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听风苑时,夜已深,然而流霜却毫无睡意,坐在廊下,望着璀璨的夜空出神。
冷月西移,月残天晚,这样的夜,又有几个人和她一样心情沉重?师兄此时应当也是不能入眠吧!流霜微微颦眉,将今晚宴会上的事情再次回想了一遍,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的。
若不了解师兄的为人尚可,可是流霜是了解的,师兄随性自然才华内敛,最厌恶的便是官场,更不屑的是在人前卖弄。
可是今夜,他不禁赢了暮夕夕,也让自己赢了暮夕夕。
是的,流霜忽然觉得,她的出场,似乎是师兄预先安排好的。
不然,怎会那么巧,偏生就点了她作画呢?绝不会这么巧,流霜愈想愈确定。
回身走到室内,命红藕将红烛点亮,从袖中将暮夕夕送给她的那条哈达拿了出来。
哈达有什么好看的!红藕道。
流霜颦眉不语,在灯下细细观察着这条洁白的哈达。
暮夕夕送给流霜的哈达算是哈达中的上品了,是用上好的丝线织就的,摸上去手感细腻光滑,好似流泻的水。
哈达两头用银色丝线绣着云林八宝等花纹。
看不出什么异样,流霜有些失望。
红藕拿了过来,道:我看看,这花纹的绣工不错!流霜抬眸,发现红藕正掂着哈达,映着烛火,在欣赏上面的花纹。
哈达的一角低垂着,被烛火一映,竟有一抹阴影。
流霜心中一喜,走上前去,拈了拈,发现这哈达竟然是双层的。
心中雀跃,命红藕拿了剪刀,将哈达一角的丝线挑开,从里面取出了一封信笺。
流霜打开,就着昏黄的烛火读完了信,然后直接在火上烧毁了。
信是师兄段轻痕写的。
大意是,十日后,暮夕夕就会离开玥国,流霜便在那晚装作寒毒发作,请段轻痕来医病。
段轻痕带流霜出府,借着暮夕夕出城的机会,一同离去。
果然如此,师兄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她。
自从秋水绝在府中掳过流霜后,王府的戒备愈加森严。
上次纳侧妃时,错失了出府的机会,如今,想要不动干戈出府,是极难的了。
何况,京师的一半兵力都掌握在百里寒手中,想要从王府救走她,再顺利出城,是难上加难。
如今师兄想出了这般周详的计划,想来会万无一失吧。
流霜心内涌上来一股暖意,师兄是世上最疼她的人了,有时,她觉得甚至比爹娘还要疼惜她。
令她疑惑的是,师兄是如何认识天漠国的公主暮夕夕的。
暮夕夕肯帮师兄,两人的交情应当不浅。
但,她既是师兄的朋友,为何在宴会上对自己的敌意那般大?该不会是暮夕夕喜欢师兄,而又误会了师兄和自己的关系吧。
流霜苦笑着摇头。
看了信,犹如吃了一颗定心丸,不再担忧,躺在床榻上片刻便睡了过去。
只是,她却不知,十日后,根本就不用她去装病,因为有一场更大的风波在等着她。
今夜注定是一个无眠的夜。
雪苑,此时仍是烛火辉煌。
代眉妩梳着慵懒的坠马髻,柳眉轻描,淡施胭脂。
坐在几案前的躺椅上,披着一件雪白的衫子,领口处微微敞开,露出她粉光细腻的颈项。
每到夜幕降临,便是她精心装扮之时,然而,一切都是惘然。
一腔情意最终付流水,那个人总也不来,再打扮也是徒劳的。
想起今夜百里冰的警告,想起流霜作画时的潇洒。
代眉妩的银牙暗暗咬了起来。
若是那暮夕夕指明让跳舞就好了,她定会旋舞一场,令满座皆惊的,可是偏偏不是。
她就那样被她比了下去,真是挫败。
她的贴身侍女花娇望着代眉妩满脸愁绪的样子,端着茶水走到她身畔。
轻声道:主子,喝些茶水吧!代眉妩杏眼一瞪,道:你想害我睡不着,是吗?花娇吓了一跳,忙施礼道:奴婢不敢。
奴婢斗胆说句话,主子,您是在为听风苑里那位烦心吧。
代眉妩惊异地瞧了一眼花娇,想不到这个丫头胆子倒不小。
花娇轻笑着继续道:主子,凭您的姿色,听风苑那位哪里及得上,她不过是占了个先,才在王爷心里占了一席之地。
主子要想得这王妃之位,却也不难。
代眉妩闻言,细细打量着灯下的花娇。
似乎是第一次,她才将这个丫鬟放在眼里。
她只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丫鬟,模样不算出色,只称得上清秀。
平日里也是面容可亲,看似愚钝,但做事还算伶俐。
这个丫鬟,是谁的人呢?代眉妩一时拿不准,没说话。
她也听说过,皇室里勾心斗角的厉害,下人里面难保就有别派的人脉。
主子,您是信不过奴婢吗?花娇微笑着道,奴婢一切都是为了主子,主子听听花娇的主意再做判断如何?你且说说!代眉妩懒懒靠在椅背上漫不经心地说道。
花娇附耳到代眉妩面前,轻轻说了几句话。
代眉妩的黑眸顿时睁大了,她霍地坐起身来,问道:真有这样的药?是的,奴婢手中便有。
花娇从袖中拿出一个纸包来。
代眉妩看了双眼发亮,颇动心。
不管花娇是谁的人,这个计划,对她显然是有利无害的。
如果这药吃下去,真如花娇所言,能使脉搏呈现假孕之状,绊倒白流霜夺回自己的王妃之位便指日可待了。
她微笑着对花娇道:你这样帮我,可是有条件的?花娇一脸惶恐地说道:奴婢为主子办事,是份内之事。
怎敢要什么回报。
代眉妩轻轻笑着,道:办好了,定不会亏待你的!纤指一伸,从几案上拈起一颗紫色的葡萄,轻轻一捏,汁液四溅,打湿了桃红的丹蔻,在灯下愈加红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