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眠脸色有点发白。
她咬着唇, 模样可怜,彦晟,你到底明不明白我的意思, 我不想, 我不想留在宫里。
男人冷笑一声。
所以,哪怕是随便找个人嫁了, 也比我好, 是吗?他盯着她的眼睛, 心里只觉得可恨。
恨不得立刻把她拖入床榻, 恨不得立刻去吻住她,叫她再也说不出这样狠绝的话来。
他冷冰冰的开口, 你就该被我关着,被我锁着。
关着, 锁着。
朝眠颤抖着开口。
不一直是这样吗?大婚那日你把我拖入床榻, 你问过我的意愿吗,把我带回宫里,不让我出怡兰轩,只要你想你就可以做, 你从没问过我想不想,你什么时候尊重过我?在你眼里我是什么, 一只猫, 一只狗?每一句话, 每一个字, 都好像千斤巨石坠在他的心口。
彦晟自以为是个冷静自持的人, 被欺辱的时候没有多怨恨, 登高位的时候没有多欣喜。
可他所有的淡漠冷静在朝眠面前都不堪一击。
她好像总是可以很轻松的牵动他的情绪, 或喜或怒, 只要她的一句话。
男人声音微沉,仔细听好似还夹杂着一丝颤抖。
你就是这么想我的吗?少女别过头去不吭声。
彦晟心头的怒火一簇一簇的燃起来,他冷着脸,抬脚一踹,整个桌子都翻了过去,桌子上的东西都翻了个地上摔了个粉碎。
最明显的是那盒子木偶娃娃,本就是木头的,更是被砸的稀巴烂。
朝眠吓了一跳,脸色又白了几分。
她与彦晟从没吵的这么厉害过,之前凡是有小争吵,不是她委屈的抹眼泪沉默,就是彦晟过来哄她。
这还是头一次,剑拔弩张,互不退让。
是我自作多情,想来无论我做什么,也讨不到你的欢心。
男人冷冷的扔下这句话,猛的转身离开了。
外头,周顺急的满头大汗。
他就候在门外,里头的话听了个七七八八,越听越是心惊胆战,更遑论后头彦晟砸了东西了更是吓得他一颗心都快蹦出来了。
真是祖宗诶,满宫里哪个敢与皇帝吵成这样的。
瞧着男人摔门出来,周顺忙跟上去,嘴里一个劲儿念叨着陛下息怒。
彦晟阴沉着脸,周身都散发着冷气。
周顺小心翼翼在一旁跟着,陛下其实也不必把小贵人逼的太紧,有的时候松一松,反而会得到意想不到的结果。
男人脚步微顿,瞥了他一眼。
周顺笑呵呵的,奴才是个没根的家伙,可在宫里呆久了,也瞧出些门道来,依奴才瞧,小贵人对陛下未必没有情义,只是她自己不敢承认罢了,只要陛下稍作手段,一定能与小贵人把话说开了。
男人冷笑,你懂什么。
他往前快走两步,却又顿住脚步。
沉默了一瞬,他拧着眉头,转头看着周顺,你说来听听。
-这头,朝眠抱着春盈一边抹眼泪一边说遗言。
我今天,我今天和他这么吵架了,他肯定恨死我了,说不准明日就要下旨杀了我呢。
我,我私库里那些东西,你挑大件的,给我陪葬吧,要亮一点的,什么珍珠宝石之类的,我怕黑。
剩下的,你就拿走吧,都给你了。
春盈给她擦着眼泪,哄着她,你现在知道怕了,刚才不是挺威风的吗?放心吧小主子,陛下那么喜欢你,肯定不会舍得杀了你的,等明天,你去给他陪个不是服个软就好了。
朝眠哭的伤心,我还能看到明天的太阳了吗。
能,一定能。
朝眠哭了半宿,后来哭累了,就那么蜷缩着睡着了。
不过也没睡多久,第二日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她就被春盈叫醒了。
她迷迷糊糊的坐在床榻上,一只眼还闭着,啊?周公公来了,说陛下有话带给小贵人。
朝眠一个激灵,瞬间就醒了。
来了。
她攥紧春盈的手,来赐死我了。
春盈一噎。
不会的。
周顺进来,仍旧是笑眯眯的模样,请小贵人安。
朝眠先往他手上看了一眼。
很好,什么都没拿,没有毒酒匕首白绫。
是这样的,昨儿陛下听了小贵人的话,觉得小贵人想的在理,今儿就安排了人进宫与小贵人相看,请小贵人提前打扮打扮。
朝眠眨了眨眼。
她觉得自己可能幻听了。
她小声的啊?了一声。
相看——相看什么呀?就是小贵人昨儿给陛下看的册子。
周顺不知道从哪儿把那个册子掏出来,像模像样的翻开看。
咱们按顺序来,第一个是状元郎林大人。
哦,不过两年多过去了,如今林大人是户部侍郎,府上已经有了姬妾。
不过没关系,陛下说了,只要小贵人看中了,他立刻恩旨将府中姬妾遣散。
朝眠觉得自己可能没有睡醒。
她瞪圆了眼睛,伸手指了指自己,我?他让我去相看?周顺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不是陛下让,这不是小贵人昨儿的要求么,陛下只是答应了小贵人罢了。
朝眠只觉得稀里糊涂,云里雾里的。
是她疯了还是彦晟疯了?或者她还在做梦?懵懵的朝眠被春盈拉起来,换了衣裙首饰,又被按到梳妆台前,挽了一个新的发髻。
任凭春盈的动作,她好像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就已经被春盈带了出去,一路在宫人的簇拥下去了花园的凉亭里。
一直走到凉亭跟前,瞧见里面坐着的男人背影,她才清醒过来。
她猛的顿住脚步,死命的拽着春盈的袖子。
我不——我去干嘛啊。
相看啊。
春盈笑着,力气却很大,硬生生拽着朝眠往前踉踉跄跄的走,昨儿小贵人与陛下大吵一架,不就是要相看别人吗。
不——我不是——她哪里是这个意思呢。
她只是想借机发挥,想告诉彦晟自己的态度。
可话没说完,她已经被春盈拽到了凉亭里。
春盈拍了拍她的肩膀,小主子快去吧,奴婢在外头等你。
事已至此,朝眠只能硬着头皮过去。
林大人生的也是文文弱弱,一副书生气质,瞧见朝眠,赶忙行了一礼,见过小贵人。
朝眠生无可恋的坐下,坐吧,不要多礼。
林大人坐下,赶忙抬手给朝眠斟了一杯茶。
他目光轻飘飘的落在朝眠身上,从上往下打量了一圈,最后落在了朝眠的锁骨处。
那里有一处红痕,落在白玉似的肌肤上分外明显。
林大人脸色有些不好看。
他咳嗽了两声,缓缓开口,小贵人,是这样的,臣府中有一名爱妾,已经有了身孕了,若臣真能迎娶小贵人,还请小贵人与妾室能和睦共处。
朝眠抬眸看了他一眼,扯了扯嘴角。
她正要说什么,突然瞧见周顺从一旁经过,身后还跟着两个太医。
周顺瞧见她,还特意上前行礼。
见过小贵人。
他脸色没有早起那般好看了,指了指那两个太医,叹了口气,陛下早上去围场骑马,不慎摔了下来,唉。
朝眠眉头一跳,声音拔高,摔了下来?没事没事,是奴才多嘴了。
周顺连忙道,小贵人继续相看吧,奴才得赶紧领着太医回去。
周顺说完,不给朝眠反应过来的机会,领着太医一溜烟就走了。
朝眠怔怔的瞧着他们离开的背影。
怎么从马上摔下来了?好好的大早上骑马干什么,是不是因为自己昨晚与他吵架——小贵人,小贵人!林大人拔高声音。
朝眠回过神,啊?林大人不耐的开口,臣刚才说的事,小贵人听清没有?朝眠还想着刚刚周顺说彦晟从马上摔下来的事,一颗心大半都飞了过去,说话也心不在焉的。
哦哦,听清了。
那小贵人就是同意了?哦哦。
林大人这才满意几份,他接着开口,我家有一寡母,这么多年养育我很是辛苦,希望小贵人过门后,可以每日早晚请安侍奉——周顺!朝眠又看见周顺了,端着一个托盘经过。
她霍的站起来,几步跑过去。
只见周顺端的托盘上都是一些沾着血的纱布。
朝眠说话都有些哆嗦了,这些都是换下来的纱布吗?怎么,怎么流了这么多血?这猛的让朝眠想起当年皇家围猎,彦晟替先帝挡猛兽的那一次,也是流了这么多血。
周顺耷拉着脑袋,是才换下来的,陛下——话没说完,朝眠已经提着裙摆几步往里面跑,我去看看他。
朝眠一颗心皱巴巴的缩成一团。
她自然也没想到,无论是请太医还是换药,怎么也不该路过花园的凉亭……彦晟没在怡兰轩,周顺说他被抬去了东宫。
这是朝眠第一次来东宫,处处陌生,侍奉的宫人没有一个眼熟的。
她急冲冲的跑进去,到门口,正有一个宫女端着一盆血水往外倒。
朝眠一瞧,只觉得连呼吸都滞住了。
她想进去看,却被周顺拦在了外头。
小贵人,陛下现在谁都不想见。
朝眠咬着唇,只能可怜巴巴的站在窗子下头,透着窗子开口,彦晟,你,你怎么样?好一会儿,里面才传来男人的声音,听起来虚弱无力。
我没事。
你不是去相看了吗?怎么样?朝眠气的不行,你都伤成这样了,还有心思想我相看的事。
男人苦笑了一声,你的终身大事,我自然放在心上。
我不想耽误了你,眠眠。
流了那么多血,男人的腿不知道还保不保的住,他却居然还想着自己,可自己昨儿还故意那么气他。
朝眠觉得眼睛有点酸涩。
她声音弱了几分,我不喜欢那个林大人,他不好。
男人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
没事。
明日我们按着册子继续相看,总能找到你喜欢的。
朝眠急忙道,我不相看了,我进去看看你吧,你的腿——我的腿没事。
男人开口打断他。
我只愿你找到心中所爱,眠眠。
作者有话说:口是心非·小可怜·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