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冰不懂,明明他只是和暮野话不投机,怎么段轻痕和秋水绝也针对自己来了。
他也是个聪明人,忽然就醒悟了,莫不是因为自己要和流霜成亲的事。
这几个人,不会都喜欢霜霜吧?若真是那样,他可就真惨了。
这三个人,都是当今的绝世高手,他只应付一个就已经够吃力了。
虽然他们是每人轮流出一招,但是,因为不是一个人,他很难猜测那下一招是什么,从哪里攻来。
不过,他也很久没遇到高手了。
当下,也斗的兴起,在雨中翻腾跃挪,一时间,只见蒙蒙雨雾之中,剑光闪烁,刀气森森。
雨下的越来越大了,四个人犹斗的如火如荼。
流霜环视一周,只见那些侍卫奴仆也看的聚精会神,浑然不顾天上正飘着雨。
那些侍卫,纵然也是高手,但是哪里看过这样精彩的决斗,这可是百里寒冰,暮野流光,秋水共长天一色。
这句诗里的四位啊,难得聚在一起。
那些小丫鬤更是看呆了,平日里直道静王顽劣,不想还有这样的好本领。
更让她们惊异的是,天啊,天啊,这都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男子啊,功夫真是绝顶的高手啊,而且……而且,还都很帅,还是各有其帅。
流霜望着雨雾蒙蒙中他们酣战的身影,暗暗摇了摇头。
好好的一场婚事,怎么就变成了几个人打架了,这真是始料不及的。
这几位也都是有身份的人,段轻痕曾经是太子,秋水绝现今在羽国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主儿,而暮野,更不用说了,还是一国之主。
他们竟然就这么不顾身份,说打就开打了。
惹得一帮侍卫奴个看的痴痴呆呆的,也不管那雨都将身上衣衫打湿了。
流霜虽然不是特别清楚这些男人的心思,但是,也隐隐能够感觉到他们心中的失意。
女子失意,尚可以在无人处抹抹眼泪,他们是男子,都道男儿有泪不轻弹,他们便只好在决斗中发泄发泄心中的郁结了。
眼见得他们斗的愈来愈是起劲,却也是点到为止,意在切磋。
流霜略略松了口气,心中惦念着百里寒,便不想在这里陪着他们疯。
于是便带着红藕和青儿到后院去探望百里寒。
青儿自从见到暮野,便有些神不守舍,流霜心中明白,青儿还在痴恋着暮野。
这一次,看来,她要帮帮她们才好。
流霜边想边沿着石子路走着,这是皇上新赐给百里冰的府邸,流霜对这里的环境并不熟悉,方才有侍女告诉她皇上在后院的雅居歇着。
静王府的后宅,建造的别是清幽。
满庭苍翠,触目皆绿,让人颇有一见息心的感觉。
顺着小径走去,绕过假山,见到山后一处别院,正是雅居。
雅居门前,戒备森严,宫里的侍卫太监站了一大片,流霜才蓦然醒悟,自己的身份恐是不能进去探望他的,他如今可是皇上,心中瞬间黯然。
流霜凝立在假山旁边,细雨飘飘打湿了她的乌发,艳红的喜服笼在雨中带着一抹凄艳。
温润的风卷着丝丝细雨指在她脸上,凉意一直沁到了心里。
雨势渐大,雨珠打在树叶上,发出嗒嗒的轻响,一声声,好似敲在流霜的心上。
小姐,我们回去吧,雨越下越大了。
红藕轻声说道。
流霜淡淡应了一声,便转身向回路走去。
蒙蒙细雨中,一柄细骨竹伞张开在不远处,伞下,无色淡然凝立在那里。
黑袍被雨打湿了,黑衣黑袍,这极端的颜色,让他整个人看上去好似一缕游魂。
流霜在静王府看到他,很是惊异,无色这些日子一直和爷爷住在他们白府,倒没想到他会来百里冰的静王府。
你来做什么?流霜诧异地问道。
无色深黑的眸闪了闪,淡淡说道:我来,是请你去救一个人!救人?流霜淡淡笑了笑,道:无色,你是不是开玩笑,论医术,你并不在我之下!不!无色悠悠叹息道:或许你的医术比我更好。
隔着蒙蒙的烟雨,无色那张美丽到妖媚的脸,神情是那样萧索。
流霜望着他,心中忽然就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到底是谁病了,无色似乎认识的人是不多,能够让他如此沉痛的,会是谁?还不及想清楚,就见无色诡异地一笑,只见他解下背上的斗篷,向流霜罩了过来,一股淡淡的香气扑鼻,流霜感到自己陷入了一片黑雾之中。
青儿和红藕大惊,本来无色一直和流霜的爷爷住在流霜家,以为无色不是什么坏人,却不想他竟对小姐不利。
正要大声疾呼,鼻尖闻到一股香甜的气息便同时昏了过去。
流霜和百里冰大喜的日子,前院四个绝世男子正在酣斗,那些本来保护流霜的侍卫也被这难得一遇的决斗吸引住了,忘记了自己的职责。
本以为这是静王府,谁敢这么大胆来抢新娘子,却不想偏偏就出了事情。
许多年以后,京城的人还记得那晚京城之中惊心动魄的大搜查,都在寻找一个身怀六甲的女子。
他们搞不懂那女子是何等身份,竟让三国之中的兵将都在寻找她皇上的禁卫军和静王的护卫都出动了不说,就连天漠国皇上暮野带来的护卫和羽国丞相傅秋水带来的侍卫也加入了寻找之中。
这真是令人震惊,令人不可思议!流霜没想到,自己竟然第二次落入到无色手中,她本来以为,无色既然已经知道自己和爷爷的关系,不应如此待她。
醒来时是躺在床榻上的,此时已经到了夜晚,窗外的细雨已经停了,有清冷的的月光从窗子里照了进来,屋内一股淡淡的清香。
流霜掀开身上有些发潮的棉被,眼波流转,借着蒙蒙月色打量着屋内的摆设,恍惚间,一种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
摆在墙边的书柜,西墙上的寒禽弄梅图,都是那样熟悉。
梅花寒蕊,双鸟栖息,那竟是她的画。
这里,竟然就是爷爷在青姥山盖得的那处木屋。
七年前,她在山中救了百里寒后,就是将他带到这里来的。
这些年,她极少来此,没想到无色竟然将她掳到了这里来。
他是爷爷的徒儿,想来是与爷爷一起来过此地。
带她来此,也不足为怪。
流霜从床榻上小心翼翼抚着腰坐了起来,室内无人,流霜记得橱柜里还有衣物,便起身找了一件,披在身上,打开门,走了出去。
月儿挂在天边,洒下淡淡的、牛乳一般的月色。
晚间开的花,经过白日春雨的滋润,开的越发艳丽,散发着清甜的香气。
隔壁的房里,亮着昏黄的灯光,想来无色便在那里。
果然,那屋门忽然就开了,无色一身黑衣缓步走了出来。
你醒了!无色见到流霜,自然地打着招呼。
流霜心中有气,这个人似乎将劫人当成了家常便饭,丝毫不以此为错,脸上一点抱歉的神色都没有。
她本就是医者,让她救人,岂有不救之理,犯得着把她劫来吗?爹娘知道她失踪,又不知急成什么样子了。
无色,你到底要我救谁?流霜冷声说道。
代眉妩!无色直截了当地说道。
流霜闻言,不禁一愣,说实话,她也曾想过可能是代眉妩,毕竟令无色如此在意的人,似乎除了她,没有别人了。
不过,代眉妩现在深宫贵为眉妃,就算是有了病,宫中那么多御医,也犯不着无色和她来医治啊!无色,你是在开玩笑吧!代眉妩在深宫,就算是要我救她,你也犯不着将我劫到这深山之中,难道……流霜不可思议地问道,难不成你将代眉妩也掳到了这里?流霜指着那间屋子诧异地问道。
不错!她就在里,此时正在熟睡!不过,不是我将她劫出来的,而是她自己主动出的宫, 随我到这里来的。
无色淡淡说道。
代眉妩会主动出宫,随无色来到此处?这真是不可思议了,这听着有一点私奔的意味。
代眉妩辛辛苦苦费尽心机爬上了皇妃的位子,怎么可能心甘情愿放弃。
这太不像代眉妩的行事风格了。
这是不可能的,无色,你是在说笑话吧,她怎么舍得出宫?无色,这是不是你们两个的又一个阴谋,你还想要陷害我?不是阴谋,流霜,你看看她就知道了,现在对她来说,什么皇妃的位子,都比不上一粒小小的丹药来的重要……无色说罢 ,便打开门,缓步走进了室内。
流霜紧了紧身上的衣衫,随着无色,缓步走到了屋内昏黄的烛火照亮了狭窄的木屋,也照亮了床榻上的那个人影。
流霜莲步轻移走了过去,看清了代眉妩那张熟睡的玉脸。
她睡得很恬静,但是,似乎陷在什么好梦之中,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说实话,熟睡的代眉妩比醒着的她,要可爱多了。
代眉妩依旧还是花容月貌,但是却明显地瘦了,颧骨明显凸了起来,脸颊深陷,她为她纹绣的那朵桃花,因为脸颊消瘦,也好似失了水分枯萎了的花一样,再也不是那么娇艳明媚了。
因为身子清瘦,很明显地看出她的腹部微微隆起。
流霜想起了她还怀着孩子,瞬间,心口好似被人扎了一下,极其难受。
虽然她恨代眉妩,但是,如今她腹中还有一个无辜的孩子,何况,那还是……百里寒的孩子。
她……不可能不救她的。
流霜忍着心中难言的酸楚,颤声问道:她得了什么病?沉睡的代眉妩似乎是听到了流霜的问话声,睫毛如同羽扇一般闪动了两下,便睁开了眼睛。
瞧见了流霜,她似乎有点意外,有些不信地眨了眨眼,确定那的确是流霜后,她猛然坐了起来,问道:白流霜,你怎么来了,莫不是给我送销魂丹来了,快拿来!她那一双因消瘦而越发细长的手,向流霜伸来。
销—魂—丹?流霜倒吸一口气,回首望向无色,无色知道流霜的疑问,轻轻地点了点头,沉声道:不错,就是迷魂丹。
流霜心中瞬间明白,原来代眉妩也服用了百里寒的父皇所服食的那种药丸,才致使身材消瘦,脸色苍白,精神萎靡的。
你给她的药丸,无色,你究竟要做什么,你不是喜欢她吗?流霜直视着无色,觉得她是越来越看不懂他了。
不错,我是喜欢她。
不过,那药丸却不是我给她的,是她从我身上偷来的。
因为当时我想利用她,所以,发觉药丸少了后,也没去向她要回。
我当时想着,若是她真的服用了迷魂丹,日后我更可以方便支配 。
只是没想到后来我会真的爱上她。
无色有些自嘲地扬起了唇角,我知道她自私,卑劣,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惜一切代价,但是,或许就是因为如此,因为她太像我,所以我才会爱上她吧!这或许就是我的报应吧!什么爱不爱的,不要再说了,快点给我销—魂—丹,我要销魂。
代眉妩声音嘶哑地喊道,消瘦的手指撕扯着身上的棉被,道:快点,我快受不了了。
代眉妩嘶嘶喘着气,头发凌乱,黑眸中带着一丝血红,凄凉地望着无色。
从她口中吐出来的声音,再也没有以前的娇软糯甜,竟然好似厉鬼的声音一样,凄厉刺耳。
流霜听了,身上不寒而栗,看代眉妩的状况,似乎要比当日百里寒父皇的毒瘾还要厉害,这可要她如何医治。
当日用在皇上身上的法子,无色也是知道的,却没有将代眉妩挽救回来。
她来,能有什么用!何况,这要戒除毒瘾,需要中毒者坚强的意志,可看代眉妩情形,似乎,不是很乐观。
我身上已经没有几颗药丸了,炼制那药丸,需要半年的时间,如今,又不是花开的季节。
所以,我只能让她戒除毒瘾,可是,我一个人实在是办不到。
流霜,求求你,为她抚琴好吗?我不会抚琴的。
无色说罢,便起身过去,走到代眉妩身畔,轻抚着她的黑发,道:你别动,再坚持一会儿,我这就去拿药。
快点去!代眉妩嘶声喊道,毒瘾已经开始发作,她浑身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脸上的表情更是痛苦不堪,她开始忍不住用手抓挠自己全身。
无色见状,伸手从身上掏出一条绳子,将代眉妩手脚捆了起来。
代眉妩痛苦的声音在屋内嚎叫着,好似受伤的野兽一般。
流霜听了,心中极其不忍,缓步走到几案前,坐了下来。
无色早就准备好了琴,流霜以手按弦,开始抚琴。
还是那曲清心咒,希望佛音能够化解代眉妩心中的痛苦。
但是,好像是这个法子并不怎么管用,代眉妩一直没有安静下来。
嚎叫挣扎片刻,或许是她动作太剧烈,或许是腹中的胎儿早就死了。
她……竟然流产了。
无色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无色,还是给她药吧,下次再戒除毒瘾吧。
已经流产的代眉妩,怎么可能再承受的住毒瘾。
无色凄然地掏出一粒丸药,塞入代眉妩口中。
代眉妩嚎叫的声音越来越小,服下迷魂丹,她的脸上泛起一丝满意的笑意。
可是,她脸上的血色依旧在流失,流霜注意到她仍旧在流血不止。
无色,怕是不好,我去熬药。
流霜说罢,便起身出去熬药。
到了旁边的小厨房,流霜迅速煎了药,添了水,刚刚生好火,便听见山谷内有奇异的声音响起。
她起身走出屋,这才发现山谷内树影婆娑摇曳,似乎有什么人来了。
可是,心中却不可抵制地跳动着,似乎,有所预感一般。
流霜!似乎是有人在轻轻地叫。
流霜一愣,那声音那样熟悉,好像是从梦里传来的一样。
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来这里,他在京城,在昏迷中,就算是醒来了,他这个一国之君,也不可能在深夜到此山野之地。
流霜神色黯然地转身,什么时候她也产生了幻听。
霜!是你吗?真的是你吗?这一次虽然依旧是轻轻的呼唤,但是,她却能清晰地听出,绝不是幻听。
那声音似乎是越来越近了。
流霜背部一僵,拿着勺子的手隐隐有些颤抖。
怎么可能,真的是他吗?她莫不是在做梦?这不是现实吧!流霜的一颗心在剧烈地跳动着,她站在小屋门口,再次向外张望。
可是山谷内一片黑暗,她什么也看不清。
只看到花木在夜风吹拂下,摇曳着,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可是外面的人,是可以看到她的,因为小屋内的烛火正好将她整个人照亮了。
前边花影下,一道纤白的身影闪过,一个熟悉的人影正在缓缓走近。
山谷内寂静幽绝,从那棵花树到这里,是一段石子铺就的小路,上面冒出了碧绿的小草,在夜风中摇曳。
那人步履很慢,很轻,向流霜缓缓走来。
初春的夜,带着一丝神秘的幽蓝,天上的星子亮的好似宝石。
月色太朦胧,就好像流霜此时的心境,朦胧不安。
他走到她面前不远处,站定。
山里的夜,月色溶溶,静的没有一点声音,静的好似能够听见她的心跳。
流霜没想到,百里寒这么快就找到了这里来,心中既感动又震惊。
他没有穿那明黄色的宫服,而是和以往一样,着一身纤白的衣衫,就好似披了一身的月色。
他的长发在风里漫卷着,像漆黑的瀑布。
他望着她,在微笑着。
流霜好似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会心的笑,温柔的像三月的和风,灿烂的像六月的鲜花,又温暖的像腊月的阳光。
一刹那间,流霜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
大约是梦吧,她做过无数个和他相见的梦,这一次,但愿这个梦永远不要醒。
百里寒无声地走了进来,伸手抱住了流霜,他闻到了她身上那熟悉的香气,轻淡幽凉,直沁心肺。
终于找到你了!他伏在她耳边,声音嘶哑地说道。
流霜感到有滚烫的液体流下,几乎烫伤了她的肌肤。
她一惊,这不是梦,环绕着她的确实是那双有力的臂膀。
那些滚烫的液体,难道,是他的泪?她猛然推开他,注视着他的脸,看到这张俊美的脸上,那双深黑的眸中,那闪烁的泪花,她知道,这不是梦!她和他四目相对,望着他眸中的浓浓深情。
一刹那间,好似魔幻一般,这些日子以来,所有的痛苦和委屈在这一瞬间化为乌有。
她红唇蠕动,轻轻问道:你,怎么来了?他怎么来了?百里在寒看着她,只觉得心似乎在被千万遍的揉搓,说不出的滋味一起向他涌来。
他怎么来了,他怎么能不来!当他醒过来时,所有的记忆都已经回来了,他想起了她,他的最爱。
那一瞬间,他几乎心碎的死去,他怎么可能忘了她呢!他记起了她,也了解了她这些日子的委屈和痛苦,他想起她嫁给了他的皇弟冰儿,他忽然心痛死了。
随即,他获悉了她失踪的消息。
这消息几乎击垮了他,几乎将他的心揉碎了。
他褪下了皇帝的宫服,换上这身普通的白衫,和侍卫们一起去寻找,京里能搜查的地方都已经被他们搜了个遍。
当他知道无徒弟色是流霜爷爷的徒弟时,他记起了这个地方,这是他们初次相遇的地方,是流霜爷爷建造的木屋,无色说不定也是知道的。
所以,他带着禁卫军寻了过来,本来,他没抱着多大的希望,却不想竟在这里找到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