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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 烽烟再起 第十七章 立威定策

2025-03-28 12:57:52

大雍武威二十七年,十月十六日,哲初入泽州大营,任监军,杖悍将以立威,众军折服,军心乃安。

——《南朝楚史·江随云传》数日之后,终于到了泽州大营,远远看着犄角相连,隐伏杀机的大营,心中不知怎地凭空生出骄傲的念头,上有雍王这样的明君,中有一干虎将,下有这样的雄兵万千,若是大雍不能一统天下,真是没有天理了。

齐王走到车前,笑道:随云,这次你可不能坐车了,我命人准备了一匹性情温顺的战马,你应该没有问题吧?我微微一笑,道:应该没有问题。

说罢我在小顺子扶持下跃下马车,骑上了那匹齐王所说的温顺战马,虽然风寒尚未完全痊愈,但是已经大致无碍了,青衣飘飘,倒也是气度不凡,心里庆幸当日逃命落水的狼狈模样没有给太多人看见,我策马落在齐王身后一步向大营驰去。

离大营还有数里之遥,营门大开,衣甲鲜明的两列骑兵雁行而出,然后上百名品级足够的将军随后而出,策马亲来迎接,加上他们身后的亲兵,一个个气势汹汹,在我看来不像是迎接,倒像是上来挑战的一般。

那些将军到了我们面前,一个个挥刀行礼,然后高声道:末将等恭迎大帅回营。

我总算也在军中呆过,没有被他们的吼声镇住。

眼光一闪,将这些将军面貌都看了清楚,有一些颇为熟悉,却是在雍王府见过面的,只不过我在雍王府也是深居简出,却是不怎么相识,不过站在众将之首的那人我是记得清清楚楚,正是我那个最不爱读书的弟子,荆迟,听说他已经做了齐王的副手,两年不见,他气质更加沉稳,少了几分鲁莽气息。

还有一半将领颇为陌生,看他们看向齐王的目光忠诚狂热,其中有一两个人我记得在齐王身边见过,想必这些人都是齐王的亲信将领,这些将领隐隐分成了两派,中间隔着明显的距离,之间泾渭分明,我微微苦笑,不知道是不是齐王故意不去交好那些倾向雍王的将领,若是他肯用心,至少这些将领不肯明目张胆的拉帮结伙。

齐王回礼之后,高声道:陛下钦使何在?我自然知道齐王为何这样着急见到皇上的钦使,大雍军令,无武职者不得擅入军营,我如今没有武职在身,就是齐王也不便让我进军营的。

随着齐王的高呼,有人高喝道:奉敕令,齐王李显、楚乡侯江哲接旨。

我抬目看去,一个绯衣官员捧了黄绫圣旨从营门策马而出,李显和我连忙下马,香案早已经准备好了,荆迟带着众将簇拥着李显和我跪下听旨。

那名官员高声朗读了一遍圣旨,众将听得明白,却是任命楚乡侯江哲为监军,便宜行事。

泽州大营上下都需受江哲监督。

其实这些日子以来,这些将领心中都隐隐猜到了圣旨上面写得内容,任命监军,也不是什么特别的事情,只不过皇上和齐王之间的关系众人皆知,若是任命了别人,那些将领不免怀疑皇上是不放心齐王,准备对齐王对手了,可是任命江哲做了这个监军,可就不一样了。

军中地位高的将领都知道这个江哲是皇上的心腹军师,对于江哲的事情知道得不少,雍王方面的将领自然知道江哲的厉害,相信若是他做了监军,那么齐王定然无法起异心,而齐王方面的将领却是知道齐王能够戴罪立功镇守泽州,就是这人向皇上留书推荐的,而且这人是齐王亲自请来的,,就是再笨的的人也知道齐王对他的敬重。

所以军中将领虽然互相有隙,可是对这个监军却是都接受了他的存在。

虽然江哲名声颇为响亮,可是这种文弱的书生,却是这些将领不愿亲近接受的一类人,再加上将领对监军身份的人物的忌惮排斥情绪也是难免,这些却是与江哲本人无关了。

圣旨宣过之后,谢过钦使之后,齐王下令升帐,这是军中的大事,一旦传令升帐,逾时不到是要斩首的,不过今次升帐却是比以前更加吓人,大帐之内,虎赍卫和齐王的亲兵两侧站立,虽然前日合力厮杀作战,如今已经不像一开始那样彼此戒备,可是还是存了一较高低的心思,双方都气势汹汹,那些解了兵器进帐议事的将领都觉得背后寒气四射,不由都是心中直打突。

初时的惊讶之后,这些将领也都是从血火中杀出来的猛将,自然也都不忿这些亲卫的气焰,也都露出了杀气,弄得大帐之内气氛紧张,倒像是立刻就要燃烧一般。

李显心中苦笑,看了一眼坐在东侧上首的江哲,心道,我若是强行压制,只怕反而会激化矛盾,你的职责就是调解军中的对立情绪,怎么还是袖手旁观呢,一边想,一边使了几个眼色。

我看在眼里,心中道,若是他们打了起来,岂不是显得我无能么?我仔细看了众将一圈,目光落到荆迟身上,看来还是得拿他开刀才行。

不过这也不是冤屈了他,泽州大营两派对立,他就是雍王一派的首领,倒不是这家伙存心争夺权利,偏巧他就是无遮拦的性子,平日行事不免懈怠礼仪,而且这人心直,对于皇上自然是不敢稍有放肆,对着昔日敌对的齐王却是不免有些大大咧咧,若是别人也就罢了,偏偏他是皇上的心腹将领,在泽州大营内可以说是除了齐王就是他了,他这样无心行事,别人却不免以为是皇上示意他掣肘齐王,所以雍齐两派将领的对立也就显露了出来,偏偏这个荆迟又是个极重情义的人,这样的人都有些护短,若是两派将领闹了起来,这荆迟总是带着亲信袍泽打头阵,结果让齐王越发难作。

若是齐王置之不理,军心不稳无法克敌,若是齐王想要杀一儆百,偏偏这荆迟即是皇上爱将,又是无心之过。

如今我若是不处罚荆迟,就不能镇住雍派将领,这也是我要拿他开刀的理由。

想到这里,我微笑道:元帅,本监军初来乍到,还不清楚军中事务,不知道如今军情如何?李显一愣,心道随云怎么这么积极,前日我跟他说起军情,他还懒得听呢,总是到了大营再说,如今怎么主动问了起来。

他正要搭话,我轻轻给他使了一个眼色,李显立刻住口不言。

阶下众将,能够入得帐来的都不是有勇无谋的匹夫,所以虽然齐王没有答我,可是他们个个也是哑口无言。

只有荆迟,数年不见,早就心痒痒地想跟我问候,可是一直没有机会,如今一见我出言询问,齐王又是默然不语,只道是齐王故意给我难堪,他又是除了齐王之外的第二人,便开口道:禀告先生,末将——他刚要说话,我突然脸一沉,喝问道:荆迟,监军和元帅说话,你为何胡乱插话?荆迟一愣,连忙辩解道:先生,末将无心插话,只是元帅没有回答,末将才多言了?我冷冷道:岂有此理,一军之中,帅位只可一人独据,我和元帅说话,元帅又没有许可你代为回答,你怎敢多言,难怪我听闻你飞扬跋扈,目无尊上,今日一见果然如此,若非你平日无所忌惮,今日怎有胆子抢在元帅前面答话。

荆迟先是有些委屈,可是他早已习惯将我的话翻来覆去的想上几遍,这一想居然冷汗直流,想到数年来自己虽然无意,在军务上和齐王多有纷争,甚至有时迫着齐王改变主意,虽然有时自己说得对了,可是这样子无礼,难怪齐王一派的将领总是和自己为难,荆迟不是笨人,想到昔日离京之时,皇上让自己好好支持齐王,自己却是如此行为,怪不得江先生要出言斥责。

想通了之后,心中委屈全消,反而是心惊胆战,他可是知道江先生手段厉害,心肠钢硬。

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荆迟战战兢兢地道:末将知罪,请先生责罚。

我心道,这荆迟果然是仍然畏惧我昔日的余威,拿他开刀可是选对了人了,目光一扫,只见雍王一派的将领人人面有不安之色,看来这几年都是没有少给齐王添麻烦,而齐王一派的将领却是人人欢欣。

我故意露出冰冷的神色,道:本监军承皇命监督众将,荆迟犯上不敬,有害军心,罪在不赦,呼延寿,你给我将他推下去斩迄报来。

阶下众将立刻哗然,雍派将领看着那面寒似水的监军,心道莫非是监军和齐王合谋要铲除荆迟,可是这监军乃是皇上钦命,总不会偏向齐王吧。

那些齐派将领虽然恼恨荆迟,可是数年并肩作战,却也对他颇为了解,虽有敌意却也不能不承认这人乃是难得的大将,若是杀了也不免觉得惋惜。

这时,呼延寿已经寒着脸带了两个虎赍卫就要将荆迟推下去。

雍派将领虽然心中疑虑,可是看到那些虎赍卫的服饰,都知道这是皇上的禁卫,心道莫非是皇上有心杀了荆迟不成,更是不敢阻拦,有的更是担忧起来,若是荆迟不肯凭白送命,搅闹起来,可就糟了,那样我们也没法子替他求情了。

谁知出乎他们的意料,平日飞扬跳脱的荆迟居然只是苦着脸束手就擒。

若是换了别人,荆迟自然不甘心这样被绑起来,可是当日在寒园我早就磨得他软了,在我面前,荆迟怎也鼓不起勇气反抗,再说我身后站着一个小顺子,荆迟可是深知小顺子的手段的,自然更加不敢反抗,就是冤枉也喊不出口,他可是知道我的本事,当年在寒园他可没有少因为强辩而被我惩戒,所以荆迟心中早就有了成见,若是不含冤,或者还会没事,若是强辩含冤只怕是罪加一等。

想到寒园里面堆着的那些他抄过的书籍,荆迟就不寒而栗。

等到呼延寿将荆迟带了下去,李显心道,怎么人都带下去了莫不是随云真的动了杀机,而不是装个样子而已。

忍不住看了江哲一眼,道:随云,还未开战,就斩杀大将,未免有些可惜,不如饶了他这一次吧?我淡淡道:军中铁律,轻慢主将乃是死罪,若是人人如此,军中岂不失了规矩。

这时,阶下众将一看不好,这个监军是真的铁了心要杀人了,雍派将领连忙纷纷上前恳求,不过这次可都是先给齐王行礼之后再说话了,齐王一个眼色,那些也是心有戚戚焉的齐派将领也是纷纷求情。

我这才脸色温和地道:既然众将都为他求情,我就饶了他这一次,传令下去,将荆迟杖二十,而后若再有怠慢上位者,定斩不赦。

军令传下,又过了片刻,呼延寿等人带了上身精赤,血痕宛然的荆迟前来复命,我这才收起怒容,淡淡道:荆迟,杖罚你也受过了,以后可不许再犯,陛下命你为副,你怎可如此糊涂,扰乱军心,以前的事情到此为止,今后不许再擅自行事,否则就是齐王殿下不管你,我也不会放过你。

荆迟虽然受罚,心中却想,既已受刑,看来先生不会生气了,便欣然答应。

我见他这些神态,知道他虽然听命,但是还没有戒惧之心,灵机一动,便道:荆迟,方才罚你,乃是军法,你好歹从我数年,也算是我的弟子,作为师长,我也要罚你不从上命,这个刑罚你若是不想受,可以断绝师徒恩义,我就不再管你。

荆迟一听连忙道:先生尽管责罚,弟子并无怨言。

他可是颇以身为我的弟子为荣,怎肯破门而出。

再说若是真的断绝师徒恩义,不说如今我的身份,就是别人的耻笑也是受不起的。

我微微一笑,道:你也知道,我门下虽有铁律,可是对你却只有一种惩罚,小顺子,你待会儿到他帐中监督他抄写军规百遍,不许他偷懒,找人代写。

李显忍不住笑道:早就听说随云你最喜欢罚荆将军抄书,如今一看果不其然。

荆迟苦着脸应诺,看看齐王,心道:我可再不敢和他作对,罚我抄写什么兵书军规也就罢了,若是先生恼怒起来,罚我抄写那些四书五经可怎么办呢?接下来,齐王给我引见了军中众将,其中有几人我颇为留意,樊文诚、黄龄,齐王身边亲卫军的统领,夏宁、罗章乃是齐王麾下有名的猛将,这四人都是齐王的亲信,当年太子李安就是拿了兵符也调不动他们。

雍王方面的将领我虽然也认得几个,可是如今长孙冀远在关中,裴云屯兵长江北岸,司马雄更是统领禁军,如今自然都见不到,剩下的这些将领我虽然多半听过,却也很难引起我的注意。

之后齐王下令十日之后全军大比,命众将各自准备,言语中隐隐暗示大比之后就要出兵攻打北汉,众将这几年本就隐忍得难受,听了这个消息自是人人振奋,都想着在大比之中占先,也好出战之时打头阵。

等到众将退下,我本想去自己的营帐休息,却被齐王硬扯到了他的寝帐,既来之则安之,反正我的营帐也得小顺子他们整理好了才能入住,所以我就舒舒服服的倚在齐王那张大床之上,而齐王则是似笑非笑地盯着我,好像等我问他什么。

我却是装聋作哑,好像不知道他在等我问他出兵之事,其实仔细想来,如果不是皇上和齐王都想着出兵平汉,又何必这么紧张两人之间的芥蒂呢,更用不着皇上亲自写信相请,还要派了虎赍来催我前去,齐王也未必就这么急着去请我,否则我就是再休息几年恐怕也不要紧。

过了片刻,李显终于苦笑道:随云,你不要装聋作哑了,还是快点说说你对这次出兵有什么看法吧?我故意惊问道:殿下何出此言,大雍规矩,监军不可过问战事,这些事情殿下自该去问军中大将和幕僚才是。

李显气结,他却是聪明,眼珠一转,道:随云,你可知道镇守边关事关重大,不得圣旨不能回京。

我愣了一下,道:自应如此。

李显露出狐狸一样的笑容道:若是我们和北汉对峙,别说是一年两年,就是三年五年,我也有法子让你不能回京,却不知道到时候慎儿还认得你么?我听了仿若晴天霹雳,心道,糟糕,我怎么忘记了这件事情,若是北汉不能攻克,我就不能回京,想到贞儿、柔蓝和慎儿,心中更是焦虑,想了半天,不由失笑道:殿下可真是随云的克星,当年在南楚的时候,我对殿下可是戒惧得很,殿下的侍卫手一按上刀柄,我便立刻屈服,如今殿下的杀气我却是不怕了,却又被殿下拿家室来威胁,让我做监军,却不知到底是让我压制殿下还是殿下压制我啊?李显苦笑,道:那是你没有准备对付我,否则大概我就是被你卖了还在替你数钱呢。

好了,快些想想,这次皇上的意思就是除掉龙庭飞,只要此人一死,北汉就是迟早覆亡的局面,可是龙庭飞领军作战从无败绩,本王虽然骄傲,也知道没有必胜的把握,若是和他拼兵力,恐怕会损失惨重,到时候大雍元气大伤,又如何对付南楚呢。

我见齐王心诚,暗道,罢了,若是困在这里,也是没有趣味,要想报复齐王还怕找不到机会么,再说,我既然来了军中,若是不理军务,只怕皇上那里也说不过去,还是平了北汉要紧。

我整理了一下思路,道:殿下和龙庭飞比较,谁的军略强些?齐王想了一下道:本王擅长战阵,在战略上似乎不如龙庭飞,而且此人在军事上面的天赋确实出色,本王应该不如他,不过是靠着兵多将广罢了,不过本王倒也自信,这龙庭飞就是本事再强,也不可能让本王一败涂地就是了。

我摇头道:殿下所说只对了一半,龙庭飞军略确实强过殿下,这些年来,他屡次进攻大雍,都是得胜而归,最次也是全身而退,北汉军骁勇善战,龙庭飞麾下颇有几个大将,再加上明时势,知进退,所以大雍屡次败在龙庭飞之手。

可是殿下若是和龙庭飞作战,却也不会弱过他,只是殿下心中只想着铲除龙庭飞,所以才不免被龙庭飞玩弄于股掌之上。

齐王有些迷惑,道:随云你不是也认为北汉有龙庭飞才是我军挫败的主因么?我笑道:正是如此,北汉若没有龙庭飞支撑,早就被大雍所破,可是这并不代表我们对付北汉就是对付龙庭飞啊?齐王想了一想,道:莫非你是想离间龙庭飞和北汉朝廷的关系么,只怕是很难,现在龙庭飞迫得信任,又是准驸马,就是想要离间也没有这么容易。

我摇头道:离间并不容易,现在的北汉主虽然不是什么明君贤主,但是却有一样好处,就是敢放手,敢信人,龙庭飞得侍这样的主君,也是他的福气,这离间一策,用在龙庭飞身上却是无用的。

就是有用,只怕也耗时太多。

齐王道:那么随云你是什么意思呢?我微微一笑,道:龙庭飞用兵虽然千变万化,可是万变不离其宗,他用兵喜欢奇正相辅,常常自率大军,然后遣一军为偏师,或者自领大军攻城破寨,或者令偏师袭我侧翼辎重,我雍军虽众,却往往落得一个被他恃强凌弱的机会。

李显有些尴尬地道:正是如此,他每次用兵或者派遣谭忌飘忽我大军左右,或者让石英千里奔袭,我为了对付龙庭飞总是不敢轻易分兵,就是这样,一有松懈,还往往被龙庭飞所乘,这些年来,北汉屡次进犯,用兵都是千变万化,让我不明白龙庭飞是如何如臂使指地指挥偏师?我轻轻一笑,道:你这是把龙庭飞想得太高了,他就是再有本事,也不能分出分神指挥偏师,殿下不见龙庭飞常用谭忌另领一军,而石英虽然也会独自出击,却往往一击而退,不似谭忌一般飘忽难测,应该说谭忌也是一个将才,只可惜光芒被龙庭飞掩盖罢了。

李显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你说的不错,龙庭飞就是三头六臂,如果没有得力的将领,也不可能履战履胜,这一点竟给我忘记了,只因大雍将领多半都败在龙庭飞手上,所以对他颇为忌惮,却忘了他身边的几个大将的重要性。

我冷冷道:龙庭飞是北汉军的魂魄,他麾下的将领就是他的羽翼手足,既然龙庭飞不可轻攘,那么我们就先断绝他的羽翼,折断他的手足,消磨他的心志,打击他的信心,这样连番打击,龙庭飞是苍鹰,也要陷入罗网,就是猛虎也要虎落平阳,殿下还怕他能够翻出大雍的手心么?齐王只听得一阵心寒,良久才道:我们应该如何进行?我也不回答,站起身来,半晌才道:若是殿下肯依从我的计策,一件件按照计划进行,我可以担保一年之内,龙庭飞授首,北汉称臣,不知殿下可愿遵从?齐王正容道:先生之命,李显无不遵从。

我又道:此事不可外泄,否则若是龙庭飞防备到了我们的手段,又要多费手脚,所以除了我和殿下之外,任何人都不能知道此中真相。

齐王笑道:这是自然,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几事不密则成害。

本王自然知道守密的重要性。

我满意地道:既然如此,我便进行第一步,十日后的大比正是好时机,我要选一个人。

李显目光一闪,没有说话。

十日之后的大比热闹非常,这次齐王下令只比较战阵,各军选出千人来以木制兵器互相交战,这一次的大比的结果倒是令人万分惊讶,因为荆迟杖伤初愈(实际上是我不许他出战,他实际上已是副帅身份,)怎可与众将争锋),故而他的这一军是由参军宣松领军的,宣松虽然通晓军机,可是武艺不高,很少领军上阵,所以人人都道他必败无疑,谁知这宣松居然指挥有方,十几场厮杀,竟然一场未败,就是不能取胜也能得个平手。

这个宣松我也听过他的名字,此人投雍王之后不就,就被派到荆迟军中做参军,后来荆迟常年滞留长安,都是此人领军,想不到竟有如此手段。

我一边惊叹,一边问齐王道:殿下,这样的人才应该让他作将军才是,怎么还让他做参军呢?齐王尴尬地道:军中同僚多年,谁不知道宣松可以领军,可是大雍的规矩,不能上阵杀敌的就不能作将军,宣松虽然通军务,可是他是幕僚出身,又是文人,所以不能让他领军。

我忍不住笑道:当日东晋之所以衰败,是因为轻视武人,用文人统军,以至于外不能御蛮夷,内不能平叛乱,后来局势纷乱,各方将领纷纷割据独立,这都是重文轻武的害处。

如今大雍想必因此定下不许文人领军的律条,只是未免矫枉过正,这样的人才不让他领军,真是暴跈天物,怪不得我见这些年来的战报,荆迟这一军是攻如烈火,守如磐石,我还奇怪呢,荆迟的性子,若是让他进攻,那是无敌的先锋猛将,若是让他防守,只怕是力有不逮,却原来有这么一个枪手。

这样的功绩却让他屈居人下,至今连入帐议事的资格都没有,真是可惜。

齐王听了不觉面红耳赤,其实若是李贽还在领军,只怕早就破格将宣松升为将军了,只是李显虽然不会故意为难李贽的旧部,却也懒得为了提拔偏向李贽的将领而更改旧例。

我装作没有看见,道:不过这倒也好,这次宣松正可以派上用场,这样的大功立下来,殿下也可以名正言顺的保举他提升将军,让他自领一军了。

李显连忙道:就依你,就依你。

我轻笑出声,目光飘向远处,那里荆迟正扯着宣松说些什么,离得太远听不清楚,可见他得意洋洋地拍胸膛的模样着实好笑。

小顺子不知何时回到我身后,传音道:荆将军是跟宣参军说,他和您关系很好,一定有法子可以让宣参军自领一军去做将军。

我不由动容,想不到荆迟竟有这样的胸怀和眼光,倒也让我刮目相看呢。

附录 十七禁律、五十四斩其一:闻鼓不进,闻金不止,旗举不起,旗按不伏,此谓悖军,犯者斩之。

其二:呼名不应,点时不到,违期不至,动改师律,此谓慢军,犯者斩之。

其三:夜传刁斗,怠而不报,更筹违慢,声号不明,此谓懈军,犯者斩之。

其四:多出怨言,怒其主将,不听约束,更教难制,此谓构军,犯者斩之。

其五:扬声笑语,蔑视禁约,驰突军门,此谓轻军,犯者斩之。

其六:所用兵器,弓弩绝弦,箭无羽镞,剑戟不利,旗帜凋弊,此谓欺军,犯者斩之。

其七:谣言诡语,捏造鬼神,假托梦寐,大肆邪说,蛊惑军士,此谓淫军,犯者斩之。

其八:好舌利齿,妄为是非,调拨军士,令其不和,此谓谤军,犯者斩之。

其九:所到之地,凌虐其民,如有逼淫妇女,此谓奸军,犯者斩之。

其十:窃人财物,以为己利,夺人首级,以为己功,此谓盗军,犯者斩之。

其十一:军民聚众议事,私进帐下,探听军机,此谓探军,犯者斩之。

其十二:或闻所谋,及闻号令,漏泄於外,使敌人知之,此谓背军,犯者斩之。

其十三:调用之际,结舌不应,低眉俯首,面有难色,此谓狠军,犯者斩之。

其十四:出越行伍,搀前越后,言语喧哗,不遵禁训,此谓乱军,犯者斩之。

其十五:托伤作病,以避征伐,捏伤假死,因而逃避,此谓诈军,犯者斩之。

其十六:主掌钱粮,给赏之时阿私所亲,使士卒结怨,此谓弊军,犯者斩之。

其十七:观寇不审,探贼不详,到不言到,多则言少,少则言多,此谓误军,犯者斩之。

第四部 烽烟再起 第十八章 苍鹰折翼(上)大雍武威二十七年十月二十七日,刚刚举行过军中大比,泽州大营上下都得到军令,准备出征,就在一切齐备之后,前线传来敌情,在泽州东峪出现了北汉的前锋游骑,李显听了探报皱眉道:随云,怎么龙庭飞会这时候出兵呢,虽然他每年都会出兵攻打泽州,可是基本上不是在春耕时分就是秋收季节,如今新粮已经入仓,他这时来进攻未免有些奇怪?我披着长衣,在灯下看着地图,淡淡道:今年春天,龙庭飞曾经入寇泽州,所以秋天不来也没有什么奇怪,不过此人通晓军略,我们大雍这样大的动作,殿下你亲入东海,哲重入军旅,皇上和殿下又是忙着筹备物资,整顿军马,这种种征兆都说明大雍将有战事。

龙庭飞手下肯定有人时时探听我方军情,如今沁州已经降霜,天气开始转为寒冷,但是距离大雪封道还有一月之期,也算的上是我们进军的一个好时机,龙庭飞定是担心我们进军沁州,劫掠杀戮,然后在降雪之前毁掉他们的存粮,这样接下来的冬天北汉可就难过了。

我们兵强马壮,若是进攻沁州,龙庭飞就是天大本事也不能面面俱到,与其被我们困着攻打,自然不如以攻代守,先下手为强,等到他们退去之后,明年春天之前我们就不能进攻了,再说了,前些日子北汉军伏击我们的事情,就是我们没放在心上,你以为他们会相信我们不记仇么。

李显其实心中也有类似的看法,他看向我道:既然如此,我们就在泽州给他们一个教训好了,以逸待劳也没有什么不好,你觉得我们该如何进行呢?我指向沁水与十里河交界之处的庙坡道:殿下,你觉得这里如何,这可是个瓮中捉鳖的好地方?李显看了一会儿,道:你认为派谁去比较好?我轻轻道:名义上镇守那里的应该是荆迟,可是实际上主持那里的人是谁就要看殿下你的器量心胸了。

李显眼中闪过一丝寒光,道:本王明白你的意思,你放心,这次本王就按照你的计策行事,什么功劳面子,只要最后我军胜了,本王就是天大的功劳,难道还会去和部将争功么?转而又道:不过本王担心他们不会入圈套。

我微微一笑,道:庙坡这里存放着泽州大营的所有粮饷,若是敌军都想不到攻击这里,那么除了和我们硬碰硬,就没有任何胜算,难道同等军力比拼之下,我们又是以防御为主,难道还会落败么,兴兵犯境,若是不能因粮于敌,那么就是打个平手,也是败了,而且还请殿下放心,龙庭飞就是再厉害,也不能轻易赢了这一局。

李显这才放下心来,看着地图道:按照斥候的回报,后日龙庭飞的主力就会到达秦泽,而我们正好在那里迎战。

我点头道:秦泽地势平坦,虽有些荒原丘陵,但是还是很适合两军作战,也难怪这些年来大雍和北汉基本都会选在这里决战。

李显感叹道:是啊,秦泽荒原之上野草繁茂,都是浸透了两国战士鲜血的缘故啊,本王和龙庭飞在秦泽交战至今已有四次,本王都是只能勉强全身而退罢了,我大雍在秦泽埋葬了无数忠勇的将士,这次本王要让龙庭飞受到折翼之痛,希望他够聪明,可别让本王望穿秋水才好。

我胸有成竹地道:这个王爷不用操心,我们留下的线索,足够他们发现庙坡乃是我们存粮之处,而且北汉军将领自负得很,就是发现可能有问题,也会想尽办法来达成任务,可是这次他们却会发现撞上了铁板。

李显微微一笑,没有说话,除非是龙庭飞亲自带兵偷袭,其他的北汉将领还没有被李显放在眼里。

飒飒秋风,荒草离离,毗邻秦泽北面的十里原广袤荒凉,几个身穿暗黄色软甲的大雍斥候伏在丘陵之后盯着远处的天际,丘陵下面,几匹战马在那里悠然的吃着草料。

其中一个斥候有些疲倦地揉了揉因为长期望着远方而觉得酸涩的眼睛,就在这时,他的同伴惊道:敌军来了。

他连忙抬眼望去,只见苍穹尽处,碧蓝的天空背景上,突然浮现出一条深棕色的曲线,不过是呼吸之间,那起伏不定的线条越来越清晰,在黄色的原野上飞速的移动着,又过了片刻,已经可以看清楚那线条是由成千上万北汉铁骑组成的,而在一片深棕色当中,最耀眼的就是位于骑阵中心的一片火红。

而几个斥候也看到了在头上的天空里翱翔着的几头苍鹰,这是北汉军用来探听军情的猛禽。

而这些斥候都十分清楚,大雍和北汉的统帅都有一个共同的爱好,就是让自己的亲卫穿着红色甲胄,不过虽然都是红色,在战场上倒也容易分辨,不说盔甲的样式不同,齐王的亲卫使得都是马槊长矛,而龙庭飞的亲卫却都是硬弓劲弩。

几个斥候知道龙庭飞果然已经亲率大军入侵泽州,自己的行踪恐怕也已经被头上的苍鹰发觉,若是再呆下去只怕是没命回营了。

便悄无声息地上了战马,策马飞奔,回去报告军情去了。

又过了一阵子,北汉军已经到了近前,原本飞奔中势如潮水一般汹涌起伏的散列队形迅速的集中收缩,这一收缩阵线,那狂奔如雷的战阵的气势越来越凌人,带着令人窒息的压力,令人相信若是前方有人挡路,定会给这支铁骑撕个粉碎。

在距离丘陵数里之外,速度开始减慢,然后在那些大雍斥候监视的丘陵下面停了下来。

只有百骑左右的红甲骑士簇拥着一个穿着火红战袍的将领速度不减,直接冲上了丘陵,然后停住战马。

那红袍将领掀起掩盖住面容的面甲,露出一张英俊的绝无瑕疵的面容,深邃得犹如渊海的深碧双目露出湛然的神采,俯视着眼前那渗透了大雍北汉勇士鲜血的原野,那睥睨天下的傲然身姿仿佛山峰一样高大。

他身边的近卫和身后的千万北汉军勇士望着他的背影,眼中都露出甘愿效死的狂热光芒。

这时,有四个近卫排众而出,同时高声发出了节奏轻扬的呼哨,天上盘旋的苍鹰都是一个俯冲,分别落到了四个近卫的左臂上。

而策马而立的龙庭飞似乎没有丝毫留意,只是目光澹澹地看着将要展开血战的沙场。

又过了片刻,整军之后的各军主将都策马上了丘陵,恭恭敬敬的立在龙庭飞马后。

北汉众将几乎都是身材雄壮,英气迫人,但是其中却有一个青袍将领与众不同,他身材瘦削修长,虽然也是身高八尺,却是没有什么凌人的气势。

可是他面上覆着一个相貌狰狞的青铜面具,只露出一双如同冰雪一般冷酷无情的幽深黑眸。

他马上挂着的兵器乃是一柄长戈,通体漆黑如墨,只有开刃处如霜雪一般寒芒四射。

若是一眼望去,只觉得这人似乎落落寡合,和众将都隔着一段距离,除此之外也不觉得有什么异常之处。

可是其他将领望着他的目光却都是有些畏惧退缩,仿佛这人乃是天地间最可怕的存在一般。

龙庭飞没有回头,可是他能够感觉到身后那种诡异的气氛,心中轻叹一声,他不是不知道麾下众将对鬼面将军谭忌的排斥和忌惮,可是谭忌是他不可缺少的臂膀,也就只好委屈众将了。

龙庭飞麾下人才济济,虽然先锋将军苏定峦身死雍都,可是如今魔宗派来的三位弟子鹿伯言、鹿仲天、鹿叔函却几乎都可以和苏定峦比肩,每次出兵,磐石将军段无敌必然在后面严阵以待,稳稳地守住北汉军的退路,飞虎将军石英如同一柄利剑,可以轻而易举地刺透敌人的要害,可是他们却都不如谭忌来得重要。

鬼面将军谭忌,出身本是泽州和沁州交界处的山中猎户,住在深山之中,既不完粮也不纳税,心中也无国家之念,可是十四年前,北汉和大雍对峙之时,大雍的一位将军在领军偷袭敌营的时候,路过了与世无争的谭家寨,为了守秘,那位嗜血的将军下了屠杀令,除了带了所有积攒的毛皮,想到山外给心爱的女子买一支金钗的谭忌之外,全寨二百余人被杀得干干净净。

而心急难耐连夜赶回的谭忌就在雍军大肆屠杀之际返回了山寨,可是无能为力的谭忌只能躲在山梁之后,眼睁睁的看着家园尽毁。

自知无力报仇的谭忌一把大火焚毁了山寨,然后穿越一条只有寨中猎户知道的崎岖山道赶在雍军之前进了沁州。

之后,那位千里偷袭沁州的将军被严阵以待的北汉军围歼,当时还是偏将的龙庭飞麾下多了一个亲兵近卫。

之后谭忌从一个小卒逐步升到了将军,虽有龙庭飞赏识,却也是艰难万分,只因谭忌惨遭巨变之后,性情大改,不喜与人交谈,又以严苛军法带兵,同僚部下都是畏之如虎,就是比他位阶高的也都对他心存忌惮。

北汉军的习俗,喜欢勇猛狂放之士,这样一来不免多些骄兵悍将,可是谭忌麾下却是军律森严,稍有违犯,就是杖责鞭打,若有再犯,就是斩首,初时有人不服,以勇力抗之,可是谭忌虽然外貌文质彬彬,手段却是残狠无比,将那些反抗的军士全部擒拿处死,并加上叛逆犯上的罪名,连家人也受到牵连,这样一来,再没有人敢触犯谭忌。

军规肃然之后,谭忌便用心训练了一支精锐的骑兵,这些骑兵都是远攻近战,马上马下都十分出众的勇士,长戈、马刀、硬弩是他们随身必带的武器。

谭忌又从龙庭飞学习战阵,而且可以说是青出于蓝,沙场之上,可以凭着骑阵击败数倍之敌,或许是因为相貌不够威武,谭忌几乎是终日带着青铜鬼面,所以人称鬼面将军。

后来谭忌又在军中选了一批资质过人的勇士,亲传戈术,以其中最出色的三十六人为亲兵,更让这些人都戴了和自己样式相同的青铜面具,称作鬼骑,这些鬼骑只带长戈,最擅冲刺,每逢战时,就奉了谭忌之命,或攻敌人软肋,或遇强用强,摧敌之锋锐,这三十六鬼骑乃是谭忌用来摧毁敌军战意军心的利器,谭忌又是不断训练候补,如有阵亡立刻补上新人,谭忌的威名倒是大半都是这三十六鬼骑替他睁来得。

不过若是仅仅如此,也不至于人见人畏,这谭忌最令人诟病之处就是嗜杀,虽然战乱纷呈,从军杀敌,没有不杀人如麻的,可是却也有个底线,杀俘不祥,因果报应,也是几乎人人都信的。

征战之初,虽然也有杀戮平民,肆虐妇孺的事情,可是随着天下局势渐渐清晰,若是没有必要,这残杀无辜的事情也是能不做就不做了。

可是谭忌却是分外的冷酷无情,兵锋所知不留俘虏,大军所过之处鸡犬不留。

这样的残狠,就是同僚的北汉将领也是难以忍受的。

幸好还有龙庭飞时时耳提面命,管制拘束,否则这谭忌恐怕就会更加过分。

这样一个精通战阵,所向披靡的将领,又是心如铁石,冷酷无情的人物,怎不令人戒惧呢?龙庭飞心中又是叹了一口气,其实他虽然器重谭忌,可是却不喜欢他。

依着龙庭飞的个性,是不喜欢谭忌这种阴狠残酷的手段的,可是龙庭飞却又知道,除了谭忌之外,麾下众将还难以独当大雍铁骑,而且谭忌的残酷手段,也是北汉军能够在大雍境内肆虐的重要保证。

若非是大雍边民畏谭忌如同鬼魅虎狼,北汉军恐怕会阻力重重,因此虽然谭忌多有不为龙庭飞所喜之处,却是始终得到龙庭飞的重用和信赖。

收起无奈的心思,龙庭飞微笑道:谭将军,你说我们这次应该如何进攻呢?青铜面具之后传来幽冷的声音道:大将军心中自然早有成算,末将无知,却也知道我军不过十万,敌军却有三十万,若不能攻敌之必救,摧敌之肝胆,就是有败无胜,若是将军许可,末将愿领一军,尽毁敌军根基。

龙庭飞满意地道:谭将军说得不错,我军远来,敌军占了地利人和,我们若是不能出奇制胜,就是有败无胜,萧桐,你来告诉大家我们得到的情报。

龙庭飞近卫之中,曾经随着林碧去东海的萧护卫排众而出,朗声道:大将军,诸位将军,属下奉了将令探察敌情,已经得到敌军动向,这次敌军统帅带了十五万主力,明日就会到达秦泽战场,据探马回报,领军的是齐王本人,监军江哲也随军同行,而敌军辎重大营安在庙坡,负责镇守的是敌军副将荆迟,大概有三万人马。

另外泽州境内分散驻守十二万大军也已经开始集结。

萧桐乃是魔宗爱徒,专司负责搜集军情,他手下多有魔宗高手,搜集到的情报自然不会有差,可是众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将军问道:萧护卫,荆迟乃是敌军大将,怎么去守辎重呢,这不是杀鸡用牛刀么?萧桐笑道:将军有所不知,这荆迟虽然是敌军大将,又是雍帝心腹,却是和齐王不睦,如今雍帝正一门心思和齐王修好,这荆迟自然要受点委屈,末将得到情报,监军江哲初入泽州大营,就杖责了荆迟,所以齐王就趁机剥夺了荆迟的职权,将他贬到后方去守辎重。

荆迟原本带着七万大军,也被齐王拆分了,只让荆迟带着三万人去守辎重,另外四万人被齐王留在了中军。

另外一个将军笑道:李显还自称能带兵呢,这样趁机报复,也未免心胸狭窄了一些。

谭忌冷冷道:这也未必是李显心胸狭窄,你们不是也听说过,这两年多来,荆迟也没有少给齐王掣肘,这种良机,李显若不利用,也太可惜了,不过这李显还是手下留情的,若是他存心对付荆迟,就是让他去送死也未必不行。

他这一说话,众将都是默然不语,场中顿时充满了尴尬的气氛,龙庭飞心中一叹,朗声道:荆迟也算是出色的战将,他带着三万人马守护辎重,我们想要一举摧毁敌军要害,也是十分艰难,李显这样做也不算是大材小用,谭忌,你可有信心将荆迟部击败,尽夺敌军粮草辎重。

谭忌冷然道:荆迟虽然是一员猛将,可是性情如烈火,对付这种人,末将自有把握,请大将军放心,末将必定让敌军进退两难。

龙庭飞满意地点点头,道:好,谭忌听令,我给你精兵一万,命你在十日之内,败荆迟,破敌军辎重,之后你可自由行动。

不过一定要在十一月月底之前返回本部,你可有异议?谭忌幽幽道:末将领命。

,那声音带了几分狂热。

北汉众将听了都是心中战栗,若是谭忌自由行动,泽州又该是血流成河了,多年征战,谭忌曾经三次攻破固县,两次血洗河西,甚至曾经深入到端氏镇和嘉丰一带,就连泽州重镇的晋城周边也曾经被谭忌洗劫过。

对于泽州军民来说,谭忌是可以止小儿夜啼的魔鬼。

龙庭飞轻轻一叹,若不是北汉兵微,何必要用此凶人残杀无辜百姓,可是这种事情却总是要有人去做的,除了谭忌,还有谁能去担这个恶名。

纵马下了丘陵,谭忌被亲信的三十六鬼骑簇拥着走进自己的中军,原本谭忌自负戈术高明,并不喜欢这样的保护,可是两年多前,凤仪门的杀手就是趁着鬼骑冲阵之时,化装成亲兵模样,将谭忌刺成重伤,若非谭忌武功高明,再加上亲军舍命保护,只怕谭忌已经命丧战场,从那以后,谭忌就时刻留心自己的安危,三十六鬼骑若不上阵厮杀,就终日和谭忌形影不离,他们都和谭忌穿着相似的衣甲,再加上都是带着同样的青铜面具,除了亲信之外,根本无法迅速有效地分辨他们的身份。

若是鬼骑冲锋之时,谭忌若是没有一马当先领着他们冲锋,就是以鬼骑的候补人选为近卫,其他人根本不能接近谭忌身侧,这样一来,若想刺杀谭忌,没有宗师本领,根本就是难逾登天,非是贪生畏死,在谭忌看来,就是死,也应该有足够的亡魂陪葬。

谭忌其实很明白龙庭飞对自己的观感,对于他这样敏感的人来说,龙庭飞虽然没有明确表示出来,可是那种隐隐的厌恶和排斥,其实谭忌心中了如指掌,可是他从来却不怨恨,是龙庭飞亲自传授兵法给他,也是龙庭飞请名师传授他武功,他也知道龙庭飞其实是看中了他的残狠和冷静,他只是龙庭飞手中的利器,甚至有一天,龙庭飞会在无法忍受他的作为之后将他弃如敝履,可是谭忌却是不能改变自己的做法,他明明知道,只要他肯约束自己的行径,不要超过众人忍耐的限度,就可以得到龙庭飞的真心信赖和众将的接受。

可是对于谭忌来说,他的人生早就在家族尽毁的那一刻就已经死去,当他看着心爱的女子裸身躺在血泊之中,当他看着白发的祖父被生生钉在门板之上,当他看着敬爱的父亲死不瞑目,仍然张手护着年幼的弟妹,当他看着慈爱的母亲咬舌自尽的惨状,谭忌早就没有了任何对人生的眷恋。

可是他心中的怨恨是如此深重,让他即使看着仇敌死在北汉军的马蹄之下也仍然不能消解,所以他选择了从军,将手中的屠刀挥向曾经的乡亲,他恨那屠杀自己族人的大雍军队,恨那些为了保全财产性命全力支持雍军的泽州百姓,只有血火才能让他心中的悲痛暂时消解缓和。

紧握手中的长戈,谭忌眼中闪过冰凉的杀机,就让这长戈沾染更多的鲜血,用来祭奠他父母亲族的亡灵吧。

十月三十日,在急行军之后修整了一夜的雍军从秦泽南面进入了战场,距离今年春季的那一次双方都很克制的交战之后,改变北疆局势的秦泽会战开始了,这一战,十五万雍军和九万北汉军,在方圆百里的秦泽尸堆如山,血流成河。

而在同时,带着万余精兵的鬼面将军谭忌,顺沁水而下,直奔庙坡,所过之处,因为雍军依然坚壁清野,并无人迹,可是谭忌仍然下令哨探齐出,若遇生人,尽皆斩之,就在十一月二日,谭忌已经遥遥望着庙坡辎重大营,开始筹划如何歼敌取胜了。

而这时,秦泽之上,两军经过初期的试探布阵之后,战局开始展开。

策马站在高坡之上,齐王李显的王旗和帅旗在寒风中狂舞,火红色的铁骑将中军护得水泄不通,在帅旗之下,一个穿着金甲,骑着火红色的战马的大将左侧,我仍是披着那件特制的青色大氅,俯视着千军万马,在我身后,小顺子白马银枪,目光冷淡如冰,而在我身侧,一个身穿轻甲,外罩青色战袍的中年人手提马鞭,若有所思的望着下面的战局,他相貌儒雅斯文,细眉长目,文质彬彬,虽然穿着甲胄,可是除了腰间悬着佩剑之外,却是没有任何其他兵器。

他不时传下各种谕令,由他身后那些赤色甲胄的齐王亲兵飞快的传下军令,指挥着前面的战事。

而我的目光却是透过重重阻碍,落到远处敌军中那一片火红当中,在那迎风飘扬的赤龙旗下,有一个纵在千军万马当中也是佼然不群的峻拔身影。

这时,龙庭飞在指挥作战的同时,也在留心着敌军的中军大营,那大雍皇室的旗帜下面,那和自己敌对了数年,越战越是顽强的敌人,齐王李显,以及他身边那总在沙场之上,也是意态悠闲的青衣书生。

这就是自己面前的敌人么,龙庭飞心中涌起强烈的斗志,可是转瞬他又冷静下来,他的目标不是尽歼敌军,而是尽量的消耗敌军的军力,在谭忌的配合下蚕食鲸吞雍军的实力,只有这样,他才能让北汉军越战越强,甚至可能让雍军再无力进攻本国。

可惜啊,龙庭飞心中涌起一丝无奈,按照他的计划,本已经在大雍朝野挑起了针对齐王的狂潮,可是这些在江哲出任监军之后就遭受了巨大的挫折。

在中书令郑瑕、尚书右仆射石彧的主持下,联手压制了朝中对齐王的弹劾和攻击。

这个江哲江随云,不过是小小的举动,就让自己一番苦心付诸东流,也难怪公主要想尽办法伏杀此人,可惜石英功败垂成,龙庭飞眼中闪过一丝沮丧之后,继而又鼓起信心,心道,这人就是智谋再高,只要我用兵没有差错,还怕他掀起什么风浪么?想到这里,龙庭飞微微一笑,道:三位鹿将军,你们领本部下去冲杀一阵子,我见敌军右翼有些动作迟缓,良机不可错过。

第四部 烽烟再起 第十九章 苍鹰折翼(中)鹿伯言、鹿仲天、鹿叔函本是一胞所生,一般相貌,一样勇猛,又是心有灵犀,被魔宗收为弟子,传授武艺,三人联手攻击之时,当真是所向披靡,是苏定峦之后北汉军最出名的先锋,他们观战多时,早已经心痒难耐,见龙庭飞下令,都是轰然应诺,各自策马飞奔到本部中军,准备厮杀。

雍军出动了五万步兵,弓箭手,长矛手,藤牌手参差错落,层层叠叠,摆了一个固如金汤的大阵,而七万骑兵隐在步兵阵后,钢浇铁铸的精锐骑兵纹丝不动地等待着中军的号令,除了偶尔有骑兵轻轻安抚一下被战场上面的惨烈气氛吸引得跃跃欲试的战马之外,几乎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还有三万步兵按照中军的指挥随时准备替换疲乏的同袍,步军大阵之中杀气隐隐。

而北汉军都是骑兵,三万骑兵游弋在雍军阵外,强弓硬弩寻找着雍军的软肋,一层层的削弱着敌军的防守。

这是一场拼实力的大战,没有丝毫取巧的余地。

鲜血飞溅,染红了原野,满天飞舞的弓箭不时地带起血雨。

经过了半天的苦战,北汉军面对坚韧的敌军始终不能取得满意的战绩,龙庭飞也是将北汉军轮换上阵,双方几乎是在进行着消耗战。

而到了午后,雍军的右翼因为被连续的猛烈攻击,终于有些支撑不住,北汉军的攻击过于频繁,让这一面再也无法换上生力军。

就在这时,龙庭飞出动了鹿氏兄弟。

鹿伯言手持马槊,他身后的骑兵都是使用马槊长矛,这只骑兵主要就是担任攻坚的任务的,不过他们身上仍然带着小巧的复合弓,需要的时候也可以担任游猎的角色。

鹿伯言手持马槊,高声道:随我来。

说罢一马当先冲进了雍军的右翼,两军撞击在一起,将雍军的防线再次削弱,这时,鹿仲天和鹿书函也带着自己所部随后冲进了雍军右翼,他们三人配合十分默契,进攻的势头减弱之后便飘然远去,由另一人接替攻击,他们之间的交替攻击几乎是毫无缝隙,连续的猛烈强攻终于撕裂了雍军的防线。

如同潮水一般涌入雍军阵内的北汉军开始了肆意残杀,血肉横飞。

这时雍军中军传来了号角长鸣的声音,雍军右翼如闻纶音,拼命抵挡北汉军的步兵向两侧分散。

在他们身后露出了青色衣甲的大雍铁骑,马蹄如雷,他们硬生生地迎上了北汉军攻击最猛烈的骑兵。

两军绞杀在一起,这一刻战场的重心就在这里。

鹿伯言已经和两位弟弟汇合在一起,三人同声高声嘶喊,他们都是越强愈强的勇将,一时之间竟然和大雍重骑斗了一个旗鼓相当。

这时北汉中军传来高亢的号角指挥声,鹿伯言脑中一清,知道自己不该和重骑兵硬碰。

他手一挥,高声呼道:冲他们的中军。

说罢带着部下转向大雍中军的步兵,而他的两位弟弟也娴熟的接替他留下的空缺,骑阵变换自然流畅,北汉骁骑如同利刃一般切入了大雍的中军。

我在大雍中军帅旗之下将敌军的变阵看的清清楚楚,不由动容道:好一支骑兵,江某早就听闻北汉骑兵骑战天下无双,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那穿着金黄甲胄,面具放下的的骑士闷声闷气地道:北汉先锋骑兵确实精锐,这还是换了统领之后的表现呢,虽然战术更加精良,可是比起从前先锋将军苏定峦带领这支骑兵的时候,气势已经弱了很多。

不过我们大雍的铁骑也不比他们差,只是可惜他们都是轻骑,往来自若,我们的骑兵速度不如他们,泽州一地又是一马平川,最适合他们纵横,若是两军直接交锋,他们的轻骑还是不如我们的铁甲骑兵的威力大。

大人你看,现在北汉骑兵不是已经避开了我军重骑的锋芒了么?我看得也是连连点头,道:你说的不错,不过别忘了你现在是扮着殿下,可别乱说乱动。

那个骑士嘟囔了一句什么,没有继续说话。

这时,宣松已经传下军令,大雍的中军彷佛化成了海洋,将那支北汉骑兵的洪流汇入其中。

随着大雍连续投入兵力,我可以清晰的看到在他的指挥下,那支北汉骑兵越来越艰难的移动着,这时,北汉军也再次出动了两万骑兵,意图从外围击穿大雍的军阵,可是这军阵却是非常坚韧,抵挡着内外的夹攻,而大雍的重骑兵也再次发威。

一次次的撞击着北汉军的软肋。

接下来的作战简直是令我眼花缭乱,双方的用兵方式都是精准而无情的,不过我还是能够看出来,北汉军的进攻犀利而变化多端,宣松的用兵却是坚韧而平稳,双方几乎是有序而冷酷地消磨着生命和时间。

直到夕阳西下,北汉军终于突破了大雍的军阵,在龙庭飞亲自断后下缓缓退去。

宣松也趁势收兵,其实若是认真说起来,龙庭飞不是不可以早些让骑兵成功突围,只是那样一来未免损失惨重,也不会有现在的战果,而最后宣松也不是不可以强行阻止北汉军一段时间,只是这对于今日的胜负结果并没有什么帮助,只是会增多无依的损伤,所以最后双方可以说是颇有默契地各自退兵了。

这一日,北汉军留下了将近六千具尸体,而大雍军则是伤亡两万五千多人。

并非是龙庭飞的指挥强过宣松太多,而是大雍军今日乃是以步兵为主力,而北汉军却是来去如风的轻骑。

这样的伤亡比例已经是不错的结果了。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双方的主将都没有犯什么过分的错误,就只能这样消耗生命和战力了,大雍铁骑虽然杀伤力更强,可是若是重骑轻易出动,不是被龙庭飞找到空隙,令我军损失惨重,就是龙庭飞不愿和我们硬拼,转而和我们游斗,这样一来,就失去了缠住北汉军的可能。

北汉军大都是轻骑,又是人带两马或者三马,行军速度比我们快得多了,我估计龙庭飞若不是想缠住我军主力,恐怕未必会和我们正面作战呢?而对于我军来说,若是不经过这样一场血战,就不能让北汉军相信我军的主力全部在此地。

从前北汉军入寇,常常是四散侵扰,可是自从数年前齐王重镇边关,就建立了坚壁清野的防御体系,所以北汉军若是想要攻城拔寨,必然是艰难万分,而且还很容易被齐王大军断了归途,所以北汉军也就改了作战方式,龙庭飞常带大军和齐王盘旋,而另遣偏师入侵泽州内部,若是齐王想要严守不出,那么北汉军就可以从容地攻破外围的城寨,若是齐王前来和北汉军主力作战,那么偏师就可以自由来去,若是齐王想要先去堵截偏师,那么龙庭飞就可以率北汉军主力从后追袭,而且谭忌最善偷袭遁逃,石英又是行军迅速,虽然大雍军队强过北汉,却是被北汉军迫得应接不暇。

所以这几年来,齐王多半都是带兵和北汉军主力大战一番,而那支偏师就只能依靠各地的防守力量,为此不断地收缩防线,泽州一带几乎是人烟散尽,都是这几年征战连绵的结果。

这次,齐王采纳了我的建议,以宣松为主将迎战龙庭飞,亲自带兵去迎战或者说是诱歼谭忌,这绝对是出乎意料的决定,大雍众将本来没有可以敌对龙庭飞的,谁会想到如今越来越有把握逼退龙庭飞的齐王会不亲自领兵呢。

不过这也是幸亏还有宣松的存在。

我本来是想实在不行,我就亲自领兵,加上众将的协助,至少可以勉强打个平手吧,如今有了宣松,我就可以放心了,毕竟我没有真的指挥过作战。

我佩服地看看宣松,称赞道:宣参军果然是用兵老练,龙庭飞之意也不是在于决战,依我看明日他就不会这样猛攻了,对于麾下兵马的爱惜,他只有在我们之上。

想要让龙庭飞没有多余的精力怀疑殿下不在军中,就要看宣参军的本事了。

宣松望着江哲那张平静的笑脸,心中不由生出无限的感激,他本是文人,可是从军之后,他却越来越发觉自己更适合指挥作战,可惜大雍约定俗成的规矩,想要独自领军,必须能够上阵杀敌,若是武艺不精,就断然没有作将军的机会。

这些年来,虽然宣松可以说实际上领着一军,可是却始终不能正位。

初时,是因为荆迟不在军中,所以宣松代为主掌军务,后来荆迟重新领军上阵,麾下却是领了两军,这本是李贽为了加强荆迟的实力,而荆迟见自己颇有带兵的本事,索性便让自己自领一军,可是名义上他仍然只是一个参军罢了。

直到日前大比,自己大胜众军,荆迟笑嘻嘻地说要替自己说项。

当时宣松心中虽然欢喜期待,却也是惴惴不安,他自然知道江哲此人,虽然入雍王幕中比自己要晚,可是这人的身份可是不同寻常,乃是雍王最亲信的心腹,若是他能够替自己说一句话,那么自己多年来的期待就可以梦想成真。

可是宣松也听荆迟说过,这位江大人似乎生性有些疏懒,无关之事从不插手,所以也不敢抱了太大期望。

谁知当夜自己便被召入齐王大帐,并被授予临时指挥大军的重任,只要这次自己能够成功的阻挡龙庭飞的步伐,那么战后必然可以得到擢升,想要独自领军再非梦想,这一战关系重大,所以宣松始终战战兢兢。

如今好不容易撑过了一天,宣松不由松了口气,擦了擦额上的汗水,在马上行礼道:还要多谢监军大人,若非大人推荐,宣某焉有指挥全军的机会。

我笑道:这也是宣参军多年来厚积薄发,才有今日的成就,在下不过是多说了几句好话罢了。

这时那身穿金色盔甲的齐王在马上伸了一个懒腰,苦恼地道:大人,不若明日让乔祖做替身吧?不能上阵杀敌,还得披着这一身重铠,真是万分痛苦。

这时他身后担任侍卫的乔祖不由求饶道:大人,我哪里有殿下的风范,还是让马肃来扮殿下吧。

我不由笑出声,道:放心,你们一个都逃不了,这几日都要轮流做殿下的替身。

马肃和乔祖不由同时痛苦的呻吟了一声。

我心中暗笑,心道,当日在猎宫你们四人奉了齐王之命将我从含香苑掳到齐王居处,虽然是救了我的性命,可是却也没有安着好心,后来还几次劝齐王杀我,免得留下祸根,虽然说最后齐王没有采纳你们的建议,可是此仇不能不报,陶林和庄峻在齐王身边,今次无法报复,你们落到我手上,哪有不报复的道理。

今日我不过是让你们扮扮齐王殿下,虽然是得一天端着架子不能乱动,可也不算是太难熬,而且从今之后恩怨两清,你们还是占了大大的便宜,那两人说不定没有你们运气好呢。

心中这样想着,嘴角不由露出得意的笑容。

乔、马两人只觉得一阵心寒,心道难怪他指名让我们两个留下的时候,殿下那种笑容呢,又是吞吞吐吐的说什么江大人喜欢记仇,却原来这位江大人的性子是这般睚眦必报。

想到这里,两人心中不知是喜还是忧,若是这样了结了过去的过节,倒也不错,就是不知道这十几日到底会给他怎样戏弄,想到这里,也不知道对两位随侍齐王的同伴是羡慕还是同情,毕竟他们迟早也会落到这位监军的手上。

这时,小顺子上前道:公子,明日你还要在战场上待上一天么,我见你气色不是很好。

我抱怨道:这里风沙又大,坐在马上一天,累也累死了,若不是我得在这里替齐王殿下掩饰,早就让你驾了马车来了。

这时,已经安排好退兵事宜的宣松走过来,关切地道:大人明日不妨带了营帐来,可以在里面休息片刻,只要不时露个面,应该不会引起对方的怀疑的。

我笑道:不用多虑了,明日应该龙庭飞不会再这样拼命了,他这点家底若是拼光了,也不用我们忧心如何进攻北汉了,宣参军还是想想怎样和他周旋吧,只要撑过十日,齐王殿下那边应该就可以传来捷报了。

当夜,我们在秦泽南面三十里之处扎营,到了晚上,我正睡得朦朦胧胧,只听见帐外突然传来喊杀声,我连忙起身,披上大氅,小顺子就睡在外帐,他见我从内帐出来,低声道:是敌军偷营,公子不用担心。

我有些紧张,虽然宣参军说过敌军可能会偷营,事先做了准备,可是我还是很担心被敌人得手。

不顾小顺子的拦阻,我走到帐门外看去,只见黑夜之中,火光四起,无数阴暗的影子在营外旷野中中穿梭而过,夜色昏暗,过了片刻,北汉军大概是见我军营盘守得严密,便如潮水一般退去。

而就在北汉军刚刚撤退的时候,从另一处营门暗暗掩出的雍军一部齐声呼喝,弩箭齐飞,不过北汉军也是早有防范,悄然隐入了黑暗之中,双方都没有过多的损失。

我心中刚刚舒了一口气,突然后营火起,却是北汉军二次来袭,这一次他们也没有入营,只是点了火箭射入营盘,宣松连忙下令救火,等到反击的人马出寨,北汉军已经退去了。

一夜之间,北汉军数次前来侵扰,北汉军飘忽不定,我军可没有法子在夜里和他们缠斗,虽然没有损失多少,可是却是一夜无眠。

到了第二天,日上三竿的时候我还是有些呵欠连天,倒是那些将军军士却是轮流休息,虽然精神也不好,却不像我这般萎靡。

看来他们早就有这样的准备了,问过宣松等人才知道,北汉军最喜欢偷营,大雍军也曾想回敬过去,可是每次想要偷营,不是给人伏击,就是陷入重围,所以索性只是守稳了营盘,将靠近外侧的位置布置上重重岗哨罢了。

我心中不快,心道,都是偷营,怎么他们就这么容易得逞,我们却是损兵折将,问过众将,才知道北汉军最善长使用鹰隼和獒犬,鹰隼可以在白日行军的时候查看敌情,獒犬却可以在晚上守夜,据说我军若是接近敌营十里之内,就难以避过獒犬的鼻子。

我越想越是气恼,索性下令今日不要出战,命令将营盘外面三百步之内全挖成深达丈余的纵横交错的壕沟,让北汉军根本就无法接近营寨,然后在每处营门的位置都留下了一条完好的出路,这样一来,我军就可以出入自如,而敌军可别想随便过来偷袭。

宣松站在我身后,看着热火朝天的工地,犹豫地问道:若是北汉军将出路封住,我们又该如何是好?我笑道:这有什么关系,第一,我军有重骑,若是北汉军愿意用轻骑和我们硬碰,我可是求之不得,第二,我令众军挖壕沟的时候准备了许多木板,万一路途堵死了,只要将木板铺成一条通道即可,而且,我军还有一半步兵,对他们来说,这样的地形可是更加有利。

宣松这才点头称是,其实这样的法子也不稀奇,只是偏偏大雍和北汉都是以骑兵为主力,又都是求胜心切,喜欢凭勇力取胜,以攻代守,在防守上未免有些懈怠,而且北汉军飘忽不定,连带的大雍军也不能固守一地,而且限制了敌方的骑兵,也不免限制了自己的出击路线,也就想不到这样费心费力地挖掘壕沟。

不过对于我这个一心想要防守的人来说,这样子却可以确保安全,再说这次我也不信龙庭飞敢撇下我们去攻打别的地方,这几年齐王精心搭建的防御体系可没有那么多破绽可以利用。

而且这样一来,至少不会再有人惊扰我的清梦了,就是真需要拔营,也没有什么要紧,这么多军士,让他们动动筋骨也是好的。

我们这里忙着,小顺子突然走到我身边,低声道:公子,远处有人窥营,是一个高手。

我听了之后,一边转身和宣松等人说笑,一边打了一个手势,传下令去,过不了多时,穿着齐王金甲的乔祖从大帐中走了出来,一边走一边似乎很满意的点头,走到我身边之后,故意和我闲聊了两句,然后我们两人一起回转大帐。

进帐之后,我连忙问小顺子道:是什么人窥营,你可看清楚了么?小顺子道:离得很远,属下没有看清楚,不过来人武功很高,看来是北汉军谍探中的好手。

我也不为意,几个谍探而已,不过是看看今天我们怎么没有出战罢了,让他们回去却是更好的选择。

不过我转念一想,有一个计划却是现在用最合适,不会引起北汉的疑心,便说道:乔祖,齐王殿下曾许我使用死士营,你去找一个合适的人,武功要高强一些,我要用他做事。

乔祖早就得到了齐王的指令,自然不会多问,吩咐了几个近卫,不多时,几个近卫带了一个军士进来,我仔细看去,这人也是形貌彪悍,气度沉稳,只可惜却是死士身份。

齐王军中的死士营都是犯罪的军士组成,也有一部分本就是充军的囚犯,齐王将他们编入死士营,让他们执行一些九死一生的任务,凡是有立下大功的,就可以免去死罪,甚至可以恢复军职。

这些人大多凶狠成性,武功高强,又都是犯了死罪,为了求生,执行起任务来都是十分用心,也只有这样的人才合我用。

我将这个军士打量了半天,才道:本监军有件事情要你去做,这件事情十分危险,你若是能够成功回来,我就禀明殿下,免去你的死罪,恢复你的军职,你若是身死,也可列入阵亡名册,家人也可得到抚恤。

不知道你可有胆量去做么?那个军士下拜道:小人自知身犯死罪,蒙殿下恩典,许以戴罪立功,不敢推搪,但有任务,请大人吩咐。

我将方才匆匆写好的一封书信递给他,道:你将这封书信送到庙坡大营荆迟将军手里,他看了信就明白了,记着,信在人在,信亡人亡,听说你曾是江湖人身份,武功在一流之上,可要好好用心办事才是,若是丢了书信,会有什么后果本监军也不必多说。

那名军士接过书信,他不是蠢人,知道这件事情若是容易,也不会特意从死士营选出自己来,他在营中武功已经可以说是数一数二的了,既然特意选了他,定是九死一生的重要任务。

又磕了一个头道:小人家中只有母亲和幼弟在,还求大人多多照应。

这却是军中传统,若是去执行几乎是必死的任务,都会在行前交待遗言。

我有些不忍地看了他一眼,道:你放心吧,你的母亲兄弟,自有朝廷赡养。

见这个军士就要退出帐去,我心中一叹,几乎是用耳语的声音道:你只要让那封书信落到北汉谍探手中就行了。

我说的声音很低,那个军士已经去远,应该是听不见的,可是我见他身躯顿了一顿,似乎听见了我的说话,却没有回头,反而加快了步伐。

望着他的背影,我对小顺子淡淡道:这人心性刚强,又是颇为聪明,我这样一说,他定然明白这一去需要牺牲性命才能更好的完成任务,毕竟他若逃生,那封书信的可信度不免差了一些。

我这样一说,他定会心中感激,就是本可以逃生,恐怕也会甘心送了性命,我是否心肠太狠,定要迫他去送死呢。

小顺子微微一笑道:这不就是死士营存在的意义么,他若是立下大功,公子可以禀明殿下,对他的家人多加抚恤,想必这总比他身负死罪,屈辱而生好得多吧。

我冷冷一笑,道:心狠也得继续狠下去了,这人虽然是条汉子,但是我还是担心他会事到临头,贪生怕死,你跟着去看一看,若是他想要偷生,你就送他一程。

不过可别露了形迹,凭你的武功,除非是魔宗亲临,想来不会有问题?小顺子轻轻点头,道:公子安危需得当心。

我失笑道:这千军万马若是还保不住我的性命,就是你在也没有用了。

小顺子莞尔一笑道:那可说不好,若是我做刺客,就是千军万马,也可取得公子的项上人头。

我不由摸摸脖颈,觉得好像有一股凉气从那里掠过。

心知这小子是不忿我说他无用,故意来吓唬我的。

这时,数里之外,鹰目炯炯地望着大雍军营的萧桐心中千回百转,今日探营,他特意亲来,就是因为昨日一战令北汉军众将心中起了疑虑,虽然大雍军仍然是十分坚韧善战,可是怎么却是仿佛变了一个人指挥一样,齐王李显上阵作战的时候往往身先士卒,而且战风彪悍,这次用兵却是颇得稳字真谛。

心中既有疑问,便要仔细查探,所以萧桐亲任斥候。

不过见了大雍军在营寨外挖壕沟的举动,萧桐心中也相信了昨日众人商量过后的猜想,必定是江哲替李显出谋划策,若是李显,绝对不会想出这样的惫赖法子的。

而且萧桐打从心里不相信齐王李显敢于放着龙庭飞不管,不在中军指挥。

不过从昨日的用兵上看,那江哲虽然不错,但也算不上什么出类拔萃的奇才,行军作战虽然极有条理,但是却丝毫看不出什么奇特之处。

这也难怪,那江哲虽然名冬天下,却不过是个谋士,这领军作战未必是他的长处。

这样一来,萧桐更是不会相信齐王敢离开军营了。

又看了片刻,萧桐正准备撤走。

这时,萧桐突然看到从雍军大营的营门出来了单人独骑,向南面急驰而去,萧桐心中一动,这个时候,这个方向,定是齐王传令给后面的辎重大营,谭忌可正对庙坡虎视眈眈,若是得到什么情报,定会有些帮助,就是没有什么帮助,破坏敌人和后方的联络也是一件好事,虽然现在还不便使用大批侦骑,可是魔宗弟子最善江湖搏杀,对付一个信使自然不需费什么心思。

想到这里,萧桐放飞了身边的一支黑鹰,那黑鹰一个盘旋,也向南面飞去,带去了截杀的指令。

第四部 烽烟再起 第二十章 苍鹰折翼(下)谭忌者,为大将军龙庭飞所重,拔于草莽,亲传兵法战策,由庶民而致将军,殊非易也。

其为人,落落寡欢,不与同僚相近,大将军每燕饮众将,以励士气,忌虽勉强从之,然滴酒不沾,一人向隅,而满座不欢,数次后,大将军亦患之,不得已遣之。

忌御下甚严,有犯军法者,虽勇士必斩之,故所部精练严整,每战必定不畏牺牲,军威之盛,天下罕见。

忌虽位高,然不改旧日简素,不喜馈遗,每有赏赐,皆分赠部下,故虽严刚可畏,部下皆愿效死耳。

忌父母族人皆死于战乱,忌深恨焉,每出战,杀戮必重,屡有杀俘扰民之事,大将军劝止不听,然其用兵颇有法度,雍人畏惧,故大将军亦不能约束之。

忌貌文秀,又兼身世凄苦,常有惭意,乃覆以青铜鬼面,终日不解,人皆以鬼面将军呼之,随身护卫皆效之,敌我上下,皆畏之。

——《北汉史·谭忌传》天边苍鹰飞过,旷野青天,荒草漫漫,沁水呜咽,凄凉的鹰唳令人心中顿生人生寂寥之感。

谭忌策马站在沁河岸边,目光中满是冷淡冰霜。

几个斥候飞马赶来,拜倒在地,其中一人高声道:启禀将军,敌军辎重大营建在庙坡,粮草堆积如山,辎重大营的东营跨沁水,西营跨十里河,后营距两河交汇的秋风渡只有三里路,沁水上有四道浮桥,十里河上有三道浮桥,秋风渡共有水军船只千余艘,每次可以运送数日粮草辎重。

辎重大营中军打得是荆迟的旗号,共有一万骑兵,两万步兵。

谭忌没有作声,只是做了一个手势,侍立在他身侧的一个同样戴着青铜面具的侍卫,三十六骑之一,朗声道:将军命你退下。

几个斥候同时松了一口气,恭恭敬敬的退了下去。

对着谭忌,是很少有人能够坦然自若的。

待他退下之后,谭忌寒声道:罗蒙,你说,为什么堂堂一个大将,会被放到辎重营里,荆迟在大雍已经算是数一数二的骑兵将领,却被置闲在辎重营,从前齐王掌管军权的时候都没有这样做,换了雍帝的心腹来监军,怎就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那个侍卫犹豫了一下道:将军,哪里没有权力纷争,齐王虽然权高,可是这荆迟明显是雍帝派来的钉子,齐王若是将他置闲,岂不是明目张胆和他的皇兄作对,如今既然换了人制约齐王,那么荆迟就不重要了,自然要趁着这个时候对他下手。

这世道,有几人会顾念下属是忠是奸,还不是用的时候甘词厚币,不用的时候弃如破履。

当年将军遇刺重伤,不就是有人趁机为难将军么?可没见大将军替您出头。

这侍卫乃是三十六骑中跟随谭忌最久的,自然是心腹之人,所以才敢放肆直言。

谭忌听了既不恼怒,也不惊讶,淡淡道:人情如此,也无话可说,不过大将军待我恩重如山,不许你菲薄。

石将军不过是心直口快,看不惯我的手段罢了,却不是存心和我作对,这种话以后不许再说。

那侍卫连忙应诺,却又问道:不知将军准备如何攻击敌军大营,荆迟也是我等劲敌,若是稍有不慎,只怕是有败无胜。

谭忌冷冷一笑,道:一个鲁莽之人,又是必然心存不满,有何惧哉,我已经有了计策,敌军依靠水运运送辎重,这本是好事,可惜却也给了我可乘之机。

且看我手段,让敌军辎重粮草,尽化飞灰,我倒要看看,他们有什么法子继续作战。

这也是他们想要大战,否则怎会将辎重大营设在庙坡,这里虽然方便运送,但是防备上却是不如高沟深垒的城池远甚。

罗蒙,传我令谕,召集军中校尉,准备作战。

罗蒙心中一喜,他可是知道将军神机妙算,鲜有落空的时候,这次立下大功,而石英上次却是损兵折将,自己等人就可以洗雪数年来常被石英等人压制的屈辱,虽然将军并不在意,可是那些人的排斥冷淡可都是他看在眼里的,因此罗蒙连忙下去传令,准备随着主将再一次破敌立功。

夜色深沉,雍军辎重大营内灯火通明,中军帐内,坐在主将位置上的却不是荆迟,而是换了普通青甲的齐王,这一次为了避过北汉秘谍的耳目,齐王和他的亲卫军都换了普通士兵的甲胄,更在辎重大营里面藏了两万骑兵,表面上看这里只有两万步兵,一万骑兵,实际上却是两万步兵,三万骑兵。

营盘中搭建了帐篷,这些重骑兵藏在帐篷里面,轮流出去露面,因此瞒过了北汉军的眼睛。

坐在下首的荆迟振奋地道:殿下,我们派出去的斥候都没有即时回来,看来谭忌果然已经来了,先生神机妙算,这次能够生擒谭忌的话,不仅龙庭飞失去左膀右臂,还可以振奋军心,那谭忌肆虐泽州多年,若是将他千刀万剐,也可消解民怨沸腾。

李显笑道:还不知道能不能生擒活捉呢,听说此人生性严厉刚强,领军作战狡诈如狐,很多冷酷无情的人偏偏自己却是怕死得很,希望这谭忌不要让我失望。

两人正在闲谈,这时,突然营外士兵哗然,不过片刻,有人入帐禀报道:启禀殿下、荆将军,有人从沁水上游放下火船,将沁水浮桥和两岸的辎重都点燃了。

营前有千余北汉军正在攘战。

李显精神一震,道:果然来了,荆迟,你依计行事去吧。

荆迟起身一礼,大踏步走出帐去,大声道:快拿我的兵器来,我倒要看看什么人敢和老子作对。

李显微微一笑,对身边的近卫庄峻道:准备好,我们等到荆将军引走敌军之后再出营。

庄峻面上露出喜色,道:殿下放心,我们早就准备好了,只等着上阵杀敌,这些日子可是憋闷坏了。

说着转身出帐传令去了。

谭忌远远的看见大雍重骑出了大营,万马奔腾,气势磅礴,不由叹息道:这样的大将军马,却让他们守辎重,也真是可惜。

复又冷笑道:我倒要看看平日冲锋陷阵的大将有没有法子固守营寨。

说罢,他一挥手,带着身边近卫向大雍军当头迎去。

就在两军距离不到百步的时候,北汉军突然折转方向,避过雍军锋芒,从侧翼逼去,谭忌带着三十六骑冲入了大雍军阵。

他手下这支骑兵乃是北汉军中最擅冲刺的劲旅,长戈挥动之中,血肉横飞,而跟在他们身后的骑兵却使用劲弩四面射去,大雍军阵为之动摇。

荆迟带了七千铁骑出来,谭忌带了亲军冲杀了一阵,撕破重骑防线,耀武扬威地向远处遁去。

荆迟又羞又恼,带着军士抢救辎重,虽然只是波及了岸边的一些营帐,可是也是损失不小。

整顿到午后,却是从十里河上漂下火船来,这次雍军早有防备,可是却仍然弄得灰头土脸。

荆迟策马站在营门,指天划日,将谭忌骂得体无全肤。

这时,谭忌却又带着千余军士前来攘战。

荆迟大怒,带着铁骑就要出营,这时有参军装束的文官前来阻拦,进谏道:将军,敌军只以一部挑战,分明是诱敌,还请将军谨慎。

荆迟却是大骂道:敌军有后援又如何,我们三万人被这几千人戏弄,传了出去,岂不是让人说我们大雍无人,再说我只带骑兵出营追杀,难道两万步兵还守不住大营么?说罢带着骑兵出营而去。

这次两军初接,大雍军就发挥出了强大的战力,一时之间北汉军损失惨重,谭忌见强弱悬殊,带着亲兵退去,这次荆迟可是不依不饶,在后面舍命急追。

谭忌带着亲卫亲自断后,就这样追追逃逃跑出了几十里路。

谭忌虽然人少,却是精锐中的精锐,北汉军又是轻骑,稳稳的将荆迟军保持着一箭之地,若是荆迟军追得近了,就用弓弩逼退。

荆迟也是精通骑战,索性不缓不急地跟在后面,只要前方北汉军稍有松懈,就要一举破袭敌军。

双方这样一追一逃却是僵持住了。

追击了小半个时辰,谭忌已经到了沁水上游岸边,这里北汉军已经架起了数座浮桥,谭忌一声令下,带着众军向沁水西岸撤去。

荆迟大怒,下令道:给我追上去,不能让他们破坏浮桥。

千余人不过片刻就过了浮桥,对面岸边乃是一座丘陵,眼看着北汉军转向丘陵后面去了。

荆迟更是大急,可是一座浮桥对于近万的大雍铁骑来说实在是不够用。

心中急了,也顾不上等待,荆迟带着亲军先追去了。

转过丘陵,却是衣甲鲜明的七千北汉轻骑。

策马奔上丘陵顶部的谭忌一举长戈,号角齐鸣。

转瞬间将荆迟和千余亲卫铁骑包围起来,谭忌分兵两处,一半围住荆迟,一半阻截后面的援军,凭着丘陵拐角处的地利,生生挡住了后面的铁骑。

罗蒙兴奋地道:我本以为荆迟会派先锋先过来探路,想不到他竟然亲自带军,倒让我平白拣了一个大便宜。

谭忌冷冷道:小心一些,事若反常必为妖,提防中了圈套的是我们。

罗蒙笑道:将军多虑了,必是荆迟不忿被人置闲,大人两次放下火船,他损失不小,将来若是齐王追究起来,他必然是罪责难逃,也难怪他如此气恼,再说荆迟是勇将,可没有听说过他擅长智谋。

大将军不就是早就查过了么,他从前虽然战功赫赫,可是却从来冲杀在前,虽然他麾下似乎有个擅长防守的将才,可是这种时候,那人就是一起来了,恐怕也要留下镇守的。

谭忌漠然道:不可大意,而且我军虽然放火船烧了几个营帐,可是他们在营帐之间设下了防火之物,实际上损失并没有看上去那么惨重,荆迟几乎带出了所有骑兵,虽然很符合他的作风,可是我总是觉得有些蹊跷。

这时候,荆迟浑身是血,带着亲军居然冲破了北汉军的阻截,而号角高鸣之后,那些被堵截在后的雍军也如同潮水一般退回沁水东岸。

谭忌不由皱眉道:也难怪荆迟如此鲁莽,却原来战力如此,好了,我们去追荆迟,他现在孤军在外,一定要趁机除了他。

说罢,谭忌命人摧毁浮桥,断绝东岸大雍援军从后追袭的可能,然后向荆迟追去。

追了百里之遥,谭忌在斥候的指引下已经把握了荆迟逃亡的方向,却是准备迂回返回辎重大营。

谭忌心中也不免生出争胜的意念,若是能够擒杀荆迟,这可是不小的功劳。

而且追击了半日,经过斥候的报告,那些大雍援军早已成了无头苍蝇,根本无法对荆迟加以援手。

谭忌大喜之下,更是紧追不舍。

他对沁水西岸的地形早已经十分熟悉。

在他不断的分兵阻截下,渐渐将荆迟围困在一个狭小的区域。

不过谭忌皱了皱眉,这里离沁水东岸的辎重大营只有十里多路,虽然浮桥已毁,想要运送士兵过桥,没有半天是办不到的。

不过谭忌还是担心会有意外,可是想要擒杀荆迟的想法却是越来越有可能实现,谭忌不由苦笑道:这样的饵,就是有毒,我也舍不得放弃。

又仔细想了想,大雍诸将,比荆迟强的已经不多,若是大雍会将两个大将放到后方,那么自己就是落入陷阱也认了。

决心既然下了,谭忌便下令集中全力,围歼荆迟。

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汗,荆迟苦恼地看着身边只剩几百人的亲军,心道,若是齐王想要借刀杀人,恐怕就会成功了。

到了这个时候,还看不到援军,荆迟都有些怀疑齐王了,转念一想,就是齐王有心,也不会损害大局。

又一马当先冲向前面拦截的北汉军,口中大声呼喝,鼓舞着亲军的士气。

谭忌站在高处,看着重重围困中挣扎的雍军,心中生出快意的感觉,大丈夫在世,若是不能快意杀伐,那么活着还有什么乐趣呢。

这时,谭忌眼角突然看到辎重大营方向烟尘滚滚,不由心中一动,距离太近,若是派斥候前去,只怕还来不及回报就被敌军击杀了,连忙命人驱使鹰隼去查看敌情。

过了片刻,烟尘越发接近,谭忌不见苍鹰回报,而那烟尘凝而不散,想也知道是敌军援军到来,谭忌心中一惊,敌军这样快就渡河,除非是早有准备,荆迟出战之后就开始搭桥渡河,看来自己还是中了圈套,荆迟果有后援。

不过谭忌很快就冷静下来,心道,敌军转瞬即到,荆迟还有数百勇士相随,气势不减,自己若是还想擒杀荆迟,必定会被敌军所乘,倒不如结成锋矢阵,舍命而战,若能击溃敌军的中军,就可以安然而去,压下敌军的气焰,就是不能杀死敌方主将,冲击敌军的中军,也可以让敌军促不及防,突围的机会就更多些,虽然危险,可是只有这样,才可能有一线生机。

想到就做,谭忌立刻下令整军。

那些北汉军虽然不明白为何眼看着敌军岌岌可危,主将却下令撤围,但是谭忌一向军令森严,他们也不敢迟延,片刻就排成了锋矢阵。

阵形刚刚摆好,震耳欲聋的马蹄声就已经清晰可见,烟尘滚滚中,赤色衣甲的大雍铁骑人如虎马如龙,簇拥着一面金龙王旗,两翼伸张,隐隐有将北汉军合围之势。

却是齐王命令部下都换回了自己的衣甲,来完成这最后一击了。

到了近前,铁骑也不稍歇,铺天盖地的向北汉军阵冲去。

谭忌高呼道:生死存亡,在此一举,随我来。

说罢当先向大雍中军冲去。

他本是聪明人,一见王旗,就知道万万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齐王竟然不在主力大军之中坐镇,那么这里绝对是一个陷阱,虽然不明白为什么齐王会舍本逐末,来对付自己这支偏师,可是谭忌知道,若不死战,那是别想生离此地了。

李显看着一身鲜血狼藉的荆迟,不由歉疚地道:都怪本王不好,若不是想将谭忌麾下精兵一起留下,也不会让荆将军身入重围了。

荆迟有气无力地瘫倒在马上,半晌才道:殿下别忘了将皇上赏赐的那瓶御酒赏给末将就成了。

李显失笑,荆迟也不由笑了起来,两人之间种种隔阂都在这一笑之间化为乌有。

这时候,荆迟看见齐王身后,一个穿着普通青甲,外罩白色战袍的青年相貌有些陌生,那人左肩侧挂一张银弓,相貌英俊,神态冷傲,眼神如电,却是十分威武出色,不由问道:殿下,这位是哪位将军?李显笑道:这是本王府上的客卿端木秋,金弓长孙,娥眉青衫,银弓端木,红妆罗刹,他就是银弓端木,前几天刚从京中来见本王,本王想到北汉的鹰隼十分讨厌,所以就让他留下了,方才就是他射杀了那两只黑鹰。

端木虽然军略上并不擅长,可是若论箭术,可是不在长孙冀之下。

荆迟和端木秋见了一礼,心道,这样的人物不从军真是可惜了。

这时,谭忌带着三十六骑居然冲破了重重阻截,眼看着就要冲到中军了。

荆迟心中一紧,道:殿下,下令两翼前来救援吧。

李显摇头道:我们人虽然多些,可是敌军骁勇,若是放松围困,给他趁机冲出去,那可就是前功尽弃,再说。

本王的亲卫军,难道比不上北汉的骑兵么?最后两句,他却是高声说出,听到的齐王亲卫,都是心中羞恼,更是舍了性命作战,一时之间,就是最善冲刺的三十六骑也几乎是寸步难行了。

谭忌见到这种情况,仿佛又回到了当日眼看着父母亲族被人屠戮,自己却只能藏在岩石后面眼睁睁的看着的处境,那种屈辱和恨不得立刻死去的心痛让他不能自已。

他高声呼道:众君,我等和大雍结下血仇无数,若是被敌人俘虏,就是千刀万剐也不能偿罪,不若拼个一死,也免得落入敌手,受尽羞辱。

言罢,也不闪避对面刺过来的马槊,一伸手紧紧将那条马槊夹在腋下,一戈将那个大雍军士头颅削去,然后伸手将那人提到自己马上,将长戈挂在马上,然后双手将那人尸身高高举起,喝道:有敌无我,死战求生。

然后双手用力,将那具尸身生生撕成两片,鲜血五脏溅落,将谭忌身上染成血红。

雍军大哗,北汉军却是心中凶残之性尽皆激发出来,跟在谭忌后面,冲破了面前的阻碍,切入了中军。

荆迟心中一紧,连忙握紧马槊,却觉得手足无力,这时,齐王却已经长笑一声,策马迎上,左右近卫连忙随着冲上,想将齐王保护起来。

可是齐王马快,却已经迎上了北汉军的锋矢阵之首——谭忌。

谭忌原本正在冲杀的顺畅,却觉得突然被人架住了长戈,抬眼一看,那人一身金甲,火色战袍,除了齐王不会是别人。

想到若是杀死此人,敌军必然大乱,谭忌不由精神一震,连出杀招,而他身边的鬼骑也围了上来,一定要舍命拼下敌军的主将。

可是齐王李显也是练武多年,既有名师教导,又是多次上阵,论武艺也不输谭忌,而且他身边勇士极多,齐王这一杀出,他们也跟了上来,双方一番血战,谭忌的攻势还是被暂时遏制了,若是往常作战也无关紧要,可是现在北汉军落入重围,结果就不同了,趁着锋矢阵暂时被阻挠的机会,其他雍军加强了攻势,北汉军两翼和后面的阵形渐渐散乱,不过片刻,就有蜂拥而上的雍军铁骑接替了齐王的位置,将北汉军彻底包围了起来。

退到大旗之下的李显深深的呼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这么多年上阵杀敌,虽然由于他的王爷身份,直面危险的局面并不是特别多,可是也不是没有在生死边缘徘徊过,可是方才谭忌和他麾下的鬼骑猛攻他的那一刻,李显还是真切的感觉到了什么是生死须臾。

感激地看看荆迟,方才荆迟没有急着扑上来救人,而是迅速下令加强了攻势,让李显有机会退了下来。

看看困兽犹斗的谭忌等人,李显心中不但生不出怒意,反而添了几分赏识,这些年来不是没有见识过猛将勇将,可是像谭忌这样有勇有谋的将领却是不多见,若不是北汉军一开始就走错了一步,也不会有机会将此人困住。

又过了片刻,荆迟麾下那些骑兵也终于及时赶来,他们加入战场,终于确定了大雍的胜利,虽然北汉军已经结成圆阵固守,但是没有援军,败亡已经是迟早的事情,大局已定。

厮杀了半天,天色已经渐渐昏暗,李显担心谭忌趁夜突围,又调来了步兵,在四下点燃火把,将战场照得通明,北汉军已经只剩下寥寥的三千人,李显更是控制了进攻的节奏,不愿意破坏了全歼敌军的战机。

北汉军残军摆了固守的圆阵,而大雍军也在外面摆了一个圆阵,满满的消磨着北汉军的生命。

围困的战圈越来越小,李显更是命令雍军轮流上阵,北汉军不得休息,越发疲惫,只要圆阵一破,就是全军覆灭之时。

可是在谭忌的指挥下,这支北汉军居然还未丧失战力。

立在阵心,谭忌嘴唇干裂,身边的鬼骑也只剩下十七人,自从他领军以来,还没有过这样的惨败。

可是丛他的眼中却看不到失意和忧惧,只是如同往常一样的冰冷漠然。

这些北汉军本就是骁勇成性,虽然濒临绝境,可是他们和大雍都有深仇血恨,虽然说阵上交锋,死而无怨,可是他们却是不同,死在他们手上的大雍平民数不胜数,历来谭忌麾下的军士落到雍军手中,几乎只有死路一条。

可是如今他们心中却生不出对谭忌的怨恨,虽然是这人主导了对那些让他们绝无生路的屠杀,可是这些军士也明白,只有在谭忌麾下,他们才有可能在短短几年积攒下足够的金银,虽然他们丧命疆场,可是他们的家人早就有足够的金银可以过活。

为了自己的家人,只有死战到底,只要北汉最后得以保全,自己的家人就会平安,这样的信念让他们虽然已经陷入必死绝境,却丝毫没有委屈求生的念头。

李显看得心中敬佩,道:这样一支铁军,至今仍然不肯屈服,真是难得,就是我大雍也罕见这样的骑兵,荆迟,你说本王招降如何?荆迟犹豫了一下,道:谭忌深为大雍军民所恨,只怕招降不宜。

李显想了一想道:我也知道一些事情,你也不用忌讳,这谭忌和大雍确实仇深似海。

不说他父母亲族之死,就是这些年来他在泽州镇州杀人如麻,也是血债累累,不过本王实在爱惜他的人才,若是他肯归降,最多我将他调到南边去也就是了。

说到这里,李显提高了声音,高声道:谭忌,你已经身陷死境,若是肯归降,本王保证不伤你的性命,就是你的部下也可以一并饶过。

本王言出如山,你可肯考虑一下?他的声音中蕴含了内力,虽然战场十分纷乱,众人却都听得清清楚楚,雍军也在将领们的示意下暂时放缓了攻势。

谭忌听得清清楚楚,他身边的近卫都听到青铜面具后面传来嘶哑的笑声,不多时,他高声道:谭忌身为北汉将军,深受龙大将军厚恩,今日虽然落败,却是唯死而已,王爷不必费心,谭忌早已立誓,绝不会再受人屈辱。

李显高声道:你纵然不惜性命,难道你麾下将士的性命也不顾惜么?谭忌听了又是一笑,知道李显趁机打击北汉军的军心,想不到这齐王果然谨慎,都到了这种时候,还不忘打击敌军军心,他缓缓看看四周,笑道:你们都是北汉之民,若有想要投降者,不妨说出来,本将军不阻拦你们求生就是。

众人听了都知道他并非想要骗出心志不稳的人杀之灭口,这是谭忌从来不屑去做的事情。

过了片刻,众人齐声道:愿随将军而死。

谭忌叹了口气,目光落到一个个子最矮的鬼骑身上,道:凌端,你今年只有十七岁,你的两个哥哥都曾是我的鬼骑,可惜却都死在战场上,半年前若非你武功确实出色,又是苦苦相求,我也不忍将你选入鬼骑,若是你想投降,我也不会怪你。

那个鬼骑连忙跳下马跪倒在地,取下青铜面具,露出一张稚气犹存的英俊面孔,泣道:将军何出此言,我们兄弟自幼无父无母,流落无依,若非将军传授武艺,如今还是人人得以欺凌的乞丐。

端情愿和将军同死,请将军不要再说这样的话。

谭忌听得只觉心中一暖,自从父母亲人亡故之后就已经冷若冰雪的心也觉得有些暖意,他淡淡道:你起来吧,我不赶你就是。

见那个少年抹去眼泪,戴上面具,跳上战马。

谭忌仰面向天,拊掌而歌道:天不仁兮生离乱,地不仁兮起狼烟;亲族父母兮化尘土,志摧心折兮可奈何;怨虽报兮恨不息,君恩重兮死亦难;杀人盈野兮吾且不悔,流血飘橹兮生灵涂炭;君执弩兮吾持戈,吾驱骑兮君相从;沁水寒兮葬吾躯,赴黄泉兮心意平;生死无惧兮慨而慷,逢彼旧人兮吾心伤!众军初时只是以声相合,后来便也跟着高歌起来,苍劲悲怆的歌声在天地间回荡盘旋,北汉军中杀气升腾,人人面上都是视死如归的神情。

见此情景,李显也不需再问,只是叹了一口气,传令道:绝杀。

对于值得尊重的战士,本就只有让他们荣耀战死才能表达心中的敬意。

大雍骑兵在火光掩映下向北汉军逼去,这时候天上的乌云散尽,明月疏星无情地映照着残酷的战场。

注视着北汉军最后的争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