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仔细看过去便能发现异常,褚小蝶将长发垂下盖住右半边脸庞,飘飘红裳的右半边显得空荡荡,若是翻开她的头发便能看到,原来艳丽绝世的面孔变得异常恐怖。
她的整个右眼眶被砸成大洞,里面一团焦黑,右半脸的完全变形,十数处露出森森白骨,玄黑或焦黄的皮肉在骨茬之间胡乱地翻卷生长,半边的嘴唇和牙齿不见,显口中半边鲜红的舌头;右半衣裳下,她右半边身体惨状更胜于脸部,右臂、右腿萎缩得如同鸡爪般,又干、又黑、又短,丑陋异常。
褚小蝶专心舞剑,虽只一手一足,舞姿依旧美妙,在迎风飘飞的裳裙长袖映衬之下她的美丽没有丝毫褪减。
她所舞的是峨嵋派的一套基础剑术,全套下来两百多个招式,舞到最后她借着身体姿势挥剑从右至左扫开,只待身体转过来就是收剑式,整套剑法便全部练完。
这一剑使到一半,她的身体生生停住,保持着挥剑的姿势一动不动。
过了许久……为什么不舞完它?陶勋负手而立的身影在她的左侧渐渐显现。
不为什么。
褚小蝶的声音很轻,很模糊,语气出奇的决绝。
陶勋不再问什么,两人相隔不到一丈,保持这样的距离、这样的姿势谁也没有动,谁也不说话。
又过了许久……我走了,你……保重。
你也保重。
陶勋的身影渐渐淡去,最终消失在玉髓池畔。
褚小蝶最后一剑终未完成,她直接收起剑式站直身体,一阵微风吹来,拂动她艳丽的红裳,吹动她掩面的长发。
她将手中剑倒执背负于身侧,空荡荡的右边衣袖里伸出如玉藕般的手臂,玉掌轻轻撩起长发露出半边艳丽绝世的脸庞,大大的眼睛里滚动着晶莹的水珠,随着长长的睫毛扑闪一下,泪珠潸然落下,然后被风吹起散落到池畔花草丛中。
谢谢你,亭渊。
褚小蝶只能在心中重复着这句话,看着他刚才站立过的地方,心里头一阵阵刺痛:只是你何必治好我呢,我宁可那副不人不鬼模样。
陶勋离开峨嵋山,眼内噙着泪水,自此一见恐是永决,在他心里永印记着孤云山下苏老爹茶寮中那个穿着宽大道袍、艳丽绝世的小道姑的影子。
要推动凡界完成最终的演化,必然需要开启桑山,眼下昧谷被通天盟旧部盘踞,陶勋没有再度单枪匹马闯进谷去挑战三十六名天仙的打算,在搜集全部昧图残片恢复昧谷旧观一事上,他和通天盟旧部的目标是一致的。
兵法曰制人而不制于人,强闯昧谷是受制于人之途,陶勋自然不取,他的策略是蟑螂捕蝉,黄雀在后,具体讲是从通天盟旧部手中抢夺属于中土的昧谷残片,手里有筹码才好同梵天老祖周旋。
梵天老祖筹划千载费尽心思摧毁中土十三大超等修仙门派的灵脉,最终目的不光是破坏中土十三门与四海一百四十四岛形成制衡的格局,更是为夺取十三门派的昧谷残片。
中土除峨嵋派、通天教之外的十一大门派,山门仙山妙境的核心便是昧谷残片,能够成为制衡天下的力量,仙山妙境当然都有隐藏的强大力量,绝非个人力量可以对抗。
譬如仙云山衰败之后,护山大阵的强大仍使陶勋感觉无从下手;又如当年梵天老祖强闯九莲宗九莲佛海以失败告终;还有梵天老祖须花费近二十年的功夫才能使被自己神识控制的秦详瞒过崆峒派北戴斗极宫的诸般侦验手段,可惜他操纵手下闯进斗宿炼仙阵寻找昧谷残片的行动终被陶勋破坏。
可见,当各派仙山妙境完好时,其山门之坚固、防卫之森严即便梵天老祖也不能轻易闯进去抢东西。
陶勋同样做不到,更何况以他的身份不可能对十一门派行强盗之举,由此看,当年他被梵天利用无意间于东海海底毁坏十三大门派的灵脉根源一事未尝不是好事。
十三门派的山门既毁,天下大乱,各大小势力合纵连横对原来的宗主势力群起攻之,以昆仑等门派的家底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山门仙山妙境虽塌其宗门重地仍然有强大的阵法禁制保护,寻常的修仙门派、高阶修仙者依旧无法闯入。
不过,通天盟的天仙不是寻常之辈,那年在昧谷设计诱伏陶勋将他打得人间蒸发,大敌一去,通天盟再无顾忌,部分天仙出谷潜入中土,混在普通修仙者中操纵和利用他们攻击十一大门派,乘隙抢夺昧谷残片。
说来峨嵋派并无昧谷残片却仍遭到天下围攻,足见一万二千多年来他们与天下各派间的积怨有多深,在凡界完成最终演变之前,恩怨总需清算一番,陶勋受命回来要办的是大事而非小节,且被禁止参与凡界战争,所以这趟进出仙云山才悄然潜进潜出不与峨嵋派其他人照面,以免被情面所累。
陶勋从打听到的情况中判断,除峨嵋派、通天教之外的十一大超等门派中,至少已经有六个门派已经被通天盟的天仙得手,其中包括崆峒派,看来当年他在北戴斗极宫的举动并没能令其掌门玉神子和长老堂醒悟,附身于秦详体内的梵天老祖最终还是得手。
中土存留的昧谷残片剩下五份,保有残片的门派遭到各派势力的疯狂围攻,陶勋无意去救援他们,昧谷残片是山门核心,五个门派不可能放弃,也不可能因为他出手相救并晓以大义便自动交出,所以最好的办法是让通天盟的天仙抢走,然后他自他们手上抢夺。
接下来一年中天下发生了几大事,五个保有昧谷残片的门派终被一一攻破,其中数最近接连发生的两事最轰动。
先是昆仑派山门在苦苦支撑七年后终告失陷,是从内部被攻破的,当日中土大小门派和大批海外修仙的联军正猛攻瑶池仙境玉清山,昆仑派的核心主殿玉虚宫忽然坍塌,瑶池仙境最后的防线因此崩溃,数千中土、海外修仙高手杀上玉清山,借人数上的优势和海外修仙势力的强横力量杀得昆仑派弟子死伤枕藉。
紧接着发生的事轰动更甚,昆仑派几近覆灭之际,在中土销声匿迹十年、传说死在崆峒派北戴斗极宫的陶勋突然出现,他是追杀着一名海外修仙者而至。
随即追、逃的两人在昆仑上空展开大战,并且玉清山战场上有一名海外修仙加入进去。
三人在大战中展现异常恐怖的力量,深深震慑住每一个人,他们举手投足轻易操纵天地之威,诸般神通远远超出普通修仙者的理解范围完全属于另一个层次。
大战持续近半个时辰,最终两名海外修仙一死一逃,陶勋追杀逃亡者离去。
目睹大战后,围攻昆仑派的中土修仙者居然绝大部分撤围而走,他们目睹陶勋战斗结束后曾主动向昆仑派的耆宿冯宇昭请安问好,于是记起这位人物的种种故事:兖州魔劫时一人一剑扫荡数百妖魔、单枪匹马毁灭剑玄宗、从讨义盟主营重地飞剑取首,尤其此人同峨嵋派的特殊关系以及同昆仑派的交情。
十年来没攻击过峨嵋派的修仙势力屈指可数,众人目睹他展现的力量后心生恐惧,怕遭到他报复,人人自危下哪有心思继续攻击昆仑派,是以纷纷撤退回山做准备去了。
东海深处的海面上风暴正肆虐,连绵上千里的乌云压到海面,狂风巨浪排击到天空,风暴正中浓如墨汁的云雾连绵十数里,风不进、雨不进,唯见里面阵阵电光透出。
云雾内部形成澄净无物的广阔空间,陶勋展开三丈金身法相,以一朵金莲护身,手执陌刀同一人激战正酣,他每一举手投足,空间自有雷电相随,刀影电光之频密远胜外面风暴。
这个空间是他接近成形的天仙界——天雷界,有天雷轰击、火海星云、金莲墨海三种形态,他手上的陌刀乃当年五色石陨石旁散落之器,以此刀向梵天老祖发动反攻也算是循环、报应不爽的一种吧。
陶勋将刀法施展开,每一击皆击碎空间,将对手的天仙界一块一块地削掉。
对手在他的打击下毫无还手之力,最终力竭不支被他一刀斩灭,身体被碎裂的空间撕成无数片,再被天雷和天火彻底分解焚化掉。
击杀强敌后,陶勋从其遗留下的物品中找到一块昧谷残片,嘴角浮起笑意:追杀了他七天终将昆仑派的昧谷残片拿到。
算算一年来他自通天盟残部天仙手中共抢得两块昧谷残片,加上十年前在东海仙人岛下得到以及墨明所赠的,在他控制下的残片总共四块,足堪大用了。
蓦地,陶勋的心脏一阵猛缩,他的身体反射似转过去,眼睛望向西方天空:分光宝剑出葫,道缘仙府危险。
藜龙山太平寨旧址上空忽然冒出团五彩云霞,陶勋从里面冲出,他冒险动用虫渊折叠术瞬间跨越十数万里赶了回来。
熟悉的仙力波力扑面而至,杜希言盘坐在已经被轰掉半边的山顶的乱石上,拈着剑诀拼命催动剑葫,葫芦口放出一束上千丈长的巨大剑光,犹如飞旋盘舞的五彩神龙,围住高天之上一团呈淡黑色的模糊物体猛烈攻击。
剑光轰在上头激得火星四溅,掀得空中狂风呼啸,空气被急剧加温然后又被急剧冷却,于是出现了漫天冰花雪晶洒洒而落的奇妙景象。
陶勋甚至不必用仙识分辨,立即便认出分光宝剑所攻击的淡黑色模糊物体是什么东西,一颗心冷到冰点:梵天界,梵天老祖,玲珑在里面!不必多想,没有犹豫,陶勋直接从虫渊折叠术造成的空间之门飞向梵天界,他身后是从空间之门中钻出来尾追而至的雷光电束。
他的速度已是瞬移,短短的距离、可以忽略不计的时间里,他便完成了将六合仙衣唤出护身、将自己的天雷界张开、将三丈金身法相放出、将陌刀和双色神龙玉佩以及锥珠手链催发至最强状态等一系列动作。
然后空中就见淡黑色的模糊巨物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巨大黑色云雾以及十数绚烂至极的光芒撞击的场景,这番撞击没有任何瑰丽夺目的奇景产生,只是两个人的天仙界简单的碰撞然后一同消失,显露出里面的情景,而与此同时以他们的碰撞点为中心的一千里范围内,所有的空气都诡异地跳了几跳,紧接着千里范围内凡是没有沾地的物体,全数被瞬间产生的空气乱流击落坠地。
巨震之后,天空立即出现连绵无尽的乌云,以藜龙山为中心形成无比巨大的漩流,浓烈的天劫气息压迫下来压得地面上的一切活物无法动弹分毫。
全副武装的陶勋脸色煞白如纸,嘴角沁出血渍,这一下前有天仙界撞击,后有天雷追杀轰击,他显是受伤不轻,不过看到梵天界被击破后不觉露出喜色,然而待他将目光投向梵天老祖后却大惊失色。
千丈高空上,玲珑正疾速坠落,没有任何挣扎,没有任何动作,没有任何声音,没有任何生气……在坠落的过程中,她的身体先是膨胀到三倍大,然后迅速缩小到正常大小,接着无数个细逾微尘的光点自她体表飘出,在空中留下一道长长的、五光十色的轨迹,而她坠落的速度越来越缓,她的身体越来越小。
陶勋顾不上梵天老祖环伺于侧,疾追到玲珑身边伸手接她。
已经晚了,玲珑修炼蜕玉禅功法,大成时能将身体化成天地间的一块灵玉,当功散人亡时身体便化作玉屑粉末挥发于天地,他伸手接到的只是已经完全破碎、正在化作天地元气回到天地间的遗蜕。
这遗蜕非常之轻,比鹅毛还要轻几分,可是它们在高空中寒风吹击之下顽强地凝聚着,没有被一下子全部吹散,聚拢的部分依稀还能看到玲珑那美丽绝世的姿容,看到她带着惊喜、激动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遗憾的神情。
陶勋手忙脚乱地催动法术想要将玲珑的遗蜕收拢,可惜这种自生至死、回归天地的法则不是他轻易就可抗拒,玲珑已经不可挽回的香消玉殒,在他击破梵天界的那一刻死在梵天老祖铁杵之下,魂飞魄散,连轮回超生的可能都没有了。
不知为何,陶勋耳中似乎听见玲珑的笑声:呵呵,我替你保住仙府,我很厉害是不是。
没有任何征兆地,两行浊泪从眼中坠落,模糊了视线。
三十年前,藜龙山顶在天劫过后也是这般乱石林立,月影之下一个对月长吟的绝世美丽的身影,一句茕孤吊影伤新月,应悔沧桑付一禅,还有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要求……陶勋手中捧着的玲珑正在越来越少,越来越轻,然而他赫然发觉,这凡世界有种轻是他所无力承受的……哪怕他神通通天能够托起天地之重……他捧着这无力承受之轻任凭眼泪飘飞:永别了小狐狸,这是我欠你的,你会满意吗?叔父小心!一个尖厉的啸叫声将陶勋从失神中惊醒。
眼角余光中,一道身影自身旁掠过,逆冲向天空——是杜希言。
不好!陶勋回过神来立即感知到处境不妙,临敌之际旁顾别事是大忌,而他便犯了这条大忌,梵天老祖不是宋襄公,不会同他讲仁义道德,见有机可乘果断地发动攻击。
为了抢时间消灭他,梵天老祖甚至不顾此地天劫迫在眉睫,连梵天界都顾不上放出,直接挥动铁杵挟着焚天黑焰朝他猛击。
铁杵化成的黑影同焚天黑焰混成一体,这种远超出凡界法则承受范围的力量牵引得整座藜龙山如同筛糠般颤栗,部分山体崩塌,山顶泥石瞬间熔成火红的岩浆状态,而天空累积的天劫立即超过临界点,覆盖数千里天空的乌云深处传来一道强烈的光芒,将乌云以及整个天空映得刺眼夺目,然后全部的光芒瞬间缩到藜龙山上空凝成一束三十余丈粗的雷电朝着梵天老祖、陶勋以及杜希言轰了下来。
其实从陶勋撞开梵天界到梵天老祖痛下杀手前后不到一息时间,杜希言才看清陶勋就眼见着亲人面临危险,情急之下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量,竟然冲破了天劫的威压,抱起混天葫芦挥动尚未收回葫芦里的分光宝剑冲向焚天黑焰。
劫雷、铁杵、黑焰、分光宝剑、混元葫芦混成一团,天空中出现亮度宛如千万个太阳同时出现的火球,将梵天老祖、陶勋和杜希言吞噬掉。
强光持续不到一息时的间,散去之后,藜龙山矮下去近五分之一,朝光一面的山体整体消失掉将近十分之一,山体表面覆盖上一层厚厚的熔岩。
空中,天雷并未停止,乌云里钻出来的雷火频率越来越密,威能越来越大,密集地朝着施展金莲护体神通的梵天老祖和陶勋轰击,而杜希言已经不见了。
两人都不想这么死,所以谁也没有在煌煌天威下继续攻击对方,而是各展金莲护体神通抵抗天劫,消弥劫力。
天劫轰击了一个多时辰后渐渐收敛,散去。
筋疲力尽的陶勋将护身金莲收起,看着同样精疲力竭的梵天老祖,目光中充满仇恨,冷冷地道:你居然亲自杀到这儿来。
梵天老祖脸上凶戾之气一闪而没,然后恢复到平和慈祥的模样,问道:原来鸿钧老祖也作弊呀,你去过上三天了?见过他了?是又如何!不如何,只不过我确定了你我间终有生死一战。
梵天老祖显得很平静,问他刚才奋不顾身的小伙子是杜希言吧?你打听得倒很清楚。
我当年潜入瑶池仙境欲取昧谷残片未果,意外找到我被镇压在那里的一份残魂,于是设法驱使名昆仑派的弟子杜志金闯进重宝库房将绞云罗盗走,谁知一个不小心反被绞云罗中的残魂控制他逃走,直到三十年前才将残魂收回。
竹云谷,首髡,难怪你知道金庐真人杜志金的后人。
绞云罗、玉玲珑七层宝盒,还有那小伙子修炼的功法,都是我那份残魂弄出来给杜志金的,刚才你的宝剑同我的铁杵在天劫雷火中相击,威力何等强大,杜希言被轰得连灰都没剩下。
我同他好歹也算有点渊源,默哀一下作凭吊吧。
梵天老祖垂下头闭目一会,再抬头问:他被轰灭之际似乎有五色石的灵光闪动了一下,那五色石是你给他的?你从何处得来?易戴之山,雚疏所赠。
是雚疏,倒也难怪。
梵天老祖连连摇头:可惜了,不然你可多出一个同我交换的筹码。
你什么意思?你看他们是谁。
梵天老祖衣袖一挥,他身边出现四个人,被四条黑焰凝成的链条锁住,正是孙思正、董思焉、阚智钊、悟尘子。
陶勋的脸色黑沉得可怕:你一个堂堂上三天的天尊,居然好意思做这种下作的事情?呵呵,我已经死过一回,没什么可顾忌。
梵天老祖没有理会他的嘲讽和激将,平静地道:不过你也不要会错意,我没兴趣对他们这种小角色动手。
你遣他们到西海送还别人的遗物,可受惠的岛主不领情,将他们捉住,一年前才送到我这儿。
倒是替你看守通讯之器的小姑娘有天界真仙的境界,所以我亲自来,原只打算捉住她问些事,可她性子烈就这么去了,可惜呀。
你想怎么交换?我是大约半年前知道你可能回来的消息。
那个时候我从你的旧部手上抢到九莲宗保存的昧谷残片。
嗯,我也知道你手上不止一块残片,一块残片一个人,你愿不愿意换?陶勋咬牙切齿地道:见过无耻的,没见过你这般无耻的。
无耻不无耻我不在乎,我只问你换不换,否则你就要看着他们一个个在面前形神俱灭。
陶勋恨得目眦欲裂,然而最终却不得不拿出手上的全部昧谷残片。
呀,只三块,却有四人呢。
梵天老祖笑了:今天是一锤子买卖,不会有第二次交易,要么你再拿出一块,要么便决定换哪三个人还有一块已经回归到昧谷了。
我知道,七年前你闯过昧谷,昧谷那块回补的地域始终无法控制,所以我知道你一直没有死,不过不必担心,我会让它受控制的,所以那一块不算。
陶勋呆住了,这意味着四人中必须得牺牲一个。
看来你无法做决定呀,要不我让他们四个帮你下决心吧。
梵天老祖挥手将禁制松开一部分。
我留下!孙、董、阚、悟四人异口同声地叫出声,然后互相间你争我让争抢留下赴死的机会。
陶勋越发难以决断,手心攥着拳头越来越紧,他真想立即杀掉梵天老祖,可惜力有不逮,他还有一物绝对可以打动梵天,可是鸿钧老祖已经明确告诉他不会给他任何额外的帮助,所以那件东西是他唯一有可能击倒梵天的凭仗,也是决定凡界由梵天来改造还是他陶勋改造的关键之物。
还没有做出决定么?我没时间等,十息之内不做决定便不必换了。
陶勋的手心攥出血,嘶哑着嗓子几不成音地道:换三个男的。
听见他的决定,孙思正、阚智钊、悟尘子皆痛哭流涕呼号不已,董思焉倒是笑了,仿佛死亡是件好事。
呵呵,陶勋呀陶勋,你是不是同女子有仇呀?刚才死了一个,现在又要死一个。
梵天老祖讥讽地道:先将昧谷残片给我,放心,我不会食言的。
陶勋无奈,只得挥手将三块昧谷残片抛了过去。
梵天老祖接住残片验看无误,挥手将孙、阚、悟三人抛向他,同时他的铁杵出现,挟着黑焰在董思焉头顶点了一下。
又是一道美丽的身影当空坠落,纷纷洒洒,一路留下美丽的光迹。
哈哈哈!梵天老祖在得意的大笑声中消失:凡界太不稳固,不是你我决一生死的战场,南海仙岛已被收进太皇黄曾天,你去那儿候我,我正好在那儿将全部残片一次收全。
陶勋默默无语地接住三人放开禁制,然后飞向正在坠落和消散的徒弟。
一日之内痛失三位亲人,心中之剧痛便是当年的仙殄之伤发作也及不上万一。
恍惚间他的心头响起鸿钧老祖的警告:切记不要因自己的私心和感情干预凡间的事务,切记,切记。
陶勋的身体一下子僵住,他甚至忘掉了飞行,只知道躯体和心在坠落,一同坠进那无底的深渊……尾声瑞圣二十四年八月,金风送爽,丹桂飘香,景云府城热闹异常。
十五年前朝廷推行新政,大力发展工商业,景云府城的工坊、店铺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不少无地、失地的农民被吸引进城进入工坊、店铺务工,还有更多的匿籍流民选择进城落地归籍,这些既为工商业的发展提供庞大的人力,也使得府城的人口大增,户籍人口由十四万七千余猛增到三十二万余,官府将城池扩建,原来面向孤云山的南城区往外推出去七里多成为新城区。
工商发展带来百业繁荣,尤其在这个收获的季节,又逢圩日,府城附近的乡村农户拉着车带上收获的产品进城赶集,新城区热闹繁华、行人如织。
不过府城今天的热闹并不完全因圩集的缘故,北边的老城区里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人来车往进出的尽是衣着光鲜华丽的人。
一名四十岁左右的儒士踱着方步慢腾腾地走在新城区,因为挡着道,时不时被前后左右赶路的人撞开,这人满面怒色,眼中更是毫不掩饰厌恶的目光。
这不是张兄吗,怎么也肯屈身俯就跑到这儿来啦?一个同样四十岁左右的布衣男子从对面走来向他打招呼。
原来是李兄,张姓儒士认出来人,拱拱手算作打招呼,脑袋却是扬起来的,显然看不起对面之人,打着哈哈地道:北城区被某户人家弄得吵闹不堪,害我无法看书,不得不出来避难,走着走着居然走到这儿。
呵呵,什么某户人家,那可是当朝太师、新晋封的一等公爵景国公陶勋的老太爷百岁寿辰,是皇上下圣旨给办的寿筵,陶大人奉旨回家主持,你说以他的身份地位那还能不热闹。
哼,一群趋炎附势的小人!张姓儒士愤恨地道:陶勋贬损圣人,唆使皇上搞什么新政,妄改祖制,沐猴而冠,天下被他搞得乌烟瘴气,这种人该千刀万剐打进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哎,张兄此言差矣,陶大人的新政对百姓有实惠,对我们读书人也未必没有好处。
旁的不讲,他弄的科举副考不就很不错么,去年第一次开考,光本府境内便录取三百人,今年已经尽数授予实职为官了。
休得说此,说此我便有气,好好的朝廷六部,官少而精,这是太祖爷体恤民力不欲增加百姓的负担,他倒好,居然弄出来十七部,大肆扩编职官,从朝廷到地方都是如此,他还将官员薪俸平均提高二十倍,如许冗官冗费最终还不是靠搜刮民脂民膏养着,他市恩搏名,但却苦了平民百姓,这……这不是苛政、恶政又是什么?他不是大奸臣、大贪官又是什么?好了好了,张兄不必叫嚷,朝廷、地方的确多出许多职官,不过百姓生活也没有贫困嘛,你看咱景云府,穿绸吃米手有余钱的人家反而越来越多。
况且,多出来职官不是更好么,我等读书不就是为做官么,以前科举正考录取的人太少,朝廷的职官又少,我们好不容易挤过独木桥还得面对僧多粥少,如今好了,副考录取的人多、新增的职官更多,我等做官有望。
不瞒张兄,小弟去年已经到官学报名,正天天进学,两年之后就可参加副考。
张姓儒士十分吃惊:什么,你堂堂秀才也学新学?呵呵,我可不比张兄高才,年届不惑却仍只是个秀才,走正考之途怕是终生无望仕途的,倒是这副考,我去观察过,多是只识得些字的普通人,我的才学放在那儿算是拔尖的,后年的副考定能上榜。
李姓布衣之人露出几分得意。
哼,斯文扫地。
张姓儒士话虽这么讲,神情却有些松动了。
张兄是举人,若肯放下身架参加副考,当官还不是手到擒来,进士之途委实太难。
张兄若有意须得抓紧,历来官场上都讲资历,副考录取的都分到朝廷新增的部堂,要去就得乘早去,以后凭着资历老,地位也才升得快。
呃……张姓儒士表情丰富地压低声音问道:李兄,那官学入学的手续难不难?哈哈哈,不难不难,似张兄和身份和大才,官学敲锣打鼓地欢迎。
李姓布衣开心地回答,接着左右顾盼神神秘秘地小声道:小弟劝你一句,以后诋毁朝廷和对陶勋大人不满的话躲在被窝里说说无妨,在外头最好不要乱讲,不然朝廷的锦衣厅可不是吃素的,说不准哪天锦衣厅的秘探便搜集到你以前做过的不法之事,堂而皇之将你治罪,罪重的是要杀头抄家的,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十几年来各地被杀头抄家的官宦人家和普通读书人有多少。
两人正窃窃私语的时候,道路上一阵纷扰行人纷纷闪开,原来是一辆豪华的四马四轮大马车开过来。
李姓布衣羡慕地看着马车道:你看看,从西洋学来的马车,四个轮子的,四个轮子的车子居然能转弯,你说神奇不神奇。
我今年搭过伍大老爷的马车,那车厢宽敞舒适,走在路上还不怎么震,又快又舒服,比坐轿子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真是种享受呐。
只不过奇技淫巧之物罢了,世风日下就是被这种东西害的。
我的张兄,新政、新学提倡的就是百工技艺、格物致知之学,你以后若打算走新学的路子做大官,切莫再讲这样的话了。
说话之间,马车从他们身边开过,沿着马车大道走到新城南门附近停下,站在车厢后面的一名衣着光鲜的仆人拿出一面铜锣猛敲。
锣声很快将城门口附近的人吸引过来。
那仆人扯开喉咙大叫:府城某区某某大老爷给父老乡亲请安,因陶老太爷百岁寿诞,我家大老爷特地在南城门某街某铺设粥庄,施粥送红包,任何人都可以去领,只求诸位拿到粥米、红包后能替我家大老爷向陶老太爷念佛祝寿,祝他老人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围观的人群一片叫好声然后往他所讲的地点涌去。
从城门进来的两个人目睹了这一幕,一个长着两条蓝色眉毛的胖胖的老者不解地问跟在身后的同伴:清易,陶骥百岁寿诞,应该陶家施粥派钱,这户人家同他家非亲非故为何搞这套把戏?清易笑答道:师父您老人家有所不知,现在从朝廷到地方都要设议会,议员由百姓投票公选,这施粥派钱的家主人是侯选人之一,还不是借着给陶骥贺寿的由头派发钱米笼络人心,为自己当选拉票呢。
呵呵,原来如此。
蓝眉捋须笑了,目光扫过涌动的人群时忽然一顿,吃惊地道:咦,那不是千机门的贺千臧掌门么?一名正夹在人群里往施粥铺挪去的老叫花子忽然停住,半转身看过来,看清蓝眉真人师徒后脸色大变,慌里慌张地扯起破衣烂袍挡住脸部扭头就跑。
清易道人早已行动,追上去将贺千臧扯住拉过来。
贺千臧臊红着脸道:蓝眉真人,当年千机门的确攻击过峨嵋派,可那是随大流,一晃十几年过去,您不要追究了吧,况且我早已经不是掌门了。
咳,老贺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过往的旧帐仔细翻起来人人都得不共戴天才行,修仙门派迁到灵界后不是早已经将恩怨一笔勾消么。
蓝眉真人说到此想起不对,忙道:我忘了你们千机门没有迁界过去。
不过老贺呀,你好歹是一派的掌门,青尘期的高手,可我看你脚步虚浮、身上浮肿一副没吃饱肚子的模样,你怎么会落到这步田地的?唉,家门不幸,被逆徒所害呀。
贺千臧更加羞愧,问道:您刚才说迁界一事,莫非十年前的迁界令是真的?当然是真的,我峨嵋派将仙云山整个地迁到灵界。
十一年前天下修仙者每人都收到一封飞笺,说是凡界将有大变,一年后所有的修仙者必须迁往别界,到指定的地点集合。
可那时候天下正混战不休,门中商议之后怕这是仇家设下的阴谋诡计,所以没敢去,后来听说去了的人全都消失不见、下落不明,当时我们还曾庆幸来着。
哪知道十年前指定的日子开始,这个世界突然就变了,天地元气仍在,偏偏我们修仙者再也无法吸取它,随后不到半年时间里索性彻底失去对天地元气的感应,一身的道法修力全数都作废,从一介修仙变成彻头彻尾的凡人。
没有道法仙术傍体,不光生老病死袭来,门中逆徒也不再听管束,仗着年青力壮将值钱的东西全数霸占,将我们这些老家伙赶出来。
可怜我们年纪大了突然变成凡人,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没有一技之长,赚不到钱,唯有流落街头行乞度日,饥一餐、饱一餐、风餐露宿、疾病缠身,十年前同行二十人,如今止剩下四个人,我是当中唯一能走得动路的老头,所以来街上行乞,等会还得带些残羹剩饭回去给我师伯和师叔裹腹。
竟有这等事!蓝眉真人怒火上冲,气得胡子一翘一翘的:恶人自有恶人磨,那班逆徒决没有好下场。
老贺,你们别在凡界混了,还是随我去灵界吧,你和你师伯、师叔都是有大神通的高手,灵界那边也正缺人。
您说的灵界究竟怎么回事?二十多年前修仙界浩劫大起,后来通天教卷土重来,宣扬修改凡界法则将此界改造成太清天的通天大业。
难道灵界是太清天?难道他们成功了?倒也不是。
确切的说灵界太清天一个附属世界下的附属世界,那里是无边无际的宇宙,有无数个星球,其中适合人居住的星球上灵气充沛,堪比凡界二等门派的仙山妙境,正是修炼佳处。
不过那个世界已经有很强大的修仙势力,我们凡界迁过去的人少、力量小,为了避免被人家消灭,所以放弃仇恨、抱成一团占据下一颗不错的星球。
你在这儿是凡人,到灵界一身的道行就可恢复。
啊,竟然有这种事。
贺千臧大为赞叹,紧接着疑惑地问:那么凡界究竟是怎么回事?是不是通天教捣的鬼,已经变成太清天一般的世界?应该不是通天教,通天教也有部分人迁到了灵界,听他们说梵天老祖已经不知所踪。
至于凡界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也闹不明白,只传闻它很特别,不是哪一层天界的附属世界,或许是独立于天地之间的新的一界,构成它的法则异常特殊和强大,新的法则不支持修仙,所以在这个世界不可能修仙,不管是谁,来到这个世界就是凡人,会有生老病死。
呀,那么你们……贺千臧有些惊疑。
现在我们同你一样,也是个凡人。
蓝眉真人没什么可隐晦的,解释道:峨嵋派仙法马马虎虎,体术武功也还凑合,凡界里仙术不能用,武功倒不受影响,我和劣徒粗通武术所以被遣回凡界办事。
真人太谦虚,峨嵋派的武功天下首屈一指,您师徒二人又是个中翘楚,行走天下不会有对手。
对了,既然没有仙法,怎么去灵界呀?无妨的,迁界谷有大型的传送阵,每个月开放一次,唯有从凡界迁过去的人才能用它,毕竟咱们的根基还在这个世界,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收录弟子、壮大队伍主要还得在这个世界完成。
贺千臧听得大是向往:那好,我回家跟师伯、师叔说,我们去灵界。
这时,壅堵在城门附近的人群渐少了,是那家施派的钱米快领完,贺千臧告声罪匆匆往那边赶去。
清易道人再次扯住他:贺前辈要去干吗?那边派发钱米就要结束,我得赶紧去领些。
清易笑了:呵呵,贺前辈既然撞上我们,我们哪还能让您乞讨。
蓝眉在旁道:走,我带你到亭渊家里用饭,管好管饱,回去时带上个大食盒给你师伯、师叔吃顿好的。
亭渊家,什么亭渊家?贺千臧先是一愣,紧接着恍然大悟:您说的是陶勋陶真人在凡间的分身家,他家老太爷正办百岁寿宴。
是啊,我还奇怪你怎么不去那里弄些饮食呢,他家是积善之家,施粥派钱不比此地差的呀。
不敢去呀,我知道峨嵋派同他家关系不错,不过今天您二位最好不要过去凑热闹。
为什么?陶勋的分身在朝廷推行新政,得罪的人往海里去,我道法虽失,耳朵倒还灵便,这几天在城门口乞食时至少发现十七、八批不下百数的刺客,他们打算寿宴上发难将陶家灭门呢。
您二位现在也是凡人,保险起见,最好不要去。
蓝眉真人笑了:呵呵,如此一说我更应当去了,不光我去,你也得一块儿去,乘早将刺客指认出来,免得累及无辜,这种天大的人情见者有份。
陶府,景园。
陶骥的百岁寿宴在主宅举行,主要接待外面的贺客,陶家的亲属集中在后面的景园办宴。
景园一角一个不起眼的位置临时搭起个芦棚,苏无极一身飞鱼服、腰挎绣春刀立在门口,警惕地打量着人来人往。
他如今已是朝廷正式任命的锦衣厅副都指挥使,这次奉命保护陶勋回乡。
锦衣厅是将以前的外廷钦卫所和内廷厂卫合并新建的机构,同原来的门部同级别,专门监视中央百官、地方官员以及所有境内外敌对势力,权力极大,锦衣厅在公务上直属于内阁管辖,高层的人事任免以及浩劫经费必须由议会批准。
苏无极颈下锁骨部位的三朵莲花印记如今已经消失一朵,还有一朵的从九瓣减少到七瓣,推行新政以来十余年间他已经有过十一次必死的经历,足见新政推行之艰难。
一名锦衣秘探走过来:大人,外面有三个人说认识您,要见您。
什么人?什么模样?两个道士,一个乞丐,其中的老道士生得古怪,眉毛是蓝色的。
是蓝眉仙长,苏无极面露喜色:快请他们进来。
不,我亲自去接他。
迎到门房,果然看见蓝眉真人、清易道人在等候。
苏无极快上前施礼:唉呀,早几天祖父知道仙长和清易师伯要来高兴得什么似的,快快请进,祖父、父亲正在景园家宴。
呵呵,一晃三十年,小无极都变成老无极了。
蓝眉真人打趣他,拉过贺千臧道:这位是贺前辈,他碰巧听见和看见百十个打算在寿宴上闹事的家伙,你可以安排人请贺前辈指认一下。
苏无极大喜:太好了,晚辈已经得讯有人要作乱,可惜对方太狡猾,我还没有抓到人,有贺前辈出手帮忙,一定能将他们一网打尽。
请安排上好酒食款待贺前辈,如果方便的话再派几个人带上食盒去接另外三位前辈过来汇合。
苏无极赶忙作出安排。
蓝眉真人、清易道人由苏无极亲自领着来到景园,正好陶家的子弟正在排队轮番给陶骥拜寿。
百岁的陶骥已是白发苍苍显出老态,易含雨同样满头华发,高坐在太师椅上。
一身便服、头发花白的陶勋领着两名二十多岁的青年、三名豆蔻少女,以及他们的妻子、丈夫排成几排,规规矩矩地给父亲磕头祝寿。
呀,办到孙儿辈了。
苏无极抱歉地对蓝眉真人道:我得赶紧过去磕头,请仙长和师伯稍候片刻,怠慢了。
无妨,你快过去,别误了吉时。
这时陶勋等子辈子弟已经拜完起身让开,孙辈的子弟正要上前来。
堂前多出来两个不到十岁的小姑娘和一个三岁左右的男童,在场的人居然都不知道三个小家伙是怎么出现的。
两个小姑娘是生就的美人胚子,一看就知道长大后必定是祸国殃民级别的绝世美人,男童略胖,细目厚唇、粉嫩可爱。
不待在场的人问话,两个少女便对幼童道:喏,上面的就是你的祖父和祖母,快些磕头,师父不许我们耽搁。
哦。
幼童听话地应了一声,老老实实地、略显笨拙地向陶骥和易含雨跪下,呯、呯、呯就是三个结结实实的响头,口中奶声奶气地祝道:孙儿陶晨代爹爹和娘亲给爷爷和奶奶磕头,祝爷爷长寿,祝奶奶也一样的长命百岁。
在场的人一阵迷惑,这个陶晨是哪房的子弟?陶晨紧接着又是三个响头磕下:这次是孙儿自己给爷爷、奶奶磕头,祝爷爷奶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他两旁的小姑娘同时跪下陪着磕了三个响头。
陶骥在和易含雨对视了一下,对那男童道:乖孩子,爷爷瞧见你觉得很是面善,你们的父母是谁,他们在哪,为什么他们自己不来呢?男童爬起来,回过身指着南边:爹爹、娘亲在那边呢。
陶骥和易含雨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那边是孤云山高大的身影,他们的视线忽然间便穿越几十里的距离落在大山中的某地,两个熟悉的人影正跪在地上冲他们磕头拜寿。
是勋儿!陶骥激动地站起来,再看面前时,女孩和男童已经不见。
一个声音悠悠地传来:天街九阙银雕饰,万户春归我未还。
欲请金风捎省讯,孤云山下景云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