一个红裙的少女,扭着柔韧的腰肢,走到了子柏风的面前,帮子柏风收拾起散落在船头上的书籍笔墨。

子柏风的笔墨纸砚四小妖已经留给了燕小磊,燕小磊业务繁重,总不能真的累坏了小孩子。

现在的子柏风,真的是无事一身轻,顿时身上的懒病便犯了,每日里不是躺着就是趴着,几日不见,小肚腩都快长出来了,晚上洗澡的时候,一捏肚皮就是一块肥肉,不善游泳的子柏风,终于算是自带了救生圈。

只是闲散的生活,似乎也要到此为止了。

一只锦鲤上了船,另外一只锦鲤却是牵起了缆绳,奋力游动起来,画舫在水中划出了一道白线,就像是一柄利刃切入了奶油之中,把残破的夕阳切成了细碎的金红。

子柏风站在船头,向前看去,大湖的东边,耸立着的正是青石叔,青石叔又大了好几圈,恰恰卡在湖边的一个凹陷里,把那小山谷填得满满登登。

到了青石之旁,沿着石阶而上,子吴氏已经做好了晚饭,粥菜飘香,引人垂涎。

小石头抱着一个水盆,撅着屁股,趴在那里以极为高难度的姿势睡着了,估计是和小鱼丸玩闹了一下午,现在也累了。

子坚半裸着上身,拿着斧头在劈材,斧锯刨凿四个小家伙,或坐或站,在一旁围着看着,似乎怎么看都觉得有趣,啪啪的声音清脆悦耳而极有韵律,衬得四周更加静谧了。

吃饭吧。

子吴氏从厨房里走出来,笑着招呼。

吃饭!子坚丢下了手中的斧头,小斧头顿时冲上去,抢到手中,挥舞着,胡乱劈了起来,四个小家伙不知道发现了什么好玩的地方,叽叽嘎嘎笑个不停。

青蛇从树上游下来,白狐从房后探出脑袋,大山小山两只小狗背着夕阳转过头。

一家四口,加上诸多小妖,在这遥远的千万里之外,温馨依旧。

子柏风转过头去,青石的背后,高耸的山体,浓重的阴影投在无尽的死亡沙漠之上,漫漫黄沙如同冻结了一般,大地已经死去。

沙粒之中,还有没有完全沙化的房屋与街道,就像是被人用了边缘虚化滤镜一般,呈现出诡异的侵蚀感。

就在一年之前,那小镇还是有人生活的,而现在已经完全被沙漠所吞噬。

而这高耸在死亡沙漠边缘的高山和山顶上的巨大湖泊,就是死亡沙漠之前的最后一道防线。

正如鸟鼠山。

这里,是死亡沙漠的另外一边,颛而国的国境内,从这里再向西方走数千里,就是颛而国的国都西京。

爹,我们吃晚饭就出发去西京吧。

子柏风扒了两口饭,道。

这就走?子坚愣了一下,此地虽然冷清无人,但是安静祥和,不用提心吊胆的日子,却不知道让人多么舒心。

真想在这里继续这么悠闲地过下去了。

但是子坚毕竟是子坚,有风骨的子坚,他点了点头,道:那我们一会去收拾东西。

此地虽好,却并非故乡,而看到了被覆盖在黄沙之下的小镇,子坚就想起了鸟鼠山麓的下燕村。

如果他们不去做什么,总有一天,下燕村也会被这样的漫漫黄沙所吞噬的。

到那时,再想做什么,怕是就已经晚了。

吃晚饭,把随身物品收拾一下,几个人就到了湖边。

追随子柏风这么久,就连斧锯刨凿这样的小东西都能成妖,更何况画舫,只是画舫便如同青石,平日里沉默寡言,只是默默看着,几乎从来不曾显露出身为妖怪的一面。

子柏风率先上船,把自己的诗书全都放下。

小石头抱着一堆自己的玩具也跳上船来,脚尖刚刚接触到画舫,就像是泛起了一股涟漪,画舫的尾端膨胀起来,然后啪一声响,变大了数分。

大山小山摇着尾巴紧紧跟在身后,啪啪两声,船尾突出了两个狗舍来。

小青游到船中就消失不见,不知道藏到哪里去了,白狐不和子柏风一起走,它拥有风云之力,行走之速,不比云舟慢到哪里去。

子坚拎着一个木桶,里面是正在沉睡的小鱼丸,斧锯刨凿四兄弟抬着其他的木工工具,子吴氏走在最后,身边跟着的是踏雪,踏雪背上装着被褥等物。

下了青石,把手中的东西都递到船上,子吴氏又回过头去,看向青石的方向。

一轮明月高悬青石上方,把青石上那温馨的小木屋映照得如梦似幻,夜风袭来,子吴氏突然觉得有些冷,子坚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还会回来的。

子坚小声道,子吴氏点了点头,两人一起上了画舫,踏雪也甩了甩脑袋,跟了上去。

此时此刻的画舫,已经完全变成了上下两层的模样,踏雪化作了人类少年的模样跑上跑下搬东西,两只锦鲤化身少男少女趴在船首,看着子柏风。

子柏风站在船头,抬头看去。

圆月,夜空,青石影。

子柏风朗声吟道:我欲因之梦吴越,一夜飞渡镜湖月。

养妖诀的灵气从他的身边逸散开来,包裹住了画舫和两只锦鲤,哗哗的水声响起,画舫竟然离开水面,漂浮起来。

画舫下的云纹宛若真实的云彩一般,逸散出来,包裹住了画舫的底部。

两只锦鲤在那云气之中蛟龙一般扑腾着,好不惬意。

子柏风熟读了鸟鼠观的所有典籍,却是把鸟鼠观制作云车的法术用在了自己的云舟之上,虽然云舟巨大,却依然轻若无物。

当然,这种巨大的画舫,对灵气的消耗实在太大,但是飞渡镜湖却是再简单不过了。

画舫宛若沿着无形的天河飞升而上,两只锦鲤拉着云舟飞射而去。

白狐留在青石之下,抬头看了一眼,云舟掠过圆月,留下一道残影,然后投向了山峰的下方。

隐约还听到了小石头的欢呼声。

然后白狐倏然化身风云,飘然而散。

而后,轰隆隆的声音响起,青石长出了鱼尾,对着湖面猛然一拍,如同鱼跃龙门一般,突然跃起,然后就那么直直地向高空飞去。

方圆千里,都能看到那逆天而上的流星,而就在他们抬头仰望流星时,却没有发现,有一艘云舟轻巧然落入了涂水之中,没有激起一丝浪花。

涂水一路西行,直到入海口,而途中有一大城,名曰西京。

西京乃是西方第一大城,是颛而国的国都,同时也是政治、经济和文化的中心。

这是一座没有城墙的城市,因为什么样的城墙都囊括不下它庞大的躯体,城市的中央,是拥有八座城门的巨大内城,城墙和沿着八个方向延伸出来的八条大道把整个城市分割成了九个区块,便如同九宫八卦,规整而且美丽。

当初在此建城,规划此城的人,拥有卓越的目光和远见,四周平坦而坚实的地面保证了不论怎么发展,都有足够的地面,横跨涂水之上的四座巨大拱桥,似乎天上的巨灵神下来亲自建成的,鬼斧神工都不足以形容。

而四座拱桥之间,是繁忙的涂水码头,不同水深,不同位置的码头,满足不同需要,譬如第二座桥,艮兑桥附近的那个码头,便是客运的中心。

一艘两层楼高的客船顺流而下,到了此处就驶入了港湾,落千山站在船头,满脸热切地看着眼前繁华的景象。

这种繁华的景象,是在蒙城这种小地方,想也想不到的。

这码头上来来往往的人,似乎就已经比整个蒙城的人数都多了。

落将军,这就到了。

站在他背后的中年人面上罕有地露出了微笑,大人应该已经在等着了,我们这边走吧。

好!不等船停稳,甚至不等船工铺上上下客人的木板,落千山已经一个箭步跳了下去,然后回头招手道:快,快!快下来!即便是一直沉默寡言的中年人,此时也罕有地露出了笑容,一路行来,时而顺流而下,时而策马狂奔,时而安步当车,昼夜赶路,不眠不休,即便如此,从遥远的东方到达此地,也足足用了一月有余。

而现在,漫长的赶路终于到了目的地,他也如释重负。

虽然,不知道死亡沙漠的那边,到底怎么样了。

而若不是子柏风派出红羽云车送他们一程,他们现在怕是还在半路之上。

沿着码头的石阶一路向上,落千山突然被人拦住了去路,一名彪悍如同小豹子一般的青年,他不说话,只是伸手一指。

一辆马车停在路旁,府君站在马车旁,正微笑着看着这边。

那一瞬间,落千山只觉得自己的泪冲破堤防,差点涌出来。

第二〇三章:一时飘香丹桂榜马车行走在青石铺就的石板路上,马蹄敲击地面,发出了清脆的扣扣声。

四匹健马拉着的马车,在人来人往的码头上,格外显眼,不用人去开道,那些人就自动避开了。

车厢里,落千山终于放开了紧紧握着的府君的手,却还是傻傻地左右打量着府君。

不见数月,府君比之前白了,胖了,似乎这里的生活比之偏僻荒凉的蒙城更加闲适。

府君身上没有穿官服,像是一位普通的文士,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在蒙城的锋芒,都被府君小心收敛了起来,潜藏在了温和的笑容之下。

如同小豹子一般矫健的青年坐在御者的位置上驾着马车,那名陪同落千山赶路的中年人坐在另外一侧,两人都警惕地看着四周,一言不发,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有人会对府君不利一般。

这让落千山有些汗颜,他之前为府君警卫的时候,可没那么认真过。

西京不比蒙城,我虽然是望氏子弟,可望氏在西京也不能一手遮天,现在又是多事之秋,还是小心点好。

看落千山若有所思,府君笑着解释道。

府君大人……叫我义父。

府君道,先不说他现在已经不是府君了,他和落千山之间的名分,却早就已经定了下来,就算是这傻小子不愿意当自己的传人,可他是自己的义子,望氏也会对他有着足够的重视。

你义母已经在家里备了酒菜,前日接到了飞鸽传书,说你今日能到,你义母就盼星星盼月亮了,现在可算是把你盼来了。

我的几个侄子,你的几个义兄弟现在也在我那里,说想要见见东南方来的英雄好汉,都是很好的小伙子,你和他们多亲近。

牵着落千山的手,府君殷殷叮嘱,真像是父亲在叮嘱自己的儿子。

子柏风和落千山这两人,府君真的是把他们当成了自己的子侄,他们的第一次在西京亮相,府君都自觉有义务为他们安排好,即便只是一个简单的欢迎会,他也务必做到尽善尽美。

你有什么打算?想要做些什么?可有想法?府君又问道。

我暂时还没有什么想法,我想……先等等再说。

落千山来到了西京,见到了府君,却又想起了子柏风,他总觉得自己一个人来西京,对不起子柏风。

正所谓知子莫如父,府君对落千山实在是太了解了,府君点点头,道:也好,日后我估计很难离开西京了,若是你们兄弟俩想要出去闯荡闯荡,还是一起做个伴比较好,这西京啊,虽然繁华,但是太闷了一些,没意思,没意思。

背靠望氏这棵大树,府君却觉得在西京完全没有在蒙城快意。

但是,他年轻时能够放任自己在外面,现在家族有需要时,他就必须承担起责任来了。

看落千山有些局促紧张,府君笑了笑,伸出手去,摸了摸落千山短短的,钢针一般坚挺的头发。

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即便是落千山这样干练的军人,心中也会有些惶惑吧。

被府君这样对待,落千山有些窘,好在府君很快就放下了手,只是那喜爱之意,关怀之意,却是表露无遗。

马车一路前行,速度却没有快起来,落千山看着窗外,瞪大眼睛,道:怎么那么多人?府君这几日也一直在忙碌,几乎没怎么出府门,即便是出门,也是在马车上补眠,也是疑惑道:怎么回事?回禀大人。

作为御者的小豹子一般彪悍的年轻人回答道:今天是西京乡试放榜的日子,前方不远处就是贡院了,这些士子们在这里等着看榜。

乡试啊……府君略有些感慨。

柏风在这里就好了,他最喜欢考试了。

落千山笑道。

府君笑了笑,没说话。

他虽然身在西京,但是消息却是比在路上的落千山灵通许多,现在的子柏风,早就已经去职多时,不知所踪,就算是府君发动自己的力量,都没打探到他在哪里。

他担心子柏风钻牛角尖,却是不敢对落千山说,不然这家伙恐怕立刻就要跑回蒙城去大闹一场。

再向前走,人就越来越多,几个一直隐在人群的扈从走出来,在前方开路,马车却是速度越来越慢。

前方人越挤越多,御者告罪道:属下应该绕行的。

无妨,现在已经快到午时了,马上也要发榜了。

府君道。

等到发完榜,这些人就会散去。

他转头对落千山解释道:西京地大人多,需要的官员也多,官员品级也高,不过在西京若是没有靠山,升官比较困难,非大家族子弟在西京本地做上几年官,大多都会寻求外出任职。

所以西京这里的乡试,若是中举了,便很容易谋个空缺职位,许多人乡试中举之后,反而不愿意参加会试,直接就出外任职去了,故而西京乡试向来有小会试之称,这也算是一条上升捷径。

落千山对此倒不是太好奇,他斗大的字只识一箩筐,想这些太遥远,再说了有府君在,他也无须担心自己日后的前途。

车行片刻,就听到前方发出了一阵声浪。

怕是放榜了。

府君微笑道,想我当年参加西京乡试时,可也是乡试亚元,排名第七。

第七啊……落千山却是被前方挂出来的大榜吸引了,他在窗口张望着,窗外人头攒动,晃得他看不清楚,他突然浮想联翩,道:若是柏风在这里,不知道会得个什么名次,会不会得第一名?本来颇为自满,还沉浸在回忆中的府君顿时哭笑不得,这个傻小子,竟然都不知道恭维自己一下,好吧,自己喜欢的不就是这种说好听叫耿直,说难听叫傻愣的性格吗?第一,那可太难了,每次的西京乡试都有十多万的考生,再加上其中舞弊者众,押题偷题漏题的数不胜数,每年都要砍上几个脑袋却都刹不住这风气……考第一,除了实力,还需要势力啊……这里可不是蒙城,蒙城的第一,拿到这里来,却是什么也算不上。

看不着,我上去看看!落千山一个翻身,从窗口直接翻了出去,就上到了马车顶上,府君一伸手没拉住。

御者和中年人都回过头来,用异样的目光看着落千山,这家伙是山里来的猴子吗?府君却是情不自禁地莞尔,这个千山,还是这般雷厉风行。

只是这种粗野的作风,却让府君感受到了一种难言的亲切,在这事事循规蹈矩,充满了压抑的西京,突然多了一抹亮色。

马车此时已经完全停了下来,四周的人群挤来挤去,几个扈从也挡不住汹涌的人流,御者和中年人忙着安抚马匹去了,落千山手搭凉棚,踮起脚尖,榜单终于清晰可见。

突然觉得有人抓住了自己的脚踝,落千山低头一看,一个士子看到落千山爬上了马车,也想要跟着爬上来。

下去!落千山一脚把他踹下去了。

兄台,别那么绝情啊,让我也上去看看,我出纹银十两。

那士子叫道。

这马车岂是你能爬的?落千山不屑一顾。

纹银二十两!那士子手中晃着白花花的银子。

就你那小眯缝眼,近视了吧,你能看到吗?那这样吧,银子给我,我帮你看!落千山伸手,你叫什么名字?那士子也不含糊,看起来是个不缺钱的主儿,直接把手中的银子抛上来,落千山伸手接住,颠了颠,又在衣襟上擦了擦,放嘴里咬了一口,真金白银,这口感,这味道,没的说,连忙喜滋滋地把银子收进了怀里,他可是穷人。

那些扈从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落千山没出息的样子,他们绝对想不到,望氏大少需要亲自来接的贵宾,竟然是这么一个财迷。

府君在马车里面笑得前合后仰,他实在是好久没这么开心过了,摆摆手示意扈从们不需理会,落千山爱玩就玩吧。

兄台,我叫安自敬,安身的安,自己尊敬自己的敬。

那士子在下面叫道。

安自敬啊……我看看……我看看……落千山专著地看着,他怎么说也算是踏入了修真门槛的人了,又是武人,没什么用眼的地方,正所谓养眼千日,用眼一时,此时还真个看的清清楚楚,一路扫下去,果然在排名倒数第七的地方看到了。

不怎么样啊……落千山道,他这么一说,那人顿时脸垮了下来,谁想到落千山又道:才考了倒数第七,这么多人里面倒数第七太弱了吧,不然我再还你一半银子?落千山是个实诚人,觉得有责任有义务安慰一下人家。

谁想到下方的那士子却是激动到跳了起来:兄台,你没看错?真的是倒数第七?当然没看错,安自敬嘛,这三个字我还是认识的,就怕是重名。

落千山拍胸保证,他也是当初子柏风重点扫盲的对象,为了他怀里的飞剑,他也是好生学习了一番,至少几千个字都能认全了,虽然不见得能懂合在一起什么意思。

不会,不会,我中了!中了!安自敬啊啊叫着,疯魔一般跑掉了。

第二〇四章:一家有喜中解元唉,这便傻了……落千山实在是难以理解一个倒数第七有什么可高兴的,惋惜地摇摇头。

兄台,兄台,也帮我看看,我出三十两!五十两,五十两,兄台先帮我看看!马车四周顿时沸腾了起来,一方面都想先看到,另外一方面,却是想要沾沾喜气,中举之后,五十两银子算什么?别急,别急,一个个来,这个出一百两的小哥出价最高,我先给他看,叫啥名字?府君笑得都快喘不过气来了,坐在御者位置上的青年和中年人都憋着笑,一个很会来事儿的扈从拍马道:千山少爷真是生财有道啊,恭喜大爷,贺喜大爷。

府君摆摆手,却是停不下来笑。

众人都凑趣地笑了起来,都笑盈盈地看着落千山在车顶上耍宝,还主动维持起了秩序。

人群越聚越多,不多时,被困在人群中的其他马车也做起了类似的生意,不过落千山这边生意最好,一则他眼神好看得快,再则这一会儿,已经出了三个榜上有名的了,大家都想来沾沾喜气。

落千山怀里塞满了银子,都快装不下了,他也不嫌多,这些银子,若是在蒙城,那能办多大事啊,这些人就跟不要钱一般,真是败家子。

却没想过,想要来西京参加乡试,那可不是一般人能挤进去的,都是有钱有才的人,至少也是富甲一方或者官宦子弟,哪里差这点钱。

义父,装不下了。

在车顶上站了一会儿,落千山脱下了上衣,裹着银子递下来,府君笑着接过,打开一看,笑道:不错,千山,可以给你在西京置办一个院落了。

这落千山,真是生财有道,说不定过会儿就能够在西京讨个媳妇了。

落千山这边脱了衣服,精赤着上身,也不穿上了,在车顶卖肉。

不多时,其他车上也有样学样,都脱光了上身,以此来吸引目光,府君哭笑不得地摇头。

在这喧嚣拥挤的人群中,突然传来了一个清脆稚嫩的童声。

白——龙——马,蹄儿——朝——西,驮着唐三藏,跟着仨——徒弟,西——天——取——经——上大道,一走就是几万里……落千山猛然一惊,转头望过去,人群之中,一头黑背白花小毛驴驮着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正在人群中穿梭而过,小毛驴的脖铃儿叮叮做响,极为清脆。

人群拥挤,它却如同水中游鱼,挤开人群,眼看就要消失在远处。

落千山看得清楚,毛驴背上是两个人,一个是身穿青衿的年轻士子,一个却是光头光脑的小小孩童,唱歌的正是那孩童。

柏风!落千山猛然转身,大喝一声,就要跳下去,他却不想自己现在力气多么大,他脚下猛然一响,咔嚓一声,车顶的木板竟然被他踩裂了,半个身子都陷入了车厢里。

千山少爷!几个扈从大吃一惊,连忙上前。

落千山一个挣扎,车顶完全垮掉,他直接掉入了车厢里。

府君伸手接住他,轻飘飘完全不费力,却看他面色通红,连忙问道:怎么了?我……我好像听到小石头唱歌了,还有柏风骑着踏雪……落千山惊惊慌慌想要爬起来,但是站出去一看,茫茫人海,哪里还有子柏风和小石头的影子?隐约耳边似乎还能听到那悦耳的歌声……白——龙——马,脖——铃儿——急,颠簸唐三藏,小跑仨——徒弟,西——天——取——经不容易,容易干不成大业绩……别慌,别慌,怕是你听错了,你放心,等到了家,我就把你已经到了西京的消息发出去。

府君轻轻拍着落千山的背脊,就像是安抚受惊的孩子,他转移话题道:你刚才上去看了,可看到今年的头名是谁?落千山也觉得自己或许是太敏感了,他一直对自己抛下子柏风来到蒙城很有负罪感,现在看到骑着驴子的士子,就激动了起来。

但仔细想想,就像是一个普通的士子带着自己的小书童。

他笑着摇摇头,道:头名都没来得及看,好像是叫什么不语……话未说完,府君和落千山两个人都呆住了。

子柏风这个表字,他们俩人不怎么称呼,但是此时却都猛然忆起来了。

落千山又是一个翻身,直接站在了马车边角的柱头上,金鸡独立,看了一眼,就激动起来:是子不语!子不语!子不语!是柏风!是柏风!哈!府君笑了一声,却不知道自己心中到底是什么心情。

这个家伙……这个家伙总是这么出人预料啊!不过这个家伙来到了西京,竟然不来找自己,而是躲起来悄悄去报名了乡试,还中了头名解元,这家伙是在责怪自己放弃了蒙城,不愿意原谅自己吗?突然觉得眼角有点痒,府君伸手一摸,一滴眼泪,不知道是高兴出来的,还是内疚出来的。

柏风!柏风!落千山双手环成了喇叭,大声叫起来,他嗓门本来就大,而且中气十足,这一生大喊,竟然把四周的声音都压了下来。

所有人都转过头来,看向了落千山。

看什么看?没看过人有腹肌啊!落千山做了一个健美的姿势,一身肌肉顿时暴突起来,几道伤疤也红得发紫,然后他伸手一指前方:头名状元,是我兄弟!子不语,就是那个,他是我兄弟!乡试头名叫解元……府君以手加额,缩到了窗户下面去了。

落千山已经在车顶上跳起电胸舞了,胸肌甩得要飞了一般。

不远处的一辆马车里,一名少女面红耳赤地放下了窗帘,却又忍不住掀起了窗帘,向外看去,落千山一身伤疤和刀削斧凿一般的肌肉,在这文弱的士子群中,就像是绵羊中的狮子老虎一般吸引人的目光。

小姐,小姐,你让我看看嘛!旁边一个丫头看小姐放下了窗帘,顿时不满起来。

你个野丫头,浪蹄子,要看自己出去看!小姐和自己情同姐妹的丫头笑闹起来,然后两人就一起趴在了窗口,小心看起来。

阿姊,是望氏的马车,我回去给你提亲吧。

窗帘突然被人掀开,一个少年从上方探下头来,他也光裸着上身,露出排骨一般的身体。

去去去!小心我把你耳朵扭下来。

小姐伸手欲拧少年的耳朵,少年连忙缩头上去。

看到你的没有?小姐又问道。

早看到了,第十名,哈哈!少年拍拍胸膛,还好,还好,这下爹不会打断我的腿了。

那我呢?小姐压低了声音,问道。

阿姊你更厉害,是第七名。

少年道。

嘘,小点声。

小姐连忙左右看看,没人注意到,这才回到车厢里偷乐起来。

对了,阿姊。

少年又低下头来,道:我就说嘛,我那个朋友很有才的,他的想法特别犀利,一针见血啊!我按他说的来,这不就第十了?不然爹也不帮我作弊,百名我也进不了……去,别胡说!说什么作弊,他们的身份太敏感了,若是被人听到,那可不妙。

啊,阿姊。

少年在车顶上七手八脚地穿上了衣服,道:我去找我那个朋友报喜去,你帮我打掩护啊!我就知道阿姊你最疼我了!话还没说完,这少年就已经跳下了车顶,钻进了人群里。

小姐目瞪口呆,半晌才叹了一口气。

人群终于渐渐散去,顶上破了个大洞的马车也终于得以行驶。

发榜之后,众生百态都在其中,有的哭有的笑,有的颠,有的狂,有的失魂落魄,有的笑而不语。

行在人群中,照着头顶上漏下来的阳光,府君看着那些人,却忍不住在想,子柏风现在在什么地方?马车很快就绕过了贡院,回到了望氏府邸,从一处侧门低调进去,就看到夫人含笑站在那里等待,手边还扯着一个小女孩儿,不是秋儿是谁?夫人……呃,干娘!在夫人的怒瞪下,落千山连忙改口,又把秋儿抱在怀里,逗得她叽叽咕咕笑个不停,在落千山的黑脸上亲了又亲。

这车是怎么啦?是不是你个皮猴子又做什么了?看到车,夫人却是瞪眼了,府君这么一说,夫人顿时笑得前合后仰,在这事事注重形象法度的望氏府邸,却没几个人见到过夫人如此开心。

几个人簇拥着进屋,御者把马车赶走,到了工人房,御者跳下来,道:老王,老王,马车坏了,快过来修理一下……这老王,又喝酒去了吧。

金统领,王木匠家中有喜事,回老家去了,最近物事都是别人在修,您把马车交给我吧,新来的木匠手艺非常好,保证把马车修补的好好的。

老李头,这就交给你了。

金统领点点头,转身去了,他并不是专业御者,而是府君的护卫首领,和落千山之前的地位相当。

老李头转身出去了,不多时,就带着一人走了回来,道:喏,就是这里。

子坚看着那顶部破裂的马车,咋舌道:怎么破损这么厉害。

谁知道呢,今天能修好吗?老李头问道。

没问题,不过漆要几天才干。

子坚笑着点点头,您忙,我有啥事就叫您。

子老弟你干活,我放心。

老李头刚转头,就听到外面传来了小童的叫声:爹!爹!我哥中举了,娘让我来叫你!不巧,我家今天也有喜……子坚抓抓脑袋,看向老李头,要不,明天吧?第二〇五章:一入侯门深似海府君带落千山所去的,乃是望氏的别院,此地别院,其实是府君自己的产业,盖因为府君夫人不喜在内城居住,所以才长居此地。

院子很大,内外各有数进,府君夫妇只居住了其中一角,其他都是下人所居或者空置,此处在外城,临近贡院和码头,颇有闹中取静的意思。

码头平日里人声鼎沸,但是贡院占地广博,除了放榜的那几日,其他时间都清冷无人,一闹一静,颇为有意思。

而在贡院的后方,有许多的书院,各地赶考的书生来到此地,就在此处居住学习,有很多屡试不中的老秀才,已经在此居住了十来年,娶妻生子安家落户的也不少,所以此地俗称书生院,算是西京文化氛围最浓厚的地方,古玩、书肆、杂肆等都在此地。

此地距离内城,还有二三十里路,为此,府君每日都要忙碌来往内外城之外,颇为辛苦,只是府君却从未有怨言。

此地虽好,可是府里的人,也大多是望氏子弟近亲,为了找人陪陪府君夫人,夫人的妹妹这才又把秋儿送了过来陪伴她。

落千山来了之后,夫人最是高兴:你义父终日忙着政务,也没有时间陪我,你来了终于有人陪我了。

你也莫抓着千山,你让千山陪你,那可不是折磨这孩子怎么着?看落千山只是嘿嘿傻笑,府君连忙为落千山解围。

来了终归是好的。

夫人看着千山,唉,还是在蒙城好啊。

府君就只是笑,蒙城虽然清苦辛劳,但是对他二人来说,在蒙城的日子,却是最幸福快乐的。

舅母,您若是没事,便到我家里去,我娘早就盼着婶儿去了。

一个坐在下首的少年道,他是府君大姐的二儿子,姓李,是现在诸多小辈中最为叛逆的一个男孩,平日里说话素无顾忌,爷爷是个老顽固,我娘早就……别乱说话!坐在上首,落千山对面的一个青年一板脸:爷爷的闲话你也敢说,你屁股是痒了!说完,这青年又对落千山笑了笑,道:千山兄见笑了,我这个弟弟,从小被我宠坏了。

哥,你什么时候宠过我。

少年哼了一声,很是不爽。

府君笑了笑,也没有说话,只是和夫人对望了一眼。

大姐素来痛爱府君,当年府君定要娶夫人为妻,全家人都反对,只有大姐支持。

后来府君被赶出家门,大姐在老爷子的门外跪了三天三夜,才求了老爷子收回成命。

大姐的恩惠,他们都记在心里,而大姐的两个孩子,他们也都视若己出。

大儿子李曲方稳重大气,颇有乃父风范,办事滴水不漏,待人宽厚仁和;二儿子李曲元,却像是大姐的性格,敢爱敢恨,颇有侠风。

此外大姐还有两个女儿,也都是才貌双全,两儿两女,儿女双全,这也算是上天给大姐的回报。

此外,在座的还有两个男人,也是一个青年,一个少年,分别是府君的两名堂哥家的孩子,大的叫望隽古,小的叫望隽川,也都是府君比较喜爱的后辈。

反而是府君的两个弟弟和他走得并不近,而且从小被老爷子宠坏了,两个弟弟和他们的孩子,都是纨绔做派,仗着望氏在西京的权势,欺男霸女,无恶不作,为府君所不喜。

但若非如此,老爷子也不会召唤府君回来西京,实在是后继无人。

望隽古才学甚高,也曾经在西京乡试中得到极好的名次;望隽川却是颇有乃父之风,从小喜欢舞枪弄棒,小小年纪,身上的肌肉就鼓突突的,就算是在家里,也在腰间配上一把短刀,整天纠结着一帮府里侍卫玩打仗游戏,此刻见到落千山,立刻好奇问道:千山大哥,你打过仗吗?打过,不过都是些小冲突。

落千山道,和这些人交谈,他还有些局促,他不过是一个行伍出身的小军人,说好听了叫将军,说难听了,就是个小小的尉官,在西京连个屁都算不上。

那你跟我讲讲呗?望隽川立刻就靠了上来,一双眼睛眨巴眨巴,我们府里的侍卫都说自己打过仗,实际上连战场都没打过,连我都打不过。

你千山大哥在遇到我之前,曾经是上阵的猛将,你可找对人了。

府君哈哈笑道,落千山在遇到他之前,南城那边就冲突不断,他曾经在南城呆过很久,后来阴错阳差之下,帮府君料理了一些不长眼的毛贼,这才和府君认识,府君喜欢他的耿直,便把他带在身边。

细细想来,这也是缘分,若是换了另外一个人,府君还真不见得会因为一个没啥必要的救命之恩而心存感激。

即便是看起来儒雅单薄的望隽古,也是从小勤修练气之术,这些高门大阀,家传的练气之术,比之那些普通的宗派,譬如丹木宗、鸟鼠观之流,并不稍弱,别说一打蟊贼,即便是一支小型军队,也别想伤害他们分毫。

以此为界,固然这些高门大阀的子弟会通过科举证明自己的文才,但是科举上来的那些进士,却绝难进入他们的圈子。

不说其他,单说府君大人自己,他现在已经年近四十,但若是想要当官,至少还能做上百年的实职,而那些没有修炼练气之术的人,怕是六七十岁,就垂垂老矣。

所不同的是,这些高门大阀的人不喜外露,所以他们修行的练气之术,大多有韬光养晦的功效。

当初子柏风刚刚拥有养妖诀时,都看不透府君的深浅,还以为府君身上的那是官威,是气运。

身在俗世,他们不可能像那些修仙者一样,苦心静修,所以修炼中更看天赋,故而高门大阀彼此通婚,正所谓贵族血脉,修炼更易。

他们一眼就可以看出,落千山也是身负练气之术的,而且修为不弱,他也并非山上苦修的修士,而是行伍出身的军人,显然天赋不弱,这天然就为他们划分了圈子,告诉他们,落千山是他们圈子里的,可以交往。

事实上,像落千山这样天赋不差的年轻男子,可是诸多家族苦苦寻觅的结亲对象。

当然,通常都只是派出外围家族的小姐结亲,进一步提存过滤血脉,这才有真正进入豪门的机会。

正所谓一入豪门深似海,可想要入豪门,又哪有那么简单?好吧,那我便说说……你们可能不会喜欢……落千山也不怯场,他选了几个不那么血腥的战例讲了讲,顿时吸引了其他四名俊彦的注意。

你们在这里聊着,我再去准备几个小菜。

夫人看着五个讨人喜欢的年轻人聊得很开心,自己也开心得很。

哈,这下子有口福了!舅母你多准备一点!李曲元连忙道。

再拿点酒来,隽古,曲方,今日没事吧,没事就陪我和千山喝点。

府君也很是高兴。

好。

望隽古和李曲方都点点头,望隽川和李曲元也露出了跃跃欲试的神色,府君失笑道,那今日就破例让你们喝点,可千万别喝醉了,两位兄长和大姐来找我麻烦,我可招架不起。

谢谢舅父!谢谢叔父!这俩小子都开心起来。

千山是海量,迄今为止,我也就见他醉过几次,还都是被一个人灌醉的,你们兄弟仨别藏着,隽古,我知道你也是海量,曲方,你适量。

府君一抬手,道:我下午还有政务,就陪你们三杯。

我也三杯,我也三杯!望隽川连连叫道。

落千山看着望隽川,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了子柏风,同样的年龄,却不同的命运。

秋儿呢?左右看看,却不见秋儿了,府君有些疑惑。

刚才看到秋儿跑出去,应该在院子里玩。

李曲元道。

我去看看。

李曲元站起来,就要出去,就听到外面传来了一声惊叫:哎哟!众人都吓了一跳,连忙冲出去,就看到李曲元已经站在了墙边,两手平托,接住了一个光头光脑的小家伙。

这小家伙刚才显然是翻墙而来,不过为了防止盗贼,这墙壁上有许多破碎的瓷片,翻墙时难度大了许多,一不小心从墙上掉了下来。

嗨,伯伯!嗨,落家大哥。

那小家伙躺在李曲元怀里,丝毫不惧,还挥挥手给众人打招呼。

反正他身体皮实,就算是真落下来,也不怕摔倒。

不是小石头是谁?秋儿!府君提高了声调,很是不满。

难怪这几日,秋儿经常莫名其妙自己不见了,过不了多久又回来了,还以为她躲在什么地方自己玩。

但现在看来,定然是被小石头带出府了。

石头哥哥不让我说……秋儿低着头,捏着指头。

我也没给我爹我娘说!小石头抬起头来,理直气壮地辩解道,似乎这样就公平了一般。

小石头!府君夫人从厨房里冲出来,那速度让刚刚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接住了小石头的李曲元都为之汗颜,她一把抱住了小石头,左看看右看看:长高了!石头哥哥都没我高了。

秋儿不满地站到了小石头的身旁,可不是,秋儿都比小石头高了。

我哥说,我哥说女孩子长得快!小石头连忙高声辩解起来,我以后要长到落家大哥那么高!众人都笑了起来。

小石头,柏风在哪里?府君放柔和了声音,问道。

第二〇六章:一墙爬过石头来我哥……不让我说……小石头低了下脑袋,又昂起头来,道:好吧,反正被你抓到了,我也跑不了了,我家就在后面。

府君心里酸酸的,涩涩的,不知道什么滋味。

子柏风不愿意原谅他,却又本能地想要亲近他吗?对了,我哥中状元了!小石头马上又高兴起来,我爹买了好吃的点心,我来给秋儿送点。

说着,他从怀里拿出了个小布包,递给了秋儿。

谢谢石头哥哥!秋儿抱着小布包就啃了起来,丝毫不介意那布包上的污渍,她在这里什么东西都吃过,但是石头哥哥给的东西,就是比家里的好吃。

小石头,那不叫状元……落千山笑起来,那叫解元。

他今天也学了一个新词。

解元!李曲方和望隽川对望一眼,子不语?柏风字不语,便是他了。

府君笑道。

李曲方和望隽川对望一眼,都满脸惊奇,这头名解元,可丝毫不比状元简单,盖因为各方势力纠葛,实在是太复杂,君不见府君也不过是第七名,当初他可是在西京风头一时无两。

但唯有一点,此人必有真才实学,也必有强硬靠山。

没有真才实学的人,绝对不敢当这个头名名号,没有强硬靠山的人,也绝对拿不到这个名头。

是了,是先生啊……府君突然心中一动,想通了关窍,仅仅是一个蒙城府君,怕是连来参加乡试的资格都没有,唯有先生的亲笔推荐信,能够让他直接进入乡试,也唯有先生的声望,能够让别人不敢随意动他的成绩。

而若是真有先生介入,子柏风的这个成绩,怕是实至名归,而此次乡试,怕也是这些年来,难得没啥浑水的一次。

这届乡试上榜的学子,都要感谢子柏风才是。

作为先生曾经的得意门生,府君此时却有些吃味起来,先生都没有为自己做过这种事。

终究,自己只是他的门生之一,而子柏风,他却是先生寄予了全部厚望的人吧。

……迟烟白挤出人群就一路狂奔,身上的一件袍子,差点被他跑成了披风,排骨一般的胸膛迎着风,很是风骚。

绕过贡院,不多时就来到了书肆一条街,在拐角处停了下来。

看书不语四个大字端端正正写在牌匾上,这是一处小小的书肆,前段日子迟烟白就是在这里遇到了那位不知名,却非常投缘的朋友的。

对方不愿意说出自己的名字,他认为对方有什么难言的苦衷,所以并没有再去问,只是和他的一阵交谈,却是受益匪浅。

兄台,兄台!迟烟白上前拍了拍门,就听到有人喊道:在后面!后面?迟烟白绕过了书肆的小门,绕进了后面的胡同,狭小的胡同顶多容得下两人并排,旁边一扇小门半掩着。

迟烟白犹豫了一下,推门进去。

门内是一个四方的小院,比外面看起来却大了许多,至少还有一个小小的花园和八角亭,亭子里已经备上了酒菜,几名书生已经在里面饮酒了。

这位兄台,你可是来晚了。

一名文士微微笑道,当自罚三杯。

这是……迟烟白看向了坐在中间的少年。

想来兄台也和我们一样,曾经和子兄交流过。

子兄?迟烟白恍然大悟,原来你姓子,瞒得我好苦……子兄这次也是榜上有名,你猜猜子兄是多少名?另外一名文士笑道。

子……子……子不语?子这个姓氏实在是太罕见,正如他迟烟白的迟姓,所以听到子兄两字,他就已经有了不妙的预感了。

正是!其中一人抚掌大笑,道:我们都被子兄瞒的好惨,子兄竟然还说自己只是一名商人,拥有如此见地,如此学识,怎么可能只是一名商人?不过也不奇怪,若不是子兄得到这个头名,我可是不服。

兄台第几名?又有一人问道。

在下羞愧,第十名。

迟烟白道。

兄台大才,第十名……迟兄?这几个人对前面的名次都已经熟记于心或者抄在了纸上。

在下第四名,齐寒山。

最早发言的一名青年文士道。

第六名,邢曲浪。

第十二名,何须卧。

第十六名,金泰宇。

除了迟烟白和子柏风之外,还有四个学士,这四人也都尽皆在二十名以内。

本次西京乡试,前十名里,有四名在此处。

这已经可以说是一次难得的盛会了。

子兄啊子兄,你瞒得我好苦啊……迟烟白走到亭子里,在石凳上坐下来。

我自罚三杯。

子柏风笑了笑,默默数了数,其实他曾经和对方交流的士子有十多个,不过最终也只有这五个人来到这里,其他人或许早就欣喜若狂,忘记了自己这一茬了,道:其实不是我打算隐瞒,我乃是戴罪之身,本不愿多言。

戴罪之身?子柏风摇摇头,没有多说,只是端起酒,一饮而尽,如此三杯。

对子柏风来说,这些酒不过是低度酒,喝多了也不容易醉倒。

诸位不必谢我,其实我从各位兄台处,也得到了不少好处。

子柏风道,我来自东南边陲,见识浅薄,和诸位的交流,拓宽了我的视野,我之所以能够得到头名,也是综合了诸位的见地,窃取了这一名号,羞愧,羞愧。

子柏风说的倒不是假话,他虽然拥有前世的记忆和更注重实用,更先进的思想理论,但是对这个世界的认识却仅仅是在书上得到的讯息。

正所谓纸上谈兵,空谈误国。

但是和这些文士交流,却为他拓宽了视野。

这些人,虽然出身不同,却都是有见地之辈。

子兄太谦虚了,若不是和子兄交流一番,我怕是连百名都进不了,回家定然被我爹打断腿。

迟烟白正色道,所以,我还是要谢谢子兄。

来来,一起!一起!几杯酒之后,齐寒山站起来道:子兄乡试头名,想来父子兄弟也有一番庆祝,我家中定然也备了宴席,就此不再打扰,先行一步。

这些能够从惨烈厮杀中脱颖而出的,却也没有简单之辈,齐寒山如此一说,其他人也都纷纷告辞。

迟烟白也起身告辞,还晕晕乎乎如坠五里雾里,想到回家之后老爹惊讶的眼神,老娘欣慰的眼神,不由就醉了几分。

出门之后,却发现门外竟然还有一人站着,正是拍忙第十四的金泰宇。

迟兄,我有马车在外等候,不如同走?实则听到迟烟白的名字时,他就已经想到了迟烟白的出身,礼部尚书迟愈崇的独子,这实在是一位比子柏风还值得结交的人,所以他出来之后,看到小巷外并没有其他马车等候,就知道这位迟公子怕是走着来的。

今天所见的其他人,他心中暗暗对了对号,却是发现,似乎那位子柏风才是最没有背景的一个,其他人大多都是自家需要仰视的存在。

虽然出身豪门大贾,金泰宇却知道在这权贵如云的西京,自己那点钱财什么都不是,今日能够和这几个人有一面之缘,实则是意外之喜,绝对不能就此放过。

其他几人对他并不怎么亲近,这位迟烟白年龄最小,若是和他交好,对自己日后也有极大的好处,须知乡试就由礼部管辖,日后如何分配,甚至参加会试,都有诸般好处。

三杯水酒下肚,冷风一吹,迟烟白也有些懒散了,便道:那便麻烦金兄了。

两人上了马车,驶出小巷不提,过了一会儿,子坚和小石头回来,再过了一会儿,小石头揣着一块点心,小心翼翼地从巷子里跑了出去。

再过那么一会儿,府君等人终于押送着小石头到了。

我先藏起来,别让我哥知道。

小石头躲在一座石狮子后面,对他们摆手道:你们可千万别说是我带你们来的。

府君等人尽皆莞尔,李曲方伸手摸了摸李曲元的脑袋,李曲元转身瞪了他一眼,不知道老哥突然发什么神经。

进了小院,府君就忍不住呵了一声。

这院子里的灵气,竟然格外充裕,就像是九燕乡一般。

别人没有府君这样敏感,只是觉得身上更舒服了一些,在子柏风这里呆着,似乎让人格外舒心。

小亭子里,酒菜已经换过一批,变成了子坚、子吴氏和子柏风一家三口小坐。

柏风!落千山都不及看清楚,就一个虎扑,上去一把抱住了子柏风。

府君大人!子坚等人也连忙站起来,夫人已经走上前,牵住了子吴氏的手,妹妹长妹妹短地叫了起来。

小石头装作刚刚从外面回来的样子,进了院子,先叫了一声:伯伯!然后又叫了一声:伯母!众人憋着笑看着他,子柏风狐疑道:小石头,你不找秋儿去玩?小石头这才连忙扯住秋儿的手,带着她跑掉了。

柏风,你骗得我好苦!落千山恶人先告状,先喊了起来。

我什么时候骗你了?子柏风微笑,我告诉你,我随后就回来,我不是来了?我告诉你我说不定比你还快,我不是比你快?你今天第一天来,还不到一个时辰就看到了我,我何时骗你了?落千山顿时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不愧是头名解元,果然伶牙俐齿。

府君失笑摇头。

合着,这位是只骗了他一个人。

第二〇七章:一片沙漠我所求柏风,你想要什么?分别坐定之后,小院里顿时又变得安静起来,众人都看着府君和子柏风。

府君觉得自己完全无法弄明白子柏风的想法,他因为被夺走了府君的位置,所以想要证明自己?因为闲着无聊,所以想要参加考试?又或者,因为不愿意再呆在蒙城那个伤心的地方,所以才来到西京?我想要死亡沙漠。

子柏风道。

府君顿时愣住了。

他想过很多种可能,唯独没有想到,子柏风竟然给了他这样一个答案。

死亡……沙漠?死亡沙漠曾经是困扰无数人的存在,不论怎么去阻止,它都在不断地蚕食颛而国的国土,颛而国东部的边境,已经几乎被它蚕食殆尽。

府君看着子柏风,看着子柏风微微撅起嘴,怒视着前方,似乎有什么看不到的敌人站在那里,让他气愤不已一般。

那人人畏惧的死亡沙漠,这个少年却想要去征服它,他不相信它是无法征服的。

任何人做事总有自己的内在动力,这个少年的内在动力是什么?是蒙城啊……总有一天,死亡沙漠会吞没蒙城,如果没有人去阻止它的话。

你在说笑吧。

可是,死亡沙漠那是什么地方?人去了之后,都活不过一时三刻。

我没有在说笑。

子柏风摊摊手,道:我知道你不会同意,所以我也没有打算让你同意。

这个少年,他只是打算用自己的方式去做,至于别人如何想,如何做,他不在乎。

有时候,别人的关心和爱护,都只能成为他前进路上的绊脚石,眼下就是如此。

府君没有孩子,所以他不知道,自己有时候管得有些多了些。

好吧……府君尽量转移自己的想法,你想要死亡沙漠,你打算……怎么要它?让人把它封给我、让它成为我的主政之地、或者,我直接买下它。

子柏风看着府君,道。

似乎觉得府君问了一个很傻的问题。

这是三条不同的道路。

封地是拥有颛而国的爵位才能够得到的,拥有土地的所有权,但仅限于本代人,下代说不定就会被收回;主政是成为颛而国的官员才行,只拥有行政权;而买下,则需要太多的钱财,而且,怕也不会被颛而国君所允许。

颛而国的贵族体系和官员体系,其实是不同的两个体系,高官不一定是贵族,贵族也不见得是高官,之间的差别,就是王侯之于宰相。

颛而国的王侯,除了皇帝姻亲之外,还有一些特殊的外姓王,这些外姓王要么是立下不世功绩,可以泽被百代,要么就是实力惊人,是必须通过王位来笼络的人物。

譬如颛而国第一大派中山派的宗主,便世代承袭中山王的称号。

望氏祖先就曾经是外姓王之一,只是因为年代久远,世代传承中已经失去了亲王的爵位,现在的望氏族长,府君的父亲则被封望南候,封地为距离西京不远的望南城。

府君半晌说不出话来,他发现子柏风说话不像是之前那样语气上总是又快又急,咄咄逼人了,却比之前那咄咄逼人的子柏风更难以理解,更难以对付。

那详尽说明的样子,让府君觉得自己的智商果然是坏掉了。

想要得到死亡沙漠,不就是这样子吗?可是明明不是这个原因啊!子兄,你未免太想当然了一些。

李曲方看不得自己一向尊敬的大舅被人这样拿话刺,捏住了子柏风的话尾巴,就打算反击一下。

我便是这样想的。

子柏风微笑着看过来,一脸无辜略带不解的样子。

噗嗤……一旁看着的府君夫人笑了出来。

曲方你别帮腔。

府君夫人道,你大舅啊,就该人刺刺他,让他也知道知道。

府君苦笑。

而且,柏风是个顽皮猴儿,你和他吵架,吵不过他的。

府君夫人这么一打岔,子柏风也不好意思了,摸摸脑袋,气氛顿时又轻松起来。

柏风,你真打算……府君还是耿耿于怀,死亡沙漠,毫无价值,却又让人根本无法放心交给任何人,这是一颗正在爆炸的炸弹。

是的,所以我来到西京,不论是这个院子,还是这个头名解元,都是为了这个目标。

想要治理死亡沙漠,总有各种办法,不见得一定要主政或者当封地。

府君道。

子柏风笑而不语,他的特殊之处,在于青瓷片,在于养妖诀,没有了官方认证,他就没办法控制死亡沙漠的灵气,自然就不可能治理死亡沙漠。

府君左右看看,似乎打算找几个和自己同阵线的人劝劝子柏风,但是看到落千山已经站到了子柏风的身边去了,府君夫人也只是微笑着看着子柏风,颇为慈爱的样子。

至于自己身边的那四个,还是不指望他们会骂人或者会打架了。

墙外,不知何处传来了铁板琵琶的声音,一个沙哑的男声在唱着:少年侠气,交结五都雄。

肝胆洞,毛发耸,立谈中,死生同,一诺千金重……一时间,众人都有些痴了,竟然久久不能说话。

直到落千山冲出门去,怒喝一声:去去,讨钱别处讨去,家里有喜事,别来煞风景,喏,这个拿好,别来了!门外的声音停了下来,落千山一手伸进怀里乱搓着泥,一边走进来,看众人都看着他,瞪眼道:干啥?唱的什么词儿,洒家听不懂!好吧,给我说说,你想要让我怎么做?府君等人嘘了一口气,转过头来,看向了子柏风。

这俩人,唉,一样让人头痛。

想要府君怎么做?其实重要的是,他自己要怎么做吧。

在这件事情上,最终需要的,还是他自己的努力。

送走了府君等人,已经是晚上,抬头望月,月亮似乎在无形的灵气中晕出了一圈圈的光影,整个小院,似乎都被笼罩在了一个透明的罩子里,罩子里面,是灵气充裕的洞天福地,灵气外面,则是灵气稀薄的西京外城。

在子柏风的院子里呆久了,刚刚从里面走出来,李曲元有些不习惯,回头看了一眼,道:没想到,竟然还有这么一处风水宝地,子兄的眼光倒是不错。

我也从这里买个房子好了。

落千山一拍手掌,道。

府君回头看过去,月光之下,拐角处的小小书肆笼罩在一层朦胧的光影之中,子柏风不曾远送,已经回去了。

小石头却是蹭在府君夫人旁边,今晚去跟府君夫人和秋儿一起睡,现在已经开始抹眼睛。

四周一片静谧,明天,这里将会再次人声鼎沸,中举了的学子们将会陆续来到贡院,签到报名,排名靠前的,说不定就已经被备案,准备做官了。

却不知道子柏风将会得到什么样的结果。

想要死亡沙漠……太难了……子柏风却不这么想。

这世界上有许多事情,无论怎么苦思冥想,都找不到解决的办法,这才是难事。

而想要死亡沙漠,理论上竟然还有三种方式可以做到,这已经不能算是绝无可能了。

想想往昔,他做到了多少别人不可能做到的事?想当初,身在蒙城,他想要进步,必须官位、养妖、人心三步走。

而现在,不过是换成爵位、官职、钱财三步走而已。

而养妖与笼络人心,对他已经是一种本能了。

初来西京,子柏风心中其实也无限惶恐,自己身负养妖诀,在毫无根基之处,任何人都能够捏死自己。

更重要的是,青石也不在身边,而是在九天之上巡行,若是遇到什么危险,自己的家人该怎么办?至于钱财方面,倒是无忧。

他离开蒙城之前,把从鸟鼠观和丹木宗搜刮来的钱财带来了一部分,虽不能说是富甲一方,却也足以衣食无忧了。

来到蒙城,第一件事就是买房子。

初来西京的子柏风,格外谨慎,他选择了西京最不具攻击力,治安最好的地方,作为自己的居所——书生们聚居的贡院附近。

四周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一年到头也没有几次意气之争,大家都是一团和气,辩解第一,拳头第二。

走在街头,恰巧看到了一座书肆因为经营不善要出售,子柏风就取了银子,直接盘了下来,当做了暂时落脚的地方。

书肆的原主人是一名累次落第的老书生,现在已经垂垂老矣,不打算再在此居住下去,索性盘出去,打算落叶归根了。

而房契到手的时候,却是给了子柏风一个意外之喜。

当那地契到了子柏风的手中之后,子柏风感受到自己的瓷片动了一动,他连忙伸手按在瓷片之上,就发现正如拨云见日,在蒙城左方不远处,亮起了一个蒙蒙的光点。

光点纤细如发,若是不仔细看,绝对看不到。

而蒙城到西京,何止万里,子柏风对这个世界的广袤,又有了新的认识。

但是这却不是重点,重点是子柏风发现,自己竟然完全掌控了这片小院!故而,子柏风突然发现,这瓷片所需要的,并非是官职,也不是印信,而是一种凭证。

一种证明这个地界已经属于自己的凭证!正如地契!在蒙城时,子柏风从未有自己的产业,所以从未发现这点。

第二〇八章:一朝变身地产商拿到地契,地契就如同官府大印一般,直接渗入到了子柏风的手心里。

不知道为什么,子柏风突然就觉得安心了。

似乎这片土地,已经接纳了自己,再也不是当初那陌生之地。

想要死亡沙漠这个堪称壮举的构想,子柏风说起来云淡风轻,但事实上却压力山大,完全没有头绪。

但是发现了地契之后,子柏风突然就有了目标,就有了奋斗的方向,有了下一步该如何走的灵感。

想要死亡沙漠,就必须先经营西京,让自己在西京拥有影响力。

而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自己在西京的影响力,就必须从眼前开始。

首先,就是把这方小院变成灵气充足之地,让自己完全掌控这座小院。

随着自己掌控的地方越来越多,总有一天会把整个西京蚕食干净,而届时,自己在西京也算是能够一手遮天的存在了吧!有金手指的感觉,就是这点好!而即便是自己的财力不足,如果依然是原来的模式的话,自己掌控了这座小院之后,就算是卖出去,这小院的一方天地,也依然是自己的。

买进,改造,卖出,赚取差价,然后再买进,利滚利,驴打滚,早晚有一天,自己会成为西京最大的地主。

现在的子柏风,已经完全理解了什么叫做主场优势,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灵气的隔离,发现了这个大杀器之后,任何人想要在他的地盘上对他不利,都要掂量一下自己的斤两。

伸手点在眉心,子柏风把西京这块地方放大,就看到那微弱如针的两处亮点,其实是两个光点。

一个光点,就是此处小院,还有另外一个光点,则是在码头一侧,子柏风在那里买了一处船坞,停靠自己的画舫,以及为两只锦鲤提供一个容身之所。

两只锦鲤昼伏夜出,深潜水底,少在岸边露面,加上码头人来人往,灵气驳杂,所以现在还没人发现两只锦鲤。

一方小院,如此狭小,有踏雪、小青、束月三个小妖在,就已经足以让小院里充满灵气,船坞也是如此。

不过,前些日子,子柏风一直都在忙着赶考,却是完全顾不上自己的地产大计,此时终于完全放下了心思,开始考虑自己的地产计划了。

他的面前,摆着一张简易的西京地图,在他的房子和船坞所在之处,他都用朱漆点上了红点。

从书肆到船坞,中间横越大概三十里,只能算是西京庞大版图的一角。

子柏风伸手在两者之间画了一条线,书肆一条街,尽头是贡院,然后是书生村,一处官衙,几个普通商区,再然后就是码头工人的聚集所及码头、船坞。

子柏风取了这条线的中点,在商区和码头工人聚集区的交界处。

就是此处。

子柏风定下了下个收购的地点。

两点一线,先从两端和中点开始,渐渐收购这条线上所有的建筑,把书肆和船坞连成一条线,这将是子柏风的起点线。

不过有几处比较麻烦。

一是官衙,不过官衙占地面积不大,大不了暂时绕过,收购它附近的几个民居,曲线救国。

一是贡院,贡院想要绕过去,实在是太难,它占地太广,而且四周清空了其他的建筑,没有建筑和它一墙之隔。

再一个,则是码头,码头上有大片的空场,这些地方该如何收购?再有,最重要的就是道路。

瓷片是严格划分界限的,就算是一毫米的差距都不行,这些房屋有的连接在一起,有的中间则隔着街道,这街道可是不能被子柏风掌控的。

四个难题,子柏风打算一一去解决。

想要得到死亡沙漠,注定是一个长期的工程,子柏风甚至考虑在这件事上耗上十年,十年时间,死亡沙漠也不会蚕食掉蒙城,他有足够的时间。

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觉得的。

同样是养妖怪,圈地盘,不过是换个方式而已,咱也当当无良的地产商,把西京的低价给炒上去,让他们在西京的小平民们无家可归好了!想到日后无数来西京打拼的小青年,因为买不起房子娶不起媳妇而指天骂地的时候,自己就是罪魁祸首,子柏风顿时升起了一种邪恶的成就感。

毕竟,子柏风的目标是打算当个狗官的,不如今天就开始欺男霸女吧!这个美好而远大的前途,让子柏风情不自禁地嘿嘿笑了起来。

第二日一早,子柏风就收拾整齐,准备出门了。

老爹老妈早就已经准备妥当,也换了一身新衣,似乎要去贡院的不是子柏风而是他们一般,就连小石头都早早来到了,都一脸期盼地看着子柏风。

子柏风顿时又有一种回到了院试考场上的感觉,啼笑皆非道:你们这是做什么?还不再回去休息一下?话声未落,门外就传来了落千山的声音:柏风,快点,不然就迟到了!还有一个时辰好吧!子柏风出了门,就看到落千山正赶着马车等在门外。

子柏风好说歹说把他劝走了,不过落千山走之前,还塞给了子柏风一个信封,说是府君给他的。

子柏风抽出一看,发现上面是一张官职表,子柏风细细一看,就了然于胸,随手一甩,纸张在手中燃烧殆尽。

踏雪已经装备停当,子柏风翻身上驴,轻轻拍了拍踏雪的脖子,子柏风道:走吧,小雪。

踏雪轻轻甩个响鼻,甩开脚步,迎着晨曦,疾奔而去。

想当初,子柏风还对自己买不起高头大马耿耿于怀,而今日,就算是把一千匹好马拉到子柏风的面前子柏风也不换。

一头黑背白花小毛驴,载着青衿小冠子柏风慢慢消失在晨雾中,子坚等人在门口站了很久,送了很久。

来到贡院,贡院的大门还没有开启,但是门前却已经有很多人正在等待。

子兄,子兄!角落里,一辆马车上,迟烟白探出头来,道:这边!待到子柏风到了他面前,迟烟白就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已经是初秋,西京的气候比之蒙城要更加寒冷,早上喷出一口气,隐约都有雾气凝结,迟烟白却是穿了一身单薄青衫,还把袖子挽了起来,额头依然冒着汗,显然是激动非常。

可有一个不那么无聊的人来了。

迟烟白拽住了子柏风的手臂,笑道。

同为举人,可彼此的年龄差距可非常大,在贡院门口等待的,有的是青壮年,有的已经是垂垂老矣,反而是子柏风他们这个年龄的少年,最为稀少。

迟烟白在这里张望半天了,终于盼来了子柏风。

子兄,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阿姊……哥,迟烟紫。

迟烟白拉着子柏风到了马车前,介绍道:阿……哥,这是我的朋友子兄,子不语,头名解元。

说完,还一挺胸膛,很是骄傲的样子。

那意思很明显,我也不是之后结交狐朋狗友,有用的朋友,还是有那么一两个的。

子柏风抬头看去,一个明媚皓齿的俊俏书生从车上走下来,一走一动,若杨柳轻依,略显娇柔。

你妹,哪里来的伪娘?不对,子柏风那目光何等犀利,一眼看过去,两耳之上,两个耳洞宛然,还残留有吊坠的印记,脖颈之上,纤细的荒毛被仔细清理过,晨曦中泛着珠玉一般的白光。

一双黛眉似怒还喜,仔细一看便知道,本是弯弯柳叶眉,偏生描成了粗浓剑眉,斜飞入鬓,更添英气。

这又不是什么这么可爱一定是男孩子的时代,这那里是阿哥,这明显是阿姊啊!子柏风瞥了迟烟白一眼,迟烟白眼观鼻鼻观心,显然在低头憋着笑。

迟烟紫怒瞪了他一眼。

久仰大名!子柏风也不敢多说,感觉到迟烟白拽了拽自己的袖子,连忙抱拳上前,寒暄了一番,兄台高才。

哪里,子兄才是真正高才。

迟烟紫也打量着子柏风,对这个突然杀出来的头名解元,现在整个西京,怕是就没人不好奇的。

盖因为,他们谁都不知道子柏风从何而来,又怎么突然成了解元。

金兄!金兄!这边迟烟白又发现了一个人,又叫了起来,那金兄正是金泰宇,昨日他对迟烟白曲意奉承,倒是很讨迟烟白欢心。

金泰宇只是看了一眼迟烟紫,便把目光移开,显然,这个人精也是一眼就看出了迟烟紫的伪装,迟烟紫面红耳赤了片刻,一跺脚,回车上去了。

金泰宇对迟烟白是笑脸相迎,对子柏风也不显冷淡,显然是一个八面玲珑的人,不过两厢一比较,就显出差距来。

子柏风浑不在意,迟烟白没啥阅历,又或许是平日里被人追捧惯了,没啥感觉。

不过他本身对子柏风比金泰宇亲热多了,拉着子柏风的袖子,道:子兄,你可看出来了?在下什么也没看出来。

子柏风板着脸道。

装,还装,我就说这样不行,至少要把脸用锅灰涂黑了才行……哈哈……自己说着,迟烟白已经笑了出来。

金泰宇在旁边赔笑,子柏风苦笑摇头,道:你小心回去耳朵被拧断。

迟烟白显然曾经被虐过,顿时捂住耳朵,缩起脖子。

开门了!突然前方一阵喧嚣,子柏风转头看过去,贡院的大门正缓缓开启。

第二〇九章:一官半职做路霸贡院第一道门,叫做第一龙门,取的是鲤鱼跃龙门的典故,门楼上,左右两边明经取士,为国求贤的八个靛蓝色大字好像是刚刚重新粉刷过,天开文运的牌匾也熠熠生辉,两座威武石狮分立左右胸口都绑上了绸缎大红花。

中门大开,绕过影墙,一排排的号舍就呈现在眼前,看起来就像是某种抽象派的新农村样板间似的,造型完全一致,青瓦白墙的小房子一排排一串串绵延向远方,这里足有一万多个号舍,足以把密集恐惧症患者吓出尿来。

别人怎么想的子柏风不知道,反正子柏风第一次来的时候,恨不得把设计师揍出翔来。

好在子柏风没有密集恐惧症,这才不至于真个当众出丑,不过当初参加乡试的时候,还真看到有人进来就晕倒了。

眼前就是明经楼,明经楼下的大门,俗称第二龙门,又叫内龙门,上次子柏风就到此为止了,直接由此处进了号舍,在里面呆了好几天。

而此次,众人却是熙熙攘攘地向前走,穿过了明经楼,对面还有一楼,就是明远楼了,明远楼是当初监考官员歇息的地方,而此次也是最大的分流点。

颛而国的制度是六部制,六部合一,才是半个宰相的职权,在六部之上,还有几位职权有些模糊,却是权力通天的监国大臣。

而西京隶属于顺天州,以顺应天意为名,西京的行政机构就叫做顺天府,顺天府下还下设六司,乡试则是由监礼司主管,监礼司由礼部和顺天府双重领导。

因为顺天府的地位特殊,故而顺天府很大程度上承载着许多本应该隶属于中央的职权。

而到了明远楼,大多人都在明远楼外停了下来——明远楼虽大,却也容不下许多的举人。

这些书生们在门外排排站,按照自己的排名,依次进入,依次出来。

西京乡试取千人为举人,除了头十名之外,还有九百九十人,明经楼里面就悬挂了九百九十个牌子,牌子正面只有牌号,背面有一部分则写着官职。

这算是一种高档的抓阄,不过在这里有个文雅的说法,叫做取职,而那木牌,就叫做职牌。

明远楼这边,每次进入一人,每人只能抓取一次,监礼司的上官就在此就坐,两个手持利刃的士兵就在旁边虎视眈眈,若是谁胆敢多抓一次,或者抓到之后不愿意接受,想要重新抓,就一刀劈过去。

抓取之后,写上自己的名字,投入旁边箱中,就算是已经完成了此次乡试的最后一步,有了一个实职或者虚职。

到此时,还有两个选择,是立刻赴任,还是等来年二月之后赴任。

来年二月就是会试了,若是打算全心复习,就回家读书;若是打算就此为官,就立马上任,当然还有人犹豫不决,难以决定。

因为是按照名次进入,相对来说,也算是公平,名次好了,总有更多的机会。

这种形式,历来被人诟病,却依然被保留了下来,总是有其好处。

而前十名却是比后面的人幸福多了,虽然他们也有十块牌子,但是牌子的下方,却都是有官职的,不会像后面的人有抓空了的现象。

而这十个官职到底是什么,子柏风也已经了然于胸。

早上落千山给他的那张纸条,就是这十块牌子后面所对应的官职,想来其他人也大多都已经知道了后面的官职是什么。

明远楼的后面叫做聚奎楼,算是他们十个人专用的抓阄的桶子。

子柏风在聚奎楼前站定,回头一拱手,道:诸位兄台,在下先进去了。

第四名的齐寒山、第六名的邢曲浪、第七名的迟烟紫、第十名的迟烟白,这四个人对子柏风都已经颇为熟悉了,此时都对他拱手祝福,看他们神色轻松,显然并不怎么把这次抓取的牌位担心,想来他们来参加西京乡试,是证明自己的成分居多,至于什么官职,他们大多有自己的背景,还不太放在眼里,即便是抓到不太喜欢的官职,想要调整也极为容易。

另外几个人,也有两人笑着拱手,却有三人,神色凝重,只是扯了扯脸皮,艰难地笑了笑,显然压力很大,显然这些人的势力便是次一级,或者家族已经开始走下坡路,又或者在家族里并不受重视,难以再帮他们调整职位了。

如此一来,一个好的起点自然非常重要。

子兄!子兄!迟烟白扯住了子柏风,压低声音对他道:三七九。

子柏风反手拍了拍他的手,笑着点点头,转身走了进去。

心中却是颇为欣慰,迟烟白确实是把他当做了朋友。

三七九三个号牌,确实是此次最具有油水的三个官职,也是最有发展前途的三个官职。

十个官职中,照例有三个是虚职,等于领俸禄不干事的那种,其实对大家族子弟来说,这三个职位确实是最适合的,因为可以身兼虚职,自己再去找个实职,虚职便像是头衔一样,非常光鲜。

还有三四个颇为不好的职位,有的是辛劳,有的是繁杂,对有志于科举的人来说,并非好差事。

还有三个,是真正的好官职,有油水,有权力,进可事必躬亲,锻炼自身能力;退可放权下属,自己高屋建瓴。

其实这七个实职,都对子柏风有着极大的吸引力,权柄各不同。

但是综合来说,这三个实职,确实是有着压倒性的优势,让子柏风只是略一纠结,就放弃了其他的四个。

而这三个,正是三七九。

子柏风迈步进入聚奎楼,楼内并没有士兵监管,而是有三名身穿官服的官员在其中。

看他们身上的官服,其中一人是六品官员,另外两人是从六品,在顺天府,也算是高官了,顺天府的府君,也才是四品官员。

正如同顺天府的府君和蒙城府的府君天差地远,同样是四品官,顺天府府君这个职位和夏书杰的钦差大臣的职位也天差地远,若是以正常而且顺利的升迁步骤,夏书杰想要到顺天府府君这个位置,至少还需要二十年。

看到子柏风进来,这三个人都迎了上来,完全没有丝毫身为上官的倨傲。

最前面的一人大概三十来岁不到四十岁,还没等子柏风对他行礼,就已经先把两只手拱了起来,略微压低了声音,又亲切又不显唐突地问好,道:不语公子,下官等人已经恭候多时了。

能在西京顺天府乡试里拿到前十名的人,日后的发展绝对不是他们几个身在监礼司,三年才有一次发挥自己职权的机会的主管乡试的官员所能媲美的。

但是这并不是他对子柏风亲切的原因,他自我介绍道:下官望兰京,不语公子称呼我为兰京就好。

子柏风一听就明白了,这算是望氏的子弟,对自己如此恭敬,想来是知道自己和府君的关系,而他自己,大概是分支的子弟。

说完,望兰京便走到了十个牌子面前,压低了声音道:首选三七,此后九。

子柏风哭笑不得,这礼部还真是漏的跟个筛子一般,这样明目张胆地透露,竟然也没人管,其他两名官员看到了假装没看到,只是在旁边笑而不语。

子柏风其实也早就知道,这三个号牌的后面到底是什么。

三号牌,隶属于顺天府监户司,主管土地批复,使用监管,就像是国土资源局。

七号牌,隶属于顺天府监工司,主管码头建设,码头管理,类似于码头管理局。

九号牌,隶属于顺天府监工司,主管道路设施,道路修建,类似于交通运输局。

当然,所主管的估计只是一个小小的区域,但确实是实权实职。

若论权力,三号牌最大,西京也是寸土寸金的地方。

若论油水,七号牌最大,西京的码头,向来是钱财滚滚来之地,往来商人哪个敢不来孝敬一番?但是子柏风心中最中意的,却还是九号牌。

道路……道路,便是之前子柏风所最纠结的一点,土地可以买卖,码头可以买卖,但是道路,前世或许可以,但是这个世界,怕是真的买不来。

道路,正如同血脉,而子柏风的灵气,最需要的,可不正是这样一条血脉?如果有一天,子柏风掌控了整个西京的道路,那就是一张致密的大网,可以把他的影响力延伸到最前方。

而以道路为枝干,再有选择地购买土地,便可以把自己所有的地盘都连接起来,让灵气通过道路流转,传递。

这个前景,若是真能实现,他的设想可是一下子通了一大步。

子柏风自己都为自己的设想所震惊了。

但是,他现在还不能完全了解瓷片的运转机制,如果自己仅仅是掌握道路的一部分权力,结果瓷片不认呢?但是还是要去尝试一下,大不了再想办法更改职权,运作起来或许比较难,但总也有机会。

如此一想,子柏风也不再犹豫,直奔九号牌而去。

便让大爷我,当个西京最大的路霸吧!有朝一日,整个西京的人想要出门,都要向大爷我交钱!第二一〇章:一样举人两样命每个人都有自己阴暗的一面,子柏风也一样。

其实,子柏风最初当村正的时候,还挺希望自己能做一个欺男霸女,逍遥自在的狗官的,为官不能欺男霸女,不能让自己的私欲无限膨胀,那还算什么为官啊,多没意思。

怎奈何,这个世界太不争气,而且下燕村的那些人,也太经不起折腾,子柏风估计自己还没玩高兴呢,他们就都被玩死了,自己也只能当光杆司令,再说了,大家乡里乡亲的,欺负来欺负去,也不好意思。

又或者,自己还没高兴呢,世界就枯竭了,自己一个人也没得玩。

所以,子柏风打算当个狗官,带着小石头当小狗腿子欺男霸女的理想,也就仅仅欺负了一个四狗,就因为当初的一纸文书催交税而破灭了,子柏风一直都很有怨言。

老子才不想当个什么青天大老爷,那有什么好的?老子好不容易来异世了,说不定还能长生不老,自然要好好享受生活才是。

所以,子柏风一直都没对任何人说过,他的终极梦想,就是把这个快要枯竭破灭的世界拨乱反正了,把所有敢给自己捣乱的人都哗啦啦关起来,咔嚓嚓杀掉,然后自己去当个狗官,当然,能当个暴君更好,没事就海选一下妃子啦,微服私防装装逼啦,让全世界都来学习自己的语录,用机关枪扫射自己的前女友啦什么的,听起来就很带感。

对啦,还有什么初夜权,这个也要收起来,每天晚上翻翻牌子……可惜啊,一直都是正面形象,子柏风有点不好意思破坏自己的完美形象了,再说蒙城都快要被死亡沙漠吞没了,都那么可怜了,还折腾个啥?现在看来,西京这地方富得流油,人也多,也抗折腾,也可以稍微释放一下自己的阴暗面了……子柏风嘿嘿笑了两声,站在他旁边的望兰京下意识地打了个寒战,左右看了看,有点不理解为什么自己突然寒毛直竖,他当然不知道,子柏风内心深处,那被小天使压制了好久的小恶魔,终于化身丧尸,从土里钻出来,挥舞着小钢叉,把小天使暴力碾压了。

怕是从今天开始,蒙城那个宅心仁厚,忧国忧民的小府君,就要化身成无恶不作,欺男霸女的大路霸了。

吸溜一声,子柏风把傻笑出来的口水吸回来,点点头,道:如此,在下就告辞了。

于是,子柏风就晃晃荡荡地走了。

不语公子慢走!认命的文书,稍后就会送到府上。

完全不知道子柏风已经黑化了的望兰京还在后面拱手相送,子柏风到了外面,向众人拱了拱手,道:各位兄台,在下还有些许小事需要处理,先行告辞了。

其他人都是拱手送行,此时日头还早,还能处理许多的事情。

迟烟白却是拉住了子柏风,用询问的目光看着他。

九。

子柏风笑着低声道,迟烟白眨巴了一下眼睛,然后笑着点点头。

反正他是第十名,几乎没什么选择的余地,所以他也不在乎别人选什么。

子兄,回头我去找你喝酒。

迟烟白道。

你知道我住处。

子柏风挥挥手,头也不回地去了。

子兄真是妙人,潇洒不羁,令人羡慕。

邢曲浪笑道。

若是我有子兄的才情,我也能如此这般潇洒不羁。

齐寒山哈哈一笑,道。

子柏风心情愉快地从聚奎楼走出来,一路走到了明远楼前,看到明远楼前的人依然那么多,楼里面吵吵嚷嚷,似乎前几个就冲突了起来。

子柏风在那里稍站,何须卧就走了过来,拱手道:子兄。

怎么了?子柏风讶然问道,里面是谁?是金兄。

何须卧摇摇头。

子柏风走个来回再加上选牌子的时间,此地已经进去了六个人了。

金泰宇?子柏风讶然,他不像是这般莽撞的人,无妨吧。

何须卧长得老成,年龄也比子柏风大几岁,又是西京本地人,倒是对这种事了解的多一些,道:无妨,金兄西京乡试十六名,也算是前途无量,监礼司的人不会愿意得罪他,只是吵闹几句罢了,不过今日这么一来,却让人看了笑话,日后总是不好。

子柏风就摇摇头,昨日在花园中饮酒时,金泰宇就百般旁敲侧击,而后他对迟烟白的曲意交好就在子柏风的门外,子柏风也是听得一清二楚,此时才知道,原来金泰宇这般努力,多方打听,竟然还是没有拿到号牌背后的职位,竟然成了所有人中第一个没有得到官职的人,如是一来,若是想要当官就要多费许多周折了。

我曾看他可怜,与他两个牌号,可惜都被前面的人取走了。

何须卧也不避讳子柏风,摇摇头。

子柏风却是苦笑摇头,金泰宇的出身,他前段时间时倒是听人说过。

金泰宇是盐城出身,家族发迹大概和贩卖私盐有关,虽然富可敌国,却终究被盐城的官家卡住了脖子,平日里诸般顾忌,所以金泰宇的父亲才会全力支持自己的儿子来求官。

当日在金泰宇来之前,他们几个人私下里曾经讨论过金泰宇是否找人替考,盖因为问及答题时,他神色略显慌张,经常驴唇不对马嘴。

这样一个富可敌国的巨富之子,到了西京,却被人看做可怜人,看他可怜这种形容词都用上了。

回想他对迟烟白诸般奉承的样子,子柏风也只能摇头,他却是找错了人,迟烟白等人显然知道号牌背后的职位,不过只需要知道他们十个人的便可,恐怕不会费心去打听后面的号牌,目标太大太麻烦。

而其他人,像排名靠前的何须卧,只需要背记两三个最优秀的牌号便可。

旁边一些人窃窃私语,传入了子柏风的耳中,子柏风便知道,原来金泰宇不是没拿到牌号,而是高价从黑市上买了一个有十个牌号的清单,据说足足花了十万两白银,不过这么多的银钱买来的号牌,竟然是假的。

也难怪他如此气急败坏,西京乡试虽然竞争激烈,却依然有空可钻,又有小会试之称,当官的几率比之会试还高。

但是此次当不上官,日后会试若是想要替考,被抓到了恐怕要杀头乃至株连的,风险实在是太大。

眼看,这就是断了他的为官之路。

若是别的也罢了,子柏风却是知道,此次西京乡试,替考的怕是不在少数,其中黑幕重重,看这些人都不避讳在大庭广众之下谈论这些事就知道其中漏洞有多少,再则金泰宇本身也确实是有着真才实学,是真正下过苦功的。

再则,这些西京本地的豪门,看金泰宇这样一个外地的富豪,却好像是看一只猴子一般,让子柏风略有些不爽,他也是外地人啊,而且还是外地来的穷人,和金泰宇一比,他就是穷光蛋一个了。

至于金泰宇之前的怠慢,子柏风反倒没怎么计较,人情如此,再则时间紧迫,金泰宇毕然要把时间花在刀刃上。

子兄同情他?看子柏风皱眉沉思,何须卧却是疑惑道。

只是有些感慨罢了。

子柏风道,他现在心中就只有一个词,兔死狐悲,若是自己没有先生的那封推荐信,若是自己背后没有府君,怕是现在自己也是这般抓瞎吧。

虽然他敢说自己有着真才实学,可是西京乡试却不是有才学就行的。

子兄选的是哪个号牌?三号?七号?九号?何须卧问道。

九号。

子柏风道。

子兄有眼光!何须卧笑道,实不相瞒,家父在工部任职,工部中的许多门道,外人岂会知道,倒是子兄您耳清目明,这三个职位中,实在是这个职位最好,最有发展前途。

家父有次醉酒,倒是跟我说了一句话,说除了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都归工部管,谁也别想跑了,我一直深思至今。

子柏风仔细一想,工部管交通,这句话倒是没错,哈哈一笑,道:若是有机会,倒是想要见见伯父。

定然是有机会的。

何须卧道,这几日家父在外巡视,等到家父回来,我便去请子兄,相信家父定然会喜欢子兄。

那就多谢了!子柏风微笑,他不知道何须卧的父亲是何人,但想来也绝对是高官,他要在工部辖下任职,认识一下工部的高官,绝对是有好处,而更关键的是,他想要问问这位高官,有没有兴趣把天上飞的也纳入管辖之下。

两个人正在笑谈之间,金泰宇终于从明远楼里走了出来,脚步踉跄,低头看地,也不愿意抬头。

只看到他面红耳赤,两手颤抖,也没看到子柏风和何须卧两人在旁边,更没有打招呼,就那么一路去了。

唉……子柏风叹口气。

子兄若是同情他的话,我便命人去疏通一下。

何须卧回想到了什么,情不自禁笑道:这位金兄,虽然运气不好,不过交个朋友倒是不错。

何须卧说朋友两字的时候,语气轻得好像要飘起来,似乎这个朋友,并不是指的可以交心的朋友,而是其他的某种很好玩的随时可以从里面掏出东西来的玩具一般,一般这个玩具叫做钱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