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胜南越的消息很快便传回了池州府, 周妙听闻后,不由地大松了一口气。
剧情诚不欺我。
可等待的这月余来,她心中还是忐忐忑忑了许久, 好几个夜晚都辗转难眠。
因为剧情的变动实在太多了,庆王没有死而简青竹也并不全然信赖李佑白,她思来想去,始终放不下心来。
眼下总算收到大捷的消息, 周妙的一颗心才终于落回了原处。
留守池州大营里的兵卒也显而易见地放松了下来, 前段时日笼罩在头顶的阴云一扫而空。
鸣鼓声高扬, 人人脸上有了一点笑模样。
周妙得了空,便打算出一趟大营购置冬衣。
初冬就要来了,她带来的衣物不多, 全无御冬的厚衣服, 加之这段时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她不得不出门买些新衣。
仆妇是保镖,几乎不离她左右, 可不是帮她买衣服的那种角色,并且, 周妙也想出大营看看,来了这么久,除了屋舍内外这一亩三分地, 她哪里都没去过。
仆妇听后, 沉默了一阵, 最后见她真是衣衫单薄, 才和她一起出了大营。
战事已决, 池州府恢复了往日的繁华。
常牧之是个称职的知州, 即便遇到战事, 秋收也没耽误。
衙门照常,一切如旧。
城中偶有流民,周妙也不能多逛,找了城里一间热闹的成衣店,打算买两件冬衣便回。
她在店里,发现了新制的裘衣,一摸上去,又软又暖,做工委实不错。
她心想,如今人远在池州,什么宫中规制,都可暂且抛在脑后,眼下备下一些御寒的冬衣最为要紧。
周妙给自己买了冬衣,还顺便买了一件身量明显更长的黑裘。
黑裘触手毛绒绒,暖呼呼,虽然全无修饰,可是皮毛自是好皮毛。
周妙忍痛摸出了腰包,本不富裕的她更如雪上加霜。
哎,算了。
周妙咬牙结了账。
自成衣铺出来,周妙径自上了牛车。
周姑娘。
却听车外有人唤她。
其中一个仆妇撩帘查看,道:是常大人。
常牧之?周妙吃了一惊,她可没少听说近来出尽风头的常知州。
她探头去瞧,笑眯眯道:常大人。
常牧之微微躬身一揖,脸上露出浅笑道:周姑娘一直在大营中,不知可好?大捷已报,归期亦不远了?常牧之毕竟做了知州,周妙身在池州,想来也不会瞒他。
周妙笑了笑,客套道:南越初定,想来往后池州便要全权仰仗常大人。
不敢当。
常牧之低眉道。
他今日身上未着官服,只是寻常士子打扮,可是他竟然叫住了她,周妙觉得常牧之不只寒暄这么简单。
她于是问道:常大人是有什么事么?常牧之笑了一声,抬眼道:不晓得周姑娘是否听说了?李小将军在拓城找到了青竹,不日将要折返池州府。
真的?听得周妙情不自禁地倾身往前。
这倒真没听说过,说起来,自大军离营后,她确实没听说过关于李权的任何消息。
常牧之面上微怔,仿佛没料到她竟真不知情。
可他旋即恢复了神色,颔首道:据说确实如此,过几日周姑娘兴许在营中就能见到青竹。
周妙登时反应过来,常牧之的意思大概是在替简青竹暗暗说情。
她私逃太医院是罪,携庆王而逃更是大罪。
李佑白还不晓得究竟会如何处置二人。
但即便常牧之不说,若有可能,周妙也会尽力为简青竹求情。
我晓得了,多谢常大人。
常牧之摇摇头,却道:多谢周姑娘才是。
回到大营里,周妙先将裘衣晒到院子里,吹了大半天风,才抱回了屋中。
将将坐定,她情不自禁地又想起先前常牧之说的话。
哎。
简青竹最好的结局便是好好活着,倘若庆王亦安然无恙,她再也带不走了。
李佑白不会放任庆王流落在外,一个小孩儿,最是容易被人利用,当然放在身边最好。
哪怕不在宫里,京城里有的是宅院安置他。
若是简青竹愿意,兴许她也可以留在京城,照料庆王。
但是,庆王的身世是皇门大忌,简青竹和庆王大概此后大半生都要活在李佑白的眼皮底下。
简青竹会愿意过这样的生活么?她尚可继续做医官,但是庆王真的会甘心这样的生活么?周妙想得不禁连连叹气。
三日过后,周妙果然见到了简青竹。
简青竹人到了大营,跟着周妙的两个仆妇并没有瞒着周妙。
简青竹被安置进了一间营帐,帐门口守着两个士兵,周妙掀帘而入,独独看见简青竹,庆王却不在帐中。
乍见周妙,简青竹先是一愣,继而扑簌簌地落下了眼泪。
周姐姐。
简青竹瘦多了,脸上的颧骨微耸。
周妙忙给她递了手帕,劝道:莫哭了,路上受苦了么?简青竹摇摇头,复又点了点头,眼泪汪汪地问:周姐姐,我这一回是不是没救了。
周妙哭笑不得,哄她道:倒也未必。
简青竹用手绢抹了好一会儿眼泪,才止住了哭。
周妙默了默,问:庆王呢?他还病着么?简青竹点点头,答道:时好时坏,可是似乎能认出人来了。
周妙望着简青竹红通通的眼,问道:他真的病了么?简青竹面上一怔,仿佛又要哭了。
他是真的病了。
周妙闻言,心中稍定,又劝了简青竹一会儿。
她并没有停留太久,日落后,便从营帐走了出来。
晚风吹过,冷得她一抖,不禁加快了脚步朝屋舍而去。
此刻的大营静悄悄的,偶尔有马蹄几声。
归营的大部尚有几日才到,周妙抬头看了看无云的天空,星月相照,料想明日也是一个无雨的好天。
她推开屋舍的门,却见桌上一灯如豆,灯烛不知何时已经亮了,她出门时,天还亮着,她犹记得自己彼时并未点灯。
周妙心头突突一跳,似有所感,不由地放轻了脚步。
藤编的屏风后虚影轻晃,宛如桌上将才摇曳的火苗,轻飘飘一荡。
周妙眼前忽如风过,一道身影转了出来,她只觉腰上一紧,天旋地转,二人齐齐倒在了木榻上。
他的左手掌拢着她的后脑勺,顺势扯落了她发间的木簪。
李佑白身上的黑氅松松垮垮地系着,身躯温热,飘散着一股澡豆的清香,他的乌发系在脑后,眼中含笑,道:周姑娘,诸事繁忙,戌时才返。
周妙只觉热气自脚底窜到了头顶,她挣扎了两下,发现自己动弹不得,没好气道:你又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为何不先说一声,我也提前准备一下。
有何可准备?李佑白的手背碰了碰她的额头。
周妙晃了晃脑袋,想要挣脱他的手。
我给公子买了礼物。
哦?李佑白露齿一笑,听说你买了一件黑裘?周妙喉中一哽,脸上的笑意有些绷不住了。
虽然早已猜到,她身边的人铁定会向李佑白禀报,可他说得如此理所当然,一点惊喜也没有了。
见到她的表情,李佑白朗声一笑,问:你生气了?没有。
你为何生气?周妙板着脸道:没有。
李佑白停留在她腰后的手掌一动,转而抚上了她左侧胸膛,你又说谎了,你的心跳很快。
周妙啧了一声,腰后少了束缚,她便想翻身躲开。
李佑白伸手按住了她的手臂,笑声落进她耳中。
他的手掌抚过她的脸颊,指腹上的薄茧刮得她脸皮微痒。
你放……话音出口,并未说尽。
唇瓣相碰,宛如戏水的翠鸟,轻轻一啄,压在她身上的大山顷刻而下,细细密密地覆盖了她。
秋末寒夜,屋中竹香渺渺,玉簟初展,锦衾半熏,窗外月色照人,银辉透过轩窗。
清冷的月光一入暖室,犹如氤氲,漫含芬芳。
周妙手掌顺着他的颈窝处落下,却突然一顿,触感大有不同,她似乎摸到了纱布。
她推了推李佑白,低头去看,他的右侧锁骨下赫然有一块白纱,遮掩住伤口。
她定了定神,问道:这是怎么了?李佑白拢过衣领,遮住了那一块白纱,只道:烧伤,只是小伤。
周妙旋即想到了南越王都的那一场夜火。
足有一整个手掌大小的白纱布,她不觉得只是小伤,她的视线扫过他露在衣外的脖颈,她先前早就注意到了,李佑白身上的伤疤大大小小,深深浅浅,有好几道,像是箭伤,亦有刀痕。
纵有主角光环,他也只是个肉身凡胎。
周妙系紧了腰带,将他又推远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