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霜连连叫苦,竟不知左迁有这样的毛病。
敲得她头生疼,流霜隐忍着,咧了咧嘴。
她的样子引来左迁的哈哈大笑,抚着她的头道:尚医啊,还是和小时候脾气一样,不爱说话。
不过个子长的可不太高啊,是不是随爷爷学医太辛苦了。
流霜闻言,心中腹议道,她是女的,自然个子不高了。
憨憨地笑了笑,没敢说话,话多容易泄露了身份。
流霜是见识过左迁的本事的,他已经要她消失了一次了。
万万不能让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纪百草更是小心,若是让左迁知道他让别人代替自己的孙儿到军中,岂不是要被他嘲笑。
嘲笑还是小事,怕得是军规。
这军中向来是不允许女子进入的。
是以,纪百草和左迁寒暄了几句,便借口医帐那边很忙,要过去帮忙。
左迁点头同意了,纪百草带着流霜到了医帐。
军中刚有过一场恶战,伤病员极多,流霜和纪百草一进入医帐,便看到一个军医正在忙碌着为伤员包扎伤口。
他是一个年逾四旬的男子,面容清癯,面色温和。
见到纪百草进来,朗笑着道:早就耳闻纪老的名头,倾慕已久,苦于没有机会前去拜访。
日后同在军中,纪老可要多多指点程某啊。
说话的是程军医,纪百草掳着胡须道:不敢当啊,日后还要程军医多关照。
纪百草和程军医说着话,流霜的目光越过榻上几个伤兵,寻觅着阿善。
可是诺大的帐内,却不见阿善的身影,方才他明明说不欲见生人,先到医帐呆着的。
流霜担心地拽了拽纪百草的袖子,纪百草会意,问道:程军医,我那个学徒呢,怎么不在帐内?程军医叹道:你那个徒儿啊---哎---说罢,长叹一声道,在里面呢!边说边指着里面的内帐。
流霜急急走了进去,却见内帐里面有两个卧榻,阿善正躺在其中一个上面小憩,样子倒是极悠闲自在。
自从离开山中,流霜愈发感到了阿善的倨傲。
他除了对自己百依百顺,极是呵护外,对旁人,包括对纪百草,都是冷冷漠漠,不予理睬的。
起初流霜认为那是因为他很少和人接触的缘故,但最近越来越发现,似乎不是。
因为他对别人的态度几乎可以用酷冷来形容。
阿善,瞧外面别人都在忙碌,你怎么能在这里睡觉呢?难道是身上又不舒服吗?流霜低声问道。
百里寒来军中,本就是为了保护流霜,如今要他去为那些伤员包扎伤口,他还真不会,就是会,他一个堂堂王爷,也不屑于做。
何况,这还是段轻痕的军队,他对段轻痕,着实是没有好感的。
此时见流霜问起,便点了点头,谎称自己不舒服。
他只要保护流霜,其他的一概不管。
流霜无奈地看着他,道:既是不舒服,便好生歇着吧。
我到外面帮忙了!阿善毕竟是野人,对这些包扎伤口的事情,他当然是不会的,不能逼他太急了。
流霜说罢,便起身到了外帐。
又有几个伤员被抬了进来,那些伤员有的是剑伤,有的是刀伤,有的被弩箭射伤,箭头尚留在肉中,伤口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这还算是轻的,有的伤员,竟是少胳膊断腿的。
流霜脑中一阵眩晕,纵然之前已经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
此时,要她一个女子面对这些血腥,确实有些难以承受。
战争的残酷,流霜由此窥见一角。
她深吸一口气,洗净手,随着纪百草,开始为伤员包扎。
清洗伤口,上药,缠绷带,忙个不停。
才不过半日下来,流霜就几乎累垮了。
流霜和阿善分在了一个军帐。
晚上用罢晚膳,流霜但觉得腰酸背痛,几乎连脱衣服的力气都没有了。
流霜才褪下外裳,内帐的帘子便被百里寒掀开了,他一声不吭地走了进来。
周身上下,散发着淡淡的冷意。
流霜拢了拢衣衫,嗔怪地望了他一眼,道:阿善,男女有别,日后,你再进我的内帐,记着要招呼一声!这个阿善,还真是野人,若是她正在换衣服,还不让他瞧光了。
百里寒眼瞅着流霜劳累的样子,心疼极了。
这个傻女人,干嘛这么热心。
为别人治伤,就不要自己的命了吗?还知道说男女有别,真知道男女有别,还那么像男子一样卖命?心中有气,当下,也不理流霜的话,径直走到她身后,将流霜披在肩上的衣衫褪了下来。
流霜一惊,道:阿善,你做什么?百里寒的大手早抚上了她的肩,开始为她捶背,捏肩膀。
流霜顿觉酸胀感减了几分,极是舒服,不禁微笑着道:阿善,真没想到,你还会按摩!身后的人,小心翼翼地为她捶着背,唇边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如春花般灿烂。
第二日,百里寒便随着流霜一起为伤员们包扎伤口。
他若是再贪图享乐,流霜便会被累死。
流霜见阿善忽然转了性,极是惊异。
只是阿善待人还是有些酷冷。
面对伤员的哀嚎,下手毫不留情,直接就将留在肉里的箭头挖了出来。
基本上,动刀子的活都是他,流霜只需为伤员敷药,包扎伤口即可。
如此半日下来,流霜确实觉得比昨日要轻松多了。
她倒是没想到,阿善竟这样能干,就连治伤也会。
百里寒自然会治伤了,自小大大小小受过多次的伤,自己学也学会了。
这日午后,流霜他们正在帐内忙碌,忽然听得守兵禀告道:太子殿下前来慰问伤员!流霜闻言,浑身一震,拿着缠伤口的布条呆在了那里。
百里寒瞅着流霜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一痛。
他忽然转身,借口拿东西,走到了内帐,他可不想见段轻痕。
只听得外面一阵参见太子的跪拜声,流霜压下心头对师兄的思念,低下头,眉目低怜,继续为伤员包扎。
她可不能自己漏了马脚,被师兄认出来可就不好了。
直到帐内也想起参拜声,流霜才随着众人一起跪在了地上。
大家辛苦了,都起来吧!段轻痕那温润如水的声音传了过来,流霜但觉得心中一阵酸楚,一种别样的滋味渐涌心头。
流霜随着众人缓缓起身,装作神情淡漠的样子,抬眸悄悄瞅了师兄一眼。
段轻痕正在众将的簇拥下,缓步走入帐内,他依旧是蓝衫飘扬,腰间丝带坠着碧玉琅环,随意自然。
宽大的袖子轻柔地垂着,随风轻轻摆荡,整个人看上去风姿翩翩。
他走路的姿势宛如神只,优雅且蓄满力量。
唇角勾着一丝轻笑,那笑容隐隐带着一丝威严。
虽然一身即是朴素的装扮,但是却怎么也掩不住他那浑然天成的雍容气度。
但,纵然再雍容优雅,流霜还是从段轻痕的脸上看出了一丝忧伤。
他的容貌依然俊美,只是明显比上次见面清减了许多。
师兄啊师兄,流霜眸中隐隐有泪光闪耀。
这位便是纪百草神医吧!日后,军中的这些伤号还要纪神医操心了!段轻痕微笑着与纪百草打着招呼。
上次纪百草到流霜家,段轻痕恰巧不在。
是以,他并不认得纪百草,也不知纪百草和流霜的爷爷是故交。
纪百草惶恐地道:拜见殿下,殿下可折煞纪某了。
神医可万万当不起啊。
纪某只是对医术略同一二,愿为殿下效力,为国效力!段轻痕微笑着点了点头。
走到床榻前,和伤员们一一打着招呼。
他的笑容谦和有礼,温和悲悯。
此时的他,一点也不像是高高在上的太子。
史将军,传我的旨意,这些伤兵病好后,都送回家中,每人赏百两银子养伤。
伤好后,要户部按月每月拨二十两银子,以保障他们日后生活无忧!段轻痕沉声说道。
伤兵们眼含泪花,再也没想到太子会亲自来抚慰他们这些伤号,毕竟他们已经伤了,于国,已经没有用途了啊!更没想到,不仅给了他的抚恤金,还每月为他们拨银子。
一时间,都极是感动,伤轻的再次跪倒在地,大声向段轻痕致谢。
段轻痕亲自将他们扶了起来,嘱托他们好好养伤,便要离去。
经过流霜身畔时,忽然顿了一下,低头瞧着流霜道;这位,便是纪老的孙子?纪百草慌忙答道:是的,是我那不成材的孙子。
段轻痕犀利深邃的眼对流霜瞧了一番,问道:叫什么名字?叫---叫尚医!流霜故意磕磕绊绊地说道,以显示在太子面前的惶恐。
段轻痕皱了皱眉道:尚医?纪老果然不愧是神医啊!连孙儿的名字也和医有关!说罢,微笑着离去。
方才,不知为何,他在经过那小子身畔时,心头忽然没来由一震。
但是,细细看时,那不过是一个面貌平凡的小子罢了,还是纪百草的孙子。
第一百章 野人的激情段轻痕缓步从帐内走出,他淡淡笑着,头上丝带随风徐徐飘动,一身蓝衣荡起细软的波纹,像江南水乡里那被长篙搅动的烟水……他的黑眸也淡淡如烟水,唇角含着淡淡的微笑。
抬眸望天,夕阳如火,高挂在天边。
太阳,无论它多么灿烂,多么炙热,多么高高在上,它终究是孤独的。
因为。
这世间永远都只有一个太阳。
就如同,这世间只余他一个人一般。
在世人眼中,他是高高在上的太子,但,只有他自己晓得,没有了流霜,他内心深处是多么的寂寞和孤独。
一颗心好似开了一个洞,时时都有荒凉的风袭来。
流霜站在军帐内,直到段轻痕走远了,才敢抬眸凝视着她。
望着他蓝衫飘逸的身影,暗暗说道:师兄,对不起!百里寒从内帐走了出来,望着流霜呆愣的样子,双手的拳头紧紧握了起来,指关节发白。
他沉默不语地走到一个伤兵身边,抓起那个伤兵的腿,一使劲,便将钉在肉中的箭头拔了下来。
哎呦!那伤兵嘶吼一声,痛的昏了过去。
流霜从怔愣中回过神来,走到百里寒面前一看,却见那箭头原是带着倒刺的,根本就不能直接拔。
流霜慌忙从托盘里拿过来金疮药,为那伤兵细细地敷药,然后用布条包扎好。
这种箭是带倒钩的,方才不是和你说了吗,不要硬拔。
你怎么忘了?流霜有些嗔怪地说道,语气有些凌厉。
方才他明明做得很好,这会怎么又忘了。
阿善背脊一僵,忽然转身向帐外走去。
哎---流霜望着他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最近,阿善的脾气是越来越大了。
你这个师兄,脾气倒是不小啊。
旁边床榻上的一个伤兵说道。
流霜淡淡笑了笑,道:是啊,他的脾气是不小!说罢,微笑着过去为那伤兵服药。
忙碌了一下午,一直到了夕阳西下,才将那些伤兵的伤口处理好。
流霜担心着阿善,便急急赶回了他们的帐篷,但是帐中却空荡荡的,根本就没有阿善的身影。
流霜原以为阿善是躲在了帐内。
天色全黑,还是不见阿善回来,流霜心中担忧,便出去寻找。
这些军帐是建在一个高坡之后,此时夜色渐深,空中星光时隐时现。
流霜穿梭在帐篷间,却不见阿善的身影。
心中不免有些焦急,却也不敢大声呼喊,只能默默地寻找。
段轻痕的军队纪律严明,一到入夜,士兵们都到了帐内歇息,只有巡夜的士兵一对对举着火把在巡逻。
说实在的,其实流霜一个女子,呆在这全是男人的军队中,着实有些恐慌。
但还是鼓起勇气上前问道:各位兵大哥,可曾见到我师兄。
那些巡夜的兵举起火把,认出是纪百草的孙子,倒是没难为她。
其中一个士兵道:我好像看到他到那边林子里去了。
流霜抬眸望去,果然见高坡之外,有一处黑压压的林子。
流霜走到那里,毫不犹豫地奔到了林中。
林中黑压压的,新月的光芒根本就照不到林内。
流霜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一边小声呼喊着:阿善,阿善,你在哪里,快点出来吧!我不怪你的,阿善,快出来吧!流霜知道,阿善定是躲在林中伤心,今日自己也许说他有些狠。
想到他一个孤独的野人,为了怕自己劳累,帮自己为伤兵治伤,而自己还责备了他。
阿善,我给你赔不是了,快出来吧,不要吓我哦!流霜担忧地喊道。
霜!黑暗的林中,忽然传来一声低沉的答应。
流霜心内一喜,隐约看到前面树影下,一个挺拔的身影站在那里。
阿善,你怎么躲在这里!流霜缓步走了过去。
距离阿善不到一步,却见阿善一个前倾,双臂如钳般抱住了她。
炙热的唇忽然落了下来,吻住了流霜。
流霜惊呼一声,但是那呼声却淹没在他的吻里。
他的吻是炙热激烈的,好似爆发的洪水,向流霜激涌过来。
流霜彻底被这样的激情吓蒙了,阿善竟然吻了她?难道阿善喜欢她?野人也会亲吻,这个问题,流霜没有研究过,不过她现在知道了。
她蓦然发现,是不是自己平日里对他太过关心了,所以,他便将他当作了他的---他的什么?她还真不知道野人是怎样称呼自己的夫人的。
阿---善---她试图说话,他的舌却趁机钻了进去,在她的口中搅弄。
身子被钳住,她推不开阿善,只有瞪大眼睛,狠狠地瞪着他。
但,这个法子似乎不管用,黑暗之中,彼此根本就看不到彼此的脸。
流霜不知道阿善打算何时停止这个吻,但是,她却感到自己的身子明显的热了起来,而且,有一种熟悉的感觉涌了上来。
流霜忽然一阵恐慌,一颗心剧烈跳动起来。
趁着阿善不小心,手臂脱困的功夫,举起手臂,忽然向着阿善的脸抽了过去。
力道虽不算大,但是寂静的夜,那声音却极是响亮,打完流霜才发现,此时,阿善竟然没戴面具。
也是,戴着面具要如何亲吻呢!看来,阿善早就做好了亲吻她的准备,而她,就这样傻傻地迎了上去。
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气,阿善,原来并不似她想象中那样单纯。
流霜忽然转身,就要离去,阿善感知到她的气恼,拦在了她的面前。
霜!他有些可怜兮兮地喊着她。
做什么?流霜硬邦邦地答道,我要回去了!阿善,我告诉你,你和我,我们是朋友,不是夫妇,我们是不能这样---这样亲吻的,你知道吗!阿善愣了一瞬,忽然指着流霜,开口道:你---我---住在---一起---就是---夫妇!他的声音粗噶,汉话说的生硬而断断续续,但是语气却不容置疑。
流霜彻底蒙了,难不成这野人从他们在山洞中住在一起开始,便以为她是他的人了?这是什么理论。
难道,这是他们野人部落的风俗。
我们不是夫妇!夫妇是要拜堂成亲的!流霜气恼地说道。
要她和阿善讲道理,一直是她最头疼的事,因为,阿善大约是天下最固执的人了。
在---一起---就是---夫妇!阿善果然不理她的解释,继续说道。
你---流霜气恼地咬了咬牙,真不知要如何要跟他解释。
你---和人---拜堂了!阿善望着流霜气恼的样子,忽然问道。
流霜一愣,拜堂,是的。
她是和人拜过堂,还是皇上赐婚的。
想起百里寒,心尖处忽然一缩,但是她依然淡淡说道:我是有夫君的人,所以我和你根本就不是夫妇。
如今,只好拿出他来当挡箭牌了。
他---呢?阿善继续追问。
流霜脸色一暗,并不回答,冷声道:阿善,天晚了,我们快些回去吧。
这可是在军中,我们躲在林子里,再不回去,会被当作敌军的探子的。
百里寒是有武功的人,在幽暗的林中,也能看清流霜的表情。
此时见流霜提到他,竟是那样一副清冷漠然的表情。
心中不禁一痛,原来,他伤她那样深。
她就连想起他,也是那样不屑。
而她,对段轻痕,却是那样深情,令他心内好似打翻了五味罐。
酸甜苦辣咸,各种滋味都有。
是他将她推离自己的怀抱的,又怎能怪她。
当下,心中一片悲凉。
他戴上面具,提起地下放着的方才打来的兔子,随在流霜身后,向营帐走去。
两人到了帐内,早就过了晚膳时辰,所幸有他打来的兔子,当夜,两人并没有挨饿。
是夜,流霜躺在毡帐上,直到听到外间传来阿善细微的鼾声,才敢入睡。
她真的很怕固执的阿善把她当作了他的娘子,将她那个啥了。
但是,流霜心内依稀也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在升腾,那就是阿善,似乎是越来越熟悉了。
好似,就像是曾经的那个人一般。
流霜不懂,她为何会有这样的感觉。
明明是两个决然不同的人,怎么会给她相同的感觉?这一夜流霜睡得有些担惊受怕,所以,不到天蒙蒙亮,她便醒了过来。
穿好衣衫,步出帐篷,想要到外面走走。
清晨的空气,极是清新,偶尔有鸟鸣声传来,极是清脆。
流霜穿过一座座军帐,忽然感觉到一丝异样。
今早的营帐里,有一股死气沉沉的气息。
若是平日里,早有早起的兵士开始练习拳脚,准备伙食的伙夫也该做饭了。
可是今日,为何诺大的接天连营里,竟一点动静也没有。
流霜心中涌起一阵不祥的预感,她急匆匆回到营帐,看阿善已经起身了。
阿善,你到营帐里瞧一瞧,怎么今日没有人起身呢?看看他们是怎么了!流霜急急说道。
阿善看出流霜的焦急,手脚麻利地穿好衣衫,向这里他们最近的一个营帐走了进去。
不一会儿,他便出来了,焦急地说了一个字:毒!流霜吓了一跳,也顾不得男女有别,冲到了营帐里。
但见那些兵士似乎依旧在沉睡,鼻端还有气息。
只是就是叫不醒,看样子好似中了迷魂药。
流霜将手搭在那人的脉搏上,这才发现,那人确实中毒了。
能让全军中毒的,那毒绝不是一般的毒。
因为军中有军医,每一餐都有人专门试毒。
若是一般的迷魂药或者毒药,早就试出来了。
他们平日做饭用的水,是附近的一汪泉眼,看来是有人在泉水里下了毒。
而那毒,却是无色无味的,根本就试不出来的。
所幸,流霜和阿善昨夜没有赶上吃饭,吃的是自己捕猎的兔子,才幸免于难。
流霜心中一沉,忽然想到了师兄,不知他是否有事。
当下,快步向师兄的主帐走去。
师兄的帐外一片幽静,流霜掀帘走了进去,段轻痕依旧在沉睡之中,俊美的脸极是恬淡,只是眉宇间隐有一股郁色。
真是厉害的毒药,竟连师兄也没有察觉出来。
流霜心中酸楚,当下跑到做饭的营帐,将昨夜剩下来的饭检测了一番,果然是一种奇毒。
而且,是无色无味的,这世上,竟真有无色无味的毒药。
所幸,她有从谷中采来的优昙花。
这种世上少见的花,是可以解这种毒的。
流霜极是奇怪,既然敌军要下毒,为何不下无药可解的毒药?或者,下置人于死地的毒药,为何要下这种使人昏迷的毒药?不管如何,流霜感念那人留了一点善心,这才让她有机会将这些中毒的人救起。
流霜从帐内将优昙花拿出来,吩咐阿善烧水,然后将优昙花的粉末放了进去。
优昙花药性极好,只需一小口,便能将人救起。
流霜首先将解药喂了师兄和他帐内的侍卫,不待师兄他们苏醒,便早早离开了。
她还不能去面对师兄。
然后,流霜便将解药送到了医帐,先将几位军医救起。
纪百草苏醒后,气得七窍生烟,活了几十年,他还没被人毒晕过,当下,将那个下毒之人的祖宗八辈都问候了一遍。
然后几位军医便忙碌着从各营帐开始救人,不到一个时辰,几千号兵将,终于全部苏醒了。
流霜事先嘱咐了纪百草,说是他昨夜没有用饭,所以才幸免于难,将这次的功劳都推在了纪百草的身上。
纪百草当然知道流霜的意思,她是不愿太过出头,怕被人认出是女子身份。
纪百草极是惭愧地受了。
段轻痕坐在主帐内,对面站立着两位将军和左迁。
我们这次中毒,绝对是暮野的招数,既然如此,我猜他一会儿势必会来攻营。
传令下去,不准说话,不准走动,让敌人认为我们这里是一片死营。
段轻痕沉声说道。
两位将军连连答是,将命令传了下去。
那下毒的人,是一位高人啊。
这样的高人隐在敌军中,对我们不利啊!左迁沉吟道。
可怕的是,他的手中竟然有无色无味的毒药!段轻痕负手叹道,不过,那个纪老的医术确实不凡啊。
段轻痕是真心佩服纪百草的,若不是他,他们便全军覆灭了。
那老家伙!左迁摇摇头道:他---昨夜和我一起用的饭!段轻痕心中一惊,道:是么?你的意思是,他也中了毒?难道,不是纪百草解的毒,那么解毒的人又是谁呢?第一百零一章 血色回忆待将那些兵士的毒解完,流霜彻底累坏了。
她躺在军帐内的床榻上,一动也不想动。
阿善却忽然走了进来,一把拽起流霜就要走。
你做什么?流霜气恼地问道,她现在可是很累的。
走!百里寒简单地说道。
中毒之事虽然解决了,但是他知道事情绝不是这么简单,以他的推测,暮野必会发起袭击,一会这里势必会有一场大战。
而且,段轻痕的命令已经下来了,严禁走动,严禁说话,这绝对是诱敌之策,他不能让流霜呆在这危险之地。
流霜心中一沉,她很快也想到了这一点。
但是,此时,她也是军中一员,虽不是兵士,但,她还是觉得逃跑是可耻的。
何况,一会儿这里双方交战,势必会有很多人受伤,她应当留下来,抢救伤员。
这本是她来军中的目的,不是吗?可是,她不能让阿善深陷险地,他本是一个无忧无虑的野人。
阿善,你快走吧!能走多远走多远,不要管我!我是决计不会走的!她斩钉截铁地说道,一边说,一边向外推着阿善。
百里寒回头瞪着流霜,他真想将她打昏,直接将她扛走。
但是,他最终没有那么做,他选择了尊重流霜的选择。
当然,他也不会走,他会留下来护着流霜的。
流霜见自己根本就推不动阿善,着急的直跺脚。
阿善却不紧不慢地躺在了卧榻上,闭目养神,一副不打算再理她的样子。
流霜无奈地摇了摇头,就在此时,只听得一阵急促的号角声,嘟嘟响了以来。
遥遥听到马蹄声滚滚而来。
流霜心中一惊,敌军这么快就来了吗?接天连营里刹那间一片沸腾,埋伏在树林里,营帐里,河岸边的兵将手拿刀枪剑戟冲杀了出来。
暮野端坐在马上,身后硕大的王旗被风吹的猎猎作响。
他一身滚着金边的黑衣,尽显霸气又张扬。
如鹰般锐利的双眸望着眼前一大片死沉的连营刹那间好似复活了一般,双眸微微一眯。
望着那些凭空出现的兵将,瞬间的惊异过后,他的唇边反而涌上一眯讥诮的笑意。
虽说兵不厌诈,但是他暮野向来都讨厌这些阴谋诡计,因为他相信自己的实力。
昨夜一个奇怪的人送给了他一封奇怪的信,告知他段轻痕的军队已经全部中毒。
他自然不信,是以派出了好几拨探子来探营,没想到是真的。
思绪良久,他终于决定带了两千精兵前来袭击,想要生擒了东方流光。
如今,看到蓦然冲出来的崚国兵将,他心中不惊反而释然了。
他喜欢真刀真枪的打,若是崚国军队真的全部中毒,他胜得也太卑劣了。
好在他带来的两千精兵不是泛泛之辈,是一直随着他征战多年,可以以一当十的兵。
就算段轻痕有几万精兵,他也不怕。
当下,朗声命令号兵吹响了进攻的号角。
随着羊角呜呜的响声,激战开始。
这是一场残酷的战事,双方兵将都是死伤无数,高坡上,不一会儿便成为了人间地狱。
流霜听着外面的厮杀声,内心深处忽然涌上来一股恐慌。
她飞速奔到医帐中,但见医帐中伤兵的人数越来越多。
流霜洗净手,马上投入到抢救之中。
不到一刻钟,有人过来传令,让伤兵们先拔营后撤。
暮野的兵将人数虽然不多,但是为了突围,个个如狼似虎,眼见得就要攻到了高坡上的连营。
后方留下来的兵将得到撤令,马上用担架抬了伤兵,流霜随着伤兵和几位军医向后撤去。
路上眼见得处处血流成河,惨不忍睹。
红色,血红色,到处是红色!死人,满地的死人!那血红色刺激着流霜的视觉,血腥味刺激着流霜的嗅觉,那厮杀声刺激着流霜的神经。
她脑中忽然轰的一声,有血雾漫天涌了过来,笼罩住了她,似真似幻,她似乎忽然变成了一个孤苦伶仃的小小孩子,孤独寂寞地站在一地血腥之中。
而那些尸体,竟然都是亲人的尸体。
不!她忽然惨呼一声,脑中疼痛的厉害,她双手抱头,玉脸上现出惊恐万状的表情。
百里寒见状,心中一惊,他知道流霜不是胆小之人,怎会有这样的表情。
霜,你怎么了?百里寒嘶声喊道,根本没有注意到,他已经流利地说起了话。
流霜更没注意到,她只觉得脑中忽然好似排山倒海一般,无数个场景纷纷涌来。
血流成河的宫殿,如狼似虎的兵将,一望无际的花海,花海中哭泣的女孩,那一把将她从花海中抓出来的邪恶的手……无数个场景走马灯一般上演着,流霜只觉得自己的头越来越疼,她捂着头踉跄着几乎跌倒在地上。
百里寒一把抱住了她,惊呼着:你到底怎么了?纪百草和程军医都在忙着照顾伤员撤退,根本没有注意到流霜这边的异样。
百里寒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如擂鼓般剧跳着,双目瞪得血红。
流霜却宛如疯癫了一般,眼神没有焦距,她忽然惊叫一声,昏厥了过去。
纪军医,你看看,她怎么了?百里寒抱着流霜,冲到纪百草面前,大声喝道。
这一声高喊似乎比那激战的厮杀声还要响亮,刹那间众人的动作都有些微的凝滞。
纪百草闻声回头见到昏迷的流霜,心中一惊。
将手搭在流霜的手腕上,细心诊脉。
无事,她只是受了刺激,可能是从来没见过这么残酷的战事吧!待苏醒后就没事了,你不要着急!纪百草有些奇怪地看了百里寒一眼,没想到这个一向不说话的人,竟然说起话来字字掷地有声。
流霜感觉到自己好似在昏睡之中,又好似是清醒的。
脑中一幕幕场景掠过,似乎是真实的,又似乎是在做梦,到最后,流霜都弄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谁了,是那个锦衣华服的小小公主玉染霜,还是素衣翩然的白流霜。
她只感到冷,感到恐慌,感到孤独,感到害怕……暮野抬头望着涌来的越来越多的崚国兵士,知道自己今日很难取胜,若不及时回撤,势必会埋骨于此。
当下,带着仅剩的几百精兵向后撤去。
洮河的战船,已经被崚国兵将烧成灰烬,但是,他留在对岸的左将军已经率领兵将前来接应,此刻,只需撤到河畔。
身畔几个良将开路,一直向河畔撤去。
好不容易厮杀到河畔,迎面一抹蓝影骑在马上,冲了过来。
蓝衣翩然,黑发飘荡,竟是东方流光亲自出马了。
原以为他贵为太子,不会出战,却不想他等在这里。
暮野双眸一凌,眸中寒光闪烁。
段轻痕神情凝重地端坐在马上,俊美的脸上闪过一抹凄楚的表情,他的双眸越过无数崚国军队的尸首,凝注在暮野的脸上,冷冷说道:可汗,我想这血流成河的场景也不是你想看到的吧,何不及时放手,和我国签订互不侵犯的条约,流光必可放可汗一条生路。
暮野仰天傲笑道:东方流光,你以为你胜了吗?本王早就等你出马了,何不痛快一战,要我收手,是天方夜谭。
段轻痕胸臆中涌起一股怒气,今日必要生擒暮野,逼他签订合约。
当下,身形从马上跃起,在空中迈着奇幻的步伐,如一道蓝虹,向暮野飞去。
暮野淡笑一声,挥剑一击,只听得金铁交鸣声中,他的身形微微后退了两步。
只不过是一招,他便感到,东方流光的功力和自己是不相上下。
当下,心中一凌,不敢轻敌。
段轻痕一击不中,剑气如虹,一招招,一式式,狠辣无情。
因誓要生擒暮野,所以用了十分之力。
暮野酣战良久,功力虽有些凝滞,但他这个人,是遇强则强的,久未逢对手,忽然对上了段轻痕这个势均力敌的敌手,精神忽然一震,竟然凝起真气,和段轻痕酣战在一起,丝毫不见疲态。
两人厮杀在一起,身畔的兵将也战在一起。
可汗,我们撤吧!不要恋战。
暮野的右将军忽然大喝一声,将暮野震醒。
他望着人数越来越少的兵将,知道再战下去,己方必败。
当下,虚晃了几招,向着河畔逃逸。
这真是他此生最大的耻辱,活了二十多年,他还从来没有这般狼狈过。
段轻痕岂容他遁走,剑招凌厉,招招逼向他。
暮野拼着受了一剑的可能,忽然腾身跃起,向着河中落去。
崚军待要再追,前来接应暮野的战船已到,船上兵将弩箭如蝗,只向他们射来,竟然不顾那些还没来得及跃入河中的天漠国兵士。
暮野已经被成功救到了战船上,迎着长风,抬起未受伤的右手向段轻痕挥了挥!段轻痕望着渐渐远去的战船,知道此战不能生擒暮野,日后,便更是难上加难了。
猎猎长风将他的一袭蓝袍荡起,他仗剑凝立河畔,心中一片怆然。
一直到天黑,流霜才从昏迷中苏醒过来。
当她睁开眼时,百里寒心中突然一滞,流霜似乎和之前不同了。
她的一双清眸虽还是清澈的,但是眼底却隐有一丝若有似无的烟水,好似笼罩了雾气的秋波。
她的目光从百里寒身上掠过时,他顿觉有一股冷冷的气韵袭来。
那气韵好似能将他冻僵。
她究竟怎么了?百里寒不懂,只有流霜知道,她再也不是白流霜了,她是玉染霜。
十年前的记忆清清楚楚地回到了她的脑海中,她记起了一切。
记起了自己本是羽国公主,记起了慈爱的父皇和母后,也记起了那一场惨烈的叛乱。
十年前那一幕一幕,就如同烙入钢铁的字,伴随着灼热和刺痛,刻骨铭心地在脑海中苏醒。
她清清楚楚地记得,那一日,是她七岁的生辰。
因为她生性淡薄,是以父皇母后为她在后花园摆了一个小小宴席,并未请别的什么人,只有他们一家三口。
不,是四口,母后的腹中,还有一个孩儿,一个她永远也不知道是弟弟还是妹妹的孩儿。
她记得,那些饭菜都是父皇和母后亲自下厨做出来的,但是,她没来得及尝上一口。
她穿了一席自己最心爱的白裳,梳了一个最别致清新的新月发髻,在父皇母后面前撒娇良久,然后,便抱着自己最心爱的瑶琴,端坐在亭子里抚琴。
天上微云舒卷,园中花开馥郁,清澈的琴音在空气里淡淡流淌,那时的她,是幸福的。
可是,她不知,幸福竟是那样的短暂。
那一曲还没有奏完,她便看到了慌乱奔进来的衣衫凌乱的宫女们,她们哭泣着在喊叫,在说着什么:乱了,乱了,东方旭日来了,快躲躲。
那时,她并不懂宫女们说的是什么意思。
但是,母后的脸却在一瞬间变得惨淡起来,她拖着沉重的身子向她奔了过来,将她一把拽了起来。
她一呆,手中的瑶琴哐当摔在了地上,母后焦急地在她耳边说:快逃,母后的宫中有密道,在床后!母后的话还没说完,她便听到了厮杀声,哭泣声,疾呼声,奔跑声,那种不和谐的声音,将美好的一个午后彻底破坏了。
她心中忽然涌上来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
来不及了,向花丛里跑,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不要出来!躲到了天黑,就从花园里后门逃出宫去。
父皇奔了过来,一把将她扯到了花丛中,然后牵着母后的手,一起将那些冲进来的兵士引了开去。
她在花丛中,看到那些兵拿着刀剑向父皇和母后追去的兵将,那时,她不懂,为何,他们要追父皇和母后,他们,不是父皇的兵将吗?第一百零二章 如何面对他父皇的兵将为何要杀父皇呢?才七岁的她,不是很懂。
然后,她看到了那个人,那个一身盔甲的人率着兵攻入了花园,向着父皇和母后追去。
她认得他!父皇叫他东方将军,他是领兵的人。
叛乱!这个时候,她才知道是那个人叛乱了。
他是要杀了父皇和母后!小小年纪的她,再也顾不得什么了,就要从花丛中冲出去,然而,身边的一个小宫女抓住了她,死死捂着她的嘴。
她记得她叫青儿,比她要大两岁。
她只有眼睁睁地看着东方旭日击败了父皇的侍卫,将那把明晃晃带着寒芒的剑刺到了父皇的身上,她看到了父皇的血流了出来,那一刹那,她的心跳几乎停止了,泪水狂涌而下。
她的泪水,也好似带了一抹血色。
她几乎就要挣脱青儿的手冲出去了,然后,她看到了母后,母后拔出父皇身上的剑,抹在了脖颈上。
血漫涌而出,染红了母后那件锦绣的华服,滴在了母后高鼓的腹部,温雅高贵的母后,终于缓缓倒在了父皇的身上。
父皇!母后!还有母后腹中的那个孩子!这一刹那,周边的一切,似乎都凝滞了。
就连她头顶上的日光都忽然变得迟滞的好似要走到死亡一般凝重。
眼前一大片的红花好似血色浪涛一样向她压来。
她躺倒在地上,这一刻,她想,或许,阳光也会死去,只是却从来没有人注意过。
她的泪水忽然奇异地停止了,她想起了父皇给她起得名字的涵义。
他说,朕不求自己的孩儿容貌倾城,才华横溢,只求她坚韧勇敢,品行端庄。
经霜之玉,必能耐寒。
他的霜儿不是夏日的花,是染霜的美玉,是经雪的寒梅!是的,她是玉染霜!似乎只是那么一瞬间,才七岁的她长大了,那双被幸福浸染出来的清澈的眼眸,染上了一层浓浓的仇恨的雾气。
她不能哭,父皇和母后都去了,她要逃,逃出这人间地狱,逃出这屠戮的血池,逃脱这血腥和杀戮。
她擦干了脸上的泪,在花丛中缓缓爬着。
她不记得爬了多久,只记得身后的厮杀声渐渐远去,她以为她终于能逃出去了。
然后,身后的花丛中却传来那些刽子手们清扫现场的声音。
她和青儿都不敢吭声,屏住呼吸,就那样爬着。
但是,终于还是有人发现了她们。
一双手,忽然毫无预兆地抓住了她的发髻,一把将她提了起来,她的头皮被拽的生疼。
她恶狠狠地瞪了过去,看到一双凶残的眼睛。
那双眼睛带着邪恶狰狞的笑意,招呼着自己的同伴道:嘿,这里还有一个!看服饰不是一个宫女啊,莫非是小公主?另一个人闻声也向这里走了过来,笑着道:奶奶个熊,你这么运气好,抓到了小公主你可是立了大功一件呢!那个人说着,一把揪住身旁的青儿道:这个或许是公主。
两个人得意地笑着,她使劲地拼了命一般挣扎,却无论如何也挣不脱那双强壮有力的双手。
那个人一只手拎着她,在花丛里拖着走,她的发髻散开了,长长的瀑布一般的墨发被花枝挂住了,那人毫不理睬,依旧使劲拖着她。
她的头发从花枝上齐齐断裂,好似被扯断的缎子。
疼痛让她的脑中一片空白,然后,她依稀看到,那个人将青儿扯到了花丛中,那壮硕肮脏的身子竟然覆到了青儿身上。
他要干什么?她听到青儿凄惨的哭声,只觉得血在身体里沸腾,恐惧慢慢袭来,她全身微微颤抖起来。
她听见抓着她的那个男子极是可惜地摇了摇头,道:可惜,你这身子骨太小,要不然,大爷我也能快活快活。
不过,那边多的是,大爷我就饶了你吧!她却不领情,张口狠狠地在那个人手上咬了一口,那人杀猪一般嚎叫了一声,松开了手。
她如同兔子一般从他的手中溜出来,向着青儿跑了过去,她看到那人的手正在撕扯青儿的衣衫,她从头上拔出发簪,恶狠狠地对着他的脖颈刺了过去。
那人低呼一声,撑起了身子。
她的力道终究是太小,根本就不足以对那人造成伤害。
身后方才抓着她的那个男人狂笑了起来:怎么样,叫你快活不成!男子捂着脖颈,咒骂道:好你个小蹄子,竟敢刺你大爷我。
是不是也想快活呢!说罢,忽然恶狠狠地向她扑来。
她慌忙后退着,身后的花枝绊倒了她,她倒在了花丛里,看着那个男人狞笑着向她走来。
心中极是惊恐,不知他究竟要做什么。
就在此时,忽然寒芒一闪,那个人的头颅竟被齐刷刷地斩落了下来。
那个抓着他的男子一惊,慌忙转身,却也没能幸免,同样被斩落在地。
她有些呆愣,这里,难道还有救她们的人?良久,她和青儿才反应过来,看到身前不远处的花丛中,站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或者说十五六岁并不确切,他的脸确实是年轻的,但是身材却很高很挺拔,长的比他同龄的少年都要高。
他穿着一身黑衣,衣服的袖口领襟绣着金线。
他没有束发,头发散乱地披在脑后,带着一丝潇洒和不羁。
他缓步走了过来,站在她们两人面前,皱着眉头,不屑地问道:哪个是公主?她正要张嘴,青儿却抢先答道:我是!她知道青儿的意思,这里哪有好人,青儿这么说,无非是想保全自己。
可是,覆巢之下,何有完卵!于是,她也冷声答道:我是公主,你要杀要剐,朝我来!她只是一个小小宫女!那黑衣少年却眯眼打量了她一番,看到她身上的衣衫,再看了看青儿的宫女服,淡淡笑道:穿了公主的衣衫,就是公主?言罢,再也不看她一眼,一把抱住青儿,向花丛外走去。
流霜彻底呆住了,她明白了方才那人的意思,她以为,她只是个护主的宫女,和公主互换了衣衫,想要保住公主。
她不知道那人将青儿抱走,要做什么。
因为她已经来不及再想了,又有人发现了她,向她奔了过来。
她小小的身影在花丛中穿梭着奔跑,听到后面的脚步声,越来越响,好似就要追上她了。
却忽然一切又沉寂下来,她不敢停留,跑了很久,才敢回头看,发现那些人都扑倒在了花丛里,死了!她心中一惊,不知他们是如何突然死去的!她继续跑着,然后,她忽然听到前方的花丛一阵簇簇作响,一个人悄然走了出来。
她猛然顿住了脚步,抬眸望去,那也是一个少年,比方才那个黑衣少年的年岁似乎还要小。
他的手中拿着一把剑,那剑的一端尚在滴着血,他另一只手中拿着一件衣衫,是宫女的衣衫。
他脸色苍白,一双深眸深深凝视着她。
她怔住了,望着悄无声息出现的少年,心中一阵恐慌,他也拿着剑,他的剑在滴着血,他也杀过人!她心中极是惊恐,一步步后退着,颤抖着。
但是,他却站着没动。
她也不敢快速跑,害怕她一转身,他的剑便无情地刺过来。
她只是面对着他,缓缓后退着。
他看到了她的惊恐,将手中的剑扔在了地上,柔声说道:别怕,我不会害你的。
说着,将手中的宫女衣衫抛了过来,道:穿上这件衣服,你的衣服太扎眼,换好了,我带你逃出去。
流霜不可置信地望着他的眼睛,但是,她从他眼中,看到的除了极深的痛楚还有真诚。
他似乎没有骗她。
不管他是否骗她,她也决定相信他,因为她发现,以她自己的能力,根本就不能从这里逃出去。
于是,她利落地将宫女的衣衫穿在了身上。
他看她换好了衣衫,过来牵起她的手,从花丛中走了出去。
走出御花园,一路上,竟没有人盘查他。
她很奇怪,为什么没有人拦他呢?他就那样带着她,顺利地出了宫。
她问他是谁?他说:别问我是谁好吗?我只是要救你!可是她还是知道他是谁了,因为她听到有人在喊他:东方公子。
东方公子,原来他也姓东方。
那一刻,她知道他是谁了。
父皇提过,东方旭日有一个儿子,叫东方流光,自小随着东方旭日在边关守关的。
据说他小小年纪,武艺便很高。
难道就是他吗?她的身子忽然颤抖起来,那一刻,她不确定这个明明是敌人的人为什么要救她。
她要逃,但她自然逃不出他的手心。
奇怪的是,他也并没有带着她回他的家,甚至于雇了一辆马车,带着她颠沛流离出了国。
那时,他的年纪也不大,他们隐姓埋名、乔装打扮一路上吃了不少苦,终于到了玥国。
并且拜了御医白露为师,还让他们收了她做女儿。
她一直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拜一个御医为师,后来,才明白,那是因为她身上的寒毒。
她的寒毒,在路上发作过一次,将他吓坏了,当时,看着他惊慌的样子,她才知道,他或许不是一个坏人。
但是,她还是恨他,恨东方旭日,恨他们夺了羽国的江山,恨他们害了父皇母后的命。
可是,慢慢的,不知为何,她的仇恨竟慢慢消淡了,直到有一天,她彻底忘了自己的家,自己的国,甚至于忘了自己是玉染霜。
只是,安安分分地做着白流霜。
可是,她不是白流霜,她是玉染霜。
流霜终于知道自己为何到了崚国会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了,知道自己到了崚国为何夜夜做噩梦了,知道自己看到那一片红花为何会有幻觉了。
原来,她迷失了自己这么多年!原来,是他让她吃了忘忧草。
是他,让她忘了自己是谁。
是他,让她忘了她的父皇母后,忘了她的家和国!可是,也是他,将她从死亡的边缘救了出来。
她该恨他,还是该感激他?流霜忽然咯咯笑了起来,笑声凄楚而苍凉!她躺倒在军帐的卧榻上,她不知道自己躺在这里多久了,她的思绪一直飘在十年前,久久不能回神。
闭上眼睛,眼前便是血雾在弥漫。
睁开眼睛,天和地好似在旋转。
他是谁?她忽然想到了那个黑衣少年,那个以为青儿是公主,将青儿掳走的黑衣少年,他又是谁?她想起了他鹰一般锐利的眼睛,镶着金线的黑衣,她知道他是谁了---天漠国的可汗暮野。
十年前的叛乱是他和东方旭日联合的,当然,他也在宫中的。
暮野!那个霸气狂妄的男子,还是一个少年时,就是那样的残忍!流霜银牙咬着下唇,唇被咬破了也丝毫不觉。
尚医,醒了没有?门外传来纪百草的声音。
流霜心中一震,回过了神。
帐门开处,纪百草走了进来。
到了她跟前,将手搭在她的脉搏上,过了一会,点头道:出什么事了!郁结在心,脉络不通。
丫头,你怎么了?他低声问道。
流霜扯出一抹惨淡的笑意,道:纪爷爷,我没事的,只是看了那些血腥,心中不舒服!哎---纪百草叹了一口气,道:我就说了,你们丫头家是不适合在军中的,不然,改天找个借口,放你回去?不用了,纪爷爷,你不用担心我,我没事的。
没事就好。
对了,方才,殿下将我叫了过去,说我那日也中毒了,如何还能救众人,让我说实话。
我就只好说出了你!没办法,殿下那样精明,我骗不过他的。
而且,我老头子抢你的功劳,总觉得心中不安。
纪百草挠了挠头,道:殿下说要见你,可能是要封赏你,你去吧!要见她?此时,她如何能见他?纪爷爷,你就说我还没醒!她实在是不知该如何面对他!这个,你明明醒了吗?纪百草叹道,看着流霜为难的样子,道:也好,我去和殿下说说。
你再躺下歇一会,瞧这脸白的!说罢,纪百草便出了帐。
百里寒坐在流霜身畔,望着流霜惨淡的脸,他知道,一定有什么事情,已经发生过的事情,而且对流霜还是伤害极大的。
可是他不知道,但是,那是什么事情呢?就在此时,门口传来兵将的禀告声:纪尚医!殿下来探望你了!随着话音的落下,帐门被打开了,段轻痕缓缓走了进来。
流霜一惊,她没想到师兄会来探望她,慌忙从床榻上坐了起来。
百里寒也是心中一惊,但是,临时再躲却是不可能了,段轻痕一定已经察觉到室内有两个人的气息。
他若是再躲,反倒让他怀疑。
于是,便面色沉静地坐在流霜身畔的椅子上。
段轻痕之所以过来探望,是因为他对那个救了他们全军的人极是好奇。
优昙花这样名贵的药草,可不是人人都有的。
他一走进来,便觉得室内的气氛有些凝重,心中无端凝滞了一瞬。
在兵士的指引下,他缓步走到了内帐,室内药香淡淡,纪百草的孙子神色淡漠地坐在床榻上,还有一个戴面具的男子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见他进来,两人可能是愣住了,竟然没有起来参拜。
段轻痕淡淡笑了笑,没有介意,其实,他本就对这些俗礼不太重视。
他的黑眸紧紧锁着那抹淡淡的身影,一身灰色的军袍,肤色黑黄,眉目普通,只是,只是那双眼睛,不,应当说那眼睛中的神色,竟然让他心中一颤。
方才纪老说你病了,不知是什么病,可好些了!段轻痕淡淡问道。
流霜望着那个渐走渐近的人影,蓝衫飘扬,俊脸憔悴。
他的身影和十年前那个小小少年的身影交织在一起,流霜心中一颤,心内顿时五味陈杂,各种情绪在胸臆间翻卷着,使她一时之间,不知开口说些什么!良久,流霜压下胸臆间翻涌的情绪,淡淡说道:谢谢殿下惦念,尚医已经没事了!你这次立了大功,本殿下可要好好封赏你呢,不知你可有什么要求!段轻痕淡淡问道。
尚医愿意为殿下出力,为---为国出力,不求回报!流霜说的艰难,为国出力,为谁的国?何其讽刺!段轻痕修眉一皱,这个尚医,似乎有些古怪,说话断断续续不说,眼神也有些闪烁,似乎是不愿直视他!他到底得了什么病?是因为病的原因吗?让我为你诊脉如何?段轻痕走到近前,将手搭在了流霜的腕上,流霜猛然一惊,将手缩了回去,淡淡道:我真的没事,谢殿下关心。
段轻痕的手虽然只是抚在流霜腕上一瞬,但是就那一瞬已经足够了!寒毒!这个尚医竟然也中了寒毒!而且,他的脉象和霜儿的脉象是何其相像!第一百零三章 挥剑试情流霜猛然一惊,慌忙将手腕缩了回来,淡淡道:尚医真的没事,谢殿下关心。
那细腻软滑的触感尚在指尖纠缠,而那手腕却已经抽了回去。
段轻痕的手僵在空中良久,他整个人犹如被雷击了一般怔愣着。
内心深处,却已经波涛汹涌。
寒毒!虽然不过是搭在腕上那一瞬,他已经诊出了这个纪尚医竟然中了寒毒。
如果他的手腕不抽回去,他就能诊断出他的寒毒是不是和霜儿的寒毒一样。
但是,仅仅诊出寒毒也就够了。
怀疑如同春草在心中蔓延生长,莫非,他是霜儿?虽然,他眼睁睁看着霜儿跌下了悬崖,但是因为没有找到霜儿的尸身,他时常自欺欺人地告诫着自己霜儿并没有死。
他总在午夜梦回时,幻想着有一日,霜儿忽然活生生地出现在他的面前。
而如今,活生生在他面前的是霜儿么?如果是霜儿,她又怎么会成为纪百草的孙儿?好似混沌的黑暗忽然闪进来了一丝久违的日光,段轻痕狂喜地凝视着眼前的少年。
灰色的衣衫,黑黄的面色,普通平淡的五官。
他的模样确实不是霜儿,可是他知道霜儿是会易容的,因为霜儿自小就常去山间采药,自行琢磨了一套易容之法,有时候就连他都几乎认不出来。
他的视线凝注在流霜的眼睛上,可是他有些失望。
眼前的这双眼眸不似霜儿的眼眸清澈,眼底深处有一抹淡淡的雾气。
而且,这双眼眸的神色是那样淡漠和疏离,那不是他熟悉的霜儿的神色。
他到底是霜儿,还是纪百草的孙儿纪尚医?段轻痕心中忽然有了一丝胆怯,他竟然不敢去确认了。
他害怕,万一确认了不是霜儿,心中才生腾起的那一丝希望破灭了,他将再次坠入到无边的黑暗。
他有些僵硬地点了点头,淡淡笑道:既是不舒服,那就好生歇息吧!言罢,忽然转身走了出去,步伐带着一丝凌乱。
静静站在帐篷外,他却没有即刻离去,仰望着天空中无数闪耀的繁星,长叹一声!他还是怀疑!如若她真是霜儿,那么旁边那个戴面具的男子,他又是谁?方才心绪繁杂,他没有过多去注意那个男子,此时想来,那个男子绝不是一个平庸之人,虽然他极力地保持着平淡。
段轻痕思绪良久,轻轻打了个手势,隐在暗处的药叉和药锄悄无声息地跃了过来。
药叉,你率几个暗卫暗中保护这帐中之人,并且,借机查出戴面具的的人是谁。
段轻痕淡淡地命令道。
若真的是霜儿,他绝不能让她有一丝的危险。
药叉不明白段轻痕何以有这样的命令,但是他知道主子的命令向来是有缘由的,所以并没有多问。
药锄,你到双河镇去一趟,秘密打探纪尚医的为人。
药锄点点头,即刻出发了。
段轻痕踏着月色缓缓离去,落寞的身影在夜色之中愈发孤寂。
帐内的烛火忽明忽灭,流霜好似散了架一般,趴倒在床榻上,心中涌上来无数复杂的滋味。
幸亏她躲得快,否则,以师兄的医术,定能从脉象诊断出她是一个女子。
但是,纵然是如此,她还是确定,他已经产生了怀疑。
如今,要如何做?她是否要离开军中呢?百里寒站在流霜身旁,瞧着流霜挣扎矛盾的样子,心内也是五味陈杂。
他不明白,到底是因为什么,让流霜变得如此痛楚看着她痛苦,他的心中更是痛苦,可是,他似乎什么忙也帮不上。
他隐隐感到,事情是和段轻痕有关的,段轻痕竟让霜儿这么在乎,这让他心中更加痛苦。
他缓步走到流霜面前,将手轻轻抚在她的肩上。
哭吧!暗夜里,他的话极其温柔。
流霜闻言,泪水从面颊上缓缓滑落,趴在他的肩头,将心中的郁结和痛楚全部哭了出来。
就连最亲最爱她的师兄也是一直欺瞒她的人,怎能让她不伤心。
百里寒任流霜趴在他的肩头上,感受着她的泪水打湿了他的肩头,感受着她的颤抖和抽噎。
他轻轻拍着她的肩头,心中也是酸楚难言。
流霜哭罢,感觉轻松了些,她还从来没有在人前哭过,有些尴尬,她擦了擦眼泪,道:阿善,不好意思,将你的肩头弄湿了!抬头看时,却见阿善眸中光芒闪耀,神情复杂,再也不是初见时,那般清澈纯粹。
阿善!流霜心中顿时疑惑丛生,但是她并没有表露出来。
接下来的日子是平静的。
因暮野是受伤离去的,这几日一直没有发动攻击。
医帐中却是最忙的时候,这一场战事极其惨烈,受伤的兵将比较多。
流霜每日里,都在医帐忙碌,或许只有救人,才能减轻她心中的矛盾。
夕阳残照,铺在洮河水面上,一片金光闪耀。
段轻痕一袭蓝衫,在荒野上飘荡,秋风肃杀,野草起伏,衣袂萧萧。
眯眼瞧着对岸,天漠国的军营已经后撤了,但是,段轻痕知道,以暮野的性子,他绝不会这么轻易便放弃的。
不知道何时,他们就会发动更大规模的进攻。
轻叹一口气,他转过一个山头,药锄忽然从山路上飘身而下。
跪在段轻痕面前,禀报道:殿下,属下已经打探清楚,纪百草的孙儿纪尚医确实有此人。
但是,他却并没有到军营来,仍呆在双河镇。
属下怕事情有错,在晚上夜探纪府,亲眼见了他。
静默,田野上一片静默,只听到秋风掠过的声音,只看到金色的日光在叶尖上跳舞。
既然这个尚医不是真的,那么他就一定是霜儿。
这几日,段轻痕在暗处细细观察过他,在无人时,他的一举一动分明就是霜儿的动作,那些烙入心头的熟悉的动作。
他已经断定她便是霜儿,只因他的身份是纪老的孙子,他才等着,终于等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霜儿,没有死。
喜悦好似潮汐漫了上来,淹没了他的理智。
他举步就要向医帐走去,但,却忽然顿住了脚步。
霜儿,为何不认他?是怕连累他吗?若仅仅是那样,为何她的眸中神色是那样疏离淡漠。
难道---?段轻痕几乎不敢细想下去,难道她恢复了记忆?虽然当年他给她吃下了忘忧草,让她将当年的惨事忘记了。
但忘忧草的药性虽长,却也有失效的时候,那就是强烈的刺激。
莫非这一场战事,让霜儿的记忆恢复了?闭上眼睛,十年前的腥风血雨迎面扑来。
他依旧清清楚楚记得那个茶花丛中跌跌撞撞奔来的小女孩的身影,是那样孤独和无助。
他依旧清清楚楚记得,那一片开的灿烂糜盛的茶花是那样鲜艳,而那小女孩的脸色又是多么苍白。
他依旧清清楚楚记得她眸中的恐惧和仇恨,是多么的浓重。
仇恨!这也是这么多年,他面对霜儿有爱却不敢爱的原因。
可是,终究还是要面对这么一天。
也好,霜儿活着恨他,总比死去爱他要好的多。
不管如何,只要霜儿活着,幸福快乐地活着,恨他无所谓。
可是,她是幸福快活的吗?她真的对他剩下的只是仇恨吗?药锄,我们多日没有切磋武艺了,今日就切磋切磋如何!段轻痕忽然从腰间抽出宝剑,抖了抖,一时间幽冷的剑花映着残阳闪耀着。
属下从命!药锄以为段轻痕心情不好,要和他切磋来出气。
是以,二话不说,便也从腰间抽出宝剑。
段轻痕冷喝一声,宝剑斜斜而出,浑身蓝衣飘动,形如烟水。
他不出手时,旁人直道他风轻云淡,温润如玉,他一出手,那剑便如雷霆之势,令人胆寒。
药锄不敢大意,运起平生修为,全力应战。
一时间看不清人影,只见日光照耀,剑光闪烁,两人斗了有数十招。
忽听哧的一声,是利刃刺在血肉之中的声音。
闪耀的剑光凝止下来,药锄呆呆地望着捂着肩头的段轻痕,俊脸上一片疑惑。
他和段轻痕不是第一次切磋,每一次都是点到为止,从来没有人受过伤。
就是受伤,也应当是他,而不是殿下,因为殿下的剑术他是知道的。
他根本没有机会刺到他。
就像方才,殿下的剑势凌厉,逼得他退避不能,只能迎头击上,他是为了自保才刺过去的。
而殿下,原本可以轻松躲过那一剑的,却不知为何没有躲。
而他,却收势不住,就那样眼睁睁看着自己那把寒光凛冽的剑刺到了殿下的肩头上。
殿下!属下该死!请殿下降罪!药锄跪在地上,痛声说道。
如果知道结果是这样,他不会次那一剑的。
他知道自己那一剑的威力。
段轻痕面色苍白地捂着受伤的肩头,微笑道:你何罪之有,我还要谢谢你这一剑呢!来,过来扶住我!放出风去,就说我出去打猎,遇到敌军伏击,已经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