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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26章

2025-03-28 10:09:05

看着菱花镜中的容颜,手指轻轻抚过自己的脸,皮肤是白皙水滑的,眼睛是清亮晶莹的,嘴唇是胭脂红的,这还是一张年轻的脸,可心却老了,丝丝苍凉存在心底。

今日不该我当值,可我该如何过这个生日呢?生日蛋糕!!!在北京时,母亲每年都会给我买一个生日蛋糕,后来到了深圳,母亲也会嘱咐哥哥在网上帮我定购生日蛋糕,把祝福和爱送到。

趴在桌上再不愿想起。

已经四年了,仅有的一些回去的希望也早已消失。

看来此生只能是马而泰.若曦了。

忽地想起生日不就是母亲生我的日子吗?一下子难以自持的悲伤涌上心头。

再无任何欲望去想这个日子,起身从书架上随手拿了本书,倚在榻上看起来。

看封皮是本唐诗,也没有在意,随手翻到一页,看起来。

可竟然是孟郊的《游子吟》,我忙‘啪’的一声把书丢到桌上,可整首诗词却在脑海里回旋不去。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我长叹一声,躺倒在榻上,闭上了眼睛。

正自神伤,忽听得敲门声忙坐了起来,理了理衣裳,说:进来吧!一个看着眼生的宫女满脸笑容地推门而进,我不禁一愣,赶紧站了起来。

她福了福身子,说:若曦姑娘吉祥!奴婢彩霞,是伺候良主子的宫女。

我轻轻‘哦’了一声。

她道:主子说无意中看到宫女手中的手绢花样很是别致,问了知是姑娘所绘,想请姑娘过去,帮着绘几个花样。

我愣了一会子,道:好!她在前面领路,我随后跟着,以前虽也见过多次,可这是我入宫以来,第一次去良妃宫中。

她虽说是八阿哥的额娘,中间有我和姐姐这层关系,可对我面色一直淡淡,我也只是按规矩请安行礼。

反倒是其他娘娘在这四年来对我态度变化很大,由起先的猜疑冷淡到现在的和蔼可亲,毕竟现在康熙身边服侍的人中,除了李德全,就是我最受倚重。

连人人都揣测在废太子事件中,因为‘八爷党’而可能受到波及时,康熙却对我一切仍旧。

让宫里的人对我更是上了心。

彩霞帮我挑开帘子,姑娘自己进去吧!我点点头,进了屋,正厅幷无人,只听到谈话声从侧厅传来,于是向侧厅走去,守在珠帘后的宫女彩琴看我来,忙分开帘子。

因为彩琴是良妃宫里品阶最高的女官,又最得良妃看重,所以我忙紧走了几步,笑着低声说:烦劳姐姐了!彩琴也忙笑着回了一礼,没有说话,只示意我进去。

进去后,一眼就看到良妃斜坐在榻上,姐姐一身宫装,侧坐在下方。

我心里一热,忙俯下身子给良妃和姐姐请安:良妃娘娘吉祥!福晋吉祥!良妃轻抬了抬手让我起来。

良妃淡淡说:看你绘的花样子不错,就打发人叫你来帮着绘制几张。

我忙笑说:娘娘能看得上眼,是奴婢的荣幸。

她让宫女搬了绣墩赐我坐在一旁。

我忙说不敢,她道:难道你过会子绘花样也是站着吗?我想这屋里除了姐姐、良妃,也就守在珠帘旁的宫女彩琴。

于是依言坐了下来。

这才朝姐姐抿嘴一笑,姐姐也是微微一笑。

良妃看了我们一眼,道:若兰难得进宫一趟,倒是真巧,你们姐妹竟碰上了。

正说着,彩琴已经在桌上把笔墨纸张都摆好了。

良妃一面起身,一面说:若曦,你就在这里绘吧!若兰你给她说说我喜欢的样式。

我们忙站起来听着。

良妃说完,自带着彩琴去了正厅。

姐姐走过来,轻轻摸了一下我的脸,嗔道:又是你捣的鬼!前两日,爷就打发人来说让我今日进宫来给额娘请安。

我还正纳闷呢!非年非节的,怎么特地让我进宫呢?可一想不正是你的生日吗?就知道肯定能见着你了。

我笑着,轻轻依在姐姐身上,半带着撒娇问道:难道姐姐竟不想见我吗?姐姐含着笑,没有说话。

两人静静依偎了一会,我牵着姐姐的手,走到桌边坐下,姐姐也挨着我坐了。

我朝她一笑,一面拿笔,一面问姐姐:娘娘都喜欢什么花?姐姐说道:颜色淡雅素净的。

我点点头,想了想,开始画梨花。

不要叶子,只把花密密的画了几朵。

姐姐一直在旁边默默坐着看我画,等我一口气绘完后,才说道:你这几年在宫里,倒是学了不少东西。

我起初还以为只是个借口呢!没想到竟画得这么好!看得我也想要了。

我搁下笔,笑道:那还不是想要多少,有多少!回头我画好后,让人带给你。

一面想着,我打小可就学着画了,虽不好,可画个花样什么的还绰绰有余,在宫里没什么娱乐项目,只好在这些事情上磨功夫,可不就越来越精了!姐姐一笑,没有答话。

两人都静静的坐着,我心里满是欣悦,好似又回到了初到贝勒府的日子,什么也不用多想,只管想着怎么打发无聊的时间,每日最紧要的事情不过是如何玩。

嘴角含着笑意,头轻轻靠在了姐姐的肩膀上。

唱戏、打架、与老十斗嘴、被十四嘲弄、和丫头们踢毽子,一幕幕在脑海中闪过,彷若昨日,却已经隔了四年。

原来我这些年最快乐的日子竟然是在八贝勒府中渡过的!过了一会,姐姐轻轻说道:已经十八了。

我随口‘嗯’了一声。

姐姐把我的头推正,看着我,我也静静看着她,她认真问道:你在皇阿玛身边已经四年了,自个有什么打算?侧头看了看帘子外面,又低声问:你心里究竟有没有中意的人?这个姐姐呀!可真象我老妈!前几年唯恐我喜欢人,后来又担心我为何还没有男朋友。

我心里又是感动,又是难受,面上却未露分毫,嘻嘻笑着问:前几年,姐姐不是说让我别乱动心思吗?姐姐笑瞪了我一眼,说道:前几年你要入宫,谁知道皇阿玛会不会挑中你,或者又会把你赐给哪家的公子哥。

有了心思也是白有,又何苦自苦呢?说完默了一会,接着说道:可现在你已经这么大了,又是皇阿玛看重的人,在皇阿玛前也能为自己说得上话,总得为自己谋算谋算,总不能做一辈子的宫女吧?我微微笑着,没有说话。

姐姐拿起我的手,看着我手上的镯子道:还带着呢!我心里一紧,忙抽了手回来。

姐姐也没有在意,静静想了一会,说:你若真喜欢十三弟,就让十三弟去求皇阿玛要了你。

顿了顿,又接着说:可我看十弟也还惦记着你,跟他也未尝不可。

不过十福晋……她停了一下,又接着轻笑着说:那倒也不怕,你的性子还能让她占了便宜去?我默默听着,想到让我为一个男人,和另一个女人在同一个屋檐下,钩心斗角的过一辈子,这需要多少的爱才可以支撑?过了一会,姐姐又说:我看十四弟对你也不错。

我忍不住开始笑起来,笑问:这么多呀?还有没有?本是一句玩笑话,可姐姐却看着我认真地说:爷对你也很好。

我的笑意在脸上僵了僵,自侧转头,强笑着说:姐姐再这么说下去,简直个个阿哥都对我很好了。

我竟不知自个何时成了香饽饽了。

姐姐微微一笑。

我望着前方,幽幽说道:我若要嫁一个人,他须要全心全意地待我。

姐姐,你懂的!姐姐静默了下来。

我静了静,又转回头,一面想着姐姐竟真的对八阿哥一点心思也没动,一面看着姐姐柔声问:别光说我,姐姐这些年过得可好?虽有见面,可从未有机会亲口问问。

姐姐听后,目光低垂,注视着桌上我绘好的梨花,淡淡道:还不是老样子!我一听,忍不住脱口而出:为什么不可以遗忘?姐姐身子一硬,过了半天,才淡淡道:想忘却绝不能忘!我深吸口气,说:为什么不珍惜眼前的人呢?姐姐猛然抬头看着我,我直勾勾地回看着她,我俩对视了一会,她凄然一笑,转过了头,说道:我虽不恨他,可我也不能原谅他!若不是他派人去打听,那……怎么会……死呢?姐姐语带哽咽,声音颤抖,没有再往下说。

我长叹了口气,无力地辩解道:可他是无心的。

姐姐却再不肯说话。

我心中哀伤,只觉得我们这些人就象一团乱麻,怎么理也理不清,我们都有自己的执念,宁肯孤独地守着,也决不肯放。

即使代价是孤寂一生。

看了姐姐好一会,忍不住又提起笔,静静画了一株恣意怒放着的欧石楠,画完后,才觉得心中的哀伤宣泄了出来一些。

墨迹刚干,彩琴正好进来,笑问道:姑娘可绘好了?我笑着说好了,一面把花样交给彩琴,和姐姐一块进了正厅。

良妃接过花样,边看边说道:这是梨花,不过倒是少见人绣在绢子上。

我忙笑回道:是化自丘处机的《无俗念·灵虚宫梨花词》良妃微微一笑道:‘天姿灵秀,意气舒高洁’‘浩气清英,仙材卓荦’,我可不敢当。

接着看下一张,一面看着,一面说:这是什么花,我倒从未见过。

我这才反应过来,心里暗叫不好。

当时光想着欧石楠的花语是‘孤独’,一时情绪激荡就画了出来,竟然忘了这是生在苏格兰荒野上的花,没仔细思量过现在的中国是否有这样的花。

愣了一愣,才慢慢回道:这是杜鹃花的一种,想着欧石楠属杜鹃科,不算撒谎。

一般生在悬崖峭壁上,平常不得见。

奴婢也是从西北进京的路上,偶然看到过一次。

良妃点点头,看着花样说道:是有遗世独立的风韵。

看完,笑看着我说:倒真是个七窍玲珑心的人!我看已经得偿所愿,就请安告退,姐姐朝我微微一笑,我也回了一笑。

然后自转身退出。

默默走着,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我竟走到了太和殿外,隐在墙角,遥遥目视着殿门。

也不知站了多久,散朝了,大小官员纷纷而出,看到一个熟悉的身着官袍的身影缓缓走了出来,身子似乎更加单薄瘦削了,可气度却是一贯的雍华优雅,虽因为隔得远,看不清脸容,可我觉得能感觉到他那微微笑着的脸,和没有丝毫笑意的眼睛。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是定定望着他走下了台阶,又看着他走过殿前的广场,周围虽还有其他人相伴,却只是觉得他是那么孤单寂寞,正午的阳光虽然照在了他身上,却照不进他的心。

正如那苏格兰荒野上的欧石楠,表面极尽的绚烂,却无法掩盖那寂寥的灵魂。

他猛然顿住身形,转回头朝我藏身的方向看来。

我一惊,快速缩回了脑袋,背脊紧紧靠在墙上,只觉得心突突地乱跳。

过了一会,终是没有忍住,又悄悄探出脑袋,看去,却只看见他的背影。

他渐渐越行越远,慢慢消失在大门外,我忍不住沿着汉白玉的侧廊快步小跑起来,立着的太监侍卫虽有些诧异,可都知道我是谁,只是多看了两眼。

想着清朝规定平日文武大臣出入午门左侧门,而宗室王公出入右侧门。

沿近道跑到高处,隐在廊柱后看去,果然右面只有王爷阿哥们走着了,我从高处看过去,仍是他的背影,与身边的人一面谈笑着,一面缓缓走着。

渐渐到了午门,临出门前他又突然顿住身形,转回身子,仰头向我藏身的方向看来。

我紧贴着廊柱站着,脑袋抵在柱子后,一动不动,过了好一会,等我再探出脑袋时,下面已空无一人,只有午后的阳光洒在地面上,白花花地反射回来,刺得我眼睛生生地疼。

我凝望着下面,背贴着柱子,一点一点地慢慢滑倒,坐倒在了地上。

我感叹姐姐守着自己的执念不肯放手,自己又何尝不是呢?如果我不是念念不忘那个最终的结局,勇敢一些,是不是会好一些呢?如果我不那么狷介,要求少一些,能接受与其他女人分享一个丈夫,是不是会好一些?如果我单纯一些,肯简单地相信他是爱着我的,是不是又会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