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勋非常恭敬地向雚疏弯腰施礼:前辈,我们又见面了。
雚疏上下打量着他,咧嘴一笑:果然能遇到你。
你比上次见面时要强大千倍、万倍了,看来这十几年间你有过某种奇遇吧。
陶勋大感疑惑:前辈知道我今天要来?是天界能知过去未来的神通吗?呵呵中,你现在的神通我已不敢揣测,道行有限,又如何算知你的过去未来?我是猜的。
雚疏用目光示意:因为他,我才猜你这次会来。
阚智钊?陶勋回头看过去,阚迪已经启动布设的陷阱,正与雚疏故意放出的幻像斗个不亦乐乎。
上次我来的时候同他玩耍,他不知从哪里得到一些厉害之物,虽然对我仍然没有任何威胁,我却小小地给了他一点教训,他赌咒发誓说下一次一定要让我付出点代价,你说可笑不可笑。
陶勋替朋友开脱:阚兄只是嘴上说得厉害,为人倒不坏。
呵呵,凭他自然办不到,他只可能找你帮忙,所以我想你这次应该会来。
雚疏满是笑意地解释,然后介绍道:我在天界的朋友仙兽己蕤听我说起你,很想见见你,便和我一同下来了。
原来如此,陶勋想起阚迪拜托自己的事不禁莞尔。
他转向己蕤深深一躹:拜见前辈,晚辈陶勋有礼了。
己蕤形如羚、头双角、面如龟、眼如铃、鼻如鳄、须如蚓、毛如虎、足似豹、尾如狮,周身灵气环绕,威武不凡。
见陶勋施礼,他略屈前膝以示还礼:呀,不敢当,不敢当。
老七说先生有真仙之能而无直仙之体,依我看你应当有天仙之能才对,而且修为令我们不敢仰望呐。
雚疏道:那个小家伙还得忙一阵,别管他,先到我的辟离洞说话吧。
两兽一人转身离开木实谷回到辟离洞雚疏的巨大巢穴。
雚疏感叹道:上次见面时你没有真仙灵体之相,今天再见你发现你更象普通凡人,这应该是仙力大成、超凡入圣的表征吧。
晚辈一入变境就有发现,上次是一天当十天,现在或许是三十天或者更多天。
不知道这是不是道基变化的结果。
先生好厚实的仙基,我和老七在此也只能一天当十五天,只及你一半。
要是你结成仙体,我们在你面前直如蝼蚁一般。
陶勋闻言赶紧口中连呼不敢。
你不必过谦。
对了,你回山是打算在此隐居潜修天道吗?雚疏问道。
有此想法,只是俗务缠身终不得脱。
这趟来是应阚智钊之邀,他和我要合炼一批仙器和丹药,因为在此境炼器炼丹甚是方便,所以我才回来。
你们想炼些什么?己蕤目光似乎一亮。
陶勋将长长的目录择重要的念出来。
两仙兽听得很仔细,末了,雚疏道:这可需要不少材料,在天界算不得什么,在凡界恐怕不太好找齐。
老五在天界常在天仙炼器或炼丹的时候打下手,颇能识别材料的品级,对炼器、炼丹亦有研究,你可以好好请教他。
陶勋赶忙向己蕤道:晚辈才疏学浅,前辈是大方家,尚祈不吝赐教。
己蕤兴致勃勃地道:大方家谈不上,你先将你的材料摆出来让我看看。
陶勋施展仙术将这趟所带来的材料变作百十堵高宽各十余丈的墙,轮换着请地方过目。
己蕤辨识材料的时候,双目上、下方各生出双目,六只眼睛异彩连连,它的鼻端有灵光泛起,在辟离洞内巨大的光亮下仍是引人注目。
待千多种材料都看过以后,己蕤道:有些炼器的材料含量和成色有些不足,还有些生药年份未到,有的保存不当损坏了部分药性,总的来说都还不错,炼出你们目录上的那些丹药足矣,如果炼制得当,那二十几种材料能节省不少,再配上几种材料还能炼件不错的凡界极品仙器出来。
陶勋得到指点连声道谢。
己蕤又道:老七,你最善寻找天材地宝,身上有没有合用的给他?好呀,看在老五的面子上,我且找一找。
陶勋这时心里一惊:己蕤如此热心,示好于我,不会有什么事吧?雚疏前足在地上滑过,摆出一些大大小小的石头、晶状矿物、动物身上的材料以及植物的组成部分:我最新搜集到一点东西,老五你看看可合用。
己蕤用六目和双鼻辨识过,连连称好,一一说出这些材料的名称和功用,最后却道:这些天界的材料只能用作炼制天器,用在凡界却不好。
陶勋听得这话心里反松了口气,感觉有点怪,天器虽好,自己只能看不能用还不如不要。
看到己蕤辨识材料的本事高超,不由得想起不久前得到的乌刚石的原矿石里包含的那一小粒怪异材料,便道:己蕤前辈见识渊博,晚辈身上有个奇怪的东西,分辨不出它的来历,相烦您辨识一下可好?哦?快拿来看看。
己蕤大感兴趣。
陶勋将乌刚原矿石取出来,布下简单的结界,运起太元仙灵火转眼间将矿石烧化,只余下乌刚石颗粒,他挑出其中一颗,再运仙灵火,从里面分离出一颗比细砂粒小一圈的、七彩绚目的石子。
两仙兽看他轻松操控仙灵火以及炼化出材料的娴熟手法已很是惊讶,再看到凝炼出来的那粒小石子它们一齐惊呼:禹馀天的上清天陨石!上清天陨石?就是禹馀天的石头?禹馀天也有陨石?陶勋莫名。
己蕤解释道:远古的时候,天地分开不久,三十六重天界因正在形成不中太稳固因而常有仙石坠落到它界形成陨石,它来自哪层天界就称为某层天陨石。
仙陨石多只坠穿一到两层天界,穿过三层以上极少,穿透诸层天界落到凡界的那就更少。
这种上清天陨石我在天界万年也只看到过一次,你能在凡界得到它,真是福泽深厚,你应当用它炼制一件天器。
陶勋听得一阵激动,原来这就是上清天陨石,《天册》里有提到过,而且还附载了一件威力强大的天器夺月珠的炼制方法。
天器呀,炼还是不炼呢?他一时陷入犹豫不决中。
己蕤很兴奋,这样的仙石在天界也很少见,怎不叫它激动。
它见陶勋似乎走神,便劝道:你在犹豫吗?如此的仙石、这般的机缘可遇而不可求,用它炼制天器就算在凡界不能用,将来到天界的时候也用得上。
不然埋没了它便是辜负上天对你的垂顾。
雚疏也道:它既然坠落到凡界,便是表明它无论炼制成什么都可以出现在凡界。
上天的心意总是很难猜测,今日看似随意发生的事,未必不是上天亿万年前便做好了准备,这粒陨石既然亿万年前就坠到凡界并且现在被你得到,或许上天在那个时间就已经注定需要你用它做出点什么来。
陶勋感觉到心里好象被什么东西捅了一下,他下意识地追问:请教前辈,您这番话所指的是什么呢?你有如此高深的道行,始终不得凝炼仙体,淹留人间徘徊不知归处,也许是上天在惩罚你经历过的事太过简单,也许是惩罚你的心境远远不及你的仙基,无论哪一种你都应该做些什么。
陶勋大受震动,向两只仙兽大礼拜倒,道:请您再点化一二。
雚疏道:也好,就算你我的机缘吧。
上天屡屡示意于你,可笑你对于这些仍然懵然无知,难道你多年来修炼天道就不曾追求过什么,就不曾思考过你该做些什么?试问你一句,若是知道该行往方向今天你还会到这里来吗?若是知道行往的方向你还会不得飞升吗?你应该做些什么而不是茫然等待,应该思考而不是一昧地瞻前顾后才对。
陶勋如遭重锤所击,整个人完全呆立住,过了许久干脆跌坐在地上,手肘支膝上、手掌托着头陷入沉思。
己蕤很奇怪地问:老七,你怎么忽然说出这样一番大道理出来?雚疏这时却有些茫然地回答:我想说就自然而然地说出来,这里面的道理很简单、很容易弄明白啊。
你让他陷入了沉思,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醒转。
上次是一整天,今次便不知道了,他的仙基比上次高出太多,只恐不会轻易醒转。
雚疏走到一旁趴下来,对己蕤道:你不是说他的材料有些有问题么,既然他一时回不了神,你何不帮他先将材料提炼一番,等他元神回转后道行必有所进步,让他欠你一份情,正好向他开口。
老七说得对,我是劳碌命,看到这许多材料堆在一旁,忍不住想动手提炼提炼一番。
陶勋陷在沉思里,有些问题的确困扰了他很久,宥于地藏老人的警告,他一直不敢深入去想,潜意识里有种逃避的念头,不过纵然不再逃避,他又该怎么做才正确呢?他试图沉浸到自己元神的最深处探寻个究竟,显然这不可能办得到,他的元神深处是一团迷雾,迷雾外面有一道强大得可怕的无形障碍,他怎么也穿不过去,他过去无数次尝试过,都是无功而返,无形障碍的阻力并不随他道行、仙基的逐渐强大而有所松动,也许他终会有一天冲破吧,但肯定不是现在。
一直以来我都将探寻到元神深处的秘密作为解开一切谜团的唯一途径,我太过于依赖这个途径,才会不断地说服自己什么也不要做,只须被动地等到功力深厚、水到渠成突破障碍的那一天。
雚疏说得对,我确实应该试试另外的东西,就算冲破障碍是解开一切谜团的唯一途径,我仍然有许多准备需要提前做。
那么,既然三岁以前的记忆被迷雾包裹,我便从三岁之后的记忆开始,好好梳理,好好推理,好好整理。
木实谷中,阚迪同雚疏的幻影不停不歇地斗了三十天,已经累得似狗一般趴在地上吐出舌头和白沫,只余手和脚偶尔突然机械般地抬起来挥舞一下半下。
他没有料到今年雚疏没有如往年打破陷阱便后离开,而是如猫戏老鼠般用致命的招数逼得他使劲浑身解数地抵抗、保命。
开始的时候他指望陶勋出来帮他赶走它,后来不论如何叫唤都没有反应时他一度陷入被人出卖、抛弃的绝望中,直到用尽了智计和手段都没有逃脱雚疏的掌控而彻底绝望,他心中的怨毒反倒消失得干干净净,他开始担忧陶勋是不是出了事,他开始担忧悟尘子他们几个好友渡劫的时候会不会因为不太熟悉自己所赠仙器而出岔子,他开始后悔在坊市的时候用劣货骗了别人,他开始怀念一百多年来在易戴之山被自己欺负过、算计过的每一个生灵。
很奇怪,那些过于久远的人和事都清晰地浮现在眼前;更奇怪的是,在清晰地想着这些的时候他同样清晰地知道自己应该运用着所拥有的哪种仙术或仙器抵抗雚疏无休无止、变化无穷的进攻;更奇怪的事,明明知道抵抗下去是徒劳的,他自己依旧抵抗着。
三十天,不眠不休、一刻不停地战斗了三十天,铁做的人也化成了水,身体上的疲惫、精神上的疲惫让他生不如死,一个月来思考和回忆的东西却令他打心底地欢欣、喜悦,这是种矛盾的状态,阚迪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就这般死掉,魂飞魄散。
辟离洞,陶勋睁开眼睛。
你想明白了?雚疏问。
还没有完全想通,不过不要紧,已经想了很多事,我想我知道我该为完全想通做些什么准备了。
陶勋的精神有些委顿,按照他在变境的时间计算,他已经不停地想了三年时间,如此长时间的脑力消耗比战至脱力更耗身体。
你先歇歇,照合境的时间算你已经想了三十天,我要先去木实谷放掉阚智钊,他想了三十天。
我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他才是金丹中期,十年前看到他是分神初期,这次看到他已是分神末期顶峰,最近十年他的修为进展得太快,心境仍然停留在一百年前,我耗尽他的体力和精力,让他能有机会看到本心,希望能对他有所帮助。
您是我的老师,每次见到您都能令我茅塞顿开。
阚智钊很幸运,他遇到了您,晚辈为自己和替朋友感谢您的关照。
陶勋很诚恳地弯腰致意,他现在实在太疲倦,没有力气起身。
这一次,陶勋休息了三天时间,得到变境辟离洞浓得让人窒息的天地元气滋养他完全恢复了精神和仙力。
你的朋友托我将它带来。
雚疏的前蹄划过地面,禹王鼎从地下冒出来。
呵呵,耽误了一个月的时间,现在开始该做正事了。
己蕤有些意外地问:你已经计划好用上清天陨石炼制什么了吗?想好了,准备炼一颗夺月珠,只是还缺少一些重要材料,等以后有机会找齐材料再动手。
夺月珠?己蕤歪着脑袋想了一会,道:我没有听说过这种仙器,你且说一说差了哪些材料。
陶勋念出一串名字,有三十二种材料,绝大部分不是凡界之物。
你说的这些材料我有三十种,玕瑰根汁和厌维血冠老七你有没有?有玕瑰根汁,厌维血冠却是没有。
己蕤对陶勋道:只差厌维血冠材料便齐了。
陶勋忽向己蕤长揖到地:前辈为晚辈提炼材料,又肯赐与炼制夺月珠的材料,晚辈深感您的大恩德,您若是有什么吩咐请尽管开口,晚辈敢不尽力。
你休怪我们不爽利,我们下凡来到易戴之山仍须按仙界的规矩行事。
雚疏代为解释道:老五的确有事想请你帮忙,但他不能主动向你提出,除非你先提出要替他做一件事,先前帮你提炼材料,还有许给你的这些材料都是他预先付给你的酬劳。
晚辈愧领了。
但不知道前辈有何事需要晚辈效劳?己蕤道:我在天界为几位天仙提炼各类材料,前一阵子不小心被一只厌维挣脱逃进无漏之渊,天仙限期将它捕回,但我独力难支,老七他们几个受限于天界的禁令又帮不上忙。
天界的禁令?便是象我这般情形,不能得到来自任何一层天界的帮助,这样算来只能到凡界找帮手,但是象无漏之渊那种凶险万分的地方寻常天仙也不敢进去,凡界的修仙辈如何堪用。
唯有你即有天仙的本事,又非天界仙人,再合适不过。
无漏之渊在哪里?属于天界吗?这个……请恕我不能说出来。
雚疏道:会有一点危险,对你来说不值一提。
而且,在你要去的那个无漏之渊时间过得异常缓慢,办完事后你仍有足够的时间炼制你的仙器和丹药。
有些简单的丹药和凡界仙器我能帮你炼制,不算违反天界禁制,重要的东西等你回来自炼便是。
陶勋长揖到地:有劳前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