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49 章

2025-03-22 07:19:44

李融见到了皇帝, 李玄却始终没有,皇帝连一点宽慰他的意思都没有。

李玄只得回了锦州,他进了府邸, 先寻了仆从来问:赵怜的家眷见到了么?仆从答:回将军,见到了赵氏的母亲,奴将一袋钱给了她,可她说前些时日已有人给她送过钱了。

李玄问:可知是什么人?仆从道:妇人说是一个兵士打扮的人, 满脸大胡子, 没说叫啥, 可跟着的小兵卒都叫他蒋大哥。

她还以为也是锦州军营里的人。

姓蒋的大胡子?李玄想到了李佑白的随扈蒋冲,去岁李佑白往豫州行,经过此地时, 与他匆匆见过一面。

击鞠会时, 李佑白定是亲眼目睹了方敢打死赵怜,只是太子的人在锦州,定不会只是为了送些银钱, 来做什么?李玄正思量,却听仆从进门报道:将军, 高恭大人又来了。

李玄眉头皱得更紧,高长史领的是吏部的差事,奉旨而来。

天天来, 月月来, 两个多月了, 搅得他不得安宁进京一趟, 皇帝又没见着。

没钱没恩哪儿来的兵, 真都回家种地去了!李玄冷哼一声:还不快请高长史进门。

高恭今日未着官服, 只作寻常士子打扮, 一揖道:见过大将军。

李玄忙摆手:不敢当,不敢当,老夫哪里受得住高长史这一拜。

高大人消息灵通得很,我前脚刚进门,高大人后脚便来了。

高恭放下双手,笑答:将军误会在下了,明日某便要回京,今日特来向将军辞别。

李玄眉梢一挑:高大人差事这就办完了?高恭道:此差本是缺官未补之故,某只是奉令而来,新的从官将要下锦州,某便要回京了。

高恭当吏部的差是奉门下省的令,特令补缺,在锦州呆了数月,淌了这一趟浑水,心里早该清楚。

这差事他再想办也办不了。

皇帝没钱养兵,要削减兵员。

锦州一削再削,李玄早就憋了一肚子火气。

此番吏部又来验饷,发了多少,收了多少,折耗多少。

高恭初生牛犊不怕虎,敢顶了这苦命差事,莫说他高恭办不了,就算他老子右仆射高朗来了,这差事也办不了!多少饷银连朱雀门都没出,他查破脑袋也查不了。

可皇帝真缺银么?盐道,铁使每年白花花的银两去了哪里?去岁,孟仲元使人拿着皇帝的口谕去矿场又征矿课银,课银又都去了哪里?李玄心中冷笑,道:高大人辛苦了,老夫明日要回营去,便不远送了。

高恭笑道:将军自不必送。

说着,又是一揖,转身便要离去。

高大人此番来锦州,可是得殿下授意?李玄出声问道。

高恭脸色未变:将军何出此言?我若记得不差,你六岁便被高朗送进了东宫作伴读。

李玄深深看他一眼,池州军如今十万军士,李佑白舍了太子之位,舍了一双腿,十万池州军从此死心塌地,只待他一声号令,只是……李玄拖长了语调,犹带讥讽,只是远水解不了近火,李佑白又算计起我锦州军……他冷冷一哼,你回去转告他,痴心妄想!天子尚坐于堂,便是太子,也是臣。

高恭闻言,在下自去岁便再未见过殿下,将军多虑了。

李玄不言,见高恭却是一笑,转而问道:将军可还记得稷王柳向,陛下削藩,柳向不肯,结果如何?李玄当然记得,他是削藩的一员大将,柳向掌兵多年,绝非酒囊饭袋,稷州怀山靠水,以崖为隘,易守难攻。

可是那一日原本坐于马上,临崖垂望的柳向忽地自马背摔落,被飞箭穿心而亡。

他虽不知其中曲折,但柳向多半是被皇帝派人毒死的。

他手掌重重地拍向身畔几案,啪一声大响。

你在威胁我?高恭摇摇头:在下不敢。

躬身拜道,将军保重。

说罢,便转身走了。

李玄怒瞪着他的背影,一个毛头小子敢威胁他。

可待高恭走后,李玄渐渐冷静下来,左思右想,削兵不成,皇帝真会杀他。

不,李玄为李元盛卖了大半辈子的命,杀他不会,让他卸甲归田呢……他招手又将仆从唤来:去州府打听打听,有没有大殿下的人来过?*三日过后,周妙又收到了衮州寄来的书信,周家将信寄到了固远侯府,由侯府的仆从转交到了周妙手中。

连同信件一道送来的,还有一只毽子。

毽子毛依旧是雪白的颜色,她掂了掂,比先前的鸽子毛毽子轻盈了许多。

她适才想起来,之前李权提过要送她一个更轻一些的毽子。

没想到他还记得。

以前的她兴许只会想李小将军真是个好人,可眼下周妙品到底出了一点不同的意味。

可惜,院中犹有积雪,踢不了键子,她只好先将毽子收了起来,再去细读周家的书信。

内容老生常谈地让她回衮州,并且信中再一次提到了那个白家公子,周妙看了两眼,撇在了一旁。

她走到花厅,却见秋雨坐在屋角的矮凳上,迎着窗外的光亮,往一张白绢上描描画画,她不禁好奇问道:你这是在做什么?秋雨回头,见到是她,忙自凳上站了起来,脸上一红,答道:翻年过后,上元节便近了,奴婢想做一些灯,挂在院子里。

话音刚落,冬雪端着一壶热茶进门来,揶揄道:秋雨做灯是等着上元节给姑娘看,还是给别人看?秋雨脸上涨得通红:冬雪姐姐别打趣我了,灯就是做给姑娘赏的。

冬雪但笑不语,周妙问道:上元节赏灯这般讲究?秋雨一五一十地说:回姑娘,城中上元节没有宵禁,赏灯,送灯的人可多了。

周妙追问道:送给心上人?秋雨脸红,支支吾吾起来,冬雪见状,笑道:京中女郎确有这样的风俗,上元节时,将亲手做的灯送给谁,便是心悦谁,平日里女郎矜持,可上元节这一天便可不那般拘束。

周妙听罢,笑道:反正冬日无事,不如你们也教教我如何做灯?秋雨和冬雪欣然应下,取了绢布和细长的竹条来。

李佑白到阆苑时,周妙正在做灯,已在绢布上试着画了好些个图案。

因无人通报,她抬眼看时,李佑白已被陈风推到了檐下。

冬雪和秋雨反应稍快,忙道:见过殿下。

桌上满是绢布和竹条,一片狼籍,周妙慌张起身道:见过殿下。

李佑白道:你是在做灯?周妙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殿下见笑了,我做着玩的。

说罢,她看了一眼冬雪,着急道,都收起来吧,给殿下沏一壶新茶来。

冬雪和秋雨捧了绢布便走,李佑白却说:将竹条留下。

周妙:殿下?却见他从中挑了几根长短合适的竹条,很快便做成了一盏灯的骨架。

李佑白的木工向来不错,并且周妙发现他可能是皮糙肉厚,指腹有茧的缘故,不怕被竹屑扎。

冬雪教她的时候,小心翼翼地教,她试的时候也小心翼翼地试,都唯恐被扎,可李佑白转眼就能做出一个工工整整的骨架来。

她不由赞叹道:殿下好生厉害。

李佑白又挑了几根竹条,递给她:你来。

周妙接过,回忆了先前学过的办法,缓缓地将竹条弯曲成型,相互编织。

嗷。

她一边编,一边扎手,可在李佑白的审视下,她压力倍增,只能默默忍受,不敢再出声。

脸上云淡风轻,手上默默承受。

过了约莫两盏茶时间,她才勉勉强强地编出个雏形,摆在李佑白做的骨架旁边,差异立现。

李佑白见了,冷笑一声,周妙羞愧地低下了头颅:殿下见笑了。

说着,她抬眼瞟了一眼他身前空了的茶盏。

来也来了,茶也喝了,取笑也取笑过了。

还有正事么?殿下……周妙还未说完,耳边却听李佑白问:你想做个什么模样的灯?嗯?周妙一愣,见李佑白不耐烦地皱眉,马上又说,想,想做个蜻蜓模样的。

她刚才画了好几张图,看来看去,只有蜻蜓这个最容易做。

蜻蜓么……李佑白沉默了片刻,手下却动了起来。

周妙仔细见他手中动作,不过小半刻蜻蜓灯修长的骨架便大致成型了。

好厉害。

周妙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翅膀呢?李佑白别开眼问。

周妙用手比划了一下:大概这么长,两根竹条便是,之后我再添上绢布,翅膀扇动的时候,就很好看了。

李佑白依言左右各自固定了两根竹条。

周妙只需蒙上绢布,绘上翅膀,蜻蜓灯就能大致做好了。

上元节还有挺长时间,她可以慢慢专研绘制部分。

不过这个灯的基础是李佑白做的,能算她亲手做的么?周妙转念又想,只要大头是她做的,李小将军应该也不会介意。

主要是心意,最重要。

她笑盈盈道:多谢殿下!李佑白见她的表情,嘴角也微微扬了扬:无碍。

自阆苑出来,陈风笑道:算起来上元节也快到了,难怪姑娘们都开始做灯了。

李佑白这才想起来这桩事,周妙的灯是为了上元节做的么?周妙做的灯也会送人么?京中的习俗,李佑白自然知晓。

往年上元灯节,东宫灯火阑珊,出宫巡游之时,大胆的女郎见到他也会捧着灯盏递来。

耳边又听陈风笑道:殿下今日不该帮周姑娘做灯,先前殿下不让通报,周姑娘原本在做灯,看上去慌张极了,而殿下竟又帮她做了骨架,上元节收到灯时,殿下早已知晓了形制样式,便不新鲜了。

李佑白情不自禁地握紧了右手。

周妙的灯真是要送给他?蜻蜓灯,他不喜欢蜻蜓。

可是若做出来的灯,简洁并不繁复,亦非不可。

他的眉头皱了又松,后知后觉地感到右手中指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他低头一看,却是一小节竹屑埋入了皮肉。

他轻轻一拈,将那细小的竹屑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