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刚过没多久,几树梅花开的正好,站着树下闭上眼睛,浮动着的香气越发浓郁。
康熙究竟打算什么时候给太子复位?已经两个多月了!仔细回忆过,可我实在记不大得具体的日子,只记得是在今年年初。
可现在连我都等得快不耐烦了,那些不知底细的人只怕更是心下难熬,度日如年。
正暗自想着,耳边十阿哥的声音:又在发呆!我微笑着睁开眼睛,转身看向十阿哥,却见九阿哥,十四阿哥和从塞外回来后就一直未见的八阿哥都立在身后。
我忙俯身请安。
抬头时,下意识地眼光瞟向八阿哥,却正好迎上他似笑非笑的眼睛,心头突地一跳,忙低头静静站着,再无勇气抬头。
九阿哥四处打量了一圈,看仔细了周围无人,然后直直盯着我问:今日有件事情要问问姑娘!我纳闷地看着他,不明白这位很少和我说话的主子要问我何事,只得恭声回道:请九阿哥问吧!旁边几位阿哥都先是微微一怔。
八阿哥皱了下眉头,目注着九阿哥,十阿哥茫茫然地看向九阿哥,十四却目光清亮地盯着我。
皇阿玛单独召见二哥都说了些什么?我‘哦’了一声,明白过来原来是为了这件事情呀!不过也难怪,当时只有我和李德全留在屋中,不管他们安插了谁在康熙身边,只怕也无法知道这次谈话的始末。
除非他们能撬开李德全的嘴,不过那和想摘月亮的难度差不多。
正想告诉他们我当时守在外进的屋子,幷没有听清楚具体说了什么。
却听到八阿哥说道:若曦,你先回吧!我刚张口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就听见十四说:问问她又有什么打紧?就她和李德全知道,这事除了着落到她身上,再无别人能答。
八阿哥看着十四说:御前侍奉的人传递皇上与臣子私下间的密谈,一旦被知道,下场是什么,你有没有想过?说到后来,声音已很是清冷。
十四怔了一会,看了我一小会,眼光转开看向梅花,再没有说话。
十阿哥一听,忙说:那若曦你赶紧该干嘛就干嘛去吧!九阿哥冷哼了两声说:这里就我们几个人,她不说,我们不说,又有谁能知道?说完,冷冷看着我。
我看八阿哥神色清冷,忙赶在他开口之前,急声说:奴婢当时虽在屋子里,可守在外间,皇上和二阿哥在里间,奴婢听不清楚。
话音刚落,就听到九阿哥一面冷笑着,一面看着八阿哥说:八哥,好好看看吧!这就是你费尽了心思的人。
我就是养条狗……还未说完,八阿哥已冷声截道:九弟!他幷不看我,目光只在几位阿哥脸上慢慢掠了一圈,最后盯着九阿哥说:谁都不许再向她打听任何关于皇阿玛的事情。
九阿哥神色阴沉地和八阿哥对视了半晌,八阿哥神色淡淡地回视着他。
十四却神色冷冷地看着我,十阿哥看看八阿哥,又看看九阿哥,嘴巴张张合合,却无声音。
最后九阿哥转过了视线盯着我冷笑了几声,猛地一甩袖子,转身就走,十四嘴边含着丝冷意也立即随九阿哥而去。
十阿哥打量了我们几个一圈,最后挠了挠脑袋,也走了。
八阿哥这才侧头微微笑着,眼神淡淡地看了我一眼,转身缓步而去。
我默默呆立着,只是想着,他们都不相信我没有听到!抬头看着八阿哥渐渐远去的背影,却只觉得丝丝冷意,连他也不相信!心中一酸,强忍着泪意,转身快步就往回走,可走了几步,脑子里却全是他平时淡淡的笑意,阳光下温暖的笑容,还有难得一闻的大笑声,脑中回来荡去,不禁心中疼痛,停住了脚步。
站住默想了会,终是长长地叹口气,想到,罢了!罢了!这么些年我又为他做过什么呢?遂回身快跑着去追他们。
他们听身后有脚步声都回头看,见是我,九阿哥冷冷一笑,继续前行,而八阿哥,十阿哥和十四却停了下来。
我停下,喘了两口气,又看了看周围,刚要张口,八阿哥已经说:我不想听,你回去吧!我摇了摇头说:我就是想告诉你也没有办法,我的确没有听见。
他们都面露疑惑之色。
我侧头笑看着十阿哥说:你随九阿哥先去吧!他一急说:干吗要支开我?他侧头看向八阿哥,八阿哥看着他,温和地说:先去吧!十阿哥怨怒地瞪向我,我忙上前两步,扯了扯他的袖子,软声说:反正是为你好!说完看他不为所动。
又一面笑着,一面扯着他袖子说:求求你了!别生气,好不好?好不好?他被我弄得无所适从,只得把袖子从我手里恶狠狠地拽了出来,一面粗声道:一点格格小姐的样子都没有!一面转身而去。
我看他已经没什么怒气,不禁吐了吐舌头,笑看向八阿哥和十四。
八阿哥脸上早没了刚才的漠然,脸上带着笑意看着我微微摇了摇头,十四却是瞟了眼八阿哥,看着我重重叹了口气。
我又打量了一下四周,静了静轻声说:皇上是很疼太子爷的。
说完,仍旧笑看着他们,问:上次我从塞外给姐姐带去的牛皮画,姐姐可中意吗?还有给巧慧、冬云带的珠饰,她们可喜欢?八阿哥笑说:都很是喜欢!我又笑道:除夕夜姐姐进宫来赴宴,我却要守殿,不曾相见。
姐妹也没有说话的机会,只能麻烦八爷帮我给姐姐带个好。
八阿哥笑着点点头。
我这才躬身做福,道:奴婢先退了。
八阿哥轻声说:去吧!我转身自回去。
————————————————————这几日我心中不安,为我当时未经仔细考虑就说出的话而担心。
一直在思量我说的那句话究竟会起什么作用,是让他们缓下谋位的步伐呢?还是采取更多的举措来打击皇太子,以减少皇上对太子的宠爱?思来想去,没有答案。
心里不禁暗问自己,我那句话究竟说得对还是不对?会不会事与愿违?正在一面往回走,一面再次思量这个问题。
却听见十三在后面叫我。
一直未见的四阿哥和十三居然都碰上了。
自从和十三在帐内说过话后,发生了那么多事情,一直没有机会面对面地对着四阿哥。
站在四阿哥身前,只觉得耳朵发烫,心中异样,脑子里不禁想到草原的夜色中他冰冷的唇滑过我的脸颊、嘴唇和耳朵,很是有些尴尬,请完安,就急急地想走。
十三却笑着伸手拦住了我,那么久没见,你怎么这么生分起来了?我忙笑道:哪里有,不过手头还有事情要做呢!十三不相信地朝我笑摇了摇头,但还是说:那你去吧!我还未及提步,四阿哥就淡淡说:我有话要问你。
我一下僵在那里。
十三轻笑了几声,又咳嗽了几声,强忍着笑说:这个……这个我还有点事情,就先走了。
我忙伸手去拽他,却被他轻巧地闪开,一面低声笑着斜睨了我一眼,一面快步走开。
我心里愁肠百转,想着,该如何解释呢?如何解释他才能相信?又如何解释才能让他不会羞恼成怒呢?正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他却淡然问:那日皇阿玛和二哥都说了些什么?我的忐忑不安,万千思绪立即消失无踪。
一时心里说不清什么滋味,应该是安心,可居然还有隐隐的失落。
不禁暗自嘲笑自己也有自作多情的一天!静了静心神,淡然答道:奴婢当时守在外进,皇上和二阿哥在里进,奴婢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他瞟了四周一眼,紧走了两步,我不禁后退,他又随了上来,我发觉已经紧贴着树干,退无可退。
只能和他近距离地站在一起,感觉他的呼吸可闻。
他轻声说:你是在恼我那天晚上吗?我忙摇了摇头。
想着你不恼我就行,我可没有恼你,一则本就是自己先引得他误会,二则我还没吃熊心豹子胆。
他盯着我的眼睛慢声说:当时我也许错解了你的意思。
我忙不停点头。
心想,明白就好,明白就好!心还未来的及放下,就看他凝视着我缓缓一笑,我立即觉得浑身毛骨悚然,冷气从脚底直往上冒,果然他带着笑意接着说:可我不后悔亲了你。
我立即心头狂跳!一面还得强压着紧张思索他话里意思,看看怎生应对。
他说完,手伸到我脖子处,轻扯了下我的衣领,朝里看了一眼。
冰凉的手指若有若无地滑过我的肌肤,只觉得身子也在变冷。
如此轻佻的举动,他却做的坦坦荡荡、自然无比,好似我与他天经地义就该如此。
我心中一怒,火气直冲脑袋,也顾不上他将来是不是雍正,挥手就把他的手用力打开。
他倒幷未在意,顺着我的动作,收回了手,退后两步,声音平平地问:怎么没戴着?我微微一怔,立即反应过来原来他是要看我是否戴了那条链子。
我硬梆梆地回道:在屋子里,下次四爷进宫,奴婢还给四爷。
他眼中带着几丝冷意和讥讽,看了我半晌。
我牛脾气一上来,再不愿意计较后果,也直直地盯着他看。
他忽而嘴角露出一丝笑,说道:既然收了,就没有退回的道理。
我张嘴想解释当时纯属误会,根本不知道是他送的。
可张了张口,觉得这又如何解释?难道告诉他我以为那是八阿哥送的?只得又闭了嘴。
心中万分懊恼。
他看我在那里欲言又止的,又说:有些事情虽是你起的头,但却由不得你说结束。
我只觉得心中有怨无处诉,有火发不出,带着几丝怨气和怒意回视着他。
他嘴角噙着丝笑意,神色淡定地看了我一会,收了笑意,淡淡说:总有一日,你会愿意带上它的。
他语气虽淡,但里面却有一种绝对无人能逆转的力量,我猛然一惊,想着,我和他硬对硬的来,岂能有赢的道理?需得想其它法子。
我那么多年书是白读了。
怎么连以柔克刚、四两拨千斤这些道理都不懂了?一面想着,一面脸上的神色渐渐缓和。
他静了一会,问:虽说听不具体,可总不能一点都没听到吧?我忙收回心神,看着他,平平说道:没有!他不说话,只是神色淡然,双手悠然负在背后,深深地盯着我看,我只觉得刚才稍微缓和的心,又提了起来。
脑子里迅速地思前想后,李德全那日把我放在屋中,难道就没有想到会有人向我打听?答案很明显,他肯定会想到,所以才把我留在了外间,即使有人打听也不妨。
二则,当时李德全对我未尝不是一种试探,如果我真是阿哥们的人,那我势必会想方设法去听皇上与太子之间这场非常重要的对话,而我当时站在外间靠门口的地方,根本就没挪过位置,而且还在走神想别的事情,如是有意试探,那么这一切肯定都落在李德全那个老狐狸眼里。
那就根本不存在我走漏消息的可能。
想到这里,不禁有些后怕,如果当时我真一时生了好奇心想法子去听,只怕……。
赶快拉回心神,现在不是分析李德全的时候,眼前最重要的是要过四阿哥这一关。
他显然打定注意要从我口里知道一二。
我若回绝了他也不是不可,可他是四阿哥,将来的雍正,我真有必要在这件事情上和他过不去吗?那以前的小心谨慎不就全白费了吗?脑中念头转了几圈,最后笑着抬头,看着四阿哥说:当时我在外间只隐隐约约听到二阿哥的哭声。
说完后,我躬身想请安告退。
他声音平平地问:你也是如此告诉你姐夫的吗?我躬着的身子微微一僵,缓缓起身,一面笑如春花地回道:正是!他眼光没有什么温度地目视着我,我保持着我春花般的笑容,目光柔和地回视着他。
过了半晌,他轻声说:你去吧!我笑着又向他行了个礼,慢慢转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