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轻痕的声音一直在流霜耳边萦绕。
说是,霜儿,你不能死,你一定要幸福地活着,一定要幸福!那声音里柔情满溢,仿佛有说不尽道不完的情意。
似乎那眷恋,那爱意,那深深压抑的担忧和不放心,都还在心头萦绕。
伸出手,掌心似乎还留有他握过的余温,身体似乎还记得被他拥抱时,强劲而有力的臂膀。
她不能死!无尽的黑暗,慢慢于意识中褪了色,流霜终于苏醒,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素白的床帐,飘然垂下。
一时之间,她有些迷惑,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只觉得全身上下软弱而无力,身上好似敷着药,药味清香淡淡。
脑中瞬间回忆起了昏迷前的状况,她记起她是替师兄挡了一剑,当时,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就那样冲了过去。
自小到大,一直是师兄在护着她,这一次,她终于守护了师兄一次。
透过素白的纱帐,依稀看到,一个人影坐在床榻前,一只手紧紧握着她的左手,掌心里全是腻腻的汗,是师兄。
他似乎一直保持着这个动作很久了,看上去有些僵硬。
也不知他在想什么,竟是没有察觉到流霜已经苏醒过来。
流霜想要动一动,伤口犹如针扎一般疼痛,情不自禁低低轻吟了一声。
一双大手迅速掀开了纱帐,段轻痕的脸清晰地展现在眼前,这是师兄吗?一瞬间,流霜几乎人不出来,这就是她俊美脱俗风采俊雅的师兄!他似乎一下子苍老了许多,修眉紧皱,脸色憔悴,胡须好似杂草,在他的脸上疯长。
见到她终于醒了过来,他骤然闭上了眼睛,长吁一口气。
仿佛是一直以来提在嗓子眼的心终于回落到胸膛里了。
握着她的手的双掌,紧紧攥了一下,他低低说道:霜儿,你终于醒了。
原本清润朗澈的声音竟变得沙哑不堪,他没有因她的苏醒而欣喜若狂,相反的,双眸里竟有一片水雾朦胧。
霜儿,喝点水吧!他终于不舍地松开手,轻轻地扶起她孱弱的身子,喂她喝了些温热的水。
我已经不碍事了,师兄,我昏迷了几日?让你担心了!她低低说道。
段轻痕小心翼翼扯过锦缎被褥裹住她的身子,他的动作温柔极了,生怕碰触到她的伤口。
你昏迷了十日!段轻痕低低说道,声音里有着抑制不住的颤抖,他忘不掉她昏迷时,他是怎样的惶恐。
他还从来没有这般惊惶过,生怕她就此醒不过来。
流霜懂他的担忧,微笑着道:师兄,我已经没事了,你不要担忧了!不要我担心,你就不要那样做!段轻痕语气里的嗔怪和怒意是那样明显。
她竟替他挡了一剑,她可知,他宁愿自己死去,也不愿她有一丝一毫的伤害。
伤在她身上,比伤在他的身上,还要让他疼痛。
答应我,以后再也不要这么傻了!你可知,若不是师兄便是医者,及时为你封住了心脉,控制了血流,霜儿,你可能就永远不会醒过来了。
他低喃着说道。
师兄,流霜低低唤道,玉手抚在段轻痕的手掌上,轻声道:我知道你的心,可是我的心,也是一样的,我也不愿师兄受任何伤害!流霜低低说道。
她怎能眼睁睁看着师兄死在她面前。
段轻痕幽幽闭上双眸,睁开时,眸中水光氤氲。
反手将抚在他掌上的小手紧紧包裹住。
师兄,那些刺客可是抓住了?想起秋水绝,流霜问道。
段轻痕摇摇头道:走了几个首领,其余的皆是死士,抓住后皆已自尽了。
可是查清了他们的身份?我正在派人彻查,不过……段轻痕顿了一下,道:这些人个个武艺高绝,人数虽少,却敢进宫行刺。
我想,必是前朝余党。
师兄是说,他们是前朝羽国之人?刺杀师兄,是为了光复羽国?流霜问道。
秋水宫竟然不是一个简单的杀手组织,原来竟担负着这样重要的使命吗?光复旧国!每一个朝代灭亡后,都有一些前朝余党不敢灭亡,作着光复旧国的梦。
他们组织旧部,制造一些刺杀,一些叛乱。
有许多人,穷其一生都在这个梦里活着,可最终都逃不过一无所得,郁郁而终的结局。
本来,朝代的更替便是鲜血染就的,白骨铺成的。
再加上新朝旧国的恩怨,死去的,大多是一些无辜的人。
其实,流霜认为,谁做皇帝,都是无所谓的,只要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就好。
估计天下百姓也是这么想的。
流霜肯定,以师兄的才华和胸襟,定可以将这个天下坐稳的。
或许她应该将这次刺杀是秋水宫的杀手之事说出来,但是,她竟然犹豫了。
之前,她从来没有隐瞒过师兄什么事,这一次,不知为何犹豫了。
最后,终究还是没说出来。
或许,秋水宫只是一个杀手组织吧,这次刺杀或许仅仅是受人所托吧。
霜儿,你才醒过来,好好歇息吧。
段轻痕的手,轻轻抚上流霜的额,又按上她的手腕,为她诊脉。
眉头终于一松,露出了难得一现的笑意。
霜儿知道了,师兄你也回去歇息吧。
师兄为了守护她,定是累极了。
段轻痕终于不舍地放开流霜,为流霜掖好锦被,缓缓退了出去。
霜儿已经无碍,有些事情,也该他去解决了。
五日后,流霜的伤口已经愈合,能够下床走动了。
阳光暖暖的,外面院子里的菊花全部开了。
红藕搬了一个凳子,让流霜坐在廊下赏菊。
菊花一朵朵,开的那样美丽,那样绚烂。
有时候,流霜真的只想做一朵花,自在地享受着阳光,绚烂地绽放。
身后有侍卫报告道:霜小姐,兵部侍郎左迁来访!左迁!流霜从师兄口中听说过此人,他是前朝羽国的重臣。
据说,当初,羽国灭亡后,崚国立国之初。
东方旭日对他颇为倚重,想要重用他。
他对东方旭日据不听命,要辞官而去。
东方旭日一怒下,将他关押在牢中。
这一关便是五年,五年也不曾让他屈服,可见此人性子是如何的执拗。
一直到五年前,段轻痕回国,才将他从牢中请了出来。
他对段轻痕颇为欣赏,伺候便成为段轻痕的心腹。
流霜不知,这样的一个人,找她却是有何事?于是在书房备了清茶,自己移步到书房等着。
不一会,兵部侍郎左迁便迈着沉稳的步子走了进来。
一番客套后,流霜和左迁分别落座。
左迁是一个年近五十的男子,身着极为朴素的玄色布袍,睿智的皱纹分布于唇角额际,他的双眸炯炯有神,整个人极有精神。
他一见流霜,便笑着问道:白姑娘的身子可是好些了?流霜摒退侍女,浅笑着道:已经无碍,多谢左侍郎挂念。
不知今日来访,可是有何要事!流霜直截了当地问道,她知道,此人来此,必有要事,否则绝对是不会来找她的。
白姑娘果然是一个聪明人,我就直接了当说吧。
白姑娘对崚国目前的形势可是了解?略知一二!如今,王上尚在病中,殿下久不回朝,朝中大权落在王后手中。
如今,天漠国对我国虎视眈眈,前朝旧部也对新朝不利。
崚国此时,是在内忧外患之中。
在老臣眼里,唯有殿下之能,才能使崚国强盛,能使崚国和天漠国抗衡。
否则,崚国早晚,都会落入暮野手中。
左迁慷慨其词道。
流霜倒是没想到,左迁一上来便和她谈论国事,有些讶异。
他也没想到崚国如今的形势竟是如此严峻。
师兄心内,该是多么忧虑啊!左迁盯着流霜的眼睛,道:白姑娘,当日你替殿下挨了一剑,我便知姑娘和殿下情深义重。
姑娘能有这样的勇气,绝不是凡俗之人。
所以,左迁今日才冒昧前来,想要求白姑娘帮点下一个忙!左侍郎但说无妨,为了师兄,做什么我都是愿意的。
恳请姑娘离开殿下身边。
流霜一愣,盯着左迁的脸,其实她是很愿意留下来帮师兄度过难关的。
没想到左迁却是要她离开。
当日,姑娘昏迷,殿下抱着姑娘痛哭,那情景真是令人肝肠寸断。
姑娘昏迷期间,殿下十日不曾洗漱,一直守在姑娘身边。
殿下对姑娘的情意,如今已是天下皆知。
姑娘若是依旧留在殿下身边,反倒是危险的。
而且,若是有心人掳了姑娘,和殿下讲条件,就是要求殿下弃了江山,我想殿下也会答应的。
所以,还是请姑娘离开,彻底地消失。
为了崚国平民着想,我们不想失去一个好皇帝。
说罢,左迁竟是跪在了流霜面前,怎么请都不起来。
流霜心中巨震,左迁的话,击中了她的内心。
当日,王后拿她的安危逼师兄纳妃,师兄答应了。
她相信,师兄为了她,什么都会做。
她只是恨自己,怎么总是会成为师兄的负担。
左侍郎快些请起,霜要出宫,还需左侍郎相助!流霜伸手将左迁搀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