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霜正在医帐里忙碌,忽见药锄神色凄楚地将纪百草请了出去。
在流霜印象中,不曾见过药锄如此悲凄的表情,他一向神色凝重,没有喜怒哀乐。
若不是发生了极大的事情,他绝不会有所动容的。
流霜心内忽然一滞,难道,难道是师兄出了什么事?脸色虽然依旧是平静的,但是耳朵却不知不觉地倾听者那边的动静,只见药锄和纪百草说了几句话,纪百草便神色凝重地进来拿了药囊,急急忙忙随着药锄走了出去。
这一刹那,流霜几乎冲动地随了纪百草出去,但是她终究克制住了自己的冲动。
唇角勾起一抹嘲弄的笑意,他不是仇人的儿子吗,她怎么还关心他?她应当恨他才对。
但是,心中虽这么想,她的心却不知不觉地有些乱,有些魂不守舍。
旁边两个新进来换药的伤员低低的议论声传入耳畔:哎,听说殿下方才出去遇到了伏击,受了重伤了!暮野那贱人,明的不行,竟然来暗的,真是卑劣至极。
另一个伤员怒道。
嘘,那个伤员小声道:小点声,这事情可不能传出去,不然会乱了军心的!但是,他们的声音已经足够让为他们换药的流霜听见,旁边几个伤员没听清,问道:什么事情啊!没事,没事!两个伤员打着哈哈。
流霜本来就有些担心,此时那担心愈发强烈了。
师兄本来就是医者,若不是昏迷不醒,是不会请人来医病的,他自己便可以处理的。
以段轻痕的武功,怎会轻易昏迷过去,不是中了毒,便是受的伤极重。
她再也不能无动于衷地在这里为这些伤员换药,把手中的药递给旁边一个药童,转身走了出去。
虽然她恨师兄的爹娘,恨师兄欺瞒了她这么多年,但是,她也不能否认,如果没有师兄,当年她早就死在那场变乱之中了。
这些年,为了照顾她,师兄受了不少苦。
伸出手,似乎还能感受到师兄握过的余温;她的发丝,似乎还记得师兄抚摸过的温馨。
她不能让师兄死,也舍不得让他死。
她的药囊里还有许多从深山中采来的名贵草药,是解毒的奇药。
她背着药囊,毅然走出帐外。
外面的天已经有些黑了,流霜深一脚浅一脚地寻到了段轻痕的帐篷。
隐约看到帐篷内一片灯火闪亮,流霜对站在门前的两个侍卫道:听说殿下受伤了,我是前来送药的。
烦请两位将药送进去。
送药?是谁让你来送药的!其中一个侍卫极不客气地问道,却并不伸手去接她手中的药草。
是我爷爷纪军医让我送过来的流霜淡淡说道,这两个侍卫显然并不认识她,是以不相信她。
哦!那你等一下,我进去通报一声!那侍卫道。
不用通报了,小哥直接拿进去就行了,我那边还有事情要忙!你告诉纪军医,这是解毒的奇药。
那侍卫看了她一眼,依旧不接药,转身进去通报去了。
不一会儿,他便出来对流霜道:你进去送药吧。
其实流霜很想进去,但理智又警告她不能进去,但是,两个侍卫又不肯帮她送药,犹豫片刻,还是进去了。
段轻痕的帐篷很大,四角皆挂着明灯,将帐内照的一览无余。
室内充斥着淡淡的药香和松柏的清香。
帐内的人不多,只有两个侍卫还有两个将军,流霜一进去,便看到躺在床榻上的段轻痕。
他靠在床榻上,俊美的脸因失血而有些苍白,长睫低垂,遮住了他的眸光,使她看不清他的神情,不知道他是在沉思还是在昏迷之中。
蓝衫从肩头褪下,露出染血的肩头,纪百草正在弯腰为他包扎。
纪百草回头扫了一眼流霜,有些讶异地问道:尚儿,你来送什么药?他的问话,让围在床榻旁的人的目光都凝注在流霜身上,她心中有些尴尬,道:爷爷,我这里还有些解毒的奇药,不知是否用得上,便拿了过来。
纪百草道:不用了,殿下没有中毒。
你先回去吧!纪百草也怕流霜露了女儿之身,是以要打发走流霜。
既然没中毒,流霜也便放了心,正待离去,却感到一道目光向她望来。
原来,段轻痕并不是昏迷,不知何时已经睁开眼,含笑望着她,那双眼睛深邃比大海,明朗似星辰。
流霜被他一望,心中陡然一愣,瞬间,她已经明白,师兄何等聪明,怕是早已经猜出了她的身份。
这次受伤,说不定都是引她来的,而她,就这样急不可待地自投罗网。
尚医是吧,既然来了,就别走了,你爷爷开了药,你就帮本殿下熬药吧。
段轻痕淡淡说道,清淡的声音就像月下胡琴,说不出的优雅别致。
流霜一愣,却不好拒绝,当下,站在那里没动身。
早有侍卫将药拿了过来,流霜接过药,道:我去医帐熬药吧!就在这里熬吧!那侍卫拦住她,沉声说道。
流霜无奈,拿着药走到旁边的几案边,开始煎药,耳听得那边纪百草还有两位将军陆续告辞了。
那两个侍卫也不知道哪里去了,室内只余流霜和段轻痕两个人。
寂静之中,流霜几乎听得见自己急促的心跳声,床榻上的人没说话,但是流霜却一直能感受到他的目光,好似一重重密密的网,紧紧围住了她。
流霜没有抬头,低着头慢慢煎药,心却慢慢平静了下来。
早晚都要面对他,早点比晚点好。
煎完了药,她将药放到药锅里,添了水,放到了炉子上。
这是一个简易的由转头搭就的火炉,流霜点了柴火,大约是柴火有些湿,怎么也点不着,一时间烟灰四处飞扬。
忽然头顶上传来段轻痕温雅的声音:我来吧!流霜一惊,抬头看时,却见段轻痕披着蓝衫,已经走到了她身旁。
他蹲下身,伸出未受伤的手,从流霜手中接过带着火星的柴禾,轻轻吹了吹,火苗便开始燃烧。
他将柴禾放到锅灶里,又添了柴,从旁边拿起一把扇子,轻轻扇了扇,火苗窜了起来,烧得越来越旺。
刹那间,流霜心中波动,此情此景,何其相似。
从小到大,无论何时,只要她遇到自己解决不了的事情,师兄总是适时地出现,不发一语毫无怨言地帮她。
想要学琴,师兄便送来一架小巧古雅的瑶琴,手把手地教她。
想要学画梅花,师兄便带了她,不畏寒冷,带她到山中踏雪寻梅。
想要女扮男装出去采药,师兄便寻来男子衣衫,教她如何易容,如何施毒,如何保护自己。
玥国王府内,师兄冒险救她出府。
悬崖上,师兄弃了登基大典,只为救她。
……总之,只要是她能想到的,师兄便会做到,只要她有危险,师兄就会出现。
可是,他却是自己的仇人么?流霜心中凄然,侧脸望着他,只见淡淡的烟气缭绕在他的头顶,使他看上去似真似幻,反倒不沾染一丝尘烟。
段轻痕忽然抬头,眸中深情无限,伸手轻触流霜的脸颊,哑声道:霜儿,你瘦了!他说这话的时候,深眸中柔光满溢,那说不尽道不完的情意,均有那双眼眸传达到她心底最深处的角落。
流霜从他的眼眸中感受到他深沉的眷恋和爱意,感受到他深深压抑的担忧和不放心。
一瞬间,心底的弦好似被无声的拨动,流霜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泪水纷纷坠落。
她也曾经想过和师兄见面时,会说什么话。
却不曾想到,师兄会说这样的话。
哥哥啊,他心中时刻挂念的都是自己。
此刻,她真的很想扑到他怀里痛哭一场,可是……可是……眼前忽然一转,铺天盖地的鲜血涌了过来,哭声,叫声,惊恐的喊叫声,声声刺入她的耳膜。
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还有那种痛失亲人无力挽回的痛苦,那种令人窒息的恨意,也随之袭击而来。
不!流霜蓦然后退,伸手挡开了段轻痕的手。
谁是你的霜儿!流霜开口说道。
如果不是亲耳听到,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声音也会如此的冰冷刺耳,没有一丝温度。
段轻痕的手僵在空中,脸色在灯光映照下,愈发苍白如纸。
他的眼神忽然黯淡下来,眸中情绪渐转为痛苦,他不是为自己痛苦,是为了流霜痛苦。
真的不出所料,霜儿,果然记起了从前的事情。
方才,霜儿急急忙忙赶来送药,他猜测,或者霜儿并没有回复记忆,只不过是不愿意连累他。
如今看来,不是这样的。
他修眉紧皱,心中一片麻木,肩胛上的疼痛似乎也感知不到了。
丧亲之痛,他可以想象到霜儿是如何难受,他该如何劝慰她,而且,他有资格安慰她吗?夜,清凉如水,弯月隐在云层中。
帐内寂静无声,药罐在炉子上烧的咕嘟咕嘟作响,是帐内唯一的声响,两个人凝立着,谁也没说话。
如果,杀了我,能够减轻你心中的痛楚,霜儿,你动手吧!段轻痕哑声说道,忽然从墙上抽出宝剑,递到流霜手中。
是啊,如果能减轻霜儿心内的苦痛和仇恨,他纵然死去又何妨?流霜的手微微颤抖着接过段轻痕递过来的剑。
杀他?她虽然恨他,但是,还从来不曾想过要杀他!如果,想要他死,方才她也不会急巴巴跑来为他送药了。
心中忽然涌上来一股气,他是笃定她不会杀他吧,所以才这样?她怎么这么无能,眼前的人,是杀害了她父皇母后的仇人的儿子,她却在这里对他心软。
她拿着剑,那剑尖就指着段轻痕的胸口。
只要她微微一用力,剑就会刺破他的衣衫,刺入他的心脏。
他死了,东方旭日的指望就没有了,崚国的指望也就没有了。
到那时,真不知崚国的天下将落入到谁的手中,是秋水绝的手中,还是暮野的手中。
到了秋水绝的手中,或者崚国还会回复到羽国的国号。
回复羽国的国号又如何,她的家和国还是没有了,她的父皇和母后再也回不来了。
她要的不是这个!流霜的手微微颤抖着,黑眸中波涛汹涌,交织着诸多复杂的情绪。
段轻痕唇角噙着一抹微笑,犹若冬日里精雕细刻的冰花,那样美丽晶莹,带着一抹凄艳。
漆黑的眼眸好似夜空中的星辰,深邃而宁静。
看着流霜眸中那复杂痛苦的情绪,他伸出手,抓住了剑尖,轻轻一松,剑便随着他的力道刺了进去。
流霜一呆,看着鲜血从他的蓝衫上慢慢渗了出来,心内涌起一阵恐慌,那恐慌就和当年父皇母后临死前一样。
眼前一晕,瞬间她知道了他在做什么!她使力想要拔回那把剑,但是,她却拔不动。
师兄,不要!她凄厉的喊道,脸上泪水纵流。
她不要师兄死!不要!可是,此时,她却感到自己是如此无力!她怎么能拼得过师兄?忽然宝剑一滞,一只手捏住了剑身,将剑缓缓抽了回来。
那是一只修长的手,他很轻易地把剑从受了伤的段轻痕手中抽了出来。
你若是死了,她会更痛苦!一道清澈温润的声音响起。
流霜呆呆地抬头,看到站在她身侧的阿善。
她从来不知道,阿善的手这般修长好看,她也从来不知道,阿善的声音是这样动听,她更不知道,阿善的力道会这样大,竟然能拼过身有内力的师兄,虽然说此时师兄肩胛上是有伤的。
段轻痕看着凭空出现的带着面具的百里寒,心内一颤,他早就知道此人不简单,却没想到,他竟然躲过了自己的侍卫,来到这帐内。
而他,因为方才太过激动,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他的到来。
他是谁?第一百零五章 吃醋他是谁?流霜也同样疑惑,但是她却无暇顾及。
因为段轻痕胸前的伤口不断地涌出血来,映在蓝衫上,是那样触目惊心。
她颤抖着走上前去,搀住了师兄的胳膊。
段轻痕低头温柔地看向她,黑眸中,星星点点全是柔情。
霜儿,你不恨我吗?他的语气里,有着不可觉察的苦涩。
恨吗?流霜心中一涩,微笑着点了点头,笑容中尽是苦楚。
师兄,真是傻,为了解除她的恨,竟要赔上自己的命。
若不是阿善适时出现,此时的师兄,只怕……她闭了闭眼,不敢再想下去。
搀扶着师兄,走到床榻边,坐了下来。
伸手将段轻痕的蓝衫褪了下来。
里面是一件白色的内衫,鲜血已经和衣衫凝结在一起了。
流霜皱了皱眉,拿剪刀将伤口处的衣衫剪了下来。
那伤口不算浅,若是再深一分,便会要了他的命。
流霜不敢大意,动作温柔地为段轻痕敷药,包扎。
伤口包扎好后,又将炉子上的药端了下来,盛在碗中。
待药晾的不太烫后,又端了过去喂段轻痕。
流霜一勺一勺地喂着,这是她第一次照顾师兄,以前都是师兄在照顾她。
可是,这第一次的照顾可能也是最后一次了。
室内静悄悄的,只有灯光暖暖地燃烧着。
两人谁也没有说话,害怕一开口就坏了这一刻的宁静和温馨。
百里寒也没有说话,他静静立在屋内,觉得自己在这里简直是多余的,他从来没有体味过这种被人遗忘被人忽视的感觉。
望着柔和灯光下,那一对深情相对的男女,一种从未体验过的酸楚和烦躁涌上心头。
他转身走了出去,将侍立在门口的侍卫吓了一跳,不知此人是何时进来的。
他们如临大敌地围住了百里寒。
百里寒也不欲解释,只是凝立在夜色之中,虽然是戴着面具,但是人人都可以从他的气势想象到他面具下的脸,定是一脸霜色。
流霜喂完药,扶着段轻痕让他平躺在床榻上,为他盖好锦被,清眸扫了他一眼,转身就要离去。
段轻痕一把拉住了流霜的手,柔声道:霜儿,你就不能和师兄说句话吗?师兄的手包裹着她的小手,虽然受了伤,他的手有些冰冷,但是,于流霜而言,却依旧是温暖的,令她心安的。
但是,这双手,她却再也不能依赖了。
她默默地抽出自己的手,泪眼模糊地望着段轻痕,冷声问道:师兄,当年,你为什么要救我?她一直不明白,师兄为何要救她。
他的爹灭了她的国,杀了她的父皇母后,而他,却救了她。
为什么?段轻痕的身子一颤,俊美的脸上浮上一丝不悔的表情。
我本就不同意我爹的谋反,可惜,那时我的年纪小,并不能阻止这件事。
当时,我听闻当日是你的生辰,是以躲到那里,打算救你们。
可惜我的力量太小,只救了你一个人。
当年救你,是因为歉疚,也是为父母赎罪。
段轻痕语气沉痛地说道。
霜儿,我很庆幸救了你!救你我从来没有后悔过!段轻痕凄苦却柔情至极的目光如千丝万缕的丝缠绕着流霜。
那,你为什么要封住我的记忆?流霜最不能理解的就是这一点。
一个人若是连自己是谁也不知道,何其悲哀。
段轻痕的眸间闪过一丝痛色,他淡淡说道:霜儿,本来师兄没打算封住你的记忆,可是,你始终忘不了当日的惨事。
整个人急速瘦了下去。
整天什么也不做,只是痴痴地傻傻地望着远方。
我真怕你的一生就那样毁了。
所以,才从白爷爷那里求来了忘忧草,封住了你的记忆。
这件事,师兄做的或许有些残忍,但是,师兄真的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就那样憔悴下去啊!流霜闻言,忽然转身,抹了一把纷坠如雨的泪。
烛火被她转身带起的风吹得颤了颤,她投在地上的影子便也颤颤巍巍的,正如她的心,也在颤抖着。
段轻痕望着她的身子如风中落叶一般颤抖,知道流霜又哭了,他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想要去触摸流霜的肩。
但是,流霜却忽然一言不发地向前走去。
她不能不走,若是再不走,她怕她会心软舍不得离开。
这些年,师兄对她的照顾和宠溺,不管是出于歉疚还是因为赎罪,但是,他始终都是为了她好。
那些好已经刻在了心里,让她想忘也忘不掉。
可是,同样的,刻在心里的,还有父皇母后的惨死,那也是她忘不掉的。
所以,她必须离开,只能离开。
师兄,别了。
她在心中默默说道,霜儿不恨你,但是,霜儿再也不能叫你师兄了。
从此后,我们只能是陌路。
段轻痕望着流霜单薄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门口,伸出的手僵在了空中,他再也触不到她的人。
手掌中,似乎还留有霜儿留下的余温,但是,她的人已经走了。
而且,他已经预感到,她不会再留在军中了。
他感到此时自己是那样的无力,就好像那日在悬崖上,流霜跌下去一样的感觉。
他缓缓闭上眼睛,一滴泪无声无息地沿着眼角淌了下来。
帐外,流霜望着站在包围圈里的阿善,淡淡说道:阿善,走了!几个侍卫不肯放百里寒走,却哪里拦的住他。
所幸段轻痕在帐内发了话,否则,难免一场厮杀。
两人一前一后缓缓向他们的帐篷走去。
野外的夜空极是清澄,弯月在云层里穿梭,洒下淡淡的月光。
流霜忽然顿住了脚步,转首望向身后的阿善。
月色下,一身灰袍的阿善淡然凝立,好似和夜色溶为了一体。
他是谁?流霜再次问自己。
他当然不是野人!野人怎么可能有这样淡然清凌的气质?野人怎么会有这么好的武功?野人,就算是力气再大,又怎么能拼得过师兄的内力?野人,怎么可能忽然会说话,而且,还那么流利。
他不是野人,那么他是谁?摒弃了野人的想法,流霜眯眼静静瞧着暗夜里凝立在她身后的阿善,忽然觉得哪身影时那样熟悉,不,她早就发现他的身影熟悉了,只是她从来没有怀疑到野人是假扮的,也没想到他身上。
是他!百里寒!这个名字从心底忽然冒了上来,流霜忍不住心中一颤。
都在骗她。
师兄骗了她这么多年,而他,竟然扮作野人来骗她。
想到他为了救她差点丧命,想到山洞中他们在一起的日日夜夜,想到林中的那一次强吻,想到……流霜内心忽然涌起一股复杂难言的感觉,是怒,是恨,是感激,还是好笑,或是嘲弄……将她骗的团团转?良久,她压抑住内心汹涌的情绪,走到百里寒面前,借着淡淡的月色,望着他依旧带着鹿皮面具的脸,微笑着道:阿善,若不是你及时出现,师兄可能就死在我的剑下了!谢谢你,阿善。
不要装吗?那就装吧,她也不打算戳破他,倒要看看他能装到什么时候!百里寒的一颗心本来已经吊到了嗓子眼,方才流霜对他的打量,让他以为流霜已经认出来他。
此时,见流霜脸色平淡地走到他身旁,依旧把他当做了阿善,心中说不出是失望还是庆幸。
两人结伴回到了帐内,流霜坐到椅子上,忽然对百里喊道:阿善,认识你时日也不短了,从来没听你讲过你们的话语。
我很想听呢,你能不能讲两句,让我听听。
流霜歪头问道,一脸的兴味盎然。
百里寒哪里会什么野人的话,这倒真让他为难了。
只好叽里咕噜说了两句,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说的是什么。
没想到你们的话很好听啊,方才那句是什么意思啊?偏偏流霜还不放过他,好奇地问道。
意思是——我——要——睡觉——了。
百里寒断断续续地说道。
这个意思啊,你再说一遍,我也想学!流霜道。
百里寒本来是随口乱说的,要他再说一遍,却是不能了。
当下,无奈地道:睡觉!睡觉?想得倒美!流霜恨道。
阿善,怎么办?我有些饿了,厨房里大约也没有饭吃了。
你能不能到林子里打两只野兔回来?百里寒闻言,道:好!当下,披上衣衫,起身走了出去。
正文 第一百零六章 解寒毒冷月挂在天边,幽冷的密林在月色下愈发黑沉。
夜风冷冽,衣衫飞扬。
百里寒站在树林边,他的影子在树影和月光下显得有些不真实。
他的心情也和这隐晦的夜色一般,复杂难言。
流霜从来没有指示过他,今夜的反常,证明她已经猜到了他的身份。
他想象过流霜知道真相后的情景,气他恨他恼他的欺骗,但是,无论如何也不曾想到,她会这么做。
他竟让她厌烦至极吗?她竟然都不屑于面对自己了吗?一个黑影从远处飞跃而至,百里寒转身,月色下,看到一头浓烈的红发,是段轻痕的侍卫药叉。
我们殿下有请!药叉冷声说道。
百里寒倒是没有意外,段轻痕不怀疑他才令他意外。
麻烦阁下到林中去猎两只兔子。
百里寒冷声说道,身形一跃,如烟云般飘向段轻痕的帐篷。
依旧是方才的军帐,却因没有了流霜的身影,那帐篷似乎一瞬间变得空旷起来,就像两个男人的心,空荡荡的。
宁王,果然是你!段轻痕望着缓步而入的百里寒,嘴角轻勾,声音清润淡凝。
东方殿下好眼力!百里寒微微一笑,轻轻将脸上的面具揭落下来。
灯光下,一张俊雅清朗的面容露了出来,因多日不见日光的缘故,那张脸看上去晶莹剔透的白。
两人的目光相触俱都含着一丝笑意。
不管两人内心如何的敌对,不管心情是如何的糟糕,情敌见面,依旧是微笑而对,彼此不输一丝风采。
那日在悬崖上,是你救得霜儿?段轻痕问道。
不错!百里寒淡淡答道,想起那日段轻痕为了救霜儿,也跳下了悬崖,思及他那日凄凉的呼唤,心内忽然一僵,他对霜儿,竟也情深至此。
此时此刻,段轻痕心中也是同样的感受。
他虽说不清楚当初的具体情景,但是从那么高的悬崖上救了霜儿,那状况定是极为凶险。
为了救霜儿,他冒着随时丧命的危险,倾身自不必说。
当下,两人的目光再次触碰,虽说唇角依然是微笑盈盈,但是彼此的黑眸中,却溢着深深的痛,爱而不得的痛。
我想知道,你和霜儿之间,究竟有着怎样的恩怨?百里寒疑惑地问道。
霜儿淡泊的个性,能够让她用剑指着段轻痕,那将是多大的恩怨啊!百里寒实在想不出来!段轻痕黑眸一暗,轻叹一口气,有些艰难地说道:霜儿,她是羽国的公主。
我们之间的恩怨,你应当清楚了吧!羽国的公主,霜儿竟然是羽国的公主,这真是出乎百里寒的意料之外。
那么,霜儿和段轻痕之间,便是国恨家仇了。
怪不得霜儿会那样对待他!霜儿,不是白御医的女儿?不是,当年我救了她,逃到了羽国。
白露御医恰好无儿无女,我便带霜儿投到了白御医家中,让霜儿认了他做父。
原来是这样!百里寒喃喃说道。
失了家,失了国,而自己的师兄,却是自己的仇人。
这对霜儿,将是怎样的打击,思及流霜知道真正身世时的凄楚,心中不禁绞痛。
帐内陷入一阵悠久的沉默。
段轻痕忽然忧叹一声,道今夜请宁王爷来,却是另有一事相求!百里寒抬眸,微笑道:请讲!既然宁王已经在军中呆了多日,那么对崚国与天漠国如今的战况应是清楚的很。
虽然我军依着天险,胜了天漠国两场,气势不错。
但是,崚国积弱多年,要想打败天漠国的铁骑,却也不是容易的事。
崚国若败,暮然必将战火绵延到玥国。
唇亡齿寒的道理,宁王爷应当懂得。
百里寒站起身来,负手踱步,唇亡齿寒的道理他当然懂得。
暮野野心之大,只怕是这个天下,崚国若败,暮野的下一个目标便会是玥国。
段轻痕的意思百里寒当然明白,其实,他早就有和暮野一战的雄心,早就想杀一杀暮野的野心和霸气。
何况,如今,崚国既是霜儿的故土,若是崚国覆灭,霜儿将情何以堪。
百里寒沉吟片刻,悠然笑道:此事寒已记在心中,定当全力相助。
不过,若是日后玥国有难,也请太子殿下不要袖手旁观才好。
段轻痕微笑道:今日便和宁王击掌为誓,只要流光在位一日,便和玥国为兄弟盟国。
灯光下,两只修长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四目相对,两人皆看到对方眸中的坚定和豪气。
夜已深,寒该告辞了!百里寒惦记着流霜,淡淡说道。
当他掂着野兔回帐内时,心中忽然涌上来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急急奔入内帐,却见流霜蜷缩在床榻上,银牙紧紧咬着被褥,玉脸上一层细汗,娇弱的身子不断颤抖着。
百里寒心中顿时肝肠寸断,瞬间明白了流霜是寒毒发作了。
双手一松,野兔落在了地上,他疾步奔到流霜身畔,将流霜紧紧抱在怀里。
她柔软的娇小的身子是那样冷,她又是那样瘦,抱在他的怀里,就像羽毛一样轻。
令他的心,忍不住痛的抽搐。
流霜的身子无意识地战栗着,红唇渐渐失去了血色,变得越来越白。
她显然已经痛的意识模糊了,双眸紧紧闭着,纤长的的睫毛在灯下投下扇形的影子。
百里寒抱着流霜,从怀中掏出锦帕,将流霜额上的冷汗轻轻抹去。
他的动作是那样温柔,那样轻缓,又是那样的令人心碎。
霜儿,这是最后一次的折磨了,以后,你再也不会受寒毒折磨了。
霜儿,就让我来代你承受这寒毒之痛吧。
他轻轻将流霜放在床榻上,从袖中掏出一个小巧的盒子。
慢慢打开,里面现出一粒小小的丸药。
拇指大小的丸药,在幽暗的室内,闪耀着火一样的光芒,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他将那粒火红的丸药送入口中,那药入口即化,带着一股灼热的气息窜入腹内。
百里寒渐渐感到身体内慢慢热了起来,渐渐的,肺腑好似被火灼烧一般。
他忍受着那火烧火燎的感觉,只有这粒噬火丸在体内的灼热发挥了极致,他再和霜儿同眠,才能将霜儿身上正在发作的寒毒全部吸到他的身上。
这就是无色那魔头所谓的解毒的秘法,这样的法子百里寒还真是闻所未闻。
也许,只有无色这样的恶劣的人,才能想出如此龌龊的解毒之法。
不过,不管是什么样的法子,只要能解去流霜的寒毒,他都愿意去尝试。
身上的灼热在体内渐渐膨胀,蔓延到四肢,蔓延到五脏六腑,终于那火烧火燎的灼热达到了极致。
他缓缓俯身,用颤抖的手褪去了流霜的衣衫。
一件一件衣服褪落下来,流霜白皙娇软的身体呈现在昏暗的帐内。
她就像一朵晶莹剔透的莲花,那样纯洁,那样美丽。
让他的心,毫无节奏地为她而跳。
让他的柔情,如泛滥的湖水一般为她而生。
这一刻,他有些感激那个无色。
是他的法子,让他有了再一次亲近霜儿的机会,或许这是最后的一次机会了。
他在夜色中细细打量着她的美好身躯,试图将她刻在自己的脑海里。
那柔软的白,令他的头脑渐渐迷醉,他高大的身躯情不自禁缓缓覆上眼前这美好的柔软,她身上那如冰块一般的寒意令他的头脑瞬间清醒。
他拥抱着她,体味着她身上那冰一样寒的冷,试图用他的身上的热去消除她的冷。
他的吻雨点一般落在了她的身上,是那样温柔,又是那样的灼热。
一个冷,一个烫。
他将娇柔纤细的她裹在自己的臂弯里,他用手细细抚摸着她柔软光滑的发丝。
他真想将她整个人嵌入到自己的血中,骨中,灵魂中。
霜儿!他低低地温柔地唤着她的名字。
他和她肌肤相亲,乌发纠缠,这一次少了上一次的生涩,多了一丝狂野和绵长。
他感到体内有寒意渐渐涌来,和他体内的灼热融在了一起。
霜儿的身体渐渐热了起来,而他的身子却渐渐感到了寒冷。
真好,那个无色说的看来是真的。
他真的将霜儿身上的寒毒吸了过来。
流霜感到身上的寒意渐渐消退,她渐渐苏醒。
可是,当她意识到眼前的状况时,忍不住大叫,但是,她的叫声没有发出来,便被封住了唇。
她也无力挣扎,因为她身上根本一点力气也没有。
她望着眼前近在咫尺的俊脸,那是百里寒的脸。
修眉俊目,依旧是那样俊美,但是,在她的心里,却是最丑陋的。
她不曾想到,他竟会龌龊到这种地步,趁她寒毒发作,竟然这样对待她。
他还是不是人?流霜只能用眼神恨恨地瞪着他的眼,他那微扬的丹凤眼中,除了水光潋滟浓浓情意,竟还是深情一片,温柔无限。
那温柔和深情几乎令流霜无法承受。
如果真的对她深情一片,温柔无限。
那温柔和深情几乎令流霜无法承受。
如果真的对情深,为何还要如此待她。
她痛苦地闭上眼睛,她不想去看他。
但愿永远不要再看到他才好。
百里寒望着流霜对他厌恶至极的表情,内心涌上难言的滋味。
他没有对她解释,或许,让她恨他是对的。
因为,他将她的寒毒吸过来后,他将活不到两年。
这是无色说的,他信。
因为无色救人,向来是救人便伤一人,活一人便死一人的。
最好让流霜厌恶他,恨他,永远不要记起他这个人才好。
那样,她才不会痛苦。
他珍惜着这最后一次的缠绵,极尽温柔地待她。
想要将这一刻永远地烙在心中。
良夜苦短,他在情欲中燃烧。
这一夜,他忘记了一切,他的眼里,只有一个人,他的妻,白流霜。
第二日一早,他点了流霜的睡穴。
坐在军帐内,承受着第一次寒毒的袭击。
那彻骨的寒意,那刺骨的疼痛,令他一个男子也几乎不能承受,真不知这些年,流霜又是怎么承受下来的。
两个时辰后,寒毒才慢慢消退,他踉跄着站了起来,走到流霜身畔,细细打量她姣好的容颜。
此时,她睡得很香,面色也渐渐呈现红晕。
他握住她的手,感觉到她的温热,他的心,好似被融化了一般。
霜儿,别了!他喃喃说道。
如果不是我再也不能给你幸福,我是永远不会放手的。
永远不会放手,可是,我又不能不放手!他缓缓低头,将灼热的唇印在了她娇软的唇上,轻柔地吻着。
睡梦中的她娇哼一声,他不舍地放开。
他忽然转身,决绝地走向帐门,若是再不走,他可能会舍不得离开。
幽密的林子里,本来乔装混在军中的侍卫张佐李佑已经等在了那里,百里寒从怀中掏出一封信笺,令张佐送到了段轻痕手中。
正文 第一百零七章 被掳流霜睡醒时,已经到了午后,帐内只有她一个人。
衣服已经穿戴整齐,看似什么也没发生。
但是,浑身的酸楚都证实了昨夜并不是一场梦。
而且,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肤似乎都还残留着那个人的味道。
他的亲吻,他的抚摸,一切都清晰无比地在脑海中翻腾。
流霜木然坐在床榻上,午后的日光透过窗子暖暖地照在她的身上,而她的心底,却涌上来一阵又一阵难以抑制的寒意。
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他化妆成野人救了她的命,就只是为了做昨夜那样的事情?如果是这样,为何要偏偏在昨夜那样的情况下。
她不懂,她对他的行为不能理解,在她的心中,百里寒似乎并不是这样的人。
他说过,他只碰自己心爱的女子,虽然他对曾经对于她的伤害表示了后悔,但是,他并没说喜欢她。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是他喜欢她,也不应该在昨夜那样的状况下,强迫她啊。
流霜越想越恼怒,她只觉得胸臆间有一股气正在逐渐膨胀。
她要找到他,他要问个清楚,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她出去找了很久,也没见他的影子,问了好几个人,都说看到他带了几个人走了。
走了?!流霜只觉得胸臆间的那股气无处发泄,在体内彻底爆炸了。
他就那样走了,做了那样龌龊的事情后,就那样逃之夭夭了。
百里寒,敢做不敢当的恶劣的男人!她发誓,这一世再也不要见到他!她对他,是彻彻底底的死心了。
为了平息内心的那团火,流霜钻到医帐里,开始忙碌起来。
一直到送走了最后一个伤兵,她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向回走去。
夜色朦胧,依稀看到帐篷口站着一个人,黑发披散,衣衫飘扬,背影孤孤高而清傲。
流霜心中一震,莫非是百里寒,那个臭男人又回来了?她大步奔了过去,才要张口骂他,那个背影却缓缓转过了身子。
月色下,那张脸有些苍白,但是一双眼眸却幽深而清亮,静静望着她。
他的唇边,是一抹不变的温柔优雅的笑意。
不是百里寒,是师兄段轻痕。
一腔怒气顿时堵在了心中,流霜冷冷说道:你在这里做什么?昨夜才受了伤,如今便跑了出来,他不要命了吗?他虽然强撑着站在那里,流霜依然可以看出他的脚步有些虚浮。
霜儿,出什么事了?为何这么大的火气?段轻痕淡淡问道,心内却十分酸楚,她是为了那个人的离去才这样的吧。
他们之间,到底出了什么事,百里寒为何忽然离去呢?他对霜儿那般情深,从玥国追到崚国。
如今为何忽然弃她而去?我哪里有火气?你走吧,我要歇息了!流霜说罢,便要掀帘向帐内走去,但是被段轻痕却拦住了她。
霜儿,搬到我的帐篷去住吧。
百里寒走了,她一个女子住在这里,极是不安全。
他要保护她。
我干嘛要搬到你的帐篷去住?我不去!流霜任性地说道,望着挡在她面前的段轻痕。
他那张略显苍白的脸上,带着忧郁和心痛的笑容,那笑容让流霜心口一窒。
她的师兄,如果可以,她多么想扑到他的怀里,痛哭一场,可是,如今却是不能了。
他那宽阔的肩膀,她再也不能依靠了!不去!段轻痕心内一痛,她拒绝的多么决绝啊!他望向她的眼,依旧是霜儿的那双清澈的眼眸,但是里面却多了一些东西,那是戒备,那是疏远。
好,我走!段轻痕惨然一笑,迈步向前走去,然而脚下忽然一个踉跄,向一旁歪了过去。
流霜慌忙伸手扶住他,一股淡淡的药香和着男子的气息扑面而来。
心内忽然一僵,她为何要扶住他?他是她的仇人啊!可是,她却狠不下心来将他推开,她不愿去看他那双眼睛,那双清澄而又锐利的眼睛,让她感到排斥,却又感到不忍。
是的,不忍!他的虚弱,是因为她。
看到他的虚弱,她的心底竟充斥着一丝深沉的不忍和自责。
但是,可惜的是,那一点点的不忍和自责,在那些复苏的记忆,那些最黑暗最令人心痛的记忆面前,竟是那样的微不足道。
那些记忆,就像是烙印,已经烙在了她的心上,时刻警觉着她,时时刻刻提醒着她,不要忘却,永远不能忘却。
是的,永远不能忘却。
段轻痕缓缓站直了身子,道:既是不愿去,那你早点睡吧!好!流霜忘了他一眼,走了进去。
段轻痕站在帐门外,望着天边一抹冷月,将我的军帐搬到这里来!他喃喃说道,像是自言自语。
静谧的夜里,却有人答应了一声,不一会,一座崭新的军帐便在流霜帐篷附近搭好了。
流霜本来要离开军中,然而,每日里看到那些重伤的伤兵,心内便有一丝不忍。
这些兵将都是无辜的,本来他们可以安安稳稳幸福地生活,如今,却在这浴血奋战。
她想等伤兵少一些时才走,但是,伤兵的人数却丝毫不减,是以,她的离开,便一天天拖了下来。
天漠国。
夜色深沉,暮野站在洮河岸边,河水在月色映照下,波光盈闪。
寂静的夜色之中,唯有他的黑色衣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就在这里,有一丝异声出现,是河水哗啦的声音,接着一个人影从河水中钻了出来。
那人浑身湿漉漉的,冷的打颤。
洮河水极是汹涌,很难有人能够游得过来,何况又是秋凉之时,那河水极是冰凉。
那人影上了岸边,抬头看到眼前的暮野,慌忙跪了下来。
什么事,说!暮野在东方流光的军中布置了一些暗探,只是东方流光防范的极是严密,这些暗探只是一些小喽啰,并不能真正获悉重要的军情。
如今,这暗探却在深夜游水过来,莫不是获悉了什么重要的军机?属下已经查清楚那夜破坏我们计划,致使我们惨遭埋伏的人,他就是纪百草的孙子。
而且,前几日,东方流光将自己的军帐挪了位置,本来这个不足为怪,后来,属下发现,那个军帐竟和纪百草的孙子是相邻的。
暮野闻声,神色一冷,这算是什么重要军情,也值得深夜来禀告。
鹰眸一眯,冷声问道:还有什么?没有了!那人低声说道。
暮野来回踱步,忽然一脚踢在那人身上,冷叱道:滚回去,这算什么军情!那人跳到了水中,又游了回去。
暮野站在岸边,唇边忽然溢起一抹冷笑。
他早就对破坏了他那夜计划的人很感兴趣。
如今,东方流光竟然挪了军帐前去保护他。
这让他心中好胜心起。
既然你要保护那个人,那么我就偏要将他掳来。
已经到了深秋,帐篷外处处都是虫鸣声,在深夜里断断续续叫着,吵得流霜难以入睡。
她烦躁地翻了一个身,看到屋内隐约有一个人影,流霜吓的就要大声喊叫,忽然腰间一麻,睡穴被点,她昏了过去。
暮野缓步走到床榻前,低头望着这个面色土黄的少年,就是这个貌不惊人的小子害得他惨败的?真令人难以置信。
他俯身将他抱了起来,那难以想象的温软,令他心头忽然一滞。
暮野轻嗤一声,心想,这崚国的男子竟然这么瘦弱,哪里及得上他们天漠国男子的高大峻拔。
如果,崚国的男子各个如这个少年这样,那么这仗他们就不用打了。
他想了想,忽然将流霜反过来背在了背上,在帐篷上划了长长一刀,从缝隙里钻了出去。
外面一片漆黑,已是黎明前的最黑暗的时刻,他算准了这个时候,是警觉力最弱的时候,是以在这个时候出手。
负着流霜,在草地上飞跃而过。
忽然,黑暗之中,一个黑影飘身阻住了他的去路。
暮野神色一冷,没想到还有暗卫在保护着这个人,看来这个少年的价值倒是高的出乎他的意料。
阻住暮野的人是药叉,他和药锄本来是保护段轻痕的,如今被段轻痕派了来保护流霜。
他没想到,还真有人前来劫持流霜,待看清了眼前之人的模样,心中大惊。
正要大声呼喊,一把剑带着雷霆之势向他袭来,是暮野带来的侍卫。
暮野害怕人多反而打草惊蛇,是以只带了两个侍卫前来,其他的都候在洮河岸边。
趁着两人打斗的功夫,他和另一个侍卫飞身跃走。
打斗声一起,药锄便听到了,他一边撮唇发出啸声,一边追了过去。
酣眠中的段轻痕心中一惊,来不及披上外衫,便从帐内跃出。
啸声将巡夜的惊了起来,众人都向着暮野飞跃而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但是,谁也不及段轻痕的轻功,众人只看到一个白影如同闪电一般飞掠而过,不一会便消失在眼前。
越来越多的士兵将暮野围了起来,但是因为暮野背上负着流霜,还无人敢射箭。
暮野一边朗笑着,一边出手如电,手中弯刀划过,便有一排兵将躺倒在地上。
他飞身跃着,眼前忽然一闪,段轻痕阻住了他的去路。
暮野倒是没想到段轻痕这么快便追了上来,望着衣衫不整的段轻痕,他轻轻笑了笑,愈发知道自己此时抓了一个宝了。
东方流光,让你的兵士让开,不然,我的手可是不听使唤的。
万一,被你们一吓,失了手,可就不好了!暮野冷声说道,将流霜放了下来,手中弯刀架在了流霜的脖子上。
段轻痕的脸一下子白了,他实在没想到,暮野竟然亲自出马,前来劫持流霜。
心中又惊又怒,望着暮野手中的弯刀,只觉得心口处一阵绞痛。
暮野,你将他放下来,我便放你走。
否则,今夜你逃不出我们军营。
段轻痕故作镇定地说道,决不能让暮野看出霜儿的重要性。
暮野放声大笑道:放下他?不,我只会杀了他,然后再和东方殿下一拼高低。
说着,手中一用力,月光下,一抹鲜红从流霜脖颈上流了下来、慢!你走吧!段轻痕大声喝道,手一挥,那些士兵让开了一条路。
暮野朗声一笑,负着流霜,头也不回地向河中的船上跃了过去,身后无数个拿着弓箭的士兵,却没有一个人敢射他。
因为他的背上,负着流霜。
段轻痕心中一急,脸色愈发苍白。
他也飞身向己方船身上跃了过去,王策和史琅见状,也飞身跃到船上。
殿下,不可再追了!王策急道。
说不定这是暮野的一个计策,黑夜之中,前面有什么埋伏也说不定。
段轻痕脸色惨白,他望着渐行渐远的船,脸色白的可怕,双手紧紧窝成了拳。
他知道追上去也没有用,因为暮野的手中有着流霜。
他黑眸一眯,一拳击在了船舷之上,鲜血从拳头上慢慢渗了出来,他却感觉不到一丝的疼痛,因为那点痛,和心中的痛比起来,实在是微不足道。
既然暮野能够潜入军营,前来掳走流霜,那么他也可以潜入敌营,再将流霜救回来。
幸好,暮野此时还不知流霜的真正身份,应当不会对流霜怎样。
天色渐渐亮了,但是,段轻痕却感到他的天黑了。
正文 第一百零八章 妩媚流霜苏醒过来时,发现自己并不是安安稳稳躺在床上的,而是缩在一个角落里,好似被人遗忘了一般。
置身之处是一座大帐的角落,但却不是之前的那座帐篷。
这座帐篷是金顶的,很大,大到令人心中有不安的感觉。
隔着影影绰绰的帐子,流霜隐约的看到最里面的塌上似乎有一个人影在摇闪着。
流霜心中大惊,这是谁?她记得自己在睡前看到一个模糊的黑影,然后便昏睡过去了。
难道是被人掠到这里来了?这是哪里?看到那大帐金闪闪的顶,流霜瞬间明了,这里定是暮野的军帐,因为只有可汗的帐篷才是金顶的!一堆疑惑瞬间涌上心头,暮野何以将她掳了过来,要知道,她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军医学徒。
落到他手中,不知他会如何处置她?但是,可以肯定,定是没有好果子吃的。
室内侍立着两个武士,看到她醒了过来,便走上前去,架着她走向床榻那边。
帐内有人影似乎挥了挥手,押着她的两个身材壮悍的武士便从帐内退了出去。
流霜还没有从惊愕中反应过来,站在床榻边正要开口问话,帐内忽然传出来一个女子的嘤咛声。
流霜吓了一跳,情不自禁地向后退了两步,一张脸瞬间涨的通红。
就是用脚趾头猜,也能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可是,要她站在这里做什么呢?下去吧!过了一会儿,就听得里面传出来一道慵懒沙哑的声音。
一双纤白细腻晶莹剔透的小手掀开了帐幔,紧接着一个身穿嫣红衫裙的女子走了出来,因为那如锻的长发遮住了面目,流霜没有看到那女子的如花容颜。
不过那女子真是大胆,身上的纱裙只有薄薄的一层,隐约透出了里面诱人的曲线。
酥胸半敞,露在外面的肌肤也是洁白如玉细腻如脂的。
洁白的肌肤和嫣红的纱裙互相辉映,真是说不出来的撩人。
都说天漠过的女子生的不如南国的女子细腻如水,看来不尽然,眼前的女子不就是柔美如水嘛!那女子整了整衣衫,唇角含笑,从流霜身边走过,就在擦身而过的那一瞬间,那女子无意瞟了流霜一眼,也就是那一眼,让流霜的脑中瞬间空白。
那女子白皙的脸上,竟然有一朵红艳艳的桃花。
那桃花衬着白皙的玉脸,鸦黑的乌发,竟是那样的妖艳美丽,在这个冷意萧索的秋日,令人不可抑制地想到明媚的春天。
桃花!纹绣的桃花!流霜心中大惊,慌忙低下了头,一张脸早已变得苍白无色。
眼前的女子竟然是代眉妩,虽然她没有看清她的模样,但是那朵桃花流霜绝对认得,那是她亲自绣上去的。
代眉妩怎么会在这里?她不是百里寒的侧妃吗?怎么会流落到暮野这里?疑问同震惊交织在一起,令流霜呆在当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代眉妩扭着纤细的腰肢消失良久,直到金边的黑袍映入眸中,流霜才回过神来。
暮野头发狂乱地披在脑后,深邃犀利的眸光直视着流霜,黑袍斜披在暮野的身上,露出了大片健康的麦色皮肤以及山峦一样起伏的肌肉。
被暮野犀利冷冽的目光一望,流霜的心狂跳起来,她感到自己瞬间无所遁形,恐惧和窒息感一起袭来。
她毫不怀疑,暮野要想杀他,绝对比踩死一只蚂蚁还要容易。
胆子不小啊,竟敢色迷迷盯着我的女人!暮野睥睨着眼前这个瘦弱的少年,真的难以相信,东方流光何以这么珍视这个药童,莫不是他有什么过人之处上次东方流光全军中毒,听说是你解得毒,是吗?看来你的医术不错啊!暮野冷冷的问道。
流霜闻言,心中念头疾转。
看来暮野是因为上次的解毒事件才掳了自己,大约还不知道自己的真正身份。
绝不能让他知道,否则他有可能拿自己去威胁师兄。
确实是我解得,不过我的医术并不高,只不过是凑巧手上有解毒的奇药。
流霜低声说道。
是吗?暮野眯眼说道,伸手一把揪住了流霜的衣襟,像老鹰抓小鸡般,将流霜领到了他的面前。
他低头俯视着流霜,一双灿若晨星的黑眸中带着一丝研判紧紧盯视着流霜,莫非东方流光有短袖之癖,喜欢这个柔弱的少年?那东方流光的眼光也太差了吧,看上这个貌不惊人的少年。
不过,他想到自己昨夜初抱起他时,那柔弱令他的心竟然悸动了一瞬。
暮野眸中神色一凌,五指松开,流霜毫无预警地跌落在地上。
他就是有短袖之癖也不会找这个貌不惊人的少年!何况,他是一个正常的男人。
流霜跌落在地上,摔得浑身生疼,她忍着没有吭声。
暮野低头打量了流霜一瞬,看到她清澈如水的黑眸中那一丝不易察觉的倔强,他忽然对她很感兴趣。
倒要看看,东方流光,为何如此珍视这个其貌不扬的小子!从今日起,你就呆在本王的帐内,没有本王的许可,你哪里也不许去!暮野冷声下完了命令,便无视他,大步走了出去。
流霜趴在地上,心头涌上来一丝畏惧,此时,她是多么恨自己的无能啊!一想到那些伤亡的兵士,流霜心内忽然酸涩难言。
如果,她有武功就好了,那就可以将这个挑起战争,让无数无辜人丧命的家伙刺杀!暮野似乎是很忙,白日里总是不见人影,但是,流霜却出不去,因为他派了侍卫看护她。
大约也是怕段轻痕前来救他,所以才让他睡在了他的帐内吧。
他只是扔了一床毡被给流霜,也没有床榻,好在金帐内都是毡毯铺地的,每日里,流霜就缩在金帐的角落里歇息。
这些似乎都可以忍受。
这日夜。
暮野一身金边黑袍慵懒的坐在几案前,桌上摆满了美酒佳肴。
大帐内的中央摆着一只四足的巨大火撑,里面燃烧着熊熊的火焰。
不一会,一个身穿红色纱裙的女子走了进来,她的红色衫裙上,缀满了闪闪的亮片,映着火光一闪一闪,为她平添了一股妖冶之美。
乌发高挽,露出了洁白美丽的面容,脸上那朵桃花在火光映照下,愈发娇艳。
坐在角落里的流霜这次看清了她的面目,正是代眉妩无疑!流霜心中有些酸涩,对于这个曾经伤害过她的女子,她是恨得。
但是,看到她落到如此光景,心中还是也有些同情她。
音乐声起,代眉妩便款摆腰肢,轻点足尖,在木叶面前缓缓起舞。
她舞动的身影既俏丽轻盈又极具挑逗性,那柔波般的眼神满含情意地凝视着暮野。
口中随着舞步,还轻轻的唱着一首小调。
那是一句江南的小调,本就极是好听,再配合了她的娇软甜腻的嗓音,不禁令人极是神往。
流霜望着代眉妩,他忽然觉得这个女子变了。
之前不管她如何伤害她,但是,流霜心里清楚,她是喜欢百里寒的。
如今,却为何自轻自贱。
而且,她是怎么到了天漠国的?难不成是和自己一样被掳来的?流霜微微摇头,觉得事情决不是那样简单。
代眉妩舞的越来越酣,那诱人的曼妙身影令在场的男子意乱情迷。
流霜转首望向暮野,虽然暮野此时的样子也有些恍惚迷离,但是流霜还是不经意地发现,他眼底的那一抹锐色。
暮野,果然是一个危险的人,就是如此境况之下,他依旧没有失了清醒。
一曲舞毕,暮野微笑着道:妩媚,过来,为本王斟酒!代眉妩扭着纤细的腰肢走了过去,娇声道:可汗,妩媚来这里时,带来了我们江南的好酒,请可汗品尝!玥国。
夜渐深,风渐冷,月色从街道两边倾泻过来,照着寂寞的小巷。
这是流霜所开的医馆所在的小巷,小巷犹在,医馆却已经关门。
百里寒走在姣白的夜色里,他那一身淡白色的衣衫和月色混在一起,飘飘荡荡,极是纠结。
自从回到玥国,他便时常来这里闲逛,霜儿的医馆,霜儿所住的听风苑,包括青姆山,只要是霜儿曾经到过的地方,都是他常常光顾的地方。
不能陪在她的身边,只有到她生活过的地方,去感受她的气息。
他那一头长发飘拂在风里,就像一线突如其来的白色流瀑。
是的,白色流瀑!自从回到了玥国,他头上的白发便一根根多了起来,不知是因为寒毒还是因为相思,到了今日,那一头黑发已经成为一头霜色。
不过,他并不在乎,这世上,还有谁在乎他。
巷口有几个人正在说话,百里寒没有在意,他缓缓走了过去。
第一百零九章 语出惊人一舞既终,代眉妩嫣然一笑,那娇媚的笑意和着胭脂的红晕,带着一丝惑人的薄俏,媚意横生。
暮野似是回应代眉妩的笑容一般微微扬唇,一缕笑意缓缓地透出来,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感兴趣地在代眉妩的身上流转。
这个自称是妩媚的女子确实是妩媚的。
一袭红色纱衣,曳地翻卷,犹如丝罗一般蔓延开。
云鬟绾做高高的发髻,斜插一只金步摇,在火光闪耀下流光溢彩。
玉脸薄施胭脂,蛾眉斜斜入鬓,清眸流光溢彩。
最美的是她脸上那朵怒放的桃花,为她增添了无限的风情。
这样的女子,确是难得一见的佳人,不过一眼,便足以让男人上瘾。
但是,暮野知道,最美的女人都是毒药,一不留神,你就会丧命。
是以,他喜欢女人的美,但却从来不会爱上她们。
据说眼前这个女子是玥国出名的绝色舞女,且琴棋书画无一不通,是一个奇女子!何为奇女子,暮野的心中并没有具体的概念,眼前的女子,是奇女子吗?暮野的眉头皱了起来,一双鹰眸几乎迷成了一条线,但是依旧掩不住眸内那四射的精光。
妩媚,据说你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本王还不曾听你抚琴。
趁着今夜良宵,本王的左右将军都在,你就抚琴一曲助助酒兴吧!暮野把玩着手中的玉杯,淡淡说道。
小女子愿意为可汗抚琴一曲,以助雅兴!代眉妩浅笑盈盈地说道,抬眸间,一双清眸波光流转。
来人,赐琴!暮野冷声令道。
自有人去取了琴过来,摆放在琴案上,代眉妩盈盈跪在琴案前面。
不知可汗要听什么曲子?代眉妩纤纤五指按在琴弦上,娇媚一笑,问道。
暮野对汉文化也算是颇有研究,对于曲子也略通一二,此时见代眉妩问起,便道:我手中有一幅画,不知妩媚可否能够按照这画中韵味抚琴一曲!说罢,吩咐身边的侍女前去取画。
不一会,那侍女便从床榻边的匣子里取出一幅画轴。
暮野点了点头,示意侍女将画轴打开。
那侍女一手提着画轴的上方,垂直着将手中的画打开了,随着画轴的缓缓展开,代眉妩本来挂在唇边的笑意渐渐凝固了。
迷蒙的月色,飘渺的水雾,碧波浩渺的一池碧水,如梦如幻的田田莲叶,皎洁如玉玲珑剔透的白莲,雕栏玉砌,虹桥浣女,戏水鸳鸯……这幅画是那样美轮美奂,将月下荷塘的韵味淋漓尽致的展现了出来。
代眉妩怎能不识,这正是白流霜在那夜宴会上信手所作的画。
虽然这些日子,皇后娘娘着人精心教导她琴棋书画,但是,她的画技虽然有进步,比起白流霜的画技,却依旧是望尘莫及。
此时,见到了这幅画,只觉得内心深处的好似扎了一根刺,嫉妒酸楚的令她发狂。
她何尝不知,宁王为了寻回那个白流霜,竟然远赴崚国。
望着这幅画,她的好胜心被激起,不就是荷塘月色的意境吗,她代眉妩不会输得。
当下,唇角轻勾,绽起一抹娇美的笑意,道:既然可汗要听荷塘月色,那妩媚自当尽力,博君一笑。
五指轻按,玉手纤纤,开始拨弄琴弦。
一曲悠扬舒缓的曲子便从代眉妩指下缓缓流淌。
大帐内瞬间化为无声,只有叮铃铃的琴声悦耳地回荡着。
流霜坐在人们看不到的角落里,她的目光凝注在侍女手中的那幅画上。
这幅画她是赠给了暮夕夕的,却不知为何落到了暮野手中,还在此时拿出来,令代眉妩依着画中意境抚琴。
暮野倒也真会刁难人,犹记得那日他还曾让自己当着众人的面为他做画像。
不过,代眉妩的琴艺确实不错,琴曲伶仃间,确实也奏出了荷塘月色的意境。
只是流霜听来,却觉得曲子太过舒缓平淡,少了一丝飘渺的韵味,也少了一丝跳跃的激情。
流霜躲在暗影里,悄悄打量着高位上的那个男子,举座的人都沉浸在琴音里,只有他,看似端着酒杯在浅饮,脸上也挂着一丝笑意,但是,厉眸却透过杯子边缘打量着座中的每一个人。
流霜心中一沉,她不知代眉妩在天漠国的目的,但是,看样子,暮野也根本就不信任她的。
一曲而终,大帐内一片寂静,那些将军们有些神色怔愣。
他们极少听到中原的曲子,今夜真是大饱耳福。
代眉妩盈盈起身,眼波含笑,向着暮野深施一礼。
暮野脸上荡开一抹璀璨的笑,他招了招手,代眉妩莲步轻移便走到了暮野身畔,坐了下来。
可汗,这幅画真是美,不知可汗从哪里得到的?坐在暮野左首的左将军问道。
这幅画是那次公主出使玥国带回来的,据说是玥国一个女子所画。
哦,妩媚,你便是玥国人,可曾见过作这幅画的女子?暮野转首问代眉妩。
代眉妩脸上笑容僵了一下,低声道:请可汗恕妩媚浅薄,还真是不知这幅画是何人所作,更不曾见过作画的人!哦,是吗!暮野有些失望地说道,随即又转向两位将军道:这样的美景,在我们天漠国是没有的,不过在玥国却处处皆是,这幅画只是那无边美景的一个缩影罢了。
各位将军,我们此番征得崚国,再挥戈南下,这样的美景早晚会属于我们!说罢,暮野朗声大笑。
可汗说的是,这崚国和玥国,早晚都是我们的囊中之物!几个将军也连连点头称是,一起朗声大笑。
代眉妩脸上有一丝僵色,随即便恢复为正常,娇笑着道:可汗,到那时,您一统天下,可不要忘了奴家啊!哦,暮野回身望着代眉妩,唇角依然挂着一丝微笑,但那微笑里却流淌着一丝寒意料峭的冷意,本王自然不会忘记你这个小美人。
流霜躲在暗黑的角落,听着那席间传来的猖狂的笑容,一颗心真是千回百折,土黄的脸早已变得煞白。
她再也没想到,自己不过是随手画了一幅画,就引得这个暮野生了睥睨玥国之心。
若是暮野真的挥戈南下,战事再起,她岂不是成了一个罪人。
流霜扶着支撑金帐的木杆,缓缓站起身,一步步走向喧嚣的中心。
四足火撑里的火燃的正旺,流霜借着火光,静静打量着席间的每一个人。
朗笑声渐渐低了下去,那些人有些疑惑地凝视着突然冒出来的少年。
一身灰色的极朴素的衣衫,他们认得,这是崚军的军服。
可汗的帐内怎么冒出来一个崚国兵士,他们有些怔愣。
暮野望着突然出现的流霜,一双深不可测的黑眸愈发幽深,眉梢眼角的笑纹也越来越深了。
我倒是忘了,我们这里还有一个崚国的俘虏呢!他的声音依旧是冷的,带着一丝戏谑的挑逗。
暮野,你这样做,就不觉得对不起天下黎民苍生吗?流霜冷冷说道。
一旁的侍卫闻言,走过去架住了流霜的胳膊,就要将流霜拉走。
暮野却摆了摆手,示意他们放开。
这个土里土气的少年竟然出来质问他,暮野心中对他的兴趣大增,说实在的,放眼这个草原,还没有人敢直呼他的名字。
而这个少年,竟然敢直呼他的名字,还敢质问他。
黎民苍生?本王正是念及天下黎民苍生,才会有一统天下之心。
你难道不觉得,如果天下统一,这个天下,会更安宁,更强盛吗!天下分裂已久,由分裂走向统一是必然的。
我就是老天派来的那个统一天下的人!暮野说罢,品了一口酒,极是狂妄地靠在了椅子上。
更安宁,更强盛?流霜咬牙,这个人,也太过狂妄了些。
是的,我也曾到崚国和玥国去过,崚国王上久病,王后当政,国力日衰,国势不安,还有前朝余孽在企图早造反。
玥国皇帝懦弱,朝风腐乱,在位者玩弄权术,寒门士子却报国无门。
两国百姓生活具是苦不堪言。
但是,你看我们天漠国,我们既秉承了族人刻苦悍勇的民风。
这些年,我吸取了南方儒学的精华,励精图治,国力日强,放眼这个天下,没有国家能够于我们天漠国抗衡。
所以,统一天下,势在必行!暮野侃侃而谈,幽深的黑眸睥睨地在流霜身上扫过。
心想,你一个小小的崚国药徒,还敢来质问我!统一天下,我看你是痴人说梦!流霜恨恨地说道。
暮野霍地从椅子上坐直,手中杯子啪地放在桌案上,杯中之酒被振荡的溅在了手上。
身边的代眉妩吓了一跳,脸色惨白地凝视了暮野一眼。
但见暮野的一张脸此时已经遍布霜雪,这个崚国药徒,竟然如此胆大。
痴人说梦,那你倒是说一说,本王哪里痴人说梦了,若是摆不出理由来,本王今夜就要了你的命!暮野冷声说道,大手一捏,手中酒杯便咔嚓一声碎裂。
他犹自搓了搓手,吹了吹,冷眼瞧着流霜。
流霜倒也不急,神色淡定,盈盈抬头,冷冷凝视着暮野,淡淡开口道:可汗说崚国和玥国都已经衰落的不可救药。
可汗不过是去过崚国和玥国一趟,便得出这样的结论,是不是太过武断了。
且说崚国,本是王后当政,但是如今却是太子当政,肃清朝政励精图治,深的民心。
谁说崚国就不能强盛起来。
而玥国,虽然皇帝懦弱,但是朝政并不似可汗说的那般混乱。
说实话,我也认为天下统一,确实是一个美好的前景。
但是,依眼下形势,统一天下,还不到时候。
古今治乱兴衰,讲究的是顺势而为,如今,百姓向往的是安宁和平的生活。
而你却要挑起大战,置万民于水火之中,这便是违了民心。
逆了天意,违了民心,你觉得你能够成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