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宣很快回来复命, 赫舍里氏女子不能食用花生的事情在族中并不是机密,至少家中有女儿的人家都是知情的,只为了族中女子的名声与婚配, 都是瞒着外面的。
好在,所有出嫁女生下的孩子都没有遗传这一特殊体质,所以这件事外人无从知晓。
郑宣将查到的消息一一禀报完,就退下了, 梁九功见此, 上前一步:皇上, 这是奴才找到的,关于元后生产前后的所有脉案。
他将手中的书册呈给康熙,又说道:那位致仕的太医, 因年迈已经过世了, 这是他生前记载的行医手册,是他的家人给奴才的。
他指了下书册中的一本。
康熙先翻了下脉案,都是些元后脉搏强劲, 母子均安的记录,他将手中的脉案随手扔到御案上, 拿起行医手册细细看了起来。
行医手册很厚,不过康熙有的是耐心,一直平静地翻看着, 直到翻到了其中一页。
滑脉极细且软, 老朽穷尽一身本事, 只能保胎八月。
只这么一句, 没头没尾的, 但康熙基本可以确定, 这说的就是元后的脉象。
他合上了手册, 闭上眼睛,脑海中回放起了久远的记忆。
皇后好好的,怎么会突然早产?康熙脚步匆匆,赶到坤宁宫,伺候赫舍里·妙潼的大宫女跪在地上哭着道:奴婢也不知道,娘娘近日胃口不好,今日贵妃娘娘亲自送了些花生牛乳饮,娘娘不好拂了贵妃娘娘的脸面勉强自己喝了几口,谁知,谁知没过多久就动了胎气早产了。
康熙听了这些话,看着同样跪在地上明显被吓到了的琅华,眸色深沉。
琅华感受着康熙的低气压,心中很是忐忑,她与赫舍里·妙潼虽然争夺过皇后之位,但这是她们各自身份和所在家族的较量,她们二人后来相处的挺好的,尤其赫舍里·妙潼常说是她抢了她的皇后之位,常常觉得惭愧,平日里待琅华很是客气,后宫有什么好东西也都紧着琅华。
琅华感念皇后的真诚相待,听说皇后临近生产,常常忧心忡忡,很想有人陪在身边,这才常过来看看她。
她这次会带着花生牛乳饮来,也是听皇后说起这种吃食时向往的样子,身边的大宫女又不准她吃。
她看皇后胃口不好,便自己带着花生牛乳饮来看皇后,谁知,皇后吃了后,没几息便腹痛不止。
此事因她而起,她很是内疚,想开口说些什么,又觉得辩无可辩。
康熙看了她一眼后,便没有再理会她了,一心只盼着产房里的皇后能顺利生产。
后来,皇后难产,生下太子后就崩逝了,太医出来时说了句:皇后娘娘体质特殊,不能食用花生。
便将琅华打入了地狱。
她虽是无心之失,到底害了皇后的性命,康熙虽明面上没有说什么,还封了琅华为继后,但康熙待琅华很是冷淡。
琅华也很愧疚,对康熙的冷淡也是默默受着,履行着自己做为皇后的职责,照顾后宫,与人为善······想到此处,睁开眼睛,若赫舍里氏的女子从小被耳提面命不准食用花生,那么赫舍里·妙潼是故意吃下花生牛乳饮的,她的胎本来就是要早产的!将陈院判叫来。
是,奴才这就去。
梁九功一路小跑着,亲自将陈院判带了过来。
朕问你,有孕的女子,若吃了过敏的食物会如何?你详细说,别错漏了什么。
康熙肃着脸问。
陈院判看康熙的脸色就知道这件事情要紧,组织了下语言,说道:回皇上,食物过敏的严重程度和食用的量息息相关,女子有孕后体质会有些变化,这致敏的量也会发生变化。
什么变化?康熙立刻问道。
奴才打个比方,若过敏的女子平日里吃两颗花生会出事,那么有孕后,吃一颗,可能就会出事。
最近昭嫔吃了花生过敏的事情,他也有耳闻,陈院判下意识的用了花生打比方。
康熙听了后,又问了一句:过敏可会引起早产?陈院判心中一咯噔,但还是照实说:若胎象稳固,使用致敏之物不多,当不会引起早产,只会作用于母体,但若食用过量则母子具危。
康熙好一会儿没有说话,陈院判便也不再开口,过了不久,康熙便让他下去了。
陈院判走后,康熙静静坐了一会儿,其实事情差不多已经明了了,元后从始至终都知道自己会早产,但她为了稳固自己的皇后之位,隐瞒了所有人真相,那时的康熙的确很需要一个嫡子稳固人心。
眼看着太医说的生产时间就要到了,她怕早产生下的孩子体弱,会被怪罪,便想法子让琅华送来花生牛乳饮,既让早产有个缘由,孩子若不好,康熙也不忍心怪罪她。
谁知她错估了用量,将自己也搭了进去。
可怜琅华愧疚半生,又被康熙迁怒半生,乃至被乌雅氏害得落胎,也不敢太过计较。
堂堂大清皇后,钮祜禄氏贵女,最后竟是自己不想活了。
索额图收到宫中消息,说是昭嫔花生过敏时,失手打碎了手中一直盘着的玉核桃,随即他脸色铁青地骂了句:蠢货!他不止一次叮嘱妙萦,在宫中,万不可将赫舍里氏女子体质特殊的事情泄露出去一丝一毫,她竟将自己的话当作耳旁风。
索额图跌坐在椅子上,想起元后去世后,她的大宫女说的话:皇后娘娘一开始,只是不想让皇上失望,想为皇上生下一个健康的嫡子承继江山,这样,皇上的压力也不会那么大,谁知,娘娘怀象一直不好,她苦苦坚持,也在八个多月就要生产,她怕到时候皇上派别的太医来,会查出不妥,便设计贵妃娘娘送花生牛乳饮,但皇后娘娘只是小小抿了几口,她说,她年轻时不小心吃过,这点量不会出事的。
那个宫女哆哆嗦嗦说道,谁知,娘娘竟然······娘娘临终时吩咐奴婢带话给您,为着太子与赫舍里长久之计,望您约束族中,万不可将族中女子花生过敏的事情泄露出去。
他后来将那个大宫女处置了,又极力约束族中,这十多年来,没有只言片语露出去的,没想到,妙萦才进宫几天,就把这件事情给揭了!想到这件事情的后果,纵使胆大包天的索额图也有些胆寒。
若康熙愿意兜下此事那还好,太子已经长成,他们只要安心等待几年,一切自然水到渠成。
但若康熙不愿意将此事轻轻放下,甚至将真相告诉钮钴禄氏,那么他们赫舍里氏一族无论前朝后宫都将会有一个劲敌!此时,索额图终于有些后悔自己对妙萦太过纵容,但后悔已经晚了,好在他那时已将所有的尾巴都收拾干净了,这件事情只能在元后这里为止!娘娘,皇上这几日对太子不似从前那样事事维护了。
曹青云进来跟瑾华汇报收到的消息,往日里,太子骑射不及大阿哥,皇上便会夸太子书背得好,或是字写得好。
近日却时常夸赞大阿哥勇武。
瑾华听了,想起那日康熙离去的背影,心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娘娘,宜妃娘娘来了。
琼玉进来通传,打断了瑾华的思绪,她笑了笑,说道:快请。
说着自己移步到正厅。
给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雅怡规矩地行礼。
瑾华看她这样,也客气地说道:快起来,今日怎么有空过来?可是用了午膳了?回娘娘的话,已经用过了。
雅怡笑着回道,看了眼四周。
瑾华会意,冲曹青云二人点头,两人行礼退下。
等正厅只剩二人的时候,瑾华率先开口:你有话可以直说,你知道的,我不喜欢弯弯绕绕的。
雅怡听到瑾华的话,收回了原先要出口的话语。
她低头静默了一瞬,开口道:娘娘,我这几日与惠妃深聊过了。
这几日大阿哥的受宠,让惠妃的自信心空前膨大,原来的惠妃会隐晦地帮大阿哥铺路,为人还是很谦虚谨慎的。
但这几日,她数次找宜妃聊天,话里话外都是让宜妃支持大阿哥,甚至让宜妃说服瑾华一起,还许诺了很多东西。
我实在推不过,便只能过来找您说说话。
雅怡不好意思地说道。
没事,你随时可以过来,不过,要辜负惠妃的好意了。
瑾华慢条斯理地说道,本宫喜欢现在的生活状态,不想改变。
雅怡脸色有些不好,她会过来,其实就是对惠妃的拉拢动心了,她的两个孩子都还小,等他们长大成人,皇上可能都已经……太子身为正统,从来不和其他兄弟亲近,他日他若上位,她的孩子能得到什么呢?她看着瑾华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说道:娘娘,咱们一直互相扶持不好吗?瑾华笑笑,没再开口,端起了茶杯。
端茶送客!雅怡有些下不来台,她忍不住说:娘娘,您未免太过不近人情了,我跟惠妃都是真心对你的,现在惠妃势弱,咱们帮帮她不可以吗?她答应我了,等以后……宜妃,本宫更在意当下。
瑾华打断雅怡的话,继续说道,未来的事情,谁都说不准,与其去期待未知,不如过好当下,本宫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不想改变!说完,又端起了茶。
雅怡豁然起身:不论如何,臣妾与惠妃姐姐都很感激娘娘的救命之恩,日后,但凡娘娘有差遣,臣妾必然赴汤蹈火。
她行了一礼后,疾步离开。
瑾华端坐在主位上,良久,深深地叹了口气,皇子之间的斗争已经初现端倪,谁都没有想到康熙会超长待机,甚至能熬过朝中大部分的大臣,不知道宜妃将来会不会后悔今日的选择。
她刚刚隐晦地提点了宜妃几句,不过,估计她过耳不过心。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