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英明!老臣只此子,皇上定要为微臣做主啊!呜呜……勤政殿内,殷奇跪伏在地上,老泪纵横,全身颤抖着不停哭求,久未得到答复,又重重磕头道:皇上,犬子死得冤枉,断不可草草事,否则微臣他日……他日死不瞑目啊……云晋言眼皮都未抬,好似殷奇哭喊磕头都是空气般的存在,埋头不知在翻阅何物。
殷家几代单传,到殷奇头上,家中三子,只指望殷平来继灯火,平日对他宠溺有加,恨不得捧到上去,又仗着当年对为云晋言立功,自觉有皇上撑腰,殷平必定生富贵无忧,哪知道进宫吃次晚宴便丢整条性命,连个尸身都是惨不忍睹。
他与郑颖无太大交情,更不用殷平,可他身上偏偏搜出用金丝线绣有郑字的手帕,金黄色,不是普通人家可以随便用上的,更何况那金丝线是今年皇上御赐郑家,只有丞相府可以寻得。
郑颖好色,满朝皆知,不定那夜借酒对殷平意图不轨,未能得逞便将他那可怜的儿子推入湖中。
宫中流言皆是如此,殷奇对此更是深信不疑,在他看来,顾将军为人沉稳,忠心耿耿,若要陷害郑颖,机会多的是,为何偏偏盯上他的儿子?可皇上对此事很是淡漠,任由朝廷奏折本接本,郑顾二家互相指证,甚至有从中调和小事化无之意。
想到里,殷奇心中悲痛转为悲愤,再磕头大声道:皇上,当年皇上允诺微臣,保微臣全家无忧,富贵荣华,可是如今……殷御医对当年的事情,记忆犹新啊……云晋言在此时突然抬头,轻笑着打断殷奇的话,笑意并未入眼,眼中那团浓黑看不出情绪,深不可测。
殷奇心中抖,壮着胆子道:皇上,微臣只求皇上为吾儿主持公道,吾儿不可死得不明不白啊!若死得不明不白,世上死得不明不白的人,多去。
云晋言又是声轻笑,看着殷奇道:殷御医应该比朕更清楚才是。
殷奇语噎,皇上话是何意?当年之事,殷御医若是无法忘怀,朕不介意用另种方式让记不起来,反正家公子个人孤单得紧。
云晋言句话,前面还轻声细语,最后句,音调突地转冷,让殷奇的身子跟着打个寒颤,他所解的皇上,向温和谦逊,没有帝王霸气,极好话,刚刚那副阴冷语气,着实让他心下渗渗,皇上毕竟是皇上,若要他死,不费吹灰之力,刚刚的悲愤瞬间化作恐惧,忙磕头道:微臣失言,微臣失言,请皇上恕罪!朕以为,殷御医是明理之人,什么该忘,什么该记得,什么该追究,什么该放手,应该是清楚得很。
云晋言又恢复和声和气的模样,笑道:殷御医,朕的以为,可是对的?是是,微臣时糊涂!容微臣回府,立刻掩尸下葬!殷奇虽未做过大学问,云晋言话中威胁十足的意思还是能听出几分,位皇帝怒起来,狠起来,他是亲眼见过的,不敢多语,磕头请旨退下。
云晋言正欲开口准退,突地想起什么,抬头道:殷御医痛失爱子,身上的病,怕是时半会无法痊愈,休息些时日再回来吧。
微臣叩谢皇恩!殷奇又行个大礼,由殷平掀起朝中风浪,既然无法追究,他巴不得躲在家里避灾远祸,听闻云晋言让他退下,连忙提好衣摆快步退下。
云晋言抬头,正好看到勤政殿三鼎香炉青烟寥寥,殷平之死,看似意外,实则……是有人想借他挑起郑顾两家的争端吧?虽他也想趁着两家相斗并除去,可为他人作嫁衣裳,不是他所喜之事,想让朝廷乱?他便越是要它安安稳稳!殷平事,因为殷奇突然主动站出,改先前辞,道他身上那条手帕,乃自己向郑颖所讨,恰好送给殷奇,因此在他身上不足为怪,并自责管教无方,许是殷奇醉酒,自己掉在湖中。
殷奇息事宁人的态度,使得朝中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平息,争斗双方没托词,时偃旗息鼓,由此事引起的动荡好似就此去,平静的表面下暗潮汹涌却是愈演愈烈。
丞相府内仍是片阴霾,死气沉沉,下人见到郑颖的脸色,更是大气不敢多出声。
郑颖只觉得最近诸事不顺,儿子跑得杳无音信,养的几个颇合心意的娈童被逼送出去,还莫名其妙被扣个杀人的罪状,虽然最后是误会,可殷奇那手帕是自己送的,完全是子虚乌有的事,显然是有人杀害殷平在先,意图嫁祸在后。
最重要的,有人参他本虐养娈童,闹得世人皆知他好色,紧接着那殷平便揣着自己府上的帕子死在湖里,是个人都会觉得他不轨未遂,杀人灭口,个巧合,未免过于巧合!能让官员递折子,还能在宫中避开眼目来杀人,事也只有顾卫权的势力能做到。
本相去找那个,那个叫黎什么的,黎子何!郑颖越想越不对,嘭地放下茶杯,怒道:妍妃被打入冷宫,他就在场,他不是要与本相合作么?只要他出来指证顾妍琳暗害姚妃龙种,而且月前皇上所中之毒来自西南郡,此番,定要拉下顾家!相爷冷静。
暮翩梧坐在轮椅上,临窗看院中树叶凋零,淡淡道:相爷未曾想过,除顾将军,还有何人有递折杀人的能力么?没有!郑颖大手挥,忿忿道:人不犯不犯人,他顾卫权怕是被夺二十万兵权,急吧!怕人坐大,才设计么连串的阴谋,想要拉下马!哎,相爷怕是算漏人呢。
暮翩梧轻叹口气,仍是瞬不瞬看着窗外,道:若与顾将军内斗,渔翁得利……事是皇上干的?郑颖牛眼大瞪,不太相信。
不定。
可不是没有可能。
暮翩梧转过轮椅,对着郑颖缓缓道:相爷无需与顾将军争时之气,倘若手中真握有顾将军的把柄,要除去他,并非难事。
什么把柄?相爷刚刚还提过。
若是顾家给皇上下毒事有证有据,顾将军有百个脑袋都不够砍。
暮翩梧声音轻缓,却很是有力。
郑颖怒道:那还让冷静个什么?去找那个黎子何出来作证不就行?相爷又心急,黎御医只能证明毒的来源,却不能证明是顾将军授意。
那要如何?那毒药,生在何处,何人采摘,何人何时送到云都,如何送入宫中,如何下在皇上身上,些,才是证据!暮翩梧薄唇轻启,让郑颖恍然大悟,乐道:哈哈,不愧是本相的军师!随即又拧眉道:些,全都捏造?相爷底下那班人,该不会全是吃白食的吧?暮翩梧嘴角滑过不屑,若人人都如蠢钝,云国何来安定统。
哈哈,对,对。
有钱能使鬼推磨,做得最对的,就是养么个才!郑颖两眼发亮,面着,面走到暮翩梧身边,抚摸他放在双腿上冰凉的手。
丝厌恶从暮翩梧眸中闪而逝,他撇过眼,继续看着窗外,不着痕迹抽开手,动作细微,仍是被郑颖察觉到,他脸色变,抬手个巴掌狠狠打在暮翩梧脸上:有能耐就以为自己真是个东西!不识抬举!语毕,拉住暮翩梧的手臂,用力扯,暮翩梧本就旧疾缠身,身子虚弱无力,哪经得起他的力道,如枯木折断般从轮椅上摔在地上,却好似察觉不到疼痛,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本相养着是看得起!以为真是义子?到底还是个贱痞子,脏货!郑颖脚狠狠踢在暮翩梧腰间,并不打算停住,脚接着脚,如踢打团肉泥,骂道:叫故作清高!没本相养着早死!生是的人死是的鬼,辈子就休想出手掌心!暮翩梧跌在地上背对郑颖,任由他死命踢打,不吭声,嘴角隐隐有血迹,融在他突然绽开的笑容中,怔怔看着窗外的夕阳,双眼漫起浓重的雾气,他突然想到,都残阳似血,那些人,哪里知道真正的血,是什么颜色……黎子何刚从桃夭殿诊脉回太医院,便步履匆匆往沈墨房中走去,几日沈墨不去找,朝中又突然安静,让有些忐忑,本以为殷平之死,定会掀起轩然大波,哪知道闹几日便嘎然而止,以殷奇的为人,怎会就此事?沈墨正欲出门,开门刚好见黎子何犹豫着敲门,轻轻笑,握住稍稍举起的手,进来吧。
黎子何只觉得身子被轻轻扯,人便到屋中,来不及多想,直接问道:几日朝中可是发生什么事?没有。
沈墨摇头,拧眉道:可有用膳?黎子何摇头,继续道:那为何殷平事不之?沈墨垂眸,半晌才答道:将个人的分量,看得过重。
如今结果不在意料之中,也属正常。
只是不明白殷奇怎会突然改口,不肯追究,而且云晋言,不该乐意看到郑顾相争么?居然就此平息?黎子何参不透,若是照沈墨之前与所,云晋言找机会除掉顾家,此次郑颖被陷害,如此明显,完全可以推在顾家头上。
莫要着急,急功近利最为忌讳。
沈墨轻笑,眸光溢彩,抚抚黎子何的脑袋,道:此计不成,再寻机会便是,不会等太久的。
黎子何垂下眼睑,突然发现手上温热,刚刚欲要敲门的右手还被沈墨轻轻握住,湿腻的触感,尝试着抽开来,刚刚动,便被沈墨更紧的握住。
暮翩梧,知道的儿身?沈墨突然开口问道。
黎子何还在寻思被他握住的手,他突然的问话使得心下惊,手挣,便从沈墨掌心抽开来,忙头道:知道。
动作表情,看在沈墨眼里,却是心虚紧张的模样,眸色暗,道:只是想知道与朋友,是何等感情而已。
想到暮翩梧,黎子何脸上的愁绪如何都掩不住,只淡淡道:欠他的。
欠别人的,便该还。
明白。
沈墨轻叹口气,缓缓道:日后替云晋言诊脉的,都是?黎子何颔首,原本是与殷奇人诊日,可殷奇告病在家,昨日魏公公来传旨,日后替云晋言诊脉的,便只有人。
黎子何!!!沈墨还想什么,被冯宗英的声大喊打住。
黎子何倏地站起身,开门,冯宗英红着脸,恼怒道:在里作甚?走走走,给看医书去!着便拉着黎子何连走代跑出门,回到他书房中,嘴里还在训诫:都跟以后师父是!跟那个沈墨没关系!没事往那边跑个什么!黎子何低着头轻笑,装模作样拿出本书翻看,突然抬头,正经道:大人,冬至那日宫中晚宴,大人是用哪种药材?子何找许多医书都未发现哪种药有此用。
怎么么笨!就是那个……冯宗英拿着毛笔正在写字,未做多想,差脱口而出,突地反应过来,右手僵在空中,张开的嘴巴都忘合上,马上改口怒道:谁跟用药?那日醉,哪里记得那么多事情!黎子何悟状头,便看到冯宗英憋红脸匆匆走。
几日时间匆匆而过,黎子何尝试接近姚妃身边的悦儿,想要套出那日冷宫的消息来,无所获。
姚妃倒比往日安静许多,不再为难于。
云晋言近日好似异常繁忙,每日诊脉不过半盏茶的时间便匆匆离开。
沈墨从入宫,宫中大小事情不断,必须消停阵,借此机会好好休息,静待时机。
黎子何觉得不无道理,平静心绪,每日看着日升月落,竟是入宫以来最为安宁的段时间。
正当感叹何为时机,时机在何方时,宫外传来急报,南方突发疫情,染病者虚弱无力,咳嗽不止,精神萎靡,愈渐消瘦,疫病以摧枯拉朽之势由南至北迅速蔓延开来。
作者有话要说:享受最后的安宁吧。
下周俺顶锅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