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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弃 后》西西东东 ˇ第五十章ˇ

2025-03-28 10:09:15

窗外忽然飘起雪花,一朵一朵,轻盈干净,和着轻风洋洋洒洒地飘落,黎子何动了动僵硬的十指,看着姚妃久久不语。

姚儿知道此去可能会给你招来不必要的麻烦,届时你说我求你也好,威胁你也好,将罪责推到我身上,姚儿定保你无恙。

姚妃跪在地上,声声恳切:姚儿知晓当日冯爷爷过世,只有黎御医一人敢去府上吊唁,也只有黎御医一人肯为冯爷爷替皇上求情,这件事,你当帮姚儿也好,完成冯爷爷遗愿也好,若再迟些,恐怕……恐怕……姚妃声音再次哽住,眼泪扑簌而落,淌在红肿的脸上再看不出原来的半分清秀。

去冷宫哪里?如此好的机会,黎子何当然不会拒绝,只是不知姚妃究竟意欲如何,草率答应她的要求,怕会引她怀疑。

姚妃擦干眼泪,声调平稳:驻魂阁。

黎子何心中一顿,驻魂阁,地处冷宫最北面。

冷宫女子皆是有罪责之人,死后火化便将骨灰存放于驻魂阁内,她与沈墨查看北面宫殿时特地看了一眼,除了阴风牌位,各类棺材,并未见到其他。

驻魂阁在冷宫最北面,你过去,那殿中有一处阁楼,上去之后,自会明白要做些什么。

姚妃似是已经料到黎子何会答应她的要求,未等她再问,直接说道。

黎子何也不再故作扭捏,点头答应。

留下事先准备好的膏药,吩咐悦儿要用热水敷脸,两个时辰之后方可使用,黎子何便背着药箱匆匆离开。

回到太医院,沈墨正好替苏白看完脸,两人一起入房。

沈墨见黎子何一直沉默,伸手倒茶,缓声道:怎么了?黎子何忙摇头,踟蹰道:你说……云晋言会不会派人暗中盯着冷宫?沈墨倒茶的手顿住,放下茶壶,摇头道:已经全数撤了,如何,你又想去那里了?黎子何不语,不知是否该告诉他姚妃今日说过的话,想了想,还是作罢,若姚妃话真,回来再告诉沈墨便是,若是假,也不至于两人同时冒险。

苏白的脸,怎么样了?黎子何转移话题道。

沈墨举起茶杯,看着黎子何轻笑道:你想要她怎样?医好吧。

黎子何敛目,未多犹豫便开口回答,医好了,接下来,才会更有意思。

沈墨放下茶杯,了然颔首,动了动唇,还欲说些什么,黎子何倏地站起身道:我先走了。

她已经急不可耐,既然沈墨说冷宫无人监视,她直接过去便是。

细小的雪花飘了一身,墨黑的长发,看起来一片斑驳,黎子何连披风都忘记加上,直接融入风雪中,径直往皇宫最北面走去。

冷宫又恢复一片死寂,白花花的积雪铺了一地,竟连一个脚印都不曾有,黎子何垂首敛目,直接向着记忆里的方向行去,耳根早已冻得失去知觉,避着风,眼睛还是有些干涩,好不容易,抬头间见到驻魂阁三个大字,心中松了一口气,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留下的串串脚印,如蜿蜒的长蛇蔓延到门前,不过片刻,又被雪花掩去。

看着满目的灵位棺材,黎子何浑身打了个寒颤,这些死者,多是原来有品阶的嫔妃,死后都不让出冷宫,便烧了停尸于此,宫中人都觉得这些是怨灵,避而远之。

黎子何没有心思多看,拍了拍身上的积雪,大步绕过,走到大殿里端,便看到一条木制小阶梯,一眼看上去,黑幽幽一片,不多犹豫,顺势爬了上去。

阁楼不大,窄窄一间,仅有的一扇窗紧紧关着,透进些许光亮,恰好照在摆在中央的棺材上,黎子何抬步上前,脚下的木板被挤压地嘎吱直响。

看了看四周,什么都没有,光未照到的地方,黑漆漆的,姚妃让她来干什么?黎子何踱步到棺材边,突然想到云晋言曾经说过的死未见尸,莫非这棺材里的,是她的尸身?可沈墨说过红鸾殿大火,季黎该是化作灰烬了才是……黎子何伸手,触了触棺材盖,好像是活动的,并未钉死,仔细看了看,那盖,还是抽拉式,使劲将棺材盖往前顶了顶,果然动了!还未来得及看清棺材里的东西,脖颈一凉,黎子何全身僵住,顺势瞥了一眼打开一些的棺材,如若没看错,是季黎所用一些衣物,还有,一个骨灰盒?你是谁?身后持着匕首放在黎子何颈间人出声。

黎子何一听,浑身一个战栗,是郝公公!在下黎子何,奉姚妃娘娘之命前来驻魂阁。

黎子何尽量保持声音平稳,淡淡道。

放在颈间的匕首略有迟疑,仍未放下,半晌,郝公公压低声音道:你是宫中何人?娘娘如何与你说的?在下太医院御医,是冯宗英冯大人的徒弟,娘娘只说让我来驻魂阁找到阁楼,便知道接下来该如何了。

黎子何估摸着这阁中秘密,冯爷爷定是知晓,否则姚妃也不会说是他的遗愿,因此特地强调她是冯宗英的徒弟。

脖子上的匕首缓了缓,半晌,终是放下,听闻郝公公一声叹息:罢了,由不得我怀疑,老奴多有冒犯,还请黎御医见谅!黎子何放松了身子,回头便看到郝公公拿着匕首,单膝跪地,拱手请罪,忙扶起道:公公多礼,究竟,娘娘让我过来所为何事?郝公公已是白发苍苍,原来炯炯有神的眼,泛了几丝淡白,脸上尽是沟壑,听到黎子何的问话,表情有些哀戚,垂下眼睑缓缓走到棺材边,用力滑开棺材盖,黎子何这才看清,果然是自己曾经用过的衣物首饰,之上放着的,是一个瓷罐,贴着一张白纸,上面只写了两个字,季黎。

黎子何早已料到,撇过眼,看郝公公还有什么动作。

只见他轻轻敲着棺材侧面,苍老的声音颤抖道:一一,出来……黎子何不敢相信地睁大了眼,棺材里渐渐有了声响,露出两只苍白的小手,接着是一个小脑袋,慢慢爬着,绕过瓷罐,起身,郝公公上前,牵着他跨出棺材,他抬头,长长的头发简单扎起,苍白到病态的脸上嵌着一双大眼,黑白分明,一瞬不瞬看着黎子何,面无表情。

黎子何鼻尖一酸,眼泪毫无征兆地掉了下来,无意识地浑身颤抖,怔在原地,说不出一句话来。

一一,原来,冯爷爷临死之前的一,便是指的这个孩子。

黎御医,娘娘让你前来,便是为这孩子看病。

郝公公声调还算平缓,拉回黎子何的意识。

黎子何背着光,不着痕迹擦掉脸上的泪,深吸一口气,蹲下身子,欲要牵过那孩子,他一躲,怯生生看着她。

一一,我来给你把脉可好?黎子何艰难地扯出一个笑容,柔声道。

那孩子眸光一柔,扯了扯郝公公的袍子,见郝公公点头,才慢慢挪着步子过来,伸出左手。

黎子何伸手拿脉,心绪纷乱复杂,根本无法静下来,探脉更是一塌糊涂,干脆放下手,站起身子,直接问道:这个……是谁的孩子?郝公公眉头一拧,微怒道:让你来看诊,无需知道其他。

你若不说,他的存在,马上公诸于世!黎子何口气一硬,不想与他多说,直接威胁道。

那你也休想走出驻魂阁!郝公公冷声接住黎子何的话。

黎子何压抑住情绪,轻笑道:前不久冷宫才死了一名妃子,如今太医院的御医突然消失在冷宫,你不觉得,皇上会再次包围冷宫,大肆搜索?郝公公话头哽住,半晌道:你未见那瓷罐上的字么?你的意思,他是季皇后之子?黎子何死死捏住拳头,控制住声音的颤抖,坦然看着郝公公问道。

郝公公浑身一抖,眼眶立马红了一圈,双膝跪地道:娘娘既选得黎御医过来,黎御医必定有过人之处!还请黎御医务必保守这个秘密!保守秘密可以,你跟我说清楚,当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季皇后的尸身在何方?这孩子又是如何产下?你们又为何将他藏在冷宫之中?黎子何瞪大了眼,压抑着不让泪水流下来,沈墨说过,她当时的状况不可能产下孩子,可眼前……郝公公直直跪在地上,一听黎子何的问话,身子便软了下去,老泪纵横,哽声道:皇后娘娘……便在那瓷罐里了……这孩子……这孩子……郝公公大口喘着气,泣不成声:这孩子,是姚儿姑娘……从皇后娘娘肚子里……挖出来的……黎子何耳边嗡的一声,挖出来的?如何挖出来?当年皇后娘娘被抬回红鸾殿,已经只剩最后一口气,殿里只有老奴和姚儿姑娘,她说去找人来救命,可……可还是一个人回来……我以为皇后娘娘必定是一尸两命,可……可清理身子的时候,这孩子……这孩子已经出来一只手……郝公公两手不停擦着眼泪,吸气让自己的话更加连贯:皇后娘娘如何唤都唤不醒,这一只手,又是难产之兆,可……可孩子在动啊……姚儿姑娘疯了似地找遍红鸾殿,最后……最后找来一把匕首……老奴没用……老奴不敢动手,姚儿姑娘……说……说孩子不能死……,拿着匕首就……就……郝公公再说不下去,黎子何亦早已是泪流满面,蹲下身子,将孩子紧紧抱在怀里。

老奴求求黎御医,就看在孩子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的份上,一定要守住秘密,还有……还有他从小体弱,顽疾在身,特别到了冬日……所以娘娘才特意遣了黎御医过来,否则……否则他也撑不过了……郝公公泪眼迷蒙,根本看不清眼前物事,一边说着一边磕头求黎子何。

黎子何慌忙拿过孩子的手,再次切脉。

除了从胎中带出来的固疾,体内还有毒素,黎子何哽咽问道:你们,给他下毒?郝公公擦了擦眼泪,叹气道:孩子太小,怕他哭闹,所以……所以用毒,毒哑了……心像是被人狠力掐了一把,由里到外渗出血来,疼到连呼吸都不顺畅,只知道干涩许久的眼里,有些东西决堤而出,一只冰凉的手,触到脸庞,轻轻擦净,扯了扯她的衣襟,黎子何低下头,怀里的孩子正对自己笑,露出一个浅浅的梨涡,随即一手摸入袖中,半晌,拿出什么东西放在他手中,黎子何摊开手,糖果。

黎子何连忙擦干眼泪,也对着他笑道:你叫一一?孩子点头,伸手在空中比划:季一。

眼泪仍是不受控制,再次迷朦双眼,黎子何用力擦了擦,从怀中拿出一瓶药丸,塞到季一手中,笑着道:一一乖,你送我糖果,我送你这个可好?季一乖巧点头,拿着瓷瓶把玩着。

那妍妃,是你杀的?不是。

郝公公摇头,是……她是自杀的……黎子何顿住,难怪她的尸身会堂而皇之地摆在所住殿内,若真是凶杀,将尸体藏起来,至少可以蒙蔽些时日。

她发现你们了?是的,老奴得知消息准备去灭口时,已经传来她暴毙的消息……可老奴偷偷遣去看过尸身,那一刀,明显是自己所刺。

黎子何敛目,点头,站起身,平静道:季公子体弱,又染了寒症,那药丸只是些补药,过几日我会另带些药过来,至于他体内毒素,怕是要出宫才可解。

郝公公连忙起身,感激地点头。

黎子何看了一眼仍在把玩瓷瓶的季一,压住情绪拱手道:子何先行离开,寻着机会再过来。

郝公公噙着眼泪颔首。

殿外寒风肆虐,冰冷的雪花打在脸上无知无觉,黎子何只觉得脸上紧绷绷的,眼里愈发灼热,踏着步子慢慢离开。

驻魂阁平日鲜少人来,即使来了,也只是上香,更不会有人注意到阁楼,就算上了阁楼,听到声音便躲在棺材里,也无人会开棺,那么,郝公公和孩子,就这么呆了六年么?想到这里,黎子何鼻尖又是一阵酸涩,这些,日后再慢慢了解,现在,还需赶去桃夭殿一次,她下的消灵散,该起作用了。

快步行到桃夭殿,正巧见悦儿步履匆匆出来,见到黎子何,面上一喜,迎上急道:黎御医,正要去找你呢,快快跟我来。

黎子何敛住神思,跟着上前。

自从云晋言下令禁足,桃夭殿所剩无几的宫女太监被姚妃打发得干干净净,只留了悦儿一人,反正姚妃不出去,也无人来访。

刚开了殿门,黎子何便再次听到如上次雷雨天那般,姚妃刺耳的尖叫声。

血……血……啊!都是血!殿内能砸的被砸了一地,能撕的全部被扯乱,黎子何心中一阵酸痛,只听悦儿道:娘娘的病又犯了,这会没下雨都犯病了……去禀报过皇上么?黎子何压住情绪,淡淡问道。

悦儿点头,哽声道:皇上在梨白殿,可能……可能以为娘娘是装的……冯大人也不在了,我……我才想到找你……你,知道郝公公?黎子何不磨蹭,直接问道。

悦儿一怔,点头。

帮我守在殿外。

悦儿略有踟蹰,念及姚妃已经让黎子何去过冷宫,点头。

黎子何关上殿门,整个殿内,充斥了姚妃刺耳的尖叫,她突然觉得自己不争气,眼泪再次滑落,看着坐在地上哭叫的姚妃,竟是无法移动一步。

血……好多血……我不要,不要!姚妃眼神空洞,身子已经比入宫初见时消瘦了许多,再加上红肿的脸,竟是惨不忍睹。

黎子何眼看瓷器碎片又要将她划伤,忙上前,抱住她不断后退的身子,在她耳边轻声道:姚儿……姚妃蓦地一怔,安静下来,回头看黎子何,两手推开她,惊恐看着,吱唔道:你……你是谁……黎子何擦掉眼泪,只是静静对着她笑。

姚妃眼泪流得更加凶猛,看着黎子何,空洞眼神里恢复些许神采,喏喏道:小姐……小姐……小姐?黎子何还未点头,已经被姚妃紧紧抱住:小姐!小姐你来接我了,来接我去陪你对不对……黎子何一手抚上姚妃的长发,轻轻顺着,未置朱钗,有些凌乱。

突地一阵大力,将黎子何狠狠推开,姚妃怀疑看着黎子何,哭道:不……不可能是小姐,小姐不会原谅姚儿了……是我亲手杀了她……亲手杀了她……黎子何泪眼迷蒙,上前擦去姚妃的泪,轻声道:不怪你,姚儿不哭。

姚妃抬头,看着黎子何的眼,眼泪仍是滚滚而出,跪在地上,扯住黎子何的衣袍,嚎啕大哭:小姐,小姐原谅我,我求了好多人,求他们救你,没人肯过来!冯爷爷又重病,我找不到他!我不是故意的,可是一一不能死,一一死了小姐会伤心的!黎子何蹲下身子,将姚妃揽入怀里,轻轻道:嗯,原谅你,不怪你。

小姐,好多血,都是你的血……姚妃仍是哭,死死抱住黎子何:等我,等我救一一出宫,我就去找你赔罪……可是……冯爷爷也死了……姚妃突然呆愣住,喃喃道:都怪我,若我听冯爷爷的话,不找顾妍琳麻烦,她不会在冷宫,不会发现一一,不会死,她不死,冯爷爷就不会死了……小姐,我把冯爷爷也害死了……还有……还有一一,他病了,病得好厉害,小姐,我好怕,怕他也死了……姚妃死死抓住黎子何的手,生怕她会跑掉似地:如果他也死了,你们都死了……都死了,还留着我干什么?黎子何再控制不住,跟着眼泪滚滚而出,哽咽道:没死,我们都没死,都好好的,姚儿也要好好的,是小姐不对,不该不信你,给你下毒套话。

没死……没死么?姚儿止住哭泣,漠然看着黎子何,痴痴笑起来:死了,我亲手杀的,你再像她也不是她,还妄想取代她的位置?姚妃突地尖锐起来,一手推开黎子何,站起身轻笑道:该死的是你们!一个个虚伪做作,愚蠢无知!连我一个姚儿都斗不过,若不是我家小姐善良大度,你们斗得过她么?还有云晋言,你们以为他懂什么是爱么?我告诉你们,他对所有人都温柔,对所有人都体贴,对所有人都可以说爱!为了他所谓的江山社稷,连他最爱的小姐都见死不救!姚妃瞪着双眼,尽是愤恨,又突地想到什么,眸光柔下来,缩在屏风角落,哭道:对了,连我都爬上他的床,小姐更不会原谅了……我还怀了他的孩子……黎子何心中抽疼,一阵强过一阵,看着姚妃却不知从何安慰,突地听到殿外悦儿一声高喊:奴婢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番外 一一《弃 后》西西东东 ˇ番外 一一ˇ姚姨说,我是很多人的唯一,所以叫我一一。

郝公公总说,我的世界很小,每到这个时候,我会看看从有记忆开始就呆着的地方,其实,就是一个大盒子,里面放着小盒子,小盒子里,住的是我。

不对,不止是我,还有那个瓷罐。

郝公公说,那是我娘。

娘是什么?我不知道,可有它和我一起,即使冬天,很冷很冷的时候,我也没觉得特别冷。

我知道,说这里小,因为外面很大,这个盒子外面很大。

郝公公会定期带我出去沐浴,外面那个世界有条河,他们说,河里的是水,可以将身子洗干净。

虽然每次出去都是夜晚,我还是能看到一些,那个时候我就会同意郝公公的看法,我的世界,真的很小。

和我呆在一起最久的人是郝公公,他不知从哪里弄来食物给我吃,冬天会记得替我加被褥,换下的衣服,也不知被他拿到哪里,下次过来,又干净了,他还会教我写字,教我很多没见过也没听过的东西,只是我不太敢亲近他,因为他很少对我说其他的话,即使说话,也很恭敬。

姚姨和太爷爷很少来看我,有时候一个个来,有时候一起来,每次都会带很多东西过来,我最喜欢太爷爷的糖果,那个味道,太爷爷说,叫甜。

我记得郝公公教过我,和甜相反的,是苦,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我一直喝的药,是苦的。

姚姨和太爷爷总是怕我生病,其实我不怕,生病的时候才能经常见到他们,姚姨会把我抱在她怀里,比我的小盒子暖和多了,太爷爷会跟我讲我娘小时候的事,这样我才知道,我娘不只是一个小罐子。

我喜欢他们来,其实还有一个原因。

只有他们来了,大盒子的窗才会打开,阳光照进来很暖和,从窗里看出去,我可以看到很多颜色,蓝色,绿色,红色,黄色……可是关上窗的时候,我只能看到黑色。

我经常一个人躺在小盒子里,想着郝公公教给我的东西,他说得最多的,是这个世界很复杂,人会被迫做一些自己不愿做的事,为了一些想得到的东西,放弃已经拥有的东西,譬如我很想走出这个盒子,这样有可能永远离开太爷爷或者姚姨,这个时候便要有所选择,有所放弃。

我很想告诉他,只要能和姚姨和太爷爷在一起,不管给我什么,我都不会出去的,只是我不会说话。

说到我不会说话,姚姨每次都会哭,太爷爷则很歉疚,他们都说,再等等,会好的。

能不能说话,我不太在意,反正没人对我说话,而且,我喜欢听别人说话,譬如姚姨和太爷爷。

他们说的什么,我没有太理解,只能猜测着,他们在争论,太爷爷想要姚姨和我一起出去,姚姨不肯,她说不愿冒险,没有万全保障,她不会动手,姚姨还说她恨,恨这里所有人,要他们不得安宁。

我总是握着姚姨的手,递给她一颗糖,我不知道姚姨说的恨是什么,可是郝公公教过我,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他说恨是不好的东西,所以我想跟姚姨说,我给你糖,你把恨丢掉吧。

这种争论持续了很长时间,终于有一天,我记得那是冬至,晚上很冷,可我知道姚姨和太爷爷会过来,他们说,冬至是一家人团聚的日子,那一天,姚姨终于没有反对太爷爷的话,摸着我的脑袋说,该离开了。

后来的几日,他们来得多了,太爷爷对姚姨说,一切都准备好了,就在这两日,说要小心些,不可露了破绽。

我很高兴,可想到郝公公说过的话,我用手比划着问姚姨:我会永远离开你们么?姚姨又哭起来,她说不会,她说我是她最宝贝的一一,永远不会离开我。

姚姨没离开,离开的人是太爷爷。

隐隐的,我知道是我害了太爷爷,因为那天下午,姚姨和太爷爷刚刚离开,郝公公没及时回来,我偷偷的,小心翼翼地推开了窗,我很冷,阳光很温暖,我想,被阳光照一下,我的病就好了。

以前郝公公经常教我,不能随便开窗,这是我第一次不听话,于是我看到了那个人,长得比姚姨好看,可是让我觉得更冷,连忙关上了窗。

那天晚上,我缩在角落里,想着那个人看我的眼神,觉得很害怕。

郝公公回来的时候,我扯着他的袖子,在空中比划,我说我不乖,被人看到了。

郝公公惊慌了一下,也只是一下下,抱起我到小盒子里,他说,不管发生什么,一定不能出来。

我在小盒子里发抖,被褥很厚,郝公公说是姚姨特地为我准备的,很保暖,可我还是一直发抖,因为从来都很安静的地方,突然来了很多人。

我只见过姚姨,太爷爷,和郝公公,还有那个有些阴冷的人,记得很小的时候,我以为这个世界加上我,也只有四个人而已,后来我才知道,那只是我的世界。

郝公公说我不可以被其他人看见,我点头,郝公公还说,我现在要一直留在小盒子里,我点头,我知道,不听话,会害得他们永远离开我,譬如太爷爷。

我不知道在小盒子里呆了多久,久到我觉得呼吸困难,甚至隐隐约约看到娘的影子,她和太爷爷说的一样,穿着火红的衣服,对着我笑,她说我不能睡着,要一直醒着,醒着等她来接我。

这个时候盒子打开了,郝公公惊慌地塞给我很多吃的,偷偷带我解决内急,又匆匆走了。

我又回到小盒子,这样的日子循环往复,我在小盒子里,顶着盒盖写字,想着太爷爷跟我说过的娘,还有梦里她对我的笑,还有姚姨说的,马上就可以离开。

我再一次被关到快要无法呼吸的时候,盒盖又被打开了,猛地一阵光亮,差点刺到我的眼,大盒子的灯,居然被点着了。

本来还有些迷糊,寒风一吹,灯光一照,我马上清醒过来,然后,有一股刺鼻的味道飘在鼻尖,很久以后,我知道,那是酒的味道。

当时我很高兴,以为郝公公终于回来了,可又害怕起来,郝公公从来不点灯的,所以我蜷缩在小盒子里,仰头看着外面,不敢动。

我听到那人嘴里一直唤着黎儿,于是想到我娘,我娘叫季黎,他在唤的,应该是我娘吧。

接着我看到一只手,苍白,却很修长,微微颤抖着,慢慢伸到小盒子里。

我想,如果我可以说话,当时肯定会喊出来:不要动我娘!我怕他会抢走娘,差点从盒子里钻了出来,可是我突然想到姚姨的话,她总是摸着我的心口,说娘在这里,永远和我们在一起。

娘被我装在心里了,所以他拿不走的。

这么想着,我老实呆在里面,静静看着那只手,我以为他会拿走娘,可他的手,只到了罐口,连娘的名字都没触到,便停下了。

好似过了很久,又好似只是一个瞬间,盒盖猛地关上,我的眼前,又只剩黑色。

那夜以后,突然多起来的人,都散了。

我又回到原来的日子,可郝公公再也不说离开的话,姚姨也再也没来看过我。

我的病也越来越厉害,因为关在盒子里的几天,几乎没吃什么东西。

我终于把身边唯一不哭的人也弄哭了,郝公公时常看着我,看着看着便掉下泪,说我是个可怜的孩子。

我对着他笑,因为我不会哭,我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可怜,不能说话,可以听别人说话,不能出盒子,其实我一个人,要那么大的世界做什么?经常生病,可病了,才能经常看见姚姨和太爷爷,现在太爷爷也不在了,可是他和娘一样,在我胸口那块地方,再也不会离开我了。

几天以后,我的世界终于看到第五个人。

他站在窗口,背着光,看不清模样,可他抱着我的时候,我突然觉得安心,我想,要是能永远这么暖和该多好。

果然,他也哭了,我总是惹得人哭,而我,只会对着他们笑。

我递给他一颗糖,太爷爷说,甜,是会让人笑的,尽管姚姨拿着糖,太爷爷拿着糖,郝公公拿着糖,只会哭得更厉害,可我觉得太爷爷不会骗我。

他擦掉眼泪,真的对着我笑了。

那一瞬间,我突然想到娘,除了梦里的娘,他是第一个对我笑的人。

他递给我一个小瓷瓶,说是糖交换的,我知道那个里面是药,可我觉得,那药一定是甜的,因为糖是甜的,换回来的东西,也该是甜的,不是么?他还和郝公公说了很多话,我听不太明白,可有一句我懂了,他还会回来看我的。

我很高兴,因为他和娘一样,会对我笑,而且,他和娘一样,名字里有个黎字。

后来他走了,我又回到小盒子里,比起外面,那里还是很暖和的。

很久很久以后,我知道,我娘没死;很久很久以后,我离开我的小盒子,看到了更大的世界;很久很久以后,我窝在娘的怀里,很像阳光照在身上的感觉,柳芽初露,细雨迎着风飘洒下来,我跳下娘的膝盖,牵住她的手,回头轻笑道:娘,下雨了,我带你回家。

第五十一章《弃 后》西西东东 ˇ第五十一章ˇ悦儿的声音故意扬高,黎子何心中警铃大作,她现在是男子身份,与妃子独处自是于礼不合,还遣了悦儿在外把风,若让云晋言抓到,有口难辩。

顾不得仍在哭泣的姚儿,黎子何快速移步到窗边,撑开窗,正欲翻出,手被人一拉,身子一轻,已经倒在满是药香的怀中。

你……什么时候来的?黎子何没由来一阵心慌,低声问道。

刚刚。

沈墨稳稳扶住黎子何,简单回答,说着便要拉黎子何走。

黎子何脚步不动,她想听听云晋言会与姚儿说些什么,沈墨察觉到她的意图,低声道:听不到的。

黎子何不肯放弃,脑袋往床边又凑了凑,半晌,一点声响都无,无力地瞥了一眼沈墨,垂下眼睑,抬步准备离开,却是腿下一软,整个人几乎跌在雪里,沈墨两手扶住,弯腰打算抱起她,黎子何推拒道:不,在宫里。

沈墨轻笑:无所谓。

黎子何站稳,伸出一只手,原本的暗黄色,在风中吹作通红,卷起的深蓝色衣袂不时掠过五指,轻缓而安心的声音:走吧。

沈墨定定看着她,倔强而坚韧,空透的眼里,明明是风吹不散的迷茫哀戚,脸上的表情却找不到丝毫软弱,她要的不是依赖,而是,并肩而行罢了。

伸手,将冰透的五指裹在掌心,微微运功。

黎子何只觉得身子渐渐暖起来,垂首跟着沈墨,不用担心是否会被御林军看到,她知道,沈墨会找一条最安全的路来行,不用担心是否会滑倒,她知道,即使滑倒,沈墨会在她触及冰冷的前一刻稳稳扶住,不用担心回到太医院又会面对什么,她知道,从她出门那一刻,沈墨便已安排好一切……路很偏,雪很深,经常漫过黎子何的膝盖,只是,行起路来并不困难,她只需循着沈墨的脚步,踩着他的脚印,一步一步向前便好,那一个个脚印里,似乎还有残留的温度,感觉不到丝毫凉意。

心防瞬间坍塌,柔软之后,留下的便只有眼泪。

刚刚滑落脸庞,便被寒风吹做冰粒,沉沉坠了下去。

沈墨,你可有想要保护的东西?黎子何的声音低哑,压抑着哽咽。

沈墨明显听出来了,皱了皱眉,并未回头,清冷的声音带上淡淡的暖意:有。

你会如何保护?竭尽所能。

沈墨浓黑的长发被风轻轻吹起,沾着风雪,却始终柔软,拂过黎子何的脸际,好似连她脸上的泪痕一并抹去,是呵,竭尽所能便好,当初她决定进宫报仇,就是这个想法,如今对一一,她竭尽所能,爱他护他,弥补六年来失去的一切,必须,先送他出宫!沈墨,回太医院,我有话与你说。

嗯,好。

沈墨,你会医病,会解毒对不对?嗯,对。

沈墨,等会我与你说的事,无论如何你一定答应可好?嗯,好。

……风雪愈盛,苍茫雪地里,两个深蓝色的身影,一前一后,维系着彼此的,是紧握在一起的手心温度,身后愈来愈长的深浅脚印,愈发模糊,印在心底的烙印,却成为这个冬日,唯一的鉴证。

桃夭殿因着云晋言的到来点起暖炉,殿内一片氤氲,姚儿仍是缩在角落,嘤嘤哭泣,云晋言站在殿中居高临下地看着,眸中有疑惑有轻蔑,扫视殿内时顺带瞟了她一眼,便看着身后跟进来的悦儿,扬声道:你就是这么照顾主子的?悦儿忙跪下,颤声道:奴婢该死!娘娘发病,奴婢无法……所以就把主子一人留在殿内?说着又扫视了一圈,眸光犀利,落在悦儿身上。

悦儿听他话中意思,松了口气,知晓黎子何已经离开,面上仍是紧张,瑟瑟磕头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云晋言眯了眯眼,没看出问题来,冷声道:自行下去领罚。

悦儿忙磕了个头退下,殿门关上,便只剩下姚儿的哭声在殿内盘旋,云晋言轻笑,黑眸里的精光好似老鹰寻猎,居高临下看着缩成一团的姚儿,清润的嗓音打断哭泣:朕已经过来了,目的达到,还用装么?姚儿抬头,红肿的双眼微微睁开,稀薄的光里看到云晋言,好似见到救星一般扑过去:三殿下!三殿下救小姐!小姐不能死……云晋言身子一让,姚儿直直扑倒在地上,回头迷惑看着云晋言,突地目光一凛:你……你不是三殿下!你是皇上!做了皇上的云晋言,哈哈……云晋言理了理袖子,转个身轻笑道:朕就是来看看,如今你还能玩出什么把戏来。

小姐,小姐呢……姚儿目光突地迷茫,紧张地四处张望,脚下踩到瓷片,好似一点痛觉都无,屏风前后,衣柜内外,看了个遍,又哭起来:小姐……小姐你刚刚不是来了么?还是不原谅姚儿对不对?所以藏起来了?小姐……云晋言眉头一皱,笑道:六年前你们执意要将黎儿的骨灰放在冷宫,朕依了你们。

六年来,朕倒想看看你们能在冷宫弄出什么把戏来,看你今日这个模样,莫非是想找出个人来,说她就是黎儿?死而复生被你们藏了六年的黎儿?姚儿眼里的雾光散了散,直直盯着窗,再看着云晋言乞求道:小姐,小姐真的没死!刚刚我还看到她,她就从那里出去了。

一手指着窗,姚儿踉跄起身,冲到窗边便要打开往外翻,嘴里不停嚷嚷:我要去找小姐,去找小姐……云晋言一个跨步拉住姚儿的手腕,狠声道:你们故弄玄虚,六年,够了!说着手一甩,姚儿又跌在地上,哭喊道:玄虚?我们弄什么玄虚?是你疑心作祟!暗芒从眸中一闪而逝,慑人的冰冷之后是伪暖的笑:好!朕疑心重!你们一个两个,一而再再而三地去冷宫,冯爷爷在朕面前三番五次明说暗示,冷宫中有对朕而言至关重要的东西?无非是想让朕怀疑黎儿未死!朕纵容你们一个装疯卖傻,一个恶语相向,六年来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朕,朕欠了黎儿!这些纵容的前提,你知道是什么?云晋言眼睛微红,姚儿好似有些清醒,静了下来。

是黎儿还活着!云晋言薄唇轻启,一字一字,阴鸷盯着姚儿:朕信冯爷爷对黎儿的袒护,信你对她的主仆情谊,信你们在朕面前都是演戏!你们处处针对顾妍琳,弄得后宫乌烟瘴气,朕可以不管不顾,甚至你爬上朕的床,你以为朕不知道你想干什么?想让朕尝尝丧子之痛!你说,朕说的,可有假?姚儿怔怔趴在地上,双眼毫无神采,再不发一语。

冯宗英暗中勾结季家旧部,朕居然以为他是要暗中送黎儿出去,还未逼问两句,他便在府中自杀!如今朕亲自去过冷宫,亲眼看到黎儿的骨灰,也的确心有愧疚,你们可满意?至于那些旧部,你们想用他们来反朕江山?云晋言眸色一沉,自嘲地笑让殿中空气又冷了几分:呵呵,朕,自欺欺人,六年时间,够了!你们拿着黎儿这把剑,曾经所向披靡!如今,朕不怕告诉你,就算黎儿真真正正站在朕面前,也动不了朕一丝一毫!云晋言瞥了一眼姚儿,甩袖离开,临近殿门,突地停住脚步笑道:对了,你这妃位,朕会留着,可你若不安分些,休怪朕手下不留情!姚儿坐在地上,神思早已清明,突地吃吃笑起来,什么叫聪明反被聪明误,云晋言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以为人人都如他那般心思深沉,制造小姐未死的假象?对他们有何好处?他这种无情无义之人,让他不时念到小姐,便可以伤到?笑话!还是,他以为人人都如他那般,为权为势不择手段,借着小姐的名义召集旧部?呵呵,机关算尽,独独漏掉一一的存在。

冯爷爷定是不忍一直瞒住,才提及过冷宫,他不忍,因为对云晋言还抱有一丝希望,可是,清楚整个事情真相的她,早已对他心如死灰,这个人,无心!大雪下了三日,终是有了见晴的苗头。

黎子何窝在沈墨的被子里,探出半个脑袋,懒懒问道:什么时辰了?申时。

沈墨放下书,对着她浅浅一笑。

黎子何一惊,猛地翻起身:该去替云晋言诊脉了。

不急,今日他召见云唤,没那么早闲下来。

沈墨顺了顺黎子何的头发,替她披上外衣。

黎子何点点头,这几日云晋言又开始那阵子的异常,一日会唤她两次诊脉,早晚各一次,诊完脉也不遣她退下,让她站在一侧,还特地嘱咐不用再去桃夭殿,以至于这几日都未找到机会再见姚儿。

沈墨,你……真愿意帮我?黎子何迟疑地开口,她想送一一出宫,凭一己之力,自是不可能。

沈墨微笑,颔首道:那日不是允过你,不管何事,都会帮你?可是……会危险……黎子何垂眸低声道,她毫不避讳说了一一的存在,沈墨有片刻怔忪,却并未迟疑,当场应允,可以送一一出宫。

只是,尽管云晋言不知道,一一仍是他唯一的皇子,若是行动被人发现……莫要多虑,至多半月,我自会安排。

沈墨敲了敲怔住的黎子何,眉间眼梢都是暖暖的笑意。

黎子何垂眸,事已至此,就算凤印在手,她也无法在短时间内寻到季家旧部且取得他们的信任,那便只能依靠沈墨手中的力量了,沈墨说几日后平西王会上云都,届时宫内热闹,越是热闹,越是杂乱,容易浑水摸鱼。

一一已经在冷宫呆得太久,她,不愿再等。

黎子何点点头,整理好了衣物,匆匆出门,隐隐听到沈墨问了一句,轻忽的声音,软软飘在耳际:季一走了,你呢?心中一顿,只当那句问话被开门声掩盖,被随之而来的寒风吹走,踏着步子出了门。

一一走了,那她呢?没想过,现在的她,只想让一一快点脱离这里,让沈墨调理他的身子,医好他的嗓子……勤政殿很暖,诊过脉,黎子何如前几日一般,老实站在一侧,如今面对云晋言,再不如以前那般难以控制恨意,她不再回顾与云晋言过往的种种,只是静静算计着日子,沈墨说,约莫平西王到的时候,蓝颜草也到了。

黎御医与沈医师,相识于三年前?云晋言突然开声。

黎子何迅速拉回思绪,恭敬答道:回皇上,的确如此。

你师徒二人,情谊非比常人啊。

云晋言好似揶揄,带着笑意抬头看黎子何。

黎子何垂眸低首道:师父厚爱。

那你可知,沈医师还有一个女弟子,为西南郡长的女儿?云晋言说起沈墨,好似很高兴,调高了声音继续问道。

黎子何如实回答:知道。

朕听闻,云潋山的草药,很多来自西南郡,不知可有此事?臣未曾去过西南,无法知晓。

黎子何掩去事实,若说云潋山的草药来自西南,他此时变脸,说粟容花种的毒,来自云潋山,也不无可能。

云晋言由上到下扫了黎子何一眼,眸中神色难辨,却是从上到下透着欢愉,继续道:那你可知,当年平西王妃,为当地圣毒教圣女,最擅长的,便是下毒解毒?黎子何一怔,随即面色唰地惨白,她比谁都清楚,沈墨除了医术,擅长摆弄各色各样的草药,其实,就是毒药……看黎御医这个反应,竟是不知?云晋言故作惊疑,随即笑道:这倒无碍,沈医师的身份,朕都未能彻查清楚。

师父私事,徒儿无权过问。

脑中突地一片纷乱,杂草瞬间从心底漫出,占据整个心头,却又被云晋言这一句话,统统拔去,干净到令人心虚,手心唯一的温度,被冷汗侵染,却仍是逼着自己,说出这么一句话。

朕也只是好奇,你先退下吧。

云晋言细细看着黎子何,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表情,笑得更盛,摆摆手吩咐他离开。

黎子何跪安退下,突然觉得,蓝澄澄的天,黑了。

勤政殿内云晋言的脸,突然冷下来,不知从何处窜出一名黑衣男子,跪在地上候命,云晋言只淡淡一声:看清楚了?去吧。

奴才斗胆!要生要死?黑衣男子声音沙哑低沉,始终未抬头。

死!云晋言眸中寒光,好似化作利剑,又突地柔下来,如春水在眸中流转,笑若修罗:最好,当着他的面。

当着,沈墨的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