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 徐晏驰依旧没来。
梁橙时不时往办公室的方向瞟一眼。
她来这么久,除了外出出差,徐晏驰还是第一次旷工。
梁橙不确定他的病有多严重, 明天能不能来。
有几份文件需要他签字,最迟只能拖到明天。
原本打算等陈昇回来,问一下情况,或者把文件交给他。
但徐晏驰不在, 许多事情需要陈昇替办, 他一直不在办公室。
梁橙没等到人, 快下班前, 给徐晏驰打了一通电话。
几声之后接通,徐晏驰在那端问:找我?他嗓音有几分沙哑, 生病的缘故, 听着有些没精神。
梁橙原本要问的话便卡了一下壳, 问他:你还好吗?不太好。
徐晏驰说。
那你明天还能来上班吗?梁橙问。
徐晏驰倦懒道:才一天没见到我, 就急了?怎么发烧也不影响他的自恋呢。
梁橙那点担忧顿时跑没影。
有几份文件等你签字,明天就要。
我只是确认一下你能不能来。
徐晏驰没给确切答案:不一定。
梁橙正思考文件的问题怎么解决,徐晏驰慢吞吞又道:你着急的话,带过来吧。
你知道地址。
你自己公司的事,自己不着急。
梁橙想了想:那我让陈总助给你带过去吧。
徐晏驰忽然咳嗽起来,咳完说:我生病了。
梁橙莫名其妙:我知道啊。
我难得生一次病, 对你来说, 不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吗?梁橙愈发莫名, 问他:什么机会?人生病时, 身体虚弱, 心理也会变得脆弱, 这个时候的关心、安慰, 会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徐晏驰煞有介事地替她分析:你不是应该趁此机会,亲自上门送药,对我嘘寒问暖,关怀备至,然后趁虚而入。
……冒着雨跑去给你上门送药,关怀备至,我怎么就那么稀罕你呢。
我还有工作没做完。
梁橙找理由。
被徐晏驰四两拨千斤:什么工作,能比我更重要?梁橙磨了磨牙,被徐晏驰的臭屁耳濡目染,久了,她已经学会扯淡了:可是我知道,你一直都把盛来看得比自己的身体健康更重要,现在你生病了,不能来上班,我觉得我更应该替你看顾好公司,站好每一班岗。
那端没声音。
徐晏驰又咳嗽两声,然后语气幽幽地说:有你这样的好下属,我真欣慰。
梁橙一脸诚恳:你好好在家休息,不用担心公司。
徐晏驰没说话,梁橙利索地跟他再见。
从通讯录里找到陈昇的号码,拨过去,跟他说了那几份文件的事,请他带去给徐晏驰。
陈昇委婉道:我今天晚上有一些其他很重要的事情要处理,可能走不开。
梁橙又问:那你明天上午有空吗?陈昇很果断:也没有的。
他是徐晏驰的左膀右臂,确实比她还要更忙碌。
梁橙不便再打扰,挂了电话,对着文件纠结地摸下巴。
正想着,放在文件上方的手机嗡嗡震动,有来电。
梁橙接起电话:岑阿姨。
岑绾秋还在出差,与她闲聊几句,问她下班没有,梁橙说快忙完了,马上就能走。
岑绾秋问起:我听说晏驰发高烧了,今天没去公司?梁橙说是,她语气不□□露出担忧:他从小很少生病,发烧也不爱去医院,总是硬抗。
我现在脱不开身,回不去,也不知道这次烧得严不严重。
梁橙想宽慰她别担心,又想起电话里徐晏驰的声音,确实挺虚弱的。
岑绾秋道:橙橙,能不能拜托你过去一趟,帮我看看他的情况。
一个母亲对孩子的关心和担忧,她这样恳切地拜托,梁橙无法拒绝,便答应下来。
看来,今天注定要她自己跑一趟了。
梁橙跟唐主管交代过去向,便拿上自己的东西和那几份文件离开公司。
路上折到药店,仔仔细细地问店员咨询半天,买好退烧药和感冒药。
阴天夜幕早早降临,她到天阜湾时,天边已经擦黑。
上楼,到2302,按门铃。
雨水从伞尖滴答、滴答,在光洁的瓷砖地面,很快汇聚小小一块。
等了一阵,面前的房门终于打开。
盛夏最炎热的酷暑时节,徐晏驰穿了件浅灰色的长袖衫,头顶短发有些微凌乱,脸色明显苍白,神色倦懒地站在门内。
宽松的家居服和虚弱的病色,将他平时身上那种冷厉感大大弱化。
他脚上趿着拖鞋,单手扶门,是梁橙从来没见过的弱势样子。
徐晏驰垂眼瞧着她,因为精神欠佳,说话声调也懒洋洋的。
站岗站到我门口了?梁橙生怕他误会自己是来趁虚而入的,端出岑绾秋的懿旨:你妈妈很担心你,让我过来看看。
徐晏驰侧身让开。
梁橙进到玄关,没再往里走,她鞋底沾了外面的雨水和污泥。
徐晏驰打开鞋柜,拿出一双深灰色的男士拖鞋。
梁橙瞥了一眼,犹豫,徐晏驰说:我家里没有女士拖鞋。
也是。
毕竟他也是个吊死在一棵树上的单身狗。
徐晏驰又道:你也可以选择不穿。
算了,梁橙乖乖换上。
梁橙把雨伞放进玄关柜旁的仿藤编金属伞桶,又把斜背的包包摘下。
除去上次来帮他处理事情不算,她没拜访过异性的家,放下东西后,左右看看。
徐晏驰给她拿完拖鞋,走到水吧台,倒了杯水,倚在鞋柜上,边喝,边不声不响地盯着她。
也不说话,仿佛在盯贼。
梁橙问他:你去过医院了吗?徐晏驰:没有。
吃过药了吗?没有。
他妈妈的担心果然没错。
梁橙叹口气,拎着手里装着药的塑料袋走过去:我给你买了药。
她拿出几盒药,对着说明书仔仔细细地研究用量,哪种药该吃几颗。
顺便将药剥出来,递给徐晏驰。
他接过,就着水吃了药。
吃完药,梁橙把那些文件拿到客厅,给他签字。
徐晏驰批阅的速度比平时慢许多,坐在沙发上,一页一页地浏览。
梁橙坐在旁边等他签,看着他气色很差的脸,莫名觉得,这人生了病像小孩一样,都不会照顾自己。
鬼使神差地,她突然问了一句:你吃饭了吗?徐晏驰垂着的眼从文件上抬起,看她两秒,才说:没有。
梁橙和他四目相对片刻,在他眼神里看到了你果然在对我嘘寒问暖这句话。
话都问到这了,她终于意识到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
那我给你叫外卖吧。
她说。
徐晏驰又低下头,继续看那份文件,边发出质疑:我妈让你给我叫外卖?……他一提岑绾秋,想想她对自己那么好,梁橙哪里好意思辜负。
她其实会做一点简单的饭菜,和爸爸一起在国外的时候,梁攸宁那做什么都是一个味的厨艺,让她深受折磨。
为了拯救自己的味蕾,也是因为偶尔太想念中餐的味道,学了了几道菜。
虽然甚至称不上厨艺,但填饱肚子,还是足够的。
看在他是病号的份上。
梁橙任劳任怨地起身去厨房,打开冰箱,然后,陷入了沉默。
徐晏驰的冰箱是十字门,容量巨大,足够装下好几个她。
可是现在,冷藏区除了摆放整整齐齐的酒水,连颗鸡蛋都没有她幽幽地转过头:你在家都是靠露水活着的吗?徐晏驰仿佛这才记起自己那空无第二物的冰箱。
他在家里开火的次数不多,因此也不存放太多食物。
岑绾秋不会常来打扰他,只偶尔会让人送一些食材到他这来。
想了想道:你看看冷冻区。
也许有一些肉类。
这个也许,真是妙啊。
梁橙已经做好什么都找不到、只能理直气壮点外卖的打算,不料下面竟真的有一些冷冻的牛肉、石斑鱼、已经处理过的整鸡。
她想了想,取出牛腩,又在手机软件上买了些食材。
将牛肉解冻好,在案板上切小块。
徐晏驰签完所有的文件,从客厅走过来,站在一旁观看。
她左手轻轻按压着肉,右手的刀前后滑动。
徐晏驰这的刀具都是贵价货,极少使用,非常锋利。
他不作声观看片刻,抬步走到梁橙身后,从她手里将刀接了过去。
还是我来吧。
梁橙切得正专注,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过来的,身为主厨被夺了刀,顿时十分不解:我切得有问题?切得很好。
徐晏驰洗了手,慢条斯理地擦干,开始切肉:不过我怕待会儿吃到你的手指。
梁橙:……倒也不用说得那么惊悚。
牛腩切大块,用黑胡椒和盐腌上,再煎至半熟,她买的其他食材也送到了。
洋葱、红甜椒还有西芹,她洗干净,再递给徐晏驰,让他切成合适的大小:红甜椒要切块,洋葱要切碎,蒜要切末。
他们俩莫名其妙开始了分工合作,梁橙负责指挥,徐晏驰负责具体操作。
不知道是不是生病了好说话,他倒是很听话,按照程序一样一样地炒、调料一味一味地放。
说是要她做饭,事实上,应该算是徐晏驰自己做的。
牛肉炖好后,梁橙关了火。
人已经看完,饭已经做完,她打算跟徐晏驰说一声就离开。
他去阳台接电话,梁橙等了会,迟迟不见回来。
她百无聊赖,在房子里兜转一圈,四处参观。
路过徐晏驰的卧室,她脚步停顿。
徐晏驰卧室的房门没关,留了半道,能看到里面黑胡桃木的床架。
要不要趁机偷偷进去观察一下?如果家是一个人的港湾,那卧室就是港湾里的巢穴,很有可能藏着什么秘密。
她站在门口,刚犹豫几秒,就听见一道不知何时悄无声息靠近的声音。
因为发烧而有些懒怠的嗓音,在她背后上方问:要不要进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