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杨落李开

2025-03-28 09:12:18

宋家山城外观和内在会给人两种完全不同的感觉,若前者令人想起攻守杀伐,那后者只会使人联想到宁逸和平。

城内分布着数百房舍,以十多条井然有序,青石铺成的大道连接起来,最有特色处是依山势层层上升,每登一层,分别以石阶和斜坡通接,方便住民车马上落。

道旁遍植树木花草,又引进山上泉水灌成溪流,在园林居所中穿插,形成小桥流水,池塘亭台等无穷美景,空间宽敞舒适,极具江南园林的景致,置身其中,便像在一个山上的大花园内。

主要的建筑群结集在最高第九层周围约达两里的大坪台上,楼阁峥嵘,建筑典雅,以木石构成,由檐檐至花窗,缕工装饰一丝不苟,营造出一种充满南方文化气息的雄浑气派,更使人感受到宋阀在南方举足轻重的地位。

又由数百大小院落组成,院落各成体系,又是紧密相连,以供奉历代祖宗神位的宋家祠堂为中心。

每个院落均分正院偏院,间隔结构,无不选材精良,造功考究。

在熹微的晨光里,凌风来到与磨刀堂毗邻的明月楼,步入庭园,一位白发斑斑的老人正在修剪花草,斜斜瞥他一眼后,便视若无睹地继续工作。

凌风心中大讶,这人见到陌生人闯入居然如此淡定,真乃雅人一个。

穿过两旁花木扶疏的长廊,是一道跨越池塘的长石桥,四周树木浓深,颇有寻幽探胜的气氛,池塘另一边就是门士正中处悬有刻上明月楼三字木雕烫金牌匾的两层木构建筑物。

木门隔窗均是以镂空雕花装饰,斗拱飞檐,石刻砖雕,精采纷呈。

桥中一个雪白的身影正凭栏俯首,凝视着池内安详游动的鱼儿。

晨风拂动着她没有完全束好的长发,逃脱紫玉簪束缚的几丝乌云轻轻地舞着,衬着风中飘拂不已的雪白衣裙,格外地超尘脱俗,尤其是这白衫美女眉目如画,肌肤之白净细腻竟不比洁白的衣衫稍逊,周身除了随风轻扬的秀发和如泣如诉的乌瞳外,纯是一片白皙。

她连头也不回,轻启的朱唇吐出仙音,波澜不惊地道:凌风,你来了!她的声音还是那么甜美,如初阳时的露水,清亮润滑,又有些临风而去的余韵。

凌风心中涌起难言的滋味,走到她身后,抱住她的纤腰,道:月儿,我来了!宋月媛美目朦胧,素手轻抚着隆起的小腹,似在爱怜着怀中的孩儿,她微微转头,在凌风脸上吻了一口,道:回来就好!凌风感受到她体内孕育的小生命,问道:几个月了?宋月媛明艳胜雪、文雅秀逸的俏脸上洋溢起母性的光辉,柔声道:五个月了。

凌风望着朝阳下泛着青碧的池水,情思百转,道:是个儿子。

宋月媛蹙起黛眉道:你不喜欢女儿吗?凌风把头靠在她的香肩上,笑道:只要是你的骨肉,我都喜欢。

不过,这回你怀的真是个儿子。

宋月媛叹道:你真是越来越神通广大了。

凌风吻上她圆润的耳珠,道:月儿你在恼我吗?男性的热气轻拂耳际,宋月媛娇躯轻颤,嗔道:假如我一走了之,又寻上几十个男人夜夜笙歌,你会是什么想法?凌风苦笑道:对不起!宋月媛转过身,道:当时我心知有了身孕,不能再陪你,才会作主让你把贞贞收入房中。

岂知你居然这么可恶,得寸进尺,哦,不,是得寸进丈,美人一个接一个,没完没了。

我知道你好色,但也该有点节制吧?也不怕被掏空了身子。

凌风轻轻拨拢她的乌亮秀发,把她依偎在胸前,道:好月儿,为夫知道错了。

你想怎样惩罚我?宋月媛迷醉似地倒在他的怀里,道:惩罚你有用吗?你害得我饱尝相思之苦,如个深闺怨妇般不知羞耻地每日盼你来岭南找我。

好在你还有点良心,没让我白等!凌风在她甘甜的唇上啄了一口,深情地道:月儿,你可知我在生死存亡的那一刻最想见的人就是你。

宋月媛清亮的眸神里雾气蒸腾,埋怨道:你这小坏蛋,这是我听到的最动听的情话了。

吻我!轻仰玉容,花瓣一般甜美脆弱的香唇等候他的亲吻。

凌风自然遵命,恣意地吮啜下,宋月媛不一会儿就被他吻的娇喘连连,芳心浮动。

好半晌,唇分。

宋月媛叹道:真怀念被你使坏的那段日子。

声音娇柔轻细,带着无比的媚惑,此刻的她仿佛化成了一团火,在凌风怀中只待狂烧的时刻。

凌风强忍把她就地正法的冲动,道:你身怀六甲,现在确实不是时候。

我来只想见你一面。

宋月媛听他说的真挚,两行热泪汹涌而出。

凌风细心地为她揩去清泪,笑道:怎么啦?宋月媛动情道:夫君,你知道吗?方才你到我身边的那一刹那,我突然觉得你离我很遥远,那种感觉叫我很心痛!答应月儿,不要舍我而去,好吗?凌风暗叹女人心灵的敏感,看她梨花带雨的娇俏模样,只能连连点头,轻声安慰。

两人耳鬓厮磨,温存片刻,互诉肝肠。

月姐姐,夫君!一个略带惊喜的声音远远响起,两人看去,却是卫贞贞来了。

多时不见,卫贞贞倒不见清减,身段丰腴许多,多了几分雍容的气度,显然脱离苦海后,在宋阀的日子过得比较开心。

她一袭浅黄色衣裳,婀娜多姿,碎步行走间,玲珑凹凸的曼妙曲线表露无遗,并散发出一种独特的女人韵味,让人忍不住地想要一亲芳泽。

宋月媛掐了下凌风腰间的嫩肉,低声道:便宜你了。

贞贞等你的宠幸可是很久了,今天可不要让她失望啊。

凌风自知他与卫贞贞间无甚感情,她答应做他的娇妻,全是宋月媛撮合的缘故,不由有种惭愧的情绪,像是自己耽搁了人家的青春。

将宋月媛搂紧,说道:我只想好好陪陪你。

卫贞贞娇靥微红,低眉顺眼走近,微笑道:夫君你可算来了!你不知月姐姐盼你盼得多么辛苦!宋月媛伸指在她琼鼻上一点,揶揄道:也不知哪个小妮子一天到晚牵肠挂肚,连梦里也夫君夫君地叫唤。

卫贞贞大羞,偷瞧了凌风一眼不敢说话。

凌风揽住两个美人,忽道:我闻到包子的香味了。

宋月媛翻他个白眼道:包子西施的名号岂是白得的?又语带双关地道:你可是有口福了!六月三十日。

阴。

黄昏。

独尊堡位于成都北郊万岁池南岸,坐南朝北,仿似一座规模缩小的皇城。

全堡以石砖砌成,予人固若金汤的气象。

堡主解晖人称武林判官,在江湖上向与结拜义兄天刀宋缺齐名,在巴蜀有着无与伦比的威望。

李淳风通过吊桥,敞开的堡门早有人恭候,是个衣服华丽的锦衣大汉,年纪四十许间,听来者报上姓名,自我介绍为堡中管家方益民后,道:道长大驾光临,实是我独尊堡的荣幸,请这边走。

入门处是一座石砌照壁,绕过照壁是一座高大的石牌坊,上书忠信礼义四个大字,接通一条笔直的石铺通路,两旁植有苍松翠柏,房舍藏在林木之间,景色幽深。

对身边这个年纪轻轻,仅有二十许的少年,方益民却不敢有丝毫怠慢,微笑道:我们堡主今早方知道长光临成都,故着方某在此专候。

李淳风淡淡道:贵堡主客气了。

淳风不过是侥幸拜得一位名师罢了。

方益民领他经过一道横跨自西北逶迤流来的清溪上的石桥,见前方位于独尊堡正中的建筑组群楼阁峥嵘,斗拱飞担,画栋雕梁。

尤其是主堂石阶下各蹲一座威武生动高达一丈的巨型石狮,更给主堂抹上浓厚的神秘和威严。

堂前有人。

此人额高鼻挺,肤色黜黑,神情倔傲冷漠,随随便便地站在那里,自有一股威震八方的霸道气势。

他的身上没佩任何兵器,不过谁也不敢怀疑他具有凌厉的杀伤力。

解晖!李淳风淡然自若道:淳风见过解堡主。

堡主于百忙中仍肯抽空见我这个未成气候的小子后辈,是淳风的荣幸。

解晖哈哈笑道:道长谦虚了。

袁真人的高足,天底下谁人敢小视?解某闻说道长莅临,不胜喜之。

快!请到内堂入座。

寒暄一番,宾主相宜,你称我一声世叔,我叫你一句世侄,气氛融洽。

解晖看出李淳风性子冷淡,但非是不识趣的俗人,给足自己面子,心中欢喜,道:袁真人近来可好?李淳风道:家师天劫在即,不便亲至,故遣淳风入蜀赠君一言。

解晖捻髯道:世侄请说。

李淳风道:日月照龙舟,淮南逆水流,扫尽杨花落,天子季无头。

解晖稍作思索,沉吟道:袁真人名满天下,算无遗策,老夫本不该怀疑,但这四句谶语与一直流传的童谣‘杨花落,李花开,桃李子,有天下’,似有异曲同工之意。

李密败亡,李阀还有机会吗?李淳风道:天意如何,淳风不敢妄言。

近年有民谣《桃李章》曰:桃李子,得天下;皇后绕扬州,宛转花园里。

勿浪语,谁道许?据说有人从中预言三件事。

一,桃与逃偕音,逃亡的李姓之人,会得天下。

二,皇帝与皇后,迷转于扬州,不得返都。

三,‘勿浪语,谁道许’,是‘密’的意思。

故李密为天命所归,必主乾坤。

结果李密亡于洛阳,四面楚歌的李阀却安稳如山,虎据关中。

故另有一解,逃与陶亦是同音,陶者,唐也,唐公李渊或为应命之人。

原来两日前巴蜀轰传一则消息,可谓举国震动,李阀西破薛举的西秦军,解了大兴之围,东与窦建德的长乐军达成和议,只余北面进犯太原的刘武周为敌,具体情形尚不得而知,但李阀咸鱼翻身已是不争的事实。

李淳风所说陶唐,有个典故。

陶唐是上古时期尧帝的别名(尧是帝喾的次子,也就是黄帝的玄孙。

他最初封在陶,后来又徙到唐,所以才称为陶唐氏)。

唐尧虞舜的说法就是这么来的。

李渊世袭唐公,如今割据一方,这点倒说的过去。

杨广夫妻正困于江都,应了第二句。

就是那民谣的第三句有点不知所云。

陪座的方益民道:又有民谣说,‘李子结实并天下,杨主虚花无根基’,正是李氏当为天子之兆。

故两年前方士安伽陀劝昏君尽诛宇内李氏,杨广虽没有采纳,却在不久诬称李阀阀主李浑谋反,杀了三十二口,其余流放岭南,这才使李渊捡个便宜。

目下李密之子李天凡执掌瓦岗,不思进取,反欲谋算飞马牧场,不想赔掉老丈人翟让的性命,内部乱作一团,难成气候。

反观李渊西进关中,旬日下城,虽有短暂挫折,却在击破薛举后奠定收取陇右、巩固后方的基础,可见正是有大气运者。

解晖满含深意地瞥了跟随他多年的大管家一眼,喝口茶道:世侄此行莫不是要为李阀做说客?李淳风否认道:小侄只为袁师传话而已,别无他意。

天道运转,自有定数。

我等泄露天机已是罪过,哪敢再参与凡尘之事?袁师慈悲为怀,不忍巴蜀生灵涂炭,陷入无边战乱,这才吩咐淳风来见世叔。

解晖道:袁真人大德,解某铭感五内,定会牢记于心,不敢或忘,为巴蜀百姓的福祉尽自己的一份力。

益民,带世侄用斋!李淳风起身道:不敢劳烦世叔,淳风尚有他事,这就告辞!解晖佯作不悦道:世侄可是嫌弃老夫招待不周吗?李淳风苦笑道:世叔误会了。

淳风实有约会在身,不便久留。

解晖神色一动,笑道:不知约会的对象可是佳人?李淳风老实答道:是静斋的师仙子。

解晖投他个暧昧的眼神,道:既是佳人有约,老夫就不挽留了。

我送世侄一程!李淳风推脱不过,只能随他,于堡外依依惜别。

待李淳风走远,方益民道:堡主——解晖打断他道:益民,你追随我多少年了?方益民道:十九年零五个月又七天。

解晖一怔,道:你记得倒清楚。

方益民道:堡主的救命之恩,益民永不敢忘。

解晖道:我从未问过你为何遭人追杀,对吗?方益民道:多谢堡主对益民的信任。

能任用一个底细不明的人,并使之独掌管家大权,这需要何等的气魄?这种用人不疑的信任,比知遇之恩更令人感动莫名。

解晖叹道:你与李阀有旧?方益民下跪道:请恕益民欺瞒,我本姓李,是唐国公府上一个下人,因见到不该见到的事情,方险遭灭口,直到堡主在剑阁救下我的性命。

解晖奇道:既是如此,你怎会仍念旧主之恩?方益民道:欲杀益民的,不是唐公,而是当时的秦王杨俊。

解晖两眼望向愈发阴沉的天空,喃喃重复道:杨俊!华发渐生的他不由想起年轻时的激情岁月,想起了梵清惠,想起了结拜大哥胖贾安隆,也想起了三弟!当然,更因之想起了近日根本不愿想起的另一位把兄,对他恩重如山的天下第一用刀好手,天刀宋缺!宋缺来了成都,为何不见自己?那夜在大石寺,他分明已经看穿自己藏身在塔顶!他对我有了戒心?解晖拳头握紧,青筋暴突,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