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无庸来了三四次问我要回音,巧慧每次都帮我敷衍着说:还未想好,再给几日。
他一走,巧慧就苦口婆心的劝,从孩子讲到我阿玛,讲到我已去世的额娘,最后哭着把姐姐又搬了出来。
我只能答应她我会仔细看的。
过后却总是抗拒,拖着不肯看,心里总觉得这个封号就是意味着从此后我要永远和这个紫禁城拴在一起。
虽然知道这是必然,可心里却总是抗拒。
巧慧坐在炕沿大半日一动不动,我叫了她几次,都没有回音。
我搁下手中的书道:别再不高兴,去把单子拿来,我这就看。
巧慧却依旧静坐不动。
我直起身子,推了她一把道:琢磨什么?她抬头看着我咬唇未语,过了会道:没什么事情。
说着起身去拿单子。
我叫道:回来,有事就说清楚,你一个人琢磨不如两个人想,好歹彼此商量着办。
巧慧站了会,走到门口掀起帘子看了一眼,回身紧挨着我坐下,低低道:八福晋想见小姐一面。
只要身在紫禁城,就绝不会有清静日子,我苦笑了下道:姐姐的事情我们欠了她一个大人情。
巧慧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何况这么多年,她也是我半个主子,实在不好不替她传话。
我道:见一面就见一面吧!不过如果回头让皇上知道了,一切都是我自个的主意,是我自个要见八福晋的。
巧慧带着几丝恐惧,不安地点点头。
我轻握了下巧慧的手以示安慰,想到玉檀,心隐隐绞痛,暗下决心除非我死,否则绝不会再让你伤害巧慧。
巧慧扶着我在御花园内漫步,我笑说:这才几个月大,肚子都一点还看不出来,我自个走得了。
巧慧道:你如今是有身子的人,我扶着稳妥些。
我拿她无可奈何,只能由她去。
八福晋迎面而来,巧慧忙向她请安,我欲向她行礼,她侧身避开淡淡道:虽还没过了明处,可毕竟是皇上的女人,受不起你的礼。
巧慧脸涨得通红,急道:皇上就要册封小姐了。
我笑瞟了眼巧慧,我都没有不好意思,她倒替我羞愧了。
握了握她的手,示意她去一旁守着。
我笑看着八福晋问:所为何事?八福晋嘴角含着丝淡笑道:前几日皇上又降旨训斥了爷,把十弟滞留张家口归咎于爷的教唆。
我沉吟了会问:难道不是吗?八福晋笑打量着我道:此事的确不完全是十弟的意思,虽因许国桂那狗奴才故意寻衅,十弟是和他对上了,不过还不至于滞留这么久,但也不是爷的意思。
爷如今对这些事情看得很淡,起起落落全不放在心上,说皇上命他做事他就做,要削爵幽禁也由他,甚至劝过九弟不要再和皇上对着干,事已至此,还有何好争?可就这样,皇上仍旧不肯放过爷。
我带着几丝怒气问:你为何要这么做?不知道这样会激怒皇上吗?八福晋冷‘哼’了声道:皇上一步步试探我们,打压我们,我们一再退让他却总是得寸进尺,与其这样不如看看他究竟能有多狠。
我凝视着她,肃容道:如果你指望看到一个为了史官评断和后世评价而手软的皇帝,就大错特错了。
如果你如此做,只是为了让他背上折磨兄弟的名声,那代价未免太大。
史书中的名声固然重要,可怎么比得上自己生命呢?八福晋半仰着头,凝视着天空道:皇上已经彻底毁了爷的一生,圣祖皇帝开了头,他变本加厉。
所有折子都经由他的手查阅销毁,朝中众臣揣摩着他的心意四处挑错,动辄弹劾,有的不妨说大一些,没有的也可以捕风捉影。
总而言之,半生辛劳竟无一点是处,对大清居然从未做过一件实事。
八福晋摇头笑了笑道:你若以为我指望那些个史官为我们一言断是非,那我从小到大的书都白读了。
春秋有董狐直书,司马迁千古史笔千古文章,班固范晔虽稍逊也还是直道而为,陈寿有所私于魏,却未曾昧心删改。
可自唐太宗李世民即位后,历史就成为天子的历史,可以任意涂鸦篡改。
遍涉玄武门之变的正史,仅有房玄龄等人删略编撰的《国史》、《高祖实录》和《太宗实录》,以后的新旧《唐书》等正史均取材于这些。
我当年仔细读过这段历史,甚至在稗史里也找不到任何不利于李世民的言语。
不可不叹服太宗与其史官的心思缜密。
玄武门之变竟然被描述成是李世民一让再让,兄弟欲杀他,他无奈之下的应变举措,为了抹黑对方,编造出如此荒唐的情节:李世民亲赴鸿门宴,饮了兄弟的鸩酒却未死,只是吐血数斗,可就是这个‘吐血数斗’的李世民,两三天后又在玄武门前生龙活虎,力挽强弓射杀了长兄李建成。
如果史实属实,我只能感叹李建成,李元吉居然放着宫内一滴足以至死的上好毒药不用,如此重要的行动却只用街头私货,或者李世民真是天龙化身禀赋异常,吐血数斗而不亡,还可以谋划布局击杀兄弟。
我听得哑然无语,八福晋掩嘴轻笑道:如果真有长生不老药,我倒真想知道我们如今的这位雍正帝又会如何解释他所做的一切。
我们又会被说的是多么阴险歹毒,如何阻碍了他一心为天下之愿而不得不惩治我们。
半晌后,我缓缓道:瑕不掩瑜,太宗虽在此事上有失却仍然开创了贞观盛世,将来皇上也是如此。
不过你心中既然不是为此,为什么还要让十爷滞留不归?八福晋敛了笑意道:只许他试探我们的底线,我们就不可以试探一下他究竟打算如何处置我们吗?如果真打算将我们幽禁至死,那不妨早早宣旨,给个痛快,何苦玩猫捉鼠的游戏?如果没有爷的淡然超脱,我早就被逼疯了。
你根本不知道日日活在刀尖下的痛苦,明白那刀迟早会落下,日日都在想究竟何时会落下。
以前还有恐惧,现在我竟然觉得早落下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猫捉老鼠?刀尖下的生活?我脑中一片混乱,默了会问:你既然不是让我为十爷求情,那究竟想说什么?八福晋笑吟吟地看着我道:我从九弟那知道了件稀奇事。
我心内一痛,不知九爷听闻玉檀之事是何种感受,可有一丝半毫的怜惜?八福晋道:皇上如今如此恨我们,除了多年为皇位相争的敌意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大概就是因为当年爷设计他不成,却让十三弟被圈禁,让他随后多年小心翼翼,不过你这么冰雪聪明,有没有想过为什么爷要对当年本还相处友善的他突然发难呢?要说只为皇位,爷怎么没有针对行事同样低调的三哥呢?我心中一紧,她认为八爷是为了男女之情对付四爷的?可细看她脸色却不象,再说当年的那个局没有两三年根本布不成,当时我还未和四爷在一起。
我淡淡问:为什么?她笑说:这件事情可笑就可笑在这里,听九弟说,当年有人不止一次地特意提醒爷留心四王爷的,还说了一长串人名,爷虽将信将疑可为了万无一失就选择了布局对付。
如此说来皇上好似恨错了人,十三弟吃了十年的苦也不能全怪到爷身上,始作蛹者竟另有他人。
我心急遽下坠,彷若平地一个踏空,落下的竟是万丈悬崖,深黑不见底,身子颤抖,晃悠欲倒,八福晋扶着我,笑道:你猜皇上知道这件事情后,究竟是伤心多,还是愤怒多?我推开她,抱扶住身侧的树干,八福晋立在我身侧道:你是从贝勒府入的宫,又受了爷那么多年的恩惠,他想让你和我们撇清关系,哪有那么容易?对了!九弟要我转告你句话,‘我们若有十分伤痛,也必定要你们承受五分。
’说完不再理我,扬长而去。
巧慧半搂半搀着我,带着哭音惊问:小姐,怎么脸色这么白,你哪里不舒服?我们这就去请太医。
我摇摇头,示意她先回去。
进屋时,看着不高的门槛,我却连迈过它的力气也无,一个磕绊,险些摔倒。
巧慧紧紧抱着我,脸色煞白。
巧慧把我在榻上安置好,扶着我喝了几口热茶后问:小姐,我命人去请太医可好?我闭目摇摇头,五脏如焚,绝望和愧疚充满全身,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我总是担心着八爷的结局,可没有料到这个结局竟然会是自己一手促成,如果没有我,也许他不会设计对付四爷,也许一切会不同。
十三多年身受之苦,居然是我一手造成的,还有绿芜,如果不是我,十三不会被圈禁,那么绿芜就不会和十三在一起,她会永远在远处默默看着十三,最后也不必因左右为难而投河自尽。
我这么多年,究竟在做什么?巧慧哭道:福晋究竟说了什么?小姐,你要是难过就哭出来吧!你不要吓巧慧。
我还是去请太医。
我道:巧慧,求你让我静一静。
我的病太医看不了的。
巧慧强压下哭声,坐在榻上相陪。
屋中光线渐暗,梅香进来问晚膳吃什么,巧慧点了灯,求道:小姐,先用膳吧!巧慧求了几次,见我不言不动,猛地跪在榻旁拼命磕头,哭求道:小姐,求你了。
当年主子也是这样不说话不动不吃东西,小姐,天大的事情没有孩子大,巧慧求你了!梅香看情形不对,早退了出去。
我用力支起身子道:巧慧,不是我不想吃,而是实在吃不下。
这样吧,先传膳,我尽量吃。
话刚说完,人就无力地软倒在榻上。
巧慧满脸泪,脸颊通红,急急跑到帘外叫人吩咐。
晚膳未到,十三却来。
梅香进来回道:十三爷来看姑姑。
我身子猛地一抽,往榻里缩了缩,低低说:就说我睡下了。
梅香低头默默退出。
十三掀帘而入,笑说:我竟然也有吃你闭门羹的一天。
这下皇兄该不会觉得只有自己没面子了。
我翻了身,面朝墙而睡。
十三静立了会问巧慧:怎么回事?巧慧还未答话,泪就先下,哭了半晌却无一字。
十三道:若曦,我若有做错的地方,你直说。
我们之间还有什么话不能说呢?我全身哆嗦,心如刀铰,转身撑起身子,巧慧忙拿了枕头让我靠好。
我向巧慧挥了挥手,她向十三行礼后退出。
不是你有做错的地方,而是我,是我!十三微微一愣,拖了凳子坐在榻旁问:此话怎讲?我一点点仔细打量着十三,削瘦的身子,点点斑白的头发,眉梢眼角的沧桑,眼底深处的伤痛,眼泪汩汩而落,十三道:若曦,究竟怎么了?你这个样子可是同时在折磨三个人,一个是深爱你的人,一个是你的孩子,你怎么忍心呢?我道:今日我见了八福晋。
十三脸色一紧问:她说什么了?我抹了抹眼泪道:她转告了九爷的一句话‘我们若有十分伤痛,也必定要你们承受五分。
’。
十三静默了会问:你和八哥的事情,九哥知道吗?我点点头,最清楚的是十四爷,可估计八爷也没有刻意瞒九爷。
只有心思较浅的十爷不是很清楚此事,不过心里也应该有数。
十三犹豫了半晌,低垂着头问:你和八哥究竟当年到了什么地步?可有……可有肌肤之亲?我微呆了下,草原上的携手共游、拥抱、亲吻从脑中滑过,心下更是冰凉,嘴里却不甘心地说:这很重要吗?十三脸微白,抬头道:这事他们不敢胡来,激怒了皇兄,首先倒霉的是八哥,不到万不得已,他们不会用此事来伤害皇兄。
何况就我揣度,这肯定只是九哥自个的意思,以八哥的性格,绝不会答应他这么做。
我可以先找八哥谈一下。
如果只是为此事,你放宽心,交给我来处理。
一波未平又起一波,我头伏在枕上眼泪直落,十三,我不配你如此待我!忽觉得下腹酸痛,眼前发黑,人瘫软在榻上,十三大惊,急急揽起我叫:若曦!若曦!一面对外大吼道:快传太医!巧慧冲进来,扑到床边,脸色煞白,一声惨叫,不!立即跪倒,拼命磕头哭求道:菩萨,求求你!你已经拿走了主子的孩子,就放过小姐吧!巧慧愿意承受任何苦难,以后日日常斋、天天烧香。
十三脸色青白,一叠声地催人叫太医。
我大张着嘴,只是喘气,半晌后哭道:孩子保不住了!十三猛地一掀薄毯,我的裙子已经全红,他双手发抖,吼问:太医呢?话未落,胤和太医先后冲了进来,十三忙起身让开,胤抱着我怒问十三:怎么回事?命你来劝人,你就这么劝的吗?未等十三回答,就赶着吩咐何太医:不管你做什么,要什么,一定不能有事。
太医把完脉后,脸色青白,手微抖,胤一字一顿地道:大人孩子都不许有事,否则让你们都殉葬!又对十三道:朕一时情急,对……十三忙道:我明白。
十三刻意用了‘我’,而未用‘臣弟’。
胤微一颔首再未多说,两人都是盯着太医。
何太医颤着声音吩咐人去配药,说完立即向胤重重磕头道:臣只能尽力留住大人。
我强撑着的一口气尽泄,立即昏厥过去。
一望无际的碧绿草地,瓦蓝的天空下,不知从何处飘来许多美丽气泡,因为有阳光的眷念,变得五彩斑斓,绚丽耀眼,每一个里面都住着一道彩虹。
天上,地下,飘飘荡荡,如梦如幻,我轻笑着追逐着美丽的气泡,一个跳跃,竟然飞了起来,身子如这些美丽的泡泡一般轻盈,我大笑着与周围的气泡嬉戏,它们好似精灵,我追它们跑,我停它们又来逗。
笑声充盈在天地间。
时间似乎永远停留在这一刻,无始无终,玩倦时倚着气泡而睡,睡醒时,在气泡彩虹间飞来飞去,跳上跳下,我的生命似乎就是这么开始,也会这么结束。
笑声忽然卡在喉咙里,正在陪我嬉戏的气泡在阳光下一个个破裂,我惊惶恐惧地目睹着从我出生在这里就一直陪伴着我的气泡纷纷毁灭,一道道绚烂的彩虹瞬间离我而去,我大叫着去拦它们,可它们却在我手中碎裂,只余手上湿腻腻的残骸,双手簌簌直抖,原本温暖和润的阳光变得冰冷无情,我身子剧痛,无形中有好几只大手把我向不同方向拉扯,我好似立即就会如气泡一样四分五裂。
当最后一个气泡毁灭在我手上时,我惨叫一声,身子从半空摔下……醒了!醒了!感觉一个人扑到床前,刚欲碰我,正在我身上扎针的人阻止道:皇上,不可触碰!身上的痛楚越来越大,眼前的人影也越来越分明。
我凝视着胤,南柯一梦,再相见时,你竟然尘满面,鬓如霜。
两人柔柔目视着对方,彼此眼中都是无限怜惜哀悯。
何太医放了熏香在我枕畔,胤刚欲开口,何太医道:皇上!胤忙闭嘴,我凝视了他一会,疲极倦极,双眼渐渐合上,在安息香的温和气息中,再度沉沉睡去。
-------------------睡睡醒醒,醒醒睡睡,一切影象都好似是梦。
待心中渐渐清醒明白,恐惧霎时又起,猛然睁开眼睛叫道:巧慧!身旁立即有人答道:奴婢在!我心中松了口气。
巧慧喜道:小姐真醒了。
我看着巧慧憔悴不堪的面容道:苦了你了。
巧慧话未出,泪先掉,急急擦去眼泪道:巧慧铸成大错,万死都不足抵偿。
只不过放心不下小姐,不然早就该去和夫人、主子请罪了。
我忙示意她禁声,巧慧低声说:梅香和菊韵煎药呢!皇上早朝去了。
皇上这段时间除了早朝外,都一直守在这里,晚间也就歇在这边。
我出了会子神问:那我晚上迷迷糊糊要水喝,是谁服侍的?巧慧道:我们都在外间守着,里面只有皇上。
我问:皇上可追究此事了?巧慧脸瞬时又是恨又是怕,低头道:不知道。
我道:我身边就你一个贴心的人,难道你从此后也要拿假话蒙我?那我留你在身边还有什么意思?巧慧哭道:我帮福晋传话,已经害死了小格格,我……我强抑住悲痛,伸手捂着她嘴道:不关你事,很多事情终归是躲不掉的,无因哪来果?你不明白其中曲折,所以一味责怪自己,其实不关你任何事情。
巧慧抹了抹眼泪道:小姐病情一直不稳,皇上全副心思都扑在小姐病上。
我看不出皇上的心思,皇上自己从不提孩子的事情,周围也没人敢说。
我曾听十三爷劝皇上,如果心里难受就发泄出来,皇上却说自己很好。
十三爷倒是私下里问过我话,我说我也不知道当日福晋和小姐所谈内容,十三爷只是嘱咐我以后不可再与八福晋有任何联系,别的未多说。
皇上知道我见过八福晋吗?巧慧还未回答,就听见脚步声,忙低低道:我不知道。
话音刚落,梅香和菊韵一人托着个木盘进来,见我醒了,都是满脸喜色,一面请安一面道:何太医说姑姑今日就会醒来,让我们备好饮食,真是神医。
菊韵半跪在床边服侍我用膳食,一个个做的维妙维肖的嫩绿莲蓬漂浮在汤上,闻着清香无比,吃着软糯甘甜,禁不住多吃了几口,床边围着的三人都喜笑颜开。
用完膳吃完药,让巧慧梅香帮我擦洗了一下,收拾停当,觉得身子轻松不少。
两人正在收拾,胤大步而进,巧慧梅香忙请安,胤未曾理会,只是盯着我看,两人彼此对视一眼,低头静静退出。
我向他微微一笑,他紧走了几步坐在床边一下抱住我,不过十几日,竟象几生未曾见过。
两人相拥半晌,我道:对不住!我知道你很盼望这个孩子。
他脸上闪过一丝伤痛,再看时却只剩下微笑,没事的,你身子最重要。
我凝视着他,那孩子,长大的话,是会像他多一些,还是像我?女孩子的话,像他会是什么样子呢?可终究是见不到了……心里悲伤弥漫。
孩子都是折堕凡尘的仙子,上天不肯让我们的孩子来世俗经历种种磨难,才又把她带回去了。
她如今在一个彩云飞渡、仙禽盘旋、百花吐艳的地方,会很快乐的。
胤的身子僵了一僵,语气却依然轻柔,是!他会很快乐!不要怨任何人好吗?这件事情如果有错,也是我的错。
胤扶起我,把我鬓边的碎发拢了拢你如今最紧要的事情就是养好身子。
如果你再为那些不相干的人或事操心,我可就真要生气了!他语气温和,但在眼瞳深处,却是夹杂着丝丝怒气和彻骨冰冷。
我心里一哆嗦,脑里迅速掠过‘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已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吞了回去。
我只知道八阿哥、十阿哥、十四阿哥等人的大概结局,可他们福晋各自的结局我却一点印象也无,毕竟女人在古代不过是某某人的一个符号,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在族谱中留下,只是某氏就一笔带过。
以八福晋对八阿哥之情深,她怎么面对最终的结局?心头忽掠过‘同死而已’。
胤笑说:今日太阳很好,我带你到外面走走。
我点头道:我也很想去外面呆会,憋在屋子里,没病也憋出病了。
只是我走不大动。
你命人搬两个藤椅放在外面,我们就到外面坐坐吧!胤叫道:高无庸!高无庸应声推着个檀香木雕花的轮椅进来,上铺着软垫,把手处也特意用绣花软布裹好。
我赞道:好精致的东西!胤一面抱起我将我安置到轮椅上,一面道:好用才是正经。
是否舒服?不妥之处再改。
胤一路推着我随意而行,丁香花开得正好,香气远远地已经闻到,我笑说:今年我又要错过花季了,去年这个时候……正忙着采花呢!刚说到一半,就想起玉檀伴我一起摘花晒花,强抑住声音方才语气未变的把话说完。
胤推我到丁香树下,笑说:花谢了还会再开,明年再采吧!我从椅上站起,走了几步,捡了串紫色丁香掐下,拿在鼻端嗅了会,又侧身放在胤鼻下,他笑说:很香!说着从我手里拿过花枝,在我发髻上穿绕了几下,插绑好,这样我只需一低头就可以闻到了。
我举袖闻了下笑说:身上的药味把花香都盖住了。
胤俯头贴着我肩膀道:我只闻到药香和花香相得益彰。
我欲推他,未推起,反倒被他搂着紧贴在一起,他沿着脖子一面亲吻着一面道:还是你最香!胤往日也喜逗我,但从未在外面如此忘形过,我一急推又推不开,只得伸手到他腋下呵痒,一面道:还不放开?要被人看到了!胤大笑着,反手来痒痒我,最怕痒的人也敢使这招,也不怕引火烧身?未几下,我已经笑软在他怀里,只知道一面喘气,一面求道:你可是皇上,如今这样可不象话。
胤看我有些气短,不敢再逗我,半搂半搀住我道:皇帝就不许和妃子取乐了?再说,高无庸他们在四周随着,谁敢来偷看?他后面说什么我都未听清,只第一句话在脑里不断盘旋。
胤看我突然不笑了,淡淡道:我已经命人准备册封礼,等你身体再好利落些,就形礼册封。
我强笑道:你以前不是不愿意让我受封的吗?后来是因为孩子,可孩子……,现在没必要的。
胤凝视了会我道:我以前没有现在的害怕。
不管你愿意不愿意,这次都不许你再拖延。
小姐,想什么呢?半日都一动未动?我向巧慧摇摇头。
如今我对胤的心思半丝把握也无,难辨喜怒。
本觉得为了孩子之事,他定要大发雷霆,我心下甚至做好为了保住巧慧不惜一切的准备,他却无一丝动静。
知道此事的人本就不多,现在更是无一人敢提,就连承欢也应该被特意叮嘱过,再未问起任何关于‘弟弟’的话题。
彷若孩子的来去只是一场梦,梦醒了无痕。
巧慧,我们出去走一下。
我不想再琢磨,急欲把心思从杂乱纷纭中抽出。
巧慧笑说:过会子就该用晚膳了,不如等用完膳后,我再陪小姐去散步。
我一面从榻上下来,一面道:过会再说过会的话。
巧慧忙服侍我穿鞋,又随手拿了件月白披风,上以水墨笔法印染一株红梅。
巧慧搀着我慢走了一会,本以为借着四月傍晚的微风可以让自己心神舒展,但却心中越发不安、似乎习习晚风中吹来的全是恐惧。
猛一扭身向养心殿行去,巧慧道:不如休息会再回走。
我道:我不累。
巧慧未在多言,随我快步而行。
守在东暖阁外的高无庸见我忙行礼请安,里面隐隐传来说话声,我低声问:谁在里面?高无庸回道:十三爷。
要奴才禀报吗?我正欲点头,里面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
胤道:老八还未遵旨而行吗?十三道:还未!皇兄,八福晋虽确有罪过,可毕竟是皇阿玛当年册封,而且和八哥相守多年又有了弘旺,可否换种方式惩戒。
胤道:朕意已决。
你再去看看老八是否遵旨。
十三叫了声:皇兄!胤却不肯再多说。
声音又渐渐低了下去。
我向高无庸摇了摇头道:皇上和十三爷既正在议事,我就不进去打扰了。
说完转身就走。
待行远了,手才簌簌而抖。
巧慧急道:小姐,我们回去休息吧!我摁住她手,示意她别再说话。
两人静静站在暗处,天色黑沉下来,十三低着头,拖着步子一步步向外行去。
因为他全身有风湿,时常骨节酸痛,胤特许他轿子随意进宫。
我低声对巧慧吩咐:你自个先回去,我有话和十三爷单独说。
巧慧犹豫了下,点了点头。
十三爷!十三正欲上轿,回头见是我,忙回走几步道:怎么不好生休息,立在这里吹风呢?我问:皇上下旨做什么?十三沉默了会道:命八哥休妻。
我掩嘴惊叫道:不!紧抓住十三胳膊问:八爷可休了?十三道:昨日下的旨意,今日我进宫时八哥还未尊旨。
现在不清楚。
我立即转身向养心殿行去,紧走了几步,又迅速回身向十三行去,不能让八爷休福晋,会闹出人命的。
你去阻止八爷,我去求皇上。
说完转身而行,走了几步,又返回道:不行。
若八爷心思已定,他绝不会理你的,反倒只怕认为你是‘猫哭耗子假慈悲’。
带我一起出宫。
十三看得眼花缭乱,你怎么能出宫?我未等他答话,已经进了轿子,一,轿子够大,坐两人无问题。
二,若真被人查问,我身上有皇上玉牌,以前也出过宫,再加上皇上最宠爱的弟弟十三爷在旁,蒙混一下那些侍卫绝无问题。
十三立在轿外一动不动地盯着我,我挑眉道:十三爷是决定轰我下轿吗?当年一匹马都相拥骑过,如今这么大个轿子倒不敢坐了?十三忽地摇头笑起来,就陪你再疯一次!大不了被皇兄责罚一顿。
说着进了轿子。
我对十三道:你催催他们,走快点。
十三忙吩咐他们急行,又安慰我道:出了宫,我们就换马车,来得及的。
我道:我今天一直心神不宁,这会子越发害怕。
十三默了会道:没事的。
连太子废了都可以复立,即使真休了,也还有挽回的机会。
我摇头道:你不知道八福晋对八爷的感情,况且她性子刚烈,凡事易走极端。
说着掩嘴不语。
轿子顺利出宫,马车一路急奔到廉亲王府,十三扶我下车,一旁早有小厮上前敲门道:我家王爷求见。
守门的侍卫向十三磕头行礼,脸带悲愤地回道:今日王爷早有吩咐,谁都不见。
王爷请回吧!我未等十三回答,越过侍卫就往里走,侍卫欲拦,十三相随而进,一面呵斥道:混帐东西!我们是你能拦的吗?侍卫碍于十三威严,不好硬阻,几人齐刷刷跪下挡住我们道:主子有吩咐,奴才们不得不遵,若王爷硬要进,小的们不敢挡王爷金玉之躯,但又未能尽职,也只能先行自尽。
我和十三相视一眼,愣在门口。
早有人赶着通报了主事之人,李福大步跑着而来,看到我猛地一惊,向我和十三行礼请安,对十三淡淡道:爷身子不舒服,真不见客。
我道:领我们去,爷若怪罪,我自会交待。
李福沉吟了会,僵着脸颔了下首,领先而行。
我紧着声音问:八爷可尊旨了?李福身子一哆嗦,半晌后声音才微带着颤道:爷已经依旨而行。
我‘啊’的一声惊叫,提步就跑,李福看我样子,神色也变得惊惶,大步领着快跑起来。
我膝盖一抽一抽地痛,脚步踉跄,一旁十三忙伸手扶住。
他虽比我好一些,可也是脚步不稳,我和他对视一眼,两人都苦笑起来。
李福在门口恭声叫道:王爷,十三爷和若曦姑娘求见。
屋内黑漆漆,半晌未一点动静。
李福又重复了一遍,里面才传来一个口吃不清的声音冷冷道:谁都不见,让他们走!李福为难地看向我。
我一把推开他,推门就进,熏人的酒气直冲鼻端。
坐在椅上端然不动的允喝道:滚出去!月光随着大开的大门,倾斜在他身上,桌上横七竖八的酒瓶泛着冷光,却都比不上他此时冷厉的脸色。
一向温润如暖玉的他,今夜在月色下却如万载寒玉,冷意潋滟。
他喝了口酒道:你们究竟还想怎么样?是打算今夜取了我性命方才安心吗?只要皇上准许,我求之不得!十三低头静默无语。
我忽觉得身上寒意侵骨,紧裹了裹披风,你不能休福晋。
允从桌上扔了一个卷轴在我脚下,我捡起,就着月光凝目看去。
廉亲王允实系大罪之人,朕继位以来于允无见不施,无事不教,唆使敦郡王允礻我滞留张家口,去岁至今依旧不归。
兵部参奏允礻我,奉派往蒙古,其不肯前往,竟在张家口居住。
朕将允晋封为亲王,伊妻外家向伊称贺,伊云:何喜之有,不知头落何日等语。
是诚何语,是诚何心?允之行看来皆伊妻唆使所致。
朕屡降严旨与允之妻又令皇后面加开导伊,劝谏其夫感激朕恩,实心效力。
屡次训教允夫妻毫无感激之意。
伊等恶迹昭著,允之妻亦不可留于允之家。
我朝先世行有旧例,信郡王傲札之妻因欺侮其王,圣祖皇帝曾令休回外家,礼王福晋残刻,太祖高皇帝特遣王等将伊处死。
特降谕旨与允,命休妻,逐回外家。
亦降旨于外家人等,另给房屋数间居住,严加看守,不可令其往来潜通信息,若有互相传信之事,必将通信之人正法,其外家亦一人不赦。
嗣后,允若痛改其恶,实心效力,朕自有加恩之处。
若因逐回伊妻,怀怨于心,故意托病不肯行走,必将伊妻处死,伊子亦必治与重罪。
我手不停颤抖,走到他身前问:福晋已经离开了吗?允目视着我问:你究竟想做什么?老十三来寻我,我已经说过,绝不会让九弟和明慧任意妄为。
为什么还是如此下场?我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要赶快去找福晋,否则会出事的。
他冷笑道:出事?你没有看到上面写着‘不可令其往来潜通信息’?若再加一个抗旨的罪名,明慧、弘旺会怎么样?我不想见你们,不要让我轰你们出去。
我还未张口,他已经叫人进来赶我们走,十三忙护在我身前,我一怒之下拿起桌上酒瓶尽数将酒泼到允脸上,正在喧扰的声音刹那寂静,全都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我吼道:你是傻子,还是呆子?福晋跟你多年夫妻,她对你的情意,你究竟心里明白几分?允一下站起,满脸的酒珠在月色下泛着莹光,他握拳双手不停颤抖,惨笑道:险死还生时,只有她昼夜守在榻旁,众人皆弃时,只有她悉心宽慰,我争时,她全力支持,我弃时,她也一意赞成。
身边已有明珠,却还到处寻找。
不错!我是傻子!是呆子!人人都说十弟傻憨,可连他都早早就明白了的道理,我却要到潦倒时才明白。
天下有谁能比我更蠢呢?我当年费了心机得到她,可却一直没有真正珍惜过她。
我只看到她外表的权谋算计,却不懂她内里的千般柔情。
允闭眼长叹了口气,沉痛地道:我想着我虽明白晚了,但终究不算太迟,我尽余生之力待她,可上天为何就那么残忍?我一再退让,可皇上却一再逼迫,我以为谨小慎微也许可以换一方安生之地,可如今才明白,根本不可能!我的结局早已注定!我哭道:你既然明白,可怎么还不懂她的心呢?你以为让她离开,是最好的安排,不愿意让她跟着你遭受不堪的结局。
可你知不知道?她根本不怕幽禁,不怕死亡,她什么都不怕,她只怕你会不要她!你于她而言就是一切,可你怎么能自己硬生生地夺走她的一切呢?允脸色骤青,猛然踢翻几案,推开我,向外狂冲出去。
我和十三紧跟在他身后。
他冲到门口,看到门口马车,随手从侍卫身上拔出佩刀斩断缰绳,上马疾驰而去。
十三依样画葫芦,也斩断一匹马的缰绳翻身上马,又把我拽上马,飞追在允身后。
我靠在十三怀里眼泪纷纷而落。
他以为这样是为她好,让她不跟着他受罪;她虽百般不愿,却不能明说,因为那是让他抗旨,她不愿意再让他为自己承担罪名。
老天为何对他们如此残忍?人还未奔到阿附府,就看着天边隐隐透着异样的红,十三身子猛地一颤,我惊问道:那是什么?十三未答,只是匆匆勒住马,抱我下马。
八阿哥早就不管不顾地冲了进去。
阿附府里乱成一团,人人赶着打水救火,没有人理会我们。
八阿哥早就不见身影,我心中寒意透骨,腿直打颤,十三扶着我,两人向火光处奔去。
明慧!如痛失爱侣的孤狼,苍凉悲愤的喊声,伴着熊熊大火,直上九霄,质问着天地不仁。
允身子被三个人架住,仍旧挣扎不休,双手绝望地伸向不远处火光中单薄的身影。
那个悬在半空的俏丽身影在火光吞吐中如烈焰凤凰,炫目之极,刺得人眼疼痛。
风声呼啸如裂帛,火焰夹带着风声欢腾跳跃,讥笑着世人痴嗔。
那个身影越来越淡,逐渐溶入炎炎红光中,眼前只剩下一汪炽热的鲜血在舞动。
允停止了挣扎,身子如冰柱,纹丝不动,火光映得他脸霎白中透着妖异的红,黑漆漆的双眸中也是一片血红。
只有猎猎随风摆动着的袍子带出一丝生气。
拦着他的三人都畏惧地退开几步。
泪珠顺着他眼角滚落,火光映照下,颗颗泛着红光,彷似心头滴落的血珠。
我惊骇地盯着允,他一步步向火焰走去,旁边的人震慑于他的神色,无一人敢动。
他离火焰越来越近,身上袍子被热浪冲推,‘啪啪’作响。
我猛然回过神来,几步冲到他身前挡住他。
霎时如跌入岩浆中,内里却是冰透。
允眼睛未动,直直盯着前方的火光,随意地一把推开我,我踉跄一下跌在恰好赶来的十三怀中。
周围的人迅速反应过来,惊叫着上前抱着允,把他向后拖去。
允恨恨盯着我吼问:她不过与你说了一次话,并没有实际伤害到你,如今你可满意了?我身子直抖,十三拥着我对允吼道:没有伤害?你知不知道就因为福晋的一通话,若曦没有了孩子。
而且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有孩子!她在夹缝中的痛苦,你们又体谅过吗?允仰天悲吼了一声,大喝道:放开我!几人正在挣扎,十三怒道:放开他!让他去,留下生死未卜的弘旺,看他如何向八嫂交待。
允身形顿住,痴痴看着大火,拦着他的人犹豫了下都退开几步。
火光渐小,允侧身对明慧的哥哥吩咐道:这里就拜托你了!明慧哥哥用力点点头。
允转身一步步蹒跚向外行去。
我和十三刚出阿附府,高无庸已经领着人在外面候着。
十三扶我上了马车,我呆坐半晌问:我究竟做了什么?十三按着我肩膀道:不关你的事。
我道:我以后都不能有孩子了?十三呆了一会,脸色哀痛,点点头道:皇兄怕你受不了,此事只有太医和我们知道。
他还欲再安慰我,我淡淡道:没什么好难受的,我本来就不想再要孩子。
让她在这个紫禁城里受罪吗?宫门渐近,我道:这次拖累你了!十三神色怔愣,好一会方道:我从未料到八哥和八嫂竟是这样的。
我木然地说:以前以为活着是艰难,求死总该容易,却不料连死都那么艰难。
同生不可求,共死亦无缘,福晋点燃罗帐,悬梁自尽的刹那究竟有多少恨怨?十三看着我欲言又止,最终轻叹口气道:若曦,你是个很古怪的人,别的女人若知道自己不能有孩子时,只怕深受刺激,可你却无动于衷。
但你不能因为自己无所谓,就忽视皇兄的心情。
你当时昏迷着,未看到皇兄听到太医这句话时的神色。
那是怎样一种刻骨的伤心悲痛绝望。
我虽然希望皇兄能放过八嫂,可我完全能理解他这样做。
皇兄和八哥、九哥、十哥之间的矛盾是朝堂上的矛盾,是男人之间的战争,皇兄尽力把你隔绝在这一切之外,可他们却一再把你拖入,皇兄这次发怒也是情理之中。
更何况皇兄只是命八哥休妻,皇兄也绝对未料到是这么一个结局。
呆呆的倚着车厢,我听见自己的声音仿佛从很远很远的地方漂过来,空空的,没一丝生气,我们都没错,那究竟是谁错了?十三静默很久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马车缓缓停下,高无庸扶我下车。
十三和我一前一后进了暖阁。
胤正独自用膳,旁边伺候的太监看我们进来,都赶忙躬身悄悄退出。
十三向胤请安,胤淡淡道:你们东跑西颠地,只怕没有时间用膳,一块用一些吧!十三轻应了声喳!在下首坐好,看我依旧站立不动,皱眉紧盯了我一眼。
我走到桌边坐下,高无庸摆好碗筷,我拿起筷子看着满桌饭菜却一点胃口也无,犹疑了会,搁下筷子道:我吃不下。
胤没有理会我,只对十三道:朕已派人传旨:著革去敦郡王允礻我王爵,调回京师,永远拘禁。
十三筷子一抖,目光看向我。
我静坐不动,脑子里纷纷乱乱,我的历史知识错了?还是历史错了?我一直以为八阿哥、九阿哥和十阿哥都是雍正四年落难,可现在不才是雍正二年吗?乱哄哄中越发想不起任何关于十阿哥的事情,他的身影淡淡隐在八阿哥和十四阿哥身后。
我低头苦笑了会对高无庸吩咐道:去拿一壶酒来。
高无庸瞟了眼胤,低头快速退出。
我笑斟了两杯酒,对十三道:不知道今后你是否愿意再和我饮酒,今日能陪我再饮一杯吗?十三目光惊诧,我把酒放在他面前道:还记得第一次饮酒吗?我们也算结缘于酒。
说完自己一干而尽。
十三嘴角噙着丝笑点头道:记得!从未见过酒量这么好的女子,能把我喝得七分醉。
说完自己也喝尽了杯中酒,我道:今日缘分似乎也要灭于酒。
说完不再理他,凝视着一直静静看着我们的胤,你一直以为是八福晋害死了我们的孩子,其实不是的。
是我自己。
我侧头笑想了会,摇头道:从何说起呢?这是多久远的事情?康熙四十八年吧?有一天我和八贝勒爷,当年还是我姐夫,说了几句话,告诉他务必要多多提防四王爷,还有隆科多、年庚尧等人。
十三脸色刷地一下煞白呵斥道:若曦,求情是求情,不是自己兜揽事情。
这样于事无补。
四十八年你怎么可能就知道这些?我咬唇看着面无表情、静坐不动的胤道:这事是真的,九阿哥、十四阿哥都知道,派人一问便知。
我转向十三道:对不起!害你被囚禁十年的人,竟然是你坦诚以待的知己。
若非我对八爷的提醒警告,八爷不会设计对付四爷,也就不会牵连到你了。
说着强忍的眼泪终究还是滚落,我侧头抹掉,低头静立了会,对胤道:十三爷吃的苦受的罪是我一手造成,我自己的身体也是自己罪有应得,孩子也是我自己害没了的。
你这么多年根本就恨错了人……闭嘴!胤一声怒喝,搁在桌上的拳头青筋跳动,他死死盯着我道:你出去!我不想再见你!十三叫道:皇兄!胤猛地把面前的碗筷扫落在地,闷声喝道:滚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