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树。
他吊死的那棵树。
梁橙的头脑几乎无法处理这个信息量, 徐晏驰在说什么?他惦记许多年、念念不忘的白月光——是她?怎么会呢?梁橙无法相信这件匪夷所思的事情,却又不得不相信。
脑袋里一会闪现,去盛来面试的那一天, 徐晏驰坐在面试官之席,投落在她身上的视线。
一会是徐晏驰说:她喜欢的东西在我这里,说不定有一天,会有机会再见一面。
里格·丁, 是她最喜欢的画家啊。
他挂在家里客厅的《Moonlight》, 是她最想要的作品。
他买下她最喜欢的画, 想要再见一面的那个人, 是她。
怎么会呢?梁橙茫然而惊愕地看着徐晏驰,整个认知都被打碎, 然后重组。
从她进入盛来开始, 他那些自恋到臭屁的行为, 如今看来, 原来都是有意为之。
她甚至已经忘记了曾经和他相识过,徐晏驰却默默地暗恋着她,这许多年?怎么会呢?你……梁橙直瞪瞪地盯着他,你是不是又在骗我?还是难以相信,所以忍不住怀疑。
徐晏驰反问: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梁橙又被他问住。
他这个人太有心机,老奸巨猾, 逗她, 诱导她, 一步步把她引进自己的坑里。
可事实上, 他没说过一句假话哄骗她。
只是她自己误解, 自己团团转, 自己傻乎乎地主动去上当。
想起这些不由有些气恼, 却又气不起来,恼不起来,满脑子都被原来他暗恋自己好多年这件事,冲击得七零八落。
为什么?她问,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徐晏驰鼻腔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哼,语气幽幽:你倒是忘得一干二净,现在来问我为什么喜欢你。
这分明是颇有内情的意思,梁橙被他话中的幽怨弄得有几分心虚。
我高中的时候,有和你发生过什么吗?徐晏驰低眸乜着她:你说呢?梁橙心虚更甚,眼神躲闪一秒:我不记得了。
徐晏驰食指将她偏移的下巴掰回来,迫她看向自己:‘也不是很重要的人’,不记得也没关系,是吗。
他记性好得很,还对很久之前她在同事聚会上,一句无心的话而耿耿于怀。
如今终于让他等到机会,可以向她当面讨债,秋后算账。
我那句话不是针对你……梁橙小声辩解。
我知道,徐晏驰说,只是我自以为,对你有些重要罢了。
这话太戳心窝子,心心念念地喜欢着一个人,她却把你忘得干干净净,该是多么酸楚的滋味。
她忘记了,一走就是好多年,那这些年里,他又是怎么过来的?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对她念念不忘,恋爱都没有再谈过一场?梁橙又想起他说过:因为我见不到她。
几分钟之前气愤难当,现在都变成满满的心虚与愧疚。
这让她觉得自己对徐晏驰很是亏欠,又怕这是他新的阴谋诡计:你现在是不是仗着我不记得,讹我的?讹你?徐晏驰被她气笑,盛来园区的樱花道,是我讹你?VR头显里为你建模重现的那条路,是我讹你?你梦见的一模一样的樱花树,树下的初吻,也是我讹你?嗯?梁橙被他话里接连而来的信息量砸得头脑发懵,怔怔地呆立许久,才在一种难以描绘的心情下,慢慢地,将他和梦里那道模糊的人影,画上等号。
你是小矮子?她双眼里写满世界颠覆的怀疑:可是你……他一米八七,怎么可能是小矮子?梁橙处在讶异之中,两侧腰身忽然被他手掌掐住,双脚骤然离地。
徐晏驰将她放到台阶上。
石阶高度十五厘米,一下子将她在徐晏驰面前需要仰视的身高差,缩小到只剩几厘米。
梁橙的内心被雷击般震颤。
她看着眼前的徐晏驰,她只需要轻轻往前,就可以很轻松地亲到他。
原来是这样……原来如此。
徐晏驰站在她身前,面对着面,望进她清凌凌的眼睛。
我不太喜欢这个称号。
他说,现在能为我正名了吗?最精彩绝伦的语言,也形容不出梁橙此时此刻的感受。
原来真的有这样一个人。
原来真的有那棵樱花树。
不是她的梦,不是她分不清现实虚幻的臆想。
她真的有过一个小矮子。
有过那样喜欢着一个人的心情。
梁橙许久都没有说话,徐晏驰看着她眼底慢慢浮上来一层雾气。
那水雾在她眼中聚集得如此之快,转瞬便汇成一汪,从眼角涌流出来。
如泉水清澈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掉落。
她咬住了嘴唇内侧,没发出声音来,却止不住地发颤。
怎么了?徐晏驰嗓音低下来,用手指拂去她脸上湿润的泪痕。
梁橙声音染上哭腔,尽力压抑着,但压不住哽咽的颤抖: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怕吓跑你。
徐晏驰说。
他无比期望她记起自己,又不想她记得那些不好的事情。
但记忆交错相连,怎么可能两全。
我哪有那么容易被吓到。
梁橙泪水掉个不停,控制不住。
她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哭,有点难过,为她自己,为徐晏驰。
也有很多很多的失而复得的庆幸,为她自己,也为徐晏驰。
徐晏驰不厌其烦地帮她擦着眼泪,尽管马上又会被汹涌而来的新的眼泪淹没。
不是你容易被吓到,是我输不起。
那个在谈判桌上都能谈笑自若、神闲气定的徐晏驰,也会有输不起的时候。
所以费尽心机,兜那么大一个圈子。
他也曾想过,不如就让她永远不要记起来,不去揭旧日的疮疤。
她选择忘掉一定是因为太难过,没必要再要她难过第二遍。
把人哄骗到手后,这种想法会更加强烈。
他同样沉溺于这段时日,伸手就能把她抱入怀里的真实感,他觉得这样就很好。
他所求的从来不多。
一个她就够了。
-一下子太多事情冲击,梁橙一时半刻消化不完。
徐晏驰把她带上车,她花了好久,心情才慢慢平复下来。
徐晏驰把她送回樾府时,已经夜深。
他把她送上楼,送到门口,梁橙的眼睛因为刚才留太多眼泪,微有些肿。
好好休息,有事给我电话。
徐晏驰说。
梁橙点点头,站在门口目送他转身离开。
徐晏驰走出两步,又折回来,扣住她后颈浅浅吻了片刻,而后低叹一声:怎么办,今天不太放心你一个人。
可是梁橙此时此刻最需要自己先静一静。
她张口想要说,徐晏驰却好像都懂,摸了摸她头发:我今晚不适合待在这里。
他抬起梁橙的脸,看看她发红的眼角,说:还想哭鼻子的话可以趁现在哭,我走了之后就不许哭了。
梁橙被他说得有点羞耻,扭开头:我没事。
徐晏驰这才放开她:我走了。
梁橙嗯了声。
看着他走进电梯,梁橙关上门,在安静的玄关站了几秒,才像是反应过来,换了鞋进屋。
可能是因为刚刚受到太大的精神冲击,情绪起伏过大,她思绪繁杂,晚上连做了好几个梦,断断续续,睡得不安稳,白天上班就不大有精神。
徐晏驰照旧来接她,给她带了早餐,一切都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这让梁橙平静不少。
她靠在座椅上打呵欠,徐晏驰问她:昨天想了些什么,困成这样?梁橙抱着手臂忽然说了一句:我要是暗恋你就直说?徐晏驰一顿,偏头看过来。
梁橙又说:怕我对你有企图?我为了得到你,不择手段?梁橙开始一件一件细数,之前被他扣的锅。
徐晏驰笑出声,老神在在地掌着方向盘,转过路口:你好像很记仇。
梁橙哼了一声,说:哪有你记仇。
她其实还有一点余劲没缓过来,上午被工作分走注意力,中午休息,便又侵入脑海。
跟总裁办同事一起在食堂吃饭时,她有些心不在焉。
今天的红烧肉做得很香,但她不大有胃口,剩下许多。
谭珍珠在旁边吃完自己的,眼馋她的。
因为昨天的事,她对梁橙颇感抱歉和心虚,像平时一样伸筷子夹时,都多了点小心翼翼。
你在想什么,怎么神不守舍的?谭珍珠问,昨天你们两个聊开了吗?梁橙点点头。
聊开了就好。
谭珍珠放下心来,又跟她说:他对你真的挺上心的。
你来之前,他不是这样的,没这么好说话,特别高冷,特别难接触。
高中校友这种事我从来不敢在他面前提,一个眼神能给我冻死。
我在总裁办待了这么久,除了工作,就没跟他说上过话。
张秋花听了半天,听得一头雾水的:你们在说徐总吗?怎么了,小梁跟徐总吵架了?嘘。
谭珍珠示意,乖,别打听,知道得太多不利于长寿。
梁橙捏着筷子说:没有吵架,只是发现原来他暗恋我很久了。
噗——张秘书笑得差点被一口米饭噎住,脸上的神情明显是在怀疑她神志不清:小梁你是不是谈恋爱谈迷糊了?明明是你暗恋他,咋追到手就不认账了?真相说出来都没有人信,真是可恶啊。
梁橙叉起一块红烧肉。
知道徐晏驰就是小矮子,让她心里有很大的触动。
她不得不承认,无论是以前的小矮子,还是现在的徐晏驰,她其实都动了心。
可抛开她和徐晏驰的感情,盛来与太科、徐家与梁家之间,还有许多剪不断理还乱的恩恩怨怨,该如何处理?盛来对太科的所作所为,徐晏驰将爷爷逼到快要破产的境地,她来盛来的目的,又该如何处理?梁橙叹气。
她和徐晏驰之间,好像还有许多难题和谜团没有解开。
她失忆之后,徐晏驰为什么从来没有来找过她呢?作者有话说:写到关键情节速度就会很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