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眠这几日睡的不大好。
总是做奇奇怪怪的梦, 像是梦里有人紧紧禁锢住了她,怎么也挣开不掉。
早起的时候,对着镜子发现脖颈处有两个小红痕。
这是怎么回事。
秋水仔细去看。
朝眠探头瞅了瞅, 肯定道, 虫子咬的,我以前在——家的时候, 就被这种虫子咬过。
是么, 那一会儿上一点药膏, 明日大婚, 露出去就不好看了。
朝眠心不在焉的点点头。
她还在想,这京城的虫子和江南的怎么是一个品种啊。
今日要试婚服。
秋水说, 你拖到了今天,怎么也要试试才行。
朝眠摇摇头。
她透过有些模糊的铜镜去看秋水, 不大理直气壮的开口, 明日穿,更惊喜不是吗?秋水总是能败给朝眠千奇百怪的想法。
她妥协似的问朝眠,那你今日想做什么呢?不然我去换点何首乌,给你弄一下头发吧。
又或者, 我们去请张婆子来,给你绞面。
我想睡觉。
在一个清晨, 距离朝眠刚起床不过一个时辰, 朝眠又问, 我可以睡觉吗?秋水笑了。
你要睡多久, 是不是睡到明晚大婚结束了才最好?朝眠不吭声了。
秋水叹气, 妥协似的开口。
睡吧。
她揉了揉朝眠的头发, 像是在看自己的妹妹。
大婚之前, 都会有些紧张的。
朝眠想说她不紧张, 她只是有些烦躁还有些莫名的不知所措。
可她什么都没说。
她又躺到榻上,盖好被子,乖乖的只把一个小脑袋露在外面。
她闭上眼,听见门开合的声音。
是秋水出去了。
屋子里很安静。
朝眠却有些不合时宜的想到了彦晟。
不知道,他大婚了没有。
-翌日,天刚蒙蒙亮,朝眠就被秋水拽起来了。
今日来帮忙的人很多,连小小的院子都快站不下了。
幸好昨儿睡的多。
在朝眠对着镜子打哈欠的时候还在想,可她为什么还是这么困。
凤冠是秋水亲自盯着打的,分量很足,沉甸甸的。
朝眠被压的脖子都在痛,额头垂下来的细密珠帘叫她看人都有些模糊。
秋水还在拿着一支金钗要给她戴。
够了。
朝眠小声劝阻,太沉了。
秋水只当没听见,她手脚麻利的把那只金钗插到发间,又离远几步,仔细打量,而后满意的点点头。
多好看。
她说。
朝眠不置可否。
凤冠好了,换婚服的时候秋水却不满意了。
有些大了,你该提早试试的。
秋水叹气,把腰间的软带系的更紧一些。
将就吧。
朝眠说,反正就穿今日一次。
秋水还想说什么,外头就传来了张婆子的声音,花轿到了,花轿到了。
秋水眼睛亮了,她急匆匆的拽着朝眠要出去。
可拽了一下,没拽动,朝眠还是站在原地。
走啊。
秋水看着她,声音压低几分。
周先生来接你了。
朝眠突然有些后悔。
她也说不明白这是什么心情,只是觉得她不该这么草率的答应这场婚事。
可事到如今,她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走吧。
她说。
院子里站了很多人,甚至有一些朝眠都不认识,但他们都笑的很灿烂,好像真真切切在为这场婚礼庆贺。
朝眠把扇子微微抬高一些,遮掩了视线。
她甚至都没看见周宴之,就被送进了花轿。
花轿有些摇摇晃晃,耳边还都是喜庆的敲锣打鼓的声音,朝眠却不合时宜的有些饿了,她有点想吃玫瑰糕了。
两家离得近,不过片刻的功夫花轿就到了周府门口。
喜娘把她扶出来,又往她手上塞了一段红绸。
她侧头看了看,红绸很长,另一端被周宴之握在手里。
她和周宴之在众人都簇拥下进了正屋。
屋子里有一股很浓的香味,像是很多种香调杂在一起的,朝眠只觉得有些呛人,熏的脑袋疼。
面前的桌案上摆了两个牌位,应该是周宴之父母的。
他说过,自幼父母双亡。
朝眠仔细看了看,心里觉得有些小奇怪,这两个牌位看起来很新,不像是长年带在身上的。
不过她来不及多想,就被人从身后轻轻推了一把。
她知道是秋水,在提醒她上前去拜天地了。
她在心底小小的叹气。
这场婚礼,明明她才是新嫁娘,是主角,偏偏又是最不像主角的一个,总是神游在状况之外。
她往前走两步,站在了周宴之身边,就在两个人要随着司仪的话拜天地的时候,突然听见外头一阵躁动的声音。
像是一队人的整齐脚步声。
这声音陌生而熟悉,像是一把匕首将朝眠那些埋藏在记忆深处的东西残忍的翻了出来。
她脸色有些苍白,将手里的扇子拿开,探头往外面看。
一队羽林卫跑了进来,将出口,将宾客都围了个水泄不通。
很快,在一堆太监侍卫的簇拥下,一身明黄色锦袍的男人慢悠悠的走进来。
他脸上还带着笑,说话声音很平淡。
眠眠,你今日大婚,怎么不请我?朝眠站在原地,好像一瞬间连呼吸都滞住了。
浑身的血液仿佛一瞬间都冻僵了,她脸色惨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全身的力气好似都在顷刻间被抽走了。
她的灵魂与身体好像都在一瞬间分割了。
她的灵魂在上空焦急的告诉她,要说些什么,或者做些什么。
可她麻木的身体只能像个木偶一样杵在原地。
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男人一步步,离她越来越近。
终于有人有了动作。
是周宴之,他走过去,似乎在问男人要做什么。
男人笑了。
他没说话,只是抬了抬手,立刻有侍卫举了剑过来。
男人一手拿着剑,一手拍了拍周宴之的肩膀,一副很友好的样子,你叫周宴之,是你要和眠眠成婚吗?她下意识的想要叫周宴之别说话。
可已经晚了。
她看见周宴之点了点头。
也看见男人手中的剑砍下了周宴之的头颅。
周宴之的头颅骨碌碌的滚到了朝眠的脚边。
这一切太玄幻也太不可思议了,这可以是现代电影里放的情节,也可以古代话本子里胡乱绉写的故事。
但无论如何,它都不该发生在朝眠面前,发生在她大婚的这一日。
耳边是众人都尖叫声,他们叫的撕心裂肺,似乎看到了地狱恶鬼。
朝眠也想叫,可她连叫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张了张嘴,连一个音节都没发出来。
她愣愣的低头,看着周宴之的头颅,他的眼睛都还没合上,瞪得大大的,似乎很诧异。
朝眠见过他很多样子,大部分是温柔的朝她笑的样子,可没见过这样,孤零零只剩一个头。
,鲜血淋漓的样子。
血越来越多,几乎已经把朝眠的裙摆染红了。
或许也不对,朝眠的嫁衣本来就是鲜红的。
她听见了金石之声,抬头看,是彦晟正在提着那柄剑一步步的朝她走来,还有血珠顺着剑刃一滴滴滑落。
就要轮到她了吧。
朝眠想,她也会和周宴之一样,被砍下头颅的。
刚刚彦晟的动作很快,应该不会太痛吧。
可是没有。
男人提着剑,站定在她面前。
他神色有些淡漠,不像是刚刚过来时脸上装出的那副假笑,抬起的眉眼冰冷锋利,划破他脸上一贯淡淡的神色。
他居高临下的,将指腹的鲜血一滴滴蹭到朝眠脸颊上。
朝眠知道,这是周宴之的血。
我的小贵人,你要嫁给谁啊。
至此,朝眠终于说出了自打看见彦晟后的第一句话。
你会杀了我吗?她眼睛很红,应该是被吓得,甚至浑身都在不自觉的发着抖,抖的像是个落入猎人掌心被拎起长耳朵的白兔子。
男人笑了,像是听见了什么好听的笑话。
他扔了剑,刀刃砸在青石板上,又是清脆了一声,吓得朝眠又是一个激灵。
当然。
男人微微弯身,在朝眠耳边低语。
但是不会叫你死的这么容易。
他说完话,又仔仔细细的去瞧朝眠的表情,瞧她被自己吓得红了眼圈,吓得脸色惨白,连唇瓣都在颤抖。
彦晟想,他应该是观赏的,玩弄的去看朝眠的狼狈。
可并没有,他只觉得心头闷闷的,并不畅快。
他将心里的不舒服压制下去,转头去牵朝眠的手,动作温柔,声音轻快,仿佛刚刚恶鬼一样的人不是他一般。
现在,眠眠,带我去看看你们的婚房吧。
说是要朝眠带她去,其实一直是彦晟在牵着朝眠走,朝眠脚步有些踉跄,像腿软似的,如果不是彦晟攥着她的手,怕是她早就要跌倒地上去了。
婚房里尽是一片红,本该是喜气洋洋的,可朝眠只觉得刺眼的厉害。
彦晟像是没见过世面似的,每看到一样都要拿起来评判两句。
龙凤喜烛。
他拿起来摆弄了一下,是要点一整晚吗?朝眠觉得这并不是在问她,她也并不想回答。
这么多桂圆。
彦晟笑了。
你们要早生贵子吗?他一只手提着外头的罩子,把上面的桂圆红枣都扫到地上去了。
朝眠觉得。
他好像看什么都不顺眼。
他坐在床上,拍了拍床榻。
喜床。
他抬头问朝眠,一副求知若渴的样子。
你们会在这个床上做什么?他会解开你的衣服吗?然后去吻你,他的手会在干什么,摸你的腰吗?朝眠有点不想听了。
她决定给自己一个痛快。
彦晟。
她直白的问,你要怎么杀了我?还没想好,刑部的酷刑就那些,你觉得你能挺过几个?彦晟笑着问她,能吃鞭子吗?或者你听过凌迟吗?就是用刀把你的肉一片片的刮下来。
朝眠受不了了。
她不知道彦晟现在怎么变的这么可怕,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让彦晟恨之入骨的事。
不就是,不就是稀里糊涂的睡了一晚吗。
她小步走到彦晟面前,她乖顺的跪在他的脚边。
她哭着,哀求着开口。
她说彦晟,能不能求求你,给我一个痛快。
彦晟问她,什么算痛快。
朝眠哭的快上不来气。
她不明白自己怎么这么惨,兢兢业业的完成了任务,还是躲不过反派的结局,还是要死,甚至还要求着给自己一个痛快的死法。
早知道是这样的结局,她早就抹脖子了。
就像周宴之那样的。
她抽抽噎噎的说。
哦。
彦晟没什么温度的笑。
他抬起手去摸朝眠的脖子,他的手很凉,叫朝眠不自觉的哆嗦,可朝眠连躲都不敢躲。
想跟他一样的死,朝眠,你这么爱他啊。
朝眠抬头看他,眼睛红红的,眼神带着一丝迷茫,像是还不大明白彦晟话中的意思。
彦晟松开了手,他拍了拍身边的床榻,对朝眠说。
我们来试试吧。
我还没睡过喜床呢,我们来试试,眠眠。
朝眠脑袋有些发懵。
她觉得自己可能是被吓得反应迟钝了,为什么彦晟说的每一句话她都听不懂。
试试是什么意思?不过很快,她明白一点了。
彦晟脱了外袍,躺在喜床一侧,另一侧的位置是给朝眠留的。
朝眠以为彦晟是累了,想歇着了。
她想了想,也脱了鞋子,蹑手蹑脚的躺在彦晟身边。
躺一躺也好,等彦晟歇够了,说不定会给自己一个痛快。
朝眠这样在心底安慰自己。
可身旁的男人突然动了动,他起身过来,去扯朝眠腰间的软带。
喜服本身就很大,软带一松,整个艳红的外袍都垂落下来。
朝眠吓了一跳。
彦晟,你做什么?你和周宴之洞房的时候要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男人笑了,可眼底却冷冰冰的,说出来的话却叫朝眠不寒而栗。
别怕啊眠眠,这样的事我们不是做过了吗?在我生辰那晚,你哄着我叫我三哥哥,让我喝了带迷药的酒,你忘了吗?男人一面说着,一面拿着绸缎将少女的手腕捆了起来。
他动作很慢,甚至带着一丝斯文的味道。
朝眠只觉得浑身都冷了下来,冷的她牙齿都在打颤。
她胡乱的哀求着,什么话都说出来了。
彦晟,我真的不想,你放了我吧,你给我一个痛快吧。
彦晟,我,我难受,我肚子疼。
彦晟,我,我从前对你也挺好的,你想想,我是不是挺好的——男人神色淡漠,不为所动。
这就哭了?那待会儿可怎么办?他垂头,去吻少女的泪。
眠眠,我也会对你很好的。
作者有话说:眠眠:你要怎么杀了我?狗子:喉咙吞刀片,水泥封鼻孔,无麻醉开颅,电钻眼珠子,闸刀嘎腰子,铁锤抡四肢,哪吒剔肋骨,屁股坐榴莲,无敌机关屁,大姨妈收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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