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十四,仍然是满脸的假络腮胡子,真不知道他这几日是如何洗脸的。
敏敏笑看看我,又看看十四,最后得意洋洋地说:你们慢慢说吧!我先出去了。
说完还向我眨了眨眼睛,转身出了帐篷。
十四看着我默了好一会子,道:这次多谢你了!我一笑说道:我们认识多久了?四年多的交情,这些年来你对我也颇多照顾,还要说谢,太生分了吧?再说了,没有我,你们的人也不会让你有事情的,我只是赶巧了而已。
他低头笑了起来,忽又敛了笑意问:听说八哥胳膊烫伤了?我敛了笑意,轻叹了口气说:他待会要见你,你自个去问他吧!他怔了一下,问:在哪里见?我说道:他一会过来,就在蒙古人营地见。
十四听后笑叹道:好法子,蒙古人本来就对太子爷不快,这次太子爷又把蒙古人的营地翻了个遍,却根本没有他所说的贼,蒙古人正恼着呢!他现在对蒙古人应该敬而远之了。
――――――――――敏敏奇怪地问我:他出去干吗了?我回道:因为他这几日就要回京了,所以去和要好的朋友告个别。
多谢他们平日对我的照顾。
我这个谎言实在禁不起推敲。
可敏敏毕竟才十四五岁,她阿玛又一向娇宠她,涉世未深,她也未多想,凑到我身边坐下,问:你得空也教我唱戏吧?我怔了一下,不知道何来此话题,纳闷地看着她。
敏敏笑嘻嘻地说:他都告诉我了,他就是因为听了你为他特意唱的曲子,才对你动了心思的。
我无奈地笑着,这个十四不知道还编造了些什么鬼话来哄小姑娘。
只得顺着她说:好啊!她微微犹豫了下,问:十三阿哥喜欢听戏吗?我笑说:喜欢的,十三阿哥雅擅音律,特别精通弹琴和吹笛,在京城公子哥中很是有名的。
敏敏听完,默默无语,凝视着前方,痴痴想了半晌,幽幽说:真想听听他弹琴吹笛,肯定很动听!她猛地拉住我的手,问:你听过吗?告诉我,当时是怎么回事?他什么表情?奏的什么曲子?他穿什么颜色的衣服?他为谁奏的?我被她一连串的问题问得几次想开口却又闭上了嘴巴,直到她问完后,才一脸抱歉地说:我也没有听过呢!她一下子满脸的失望,我赶忙说:如果明年塞外之行,你和十三阿哥都在,我一定让他奏给你听!她一下子满脸喜色,可忽而又脸带纳闷地问:你和十三阿哥很要好吗?我忙笑说:我十三岁的时候,两人就一块玩了。
的确挺要好的。
心中想着,幸亏现在有十四这个挡箭牌,否则只怕敏敏要想歪了。
敏敏听完,满脸毫不掩饰地羡慕之色,我心里长长叹了口气,极其温柔地对她说:我一定会让你听到十三阿哥特意为你奏的曲子的。
敏敏感激地朝我一笑,复又黯然低下头。
喃喃自语道:他的福晋肯定能经常听到他奏曲子。
我不知如何回应,连完全接受一夫多妻的古代人都不能免去嫉妒难受。
八阿哥他可懂我心?为这份感情受苦地不仅仅是他,我的抗拒,我的无奈,我的委屈,我的挣扎,他可能明白?转而又想到八福晋,安亲王岳乐的外孙女,身份尊贵,可也留不住丈夫的心,我因为她在难受,她若知道我,又何尝不会心痛呢?毕竟用现代人的眼光看,我才是那个理曲者,是破坏人家婚姻的第三者。
即使八阿哥能一切如我所愿,可这个十字架也注定背负终身了!两人都心绪满怀,各自神伤。
十四掀帘而入,敏敏忙站起,一面说:我出去了。
一面匆匆而出。
十四笑着走上前,给我恭恭敬敬地请了个安,我唬了一跳,忙侧身让开,你这是做什么?他笑道:好嫂子!从今后该我给你请安了。
我脸腾地一下变得火烫。
想骂他,可又找不着词。
只能尴尬地站着。
十四看我如此,倒是再没打趣我,只是目视着我。
过了半晌,感叹道:八哥终于得偿多年所愿!我嗔道:我走了!不听你胡言乱语!十四倒是没有拦我,可我自己走了几步,忽停住回身问:你什么时候回?十四回道:明晚上就走!我点点头说:你可别再编那些没谱的事情哄敏敏格格了!到时候我可没有办法圆谎。
她现在都要跟我学唱戏了!十四笑说:那你就把当年唱给十哥的戏教给她呗!我摇摇头,叹道:将来还不知道如何向敏敏格格解释呢?也不知道她肯不肯原谅我?说完,转身出了帐篷,心里几丝茫然,当时的我们哪有这么多烦恼呢?如今的日子却是时时小心,步步谨慎。
谎言、欺骗和鲜血的日子。
我曾经以为因为知道历史,所以我可以趋吉避凶,可我最终还是一步步无可奈何地被卷了进来。
――――――――――――――――下午就被敏敏打发人叫了来,说什么晚上就要走,再见要三个月后呢!让我们再抓紧时间多聚聚,我看着敏敏,面上浅浅笑着,心里却很是苦涩,她是如此纯真善良,将来一日当她知道我利用了她时,从此后,她是否不会再那么相信别人了?星垂平野阔,风吹草轻舞。
敏敏护着我和十四从营帐出来,三人各自牵了匹马做样子,一路都是默默地。
三人正在慢行,身后脚步声匆匆,我心中一动,回身看,果然是八阿哥,停了脚步等着他。
敏敏却是一惊,一个闪身,已经挡在了十四身前。
我忙对敏敏说:格格,没事的,八阿哥知道我们的事情!敏敏这才表情一缓,侧着脑袋看着十四说:你面子可真够大的,走时居然有八阿哥和我送行!十四笑嘻嘻地说:不敢!不敢!八阿哥顺手接过我手中的马缰绳,走在我身侧,十四反倒是走在前面,我忙赶了几步,和十四并肩而行。
把敏敏和八阿哥落在后面。
敏敏看我和十四两人谁都不说话,以为两人是伤别离。
紧走了几步,拉着我胳膊,眼睛却瞅着十四说:你若真有心,回去好生想法子向皇上把若曦讨了去。
看着若曦心事重重的样子,我都心疼呢!我赶忙想岔开话题,十四也赶着说:不再耽搁功夫了,我走了!说完望着立在我们身后的八阿哥。
八阿哥含笑点点头。
他又看着敏敏,笑说道:这次的恩情先记在心里了,容后再报!敏敏一撇嘴,说:我是看若曦的面子,你若真想报恩,以后好生待若曦就行了!十四尴尬一笑,再不敢多说,朝我点点头,翻身上马,策马疾驰而去。
我目注着他远去的背影,想着,送走他,一块石头也算落地了!下面就该仔细想想我和八阿哥的事情了。
敏敏看我一直目注着十四消失的地方,轻轻摇了下我的胳膊柔声说:我们回去吧!我收回目光,侧头看着她,心中内疚,忍不住问道:格格!若有一日,你发现我做错了事情,你会原谅我吗?还会象现在这样对我吗?敏敏一呆,不知我何出此言,满脸的疑惑。
但看我一直目注着她,她认真想了想,回道:我不知道。
看你做错什么事情了。
你会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呢?我忙摇摇头,强笑道:只是问问而已!谁叫格格身份尊贵,只不准哪日无意中就得罪了格格。
所以先讨个平安符。
敏敏撅着嘴说:亏我还把你当个知心人呢?这种话都说的出?说完,放开我的胳膊就往回走。
我忙拉住她的手,一面走着,一面说道:就是我也把你当知心人,才会害怕呀!她脚步慢了下来,反手握着我的手,侧头说道:我们草原儿女认准了的朋友,不会轻易放弃的。
我侧头看着她点点头。
两人都是一笑。
可她的笑坦然大方,而我的却含着几丝不安。
八阿哥一直默默跟着我们,到了营地,敏敏和我们分开,自回了自己营帐。
目送她离去,我也想回去,八阿哥柔声说:去我营帐里坐坐!我想了下,微微一颔首。
他率先而去,我随后跟着。
进了帐篷,他吩咐李福守在门口。
两人静静相对站着,他伸手揽我入怀,我依偎在他怀里,头枕在他肩上,鼻端有他身上的药香。
我犹豫了半晌,缓缓伸出双手环上他的腰,他身子一紧,更是紧紧抱着我。
两人默默相拥了半晌,他在耳边轻声说:等九月回了京,我就求皇阿玛赐婚。
我靠在他肩头,没有回话,只是环着他腰的手紧了紧。
又过了一会,他放开我,牵着我的手坐到榻上,我问:胳膊好一些了吗?他点点头,微笑着说:烫伤本就没有多严重,不过是太医看着皇子受伤都份外紧张,而有所夸大!箭伤有九弟购来的药也恢复得很快。
再养上半个多月,骑马就应该没有大碍了,在回京前一定教会你骑马。
我微微一笑,问:要我读书给你听吗?他摇了摇头,道:未入宫前,一本宋词还认不全。
可现在连《本草纲目》都读过,真没有几个女子象你这么爱读书的。
我一面想着那还不全是为了讨好康熙,一面笑回道:在宫里闲着也是闲着,就胡乱看书了。
他笑着瞅了瞅我,说:我听十四弟提起过,你曾为十弟唱过戏。
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面子,听你一曲呢?我回道:那是现炒现卖的,今日可不应景!低头笑着,想了想,站起,走到桌边随手拿起瓶中插着的杜鹃花,凑在鼻端一闻,看着八阿哥侧头一笑,开口唱道:好一朵茉莉花,好一朵茉莉花,满园花草,香也香不过它,我有心采一朵戴,又怕看花人儿骂。
好一朵茉莉花,好一朵茉莉花,茉莉花开,雪也白不过它,我有心采一朵戴,又怕旁人笑话。
好一朵茉莉花,好一朵茉莉花,满园花开,比也比不过它,我有心采一朵戴,又怕来年不发芽。
自小学跳舞时,母亲就一再强调不管是唱歌还是跳舞都是先感动自己,才有望感动别人。
心神沉浸在少女在满园花草中乍见茉莉花的惊喜中。
我不看他,自顾脚步轻转,表情时喜,时忧,表现对花的喜欢,却想摘而不能摘的踌躇怅惘。
一曲唱毕,我侧头斜睨了八阿哥一眼,他神情微怔地看着我。
我眼眸一转,轻笑着扬手把手中的杜鹃花,抛到八阿哥身上,他下意识地伸手接住。
我再不看他,径自出了帐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