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2025-03-28 10:09:10

情深亏在缘浅。

无殊以前曾经琢磨过:青梅竹马的初恋经历了南辕北辙的过程,结果会是什么?答案是,两条平行线纵使有了相交的一天,也还是会越走越远。

她出生满百日的时候,父亲迷信请了个算命先生给她看手相。

老头将她的命运说得神乎其神,称她生命线多叉,注定一生多舛,孤无所依。

如果是男孩,倒是能历见风云,名利双收。

这男女的差别可真是大。

父亲大概是被算命老头的话给吓到了,于是赶紧给她起了一个名字叫无殊。

无殊无殊,就是没有区别的意思。

作用还是有的,她的性格就一直被这个名字影响着——好强,英雄主义,还有女权倾向。

女权的共通点就是对待同性要像春天般温暖,对待异性要如冬天般凛冽。

按理这至少能为她赢来不少女孩子的好感,可事实恰恰相反,她是女权,但不喜欢女孩子们玩的那套东西,这直接导致她被群体孤立。

女生男相,改变不了命运的轨线。

至于他,与她截然不同的人格,坚定的弱肉强食主义信奉者,却赢得了众多人的拥护。

当一只长着尖角的羊遇见一只饿得发慌的狼,结果却是奇怪地相恋了。

书上说:这是天理不容的事情。

的确。

连算命的老头都说,这一生注定孤孑。

有限的爱情里,至少该让这一刻变得圆满些。

无殊想着,涩涩地闭上眼,双手环上他的脖子,霸道地将他的唇瓣压向自己。

这个安静的吻,仿佛长达一个世纪,没有任何多余的形式,只是紧紧地贴在一起,感受着彼此最直接的温度,像是站在婚姻礼堂上的新人,在为他们的爱情刻下最深刻的烙印,意图将它一生铭记。

为什么哭?他的手指摩梭着她润湿的眼角,喃喃道。

我听见你说,无殊,对不起。

我何时说过?你在心里说。

你听错了,我说的是——我爱你。

他低叹一声,紧拥着她加深了令人头晕目眩的晨吻。

大清早是男人精力最旺盛的时刻。

若不是无殊最后大呼肚子在叫,将一大盆冷水直接扣在他头上,怕是已经被邪恶的念头诱上了不远处的贼船。

起床到现在,两人足足磨蹭了半小时,沈时久才挂着一脸的意犹未尽领着她下楼。

早餐叫了外卖。

明月酒店的送餐速度快得叫人咋舌,不愧是七星级的服务。

光看菜单,无殊就已经饱了一半。

松茸菌煎蛋、白鲸鱼子酱、野生蓝莓果酱、蒜蓉吐司、艾蒙塔尔奶酪,连最不起眼的牛奶都是酒店每日早晨从新西兰牧场直接空运过来的。

你为什么不请个厨师?她问:那样要方便得多。

我很少在家里吃饭。

嫌冷清?他顿了顿,举起红酒杯小饮了一口,方缓缓说道:那样总会让我想起和你在一起的日子。

她没有说话,嘴里嚼着食物,却尝不出任何味道。

你知道我最怕什么?他低下声去。

什么?这三年,你是怎么过的?无殊微微弯起眼睛,似在笑,细看又不像。

为什么要提呢,这样难得的清晨,连骗骗自己都不行。

我有一个好老师,用三年时间教会我很多东西,尤其是做人的道理。

他是谁? 沈时久低头注视着切割中的食物。

他清楚,无殊从来都不是一个有野心的人,也没有这么好的耐心一步步地设局。

之前派人查得的资料统统只是表面化的东西,并没有实质性的用处,如此反倒叫他生疑。

他猜测,在她背后一定站着一个非同一般的人物。

他是心理辅导师。

无殊说,初到日本的时候每天和别人的对话少得可怜,就算开口通常也只是‘好,哦,是的,知道了’这类简单的字眼,当时她并不知道自己患上了中度抑郁症。

意志最为消沉的那段日子里,老师用了以毒攻毒的办法,用心理催眠的方式让她反复想一些片断。

换作别人或许早就崩溃得疯掉,但她总会在关键时刻奇异般地越过那道处在临界点的坎。

因为她发现未来的人生并非真的毫无意义,还有一些遗憾正等着我去弥补,比如说南菁会,曾经承载着她梦想的地方。

听到这里,沈时久手中的刀叉落在盘中发出清脆刺耳的声响。

只不过,当我抱着新的希望回到南汀后,却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坚决。

为什么?他开口,声音沉哑。

正因为曾经失去了很多,所以学会了珍惜,也有了更多的顾虑。

她歪了歪头:你呢,是不是也是这样?他轻轻扣住她搁在桌上的手,良久,也只是吐出两个字。

傻瓜。

一直以来,她的想法都很理想化,这是单纯的证明,但他并不希望她这样犯傻似地坚持,因为现实不允许这样的人存在。

沈时久和她不同。

因为从前没有人教过他什么是善,什么是恶,他只知道当别人不敢开口的时候,不管你做什么都是对的。

这些年,他利用人性的贪婪与邪恶为自己搭建了一座高塔,最终能站在塔尖,已经说明了一切。

这条路不是没法回头,而是没有回头的必要。

无殊固然要哄着,但更重要的是叫她看清事实。

他愿意陪她玩这个游戏,因为现在的她已经褪去了从前的鲁莽轻率,也有了更强韧的承受能力。

而且……他相信她背后的那个人很快就会沉不住气,浮出水面。

被他握得太久,手心几乎就要渗汗,她不动声色地抽出来,说:时间不早了,我还得回去拿证件。

你的东西我已经叫人帮你拿过来了。

对他的擅作主张,无殊已经不再惊怪。

要是他不这么做,她才会觉得不可思议。

沈时久特意给她准备了一个带有书房的套间。

书房里已经摆放了不少东西,包括新买的手提电脑,整座书架上的书籍,栽种的盆景,一些零星的东西,就连她藏在床底的密码箱也在。

无殊深吸了一口气,看样子,那个地方的确很不安全。

她拍了拍那只装着重要东西的密码箱问:你有没有打开看过?我试了下。

他一脸郁卒地说,不是我的生日。

你少自作多情!她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知不知道偷翻别人东西是很没品的事情?这不是正好说明我们是天生一对么。

他看着她颇有深意地笑。

无殊哑然。

的确,何必五十步笑百步,平白给人抓住一把小辫子。

以后不准碰我的东西,不然我马上搬走。

她恶狠狠地申明,一边按自己的习惯重新摆放东西。

这么说,你已经决定留下了?听到她的话,沈时久心情大好,亲昵地去揽她的腰,她见状赶紧闪开,说:喂,不要得寸进尺。

我只说是留在这里,没说任你骚扰。

他缩回手,假装绅士地站到一边。

还有,不要忘记你说过的话。

她补充。

过几天,我会以南菁会的名义向慈善机构捐赠一千万。

吝啬!美金!她呶了呶嘴,你有没有觉得这么做很像猫哭耗子假慈悲?是啊。

沈时久似笑非笑地眯起眼睛:换成北堂皓去做,意义就不一样了。

她整理书籍的动作一带,侧头看着他:你是不是没把书拿全?什么书?不要装傻,其它书都在,怎么单单少了几本德语书?我叫人扔了。

他说。

扔了?你做这种事就不觉得害臊吗?她瞪大眼睛,稍刻赶紧去找另一件东西,果然哪里都不见影子。

我放在抽屉里的一只浅黄色的小盒子呢?也就是闻奇给她的那只。

也扔了。

他继续说。

你你你不要太过分!她终于暴跳起来。

这些东西对你就这么重要?他眼里闪过一丝不悦。

不管重不重要那都是我的东西,该怎么处理是我的事!她问:你把它扔哪个垃圾桶了?卫生间。

无殊险些喷出一口血来。

之后,她翻遍了这幢房子所有卫生间的垃圾桶,等她抱着一肚子的火、带着被耍的表情回到书房准备质问沈时久时,他已经不在了。

算你跑得快!她一咬牙,拳头捶在门上,发出好大一声。

积压了两天的工作全部集中到了周一上午,因此这个时候在一周之中最忙碌。

有些人还没从假日的轻松状态中缓过神来,就要投入到繁重而琐碎的工作里,那怨念就像清晨的小雨,连绵不绝。

无殊拿着手续单子前去工商局柜台领取事务所执照,在等了近一个小时依旧没有动静后稍稍催了一下:能不能快一些?我赶时间。

两眼无神的工作人员一边慢吞吞地核对资料,一边很没好气地说:急什么急,没看到这么多人在等吗?没办法,在这里人家是老大。

无殊等过头反倒不急了,干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随手抽出一边报架上的《金融日报》看了起来。

翻到B版时,几个套红大字跳进视线:远晟饮业董事长霍栋林面临破产危机。

下面是几行小字:昨日下午,卫生部门在对远晟饮业有限公司生产的各系列饮品进行抽样检测时,发现其中含有金黄色葡萄球菌肠毒素。

有关监管部门紧急组织查封涉嫌产品,并责令企业停产整顿。

因远晟近半年来的运营基本处于亏损无盈利状态,此次变故无疑是雪上加霜。

在相关新闻中还有一条这样说:身为霍栋林次女未婚夫的沈时久向来与未来岳丈不合,不知这一次会如何表现?无殊看完,将报纸折叠起来放回报架。

一些零零总总的事情办妥,已是中午十二点。

雨过天晴,天空湛蓝如洗,她站在马路上,长长地吁出一口浊气。

心想人生如戏,变化无常,可饭终归是要吃的。

找了个餐馆随便填饱肚子,去路口等车。

这个时段,车子最难等,做了十分钟的路标后,一辆大红色的跑车耍酷似地在她脚前一尺外戛然而止。

偶像!我总算找到你了!无殊对这个声音避犹不及,正要走开,习天宇撑着车门,一个潇洒的动作跳出了车,扯住她的衣服:别走啊。

她伸手把自己的衣服给拽了回来:哎,习天宇,你甭在这里跟我套近乎啊。

昔日反对她当会长就数这帮人气焰最嚣张,要说没成见,那就是虚伪。

习天宇顺手耙了耙他那超酷的发型:我哪敢跟您套近乎,要套也是老大套啊。

是他叫我过来找你的。

怕我卷了他的家底跑路,所以让你来监视我?他嬉皮笑脸道:那我建议您把老大一块卷走,这样比较划算。

这可一点都不好笑。

见她板着脸,他只好说正经的,我来给你帮个手,有事尽管吩咐。

哦。

她顿了顿问:肖和娜出院了?她要不出院,就得换我进去了。

提到肖和娜,习天宇的表情变得极惊悚:把我当老公一样使唤就算了,一不如意还拿老大来压我!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那你快走吧。

在我这,你也就是奴隶级别的待遇。

不成,老大会把我劈成两半的。

他去开车门。

无殊想了想,改变了主意,说:那载我去长虹路吧。

坐上车,她有些后悔,主要是习天宇一张嘴巴太能掰了,而且总能让你接不上茬。

正讲到兴头上,他突然冒出一句话:偶像,昨晚老大很猛吧?无殊险些崩断自己的牙齿,脱口就骂了声有病!有病好啊!他兴奋地说:你要是不病,我们哪能知道老大居然会为点小事搞得手忙脚乱,居然还打电话问老伍他们,哈哈哈,把我给乐死了。

本该让人感动的话从习天宇嘴里说出来却叫人有些崩溃,而当他吹嘘起他教的喂药方法是养猫多年得出的经验时,无殊生出掐死他和沈时久的冲动来。

旁边突然超近一辆悍马,几个穿着张扬的年轻男女挤在一块嘻嘻哈哈地笑,还有人流里流气地吹了声短哨,探出大半个头大声说:宇哥!小妞很正点啊!滚你妈的!习天宇朝他们比了比中指,这是我老大的……那句老大的女朋友还没有说出口,车子突然发出嘟一声长鸣,他回头一看,只见无殊一手按在喇叭上,一脸欲灭口的恐怖表情,简直就是老大第二,赶紧识相地闭了嘴巴。

两人一踏进事务所的门,就看到接待处的沙发上坐着几个女孩子。

习天宇啧道:还挺热闹的嘛。

无殊没理他,往里走了几步,问那些人:你们是来应骋的?是啊。

有个皮肤比较黑的女生说:等等吧,管事的上厕所去了。

习天宇闪了过来,帅气地坐在了沙发前的茶几上,竖起大拇指指了指旁边的无殊:看清楚,她是这里的头。

女孩子们被他吓得小鹿乱撞,哪还顾得上她是谁。

大姐头,你来啦?宋西从洗手间里出来,看到无殊便小跑了过来。

习天宇与她打了个照面,同时瞪大了眼睛。

宋西瞪眼是因为认出他是沈时久的人,习天宇却是因为她长得好像樱桃小丸子,不光发型像,脸型像,眼睛像,就连说话的声音都像,活脱脱一个真人版。

噗!他觉得太雷,一口喷了出来。

宋西可就不高兴了。

你刚才,她学他的样子噗的一声:是什么意思?习天宇反过来学她噗的一声:就是这个意思。

你要噗就上厕所噗去!我喜欢在哪噗就在哪噗。

你知不知道你噗出来的是氨气、硫化氢、类臭素、靛基质、挥发性胺,严重污染空气。

这一长串是什么玩意?臭屁的主要成份!噗!习天宇终于吐血,回头凶神恶煞地叫:小丫头,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