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节律平稳的脚步声离开, 在一门之隔外逐渐远去,最终彻底消失不见,房间内彻底陷入静谧。
在黑暗和幽谧中憋了两分钟, 梁橙才悄默默把被子拉下来,露出脸,重新获得空气。
可能是闷的,她整个人像一只绯红的虾, 在床上静躺片刻, 才起身下床。
明知徐晏驰走了, 打开房门时依然充满戒备, 唯恐他的脚步声是伪装,其实躲在某个地方等着伏击她。
套房寂静无声, 落地窗将大量阳光容纳进来, 室内明洁光鲜。
杯盏在餐桌上熠熠生光, 食物新鲜的色泽与香气, 唤醒清早的胃口。
餐点丰盛,还带有温度,梁橙确认没有危险,才在餐桌前坐下来享用。
吃完早餐,管家带人来收拾,见到她时笑眯眯地问候:梁小姐, 昨晚休息得好吗?再普通不过的问候, 这时这好似别有深意。
梁橙刚刚平静下去的大脑, 又被唤醒, 不由自主开始回想昨晚。
……挺好。
她镇定地回复一句, 从容地走回房间, 一关上门, 便用双手捂住脸。
这间酒店套房她是待不下去了,洗澡换了身衣服,便远离这个案发现场。
不知为何做贼心虚,看谁都觉得对方是徐晏驰派来的,已经知道了她昨晚的秘密。
戴上墨镜,把小半张脸遮得严严实实,才安心。
她仿佛来度假,尽情吃喝玩乐,可惜吃什么都食不知味,玩什么都神思不属。
也不知怎么,徐晏驰这个人总是很不讲礼貌,招呼也不打一个,冷不丁地就在她脑海里跳出来一下。
梁橙在外面闲逛了一整天,傍晚越来越临近,心里打的鼓点便越来越密集。
她心不在焉地四处游荡,走到酒店附近的海滩。
光着脚,踩在被潮水冲过的湿软沙子上,漫无目的地走了一会。
从三三两两聚集的游人,走到人烟稀少。
从夕阳低悬、金光万丈,走到完全被海平面淹没。
忽然间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回过身,看见徐晏驰。
太阳落下去的速度很快,天色已经暗了几分。
他从一片碧天海影中走来,傍晚海边风很大,鼓荡着他的衬衣和裤脚。
梁橙拎着鞋子站在原地。
从未觉得一天时间如此短暂,竟不够她做好一个心理准备。
看着徐晏驰踩在松软的沙子,缓步向她走来,只好深吸一口气,站直身体。
来都来了。
她心想。
徐晏驰走到她面前,看她一眼:还以为你跑了。
梁橙拎着鞋子,理不直气不壮地和他对视着,说:我不是那种人。
徐晏驰反问:那你是哪种人?梁橙眼神从他双眼飘移走,又飘移回来,这次盯着他下巴。
沉默几秒,她很轻地清了一下嗓子:你不是要算账吗,现在算吧。
她撑起很有气势的样子,认真跟他理论:昨天晚上的事,也不能说是我一个人的责任,我喝醉了,你又没有醉,你是可以拒绝的。
徐晏驰似乎对此持不同意见,似笑非笑道:你好像低估自己的魅力了。
你那么真诚地引-诱我,我很难拒绝的。
梁橙脸颊一热,忍不住辩驳:我没有引-诱你。
你说我嘴唇很软。
徐晏驰重复她昨晚亲口说过的话。
梁橙攥着两只鞋,脚指头抠着沙子,脸更热了。
这还不是引-诱吗?徐晏驰说。
那我后来又没有邀请你去我房间……梁橙底气不足,声音越来越低,实在羞于提起后面的事。
徐晏驰低眸,饶有兴致地欣赏她越来越红的脸,语气却很凉薄:这么说,你是不打算对昨晚负责了?从没做过负心汉的梁橙心一虚,忙说:不是。
徐晏驰不紧不慢:那你的意思是?梁橙略微停顿片刻,认真道:如果你想要我对你负责的话,我可以负责的。
那样最好。
徐晏驰一副理所当然的口气:我这个人比较传统,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就姑且让你负责吧。
梁橙思考了整整一天,没办法确定,昨天晚上后来,他们两个到底有没有越界的行为。
她倾向于没有,但又没法解释换衣服这件事。
徐晏驰总不会正人君子到,把她衣服都脱了,什么都不做,只帮她换上睡衣?脚指头说不可能,他不是那种人。
梁橙毕竟也没经验,不晓得事后到底应该是一种什么状态。
但看徐晏驰的反应,应该是真的了。
难道是因为过程比较快,所以她没什么感觉?一想她不免面红耳赤,赶忙打住。
她原本没打算欺骗玩弄徐晏驰的感情和身体的。
但既然事已至此,也只能如此了。
好。
她说。
徐晏驰道:你好像不太兴奋。
什么?你倾慕我这么久,对我一往情深,现在终于得偿所愿,得到我了,不是应该很兴奋吗?梁橙磨了磨牙,我怎么就那么爱你呢。
她露起一个笑容:兴奋。
徐晏驰端详她几眼,点头:看得出来。
梁橙:……将来徐晏驰知道她其实是个黑心卧底的时候,估计会很受伤吧。
她面无表情地想。
那也不能单怪她,要怪只能怪他自己不自爱吧,这么容易就被她得手。
一阵潮水涌来,凉凉地铺盖她双脚。
天色愈暗,海水渐冷。
徐晏驰朝她递来一只手。
梁橙瞅瞅他的手,又抬头瞄他,没明白。
他没说话,伸手将她手中的鞋接过去,换到另一只手拎着。
接着右手牵起她。
晚上冷,走吧。
梁橙怔了一下,被他牵出那片湿软的潮水。
沙滩留有白日的余温,她赤脚走在上面,跟着徐晏驰,低头看那只被他握在掌心的手。
海边真的冷下来了,他手上有干燥的暖意。
像冬天的棉被,和热烘烘的暖炉。
徐晏驰牵着她回酒店,一直没放手。
梁橙不大习惯,左边手臂都微微有一点僵硬。
又不好叫他放开,免得他再解读出诸如自己始乱终弃这种意思,她不好解释。
大堂人来人往,经过的人们投来视线,徐晏驰衣冠楚楚地拿着她的鞋,一点不见局促。
遇见管家,他笑眯眯地问候:徐先生、梁小姐。
梁橙强自镇定,听见他同徐晏驰汇报:两位的礼服已经熨烫好,送到房间了。
回到房间,两套礼服已经挂在客厅的移动衣架上。
一套男士黑色正装,一件女士礼裙。
一进房间,梁橙赶忙把自己的鞋从他手里拿回来。
徐晏驰说:去洗个澡换衣服。
梁橙看了眼那条裙子:待会要去什么地方吗?徐晏驰提醒:你约了高太太。
梁橙隐约记得有这回事。
徐晏驰选择裙子的眼光很合她喜好,那条粉色叠纱裙轻盈漂亮,又不过分隆重。
她化妆换好衣服,跟他一道去赴约,到地方才知道,自己昨天脑袋不清楚的时候,答应了什么邀约。
地点在一间私人娱乐场,老板的情人是高太太密友,阔太太日子过得无聊,时不时就会约一场。
昨日饭局上高太太跟梁橙介绍本地好玩的去处,说到最后,便邀请她来一起玩两把。
梁橙当时已经醉意熏然,忘了本地最著名的特色是什么。
听到她邀请自己,本着友好合作的目的,不想驳她面子伤了和气,便爽快地应了。
走进人欢马叫的娱乐场内,看到那些纷繁复杂的牌桌、大半都不曾见过的各类游戏,才明白这个玩两把,到底是玩什么。
她和徐晏驰到达时,高太太等人已经到了。
几位男士正坐在牌桌上,荷官站在中间发牌。
一帮养尊处优的阔太太聚集在一处,穿着各色华丽衣裙,颈上、耳垂、腕上、手指,无一不佩戴珠宝。
梁橙的装扮在其中显得素净许多,清丽得出尘,是天然的、不加矫饰的美。
高太太穿着一条孔雀蓝的缎面长裙,坐在一张欧式长沙发里,笑盈盈起身走过来。
你们两个站在一起也太登对。
梁橙下意识想反驳,又一想,现在没得反驳了。
见他们来,牌桌上的男人暂且停下,开始了社交式的寒暄。
除了高总,梁橙一个都不认识。
徐晏驰倒是如鱼得水,和几人应酬着,轻轻揽过她的腰,向众人介绍。
我的女朋友,梁橙。
他嗓音和平时并无不同,梁橙却耳朵莫名一烫。
她看到高总和高太太心照不宣的笑容,他们似乎一点都不感到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