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浔慢慢地走向她。
沈芝却有些等不及了,忽地翻身下马,迫不及待地小跑到顾浔跟前去。
高秩远挑了挑眉。
沈芝弯着眼:表哥,你来了啊。
她想起顾浔的腿还没好,不合适骑马,立刻道:表哥你要不要在马场周围走走,我陪你逛逛吧,这附近有好多柿子树呢,前两天我和姑姑还去摘柿子去了的。
你不骑马了顾浔望着马场道。
我已经骑过了。
顾浔扭过头看着沈芝:那我们去前面看看柿子树。
他说的是我们。
沈芝连忙重重地点了点头,小跑回去冲着昭仁郡主摆了摆手:昭仁,你和小侯爷骑马吧,我和表哥去看柿子树。
高秩远眯了眯望向前方的顾浔,顾浔淡淡地回望过去,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高秩远也翻身下马;我也想去看看柿子树。
高秩远提出想去看柿子树的要求,昭仁郡主一个人骑马也没有意思,于是四个人一道离开马场,去摘柿子。
出了马场往前走四五米过条小河,就到了对面的柿子林,一行人朝着柿子林走去,昭仁郡主拽了拽沈芝的衣袖,她显然对养在河里的鱼更感兴趣:芝芝,我们捉些鱼来吃吧。
沈芝朝着蜿蜒的河水看了过去,里面有些个头成熟的鲤鱼花鲢游来游去。
于是沈芝让人去拿渔网来捕鱼,昭仁郡主拦住了她:别人捞的鱼我都吃腻了,我想吃我自己捉的鱼,芝芝,我们自己去捞鱼吃吧。
沈芝活了这么久,摘过柿子还没有捞过鱼就有些意动。
昭仁郡主继续道:我们去找两个鱼叉,亲自去插鱼可好沈芝能和昭仁郡主在极短的时间里冰释前嫌,共筑友谊,在某些地方很相似的,比如说喜欢玩这块,于是她点了点头。
虽然说等会儿叉鱼要挽起裤脚和衣袖,可没关系,她们带了丫鬟和婆子,到时去下游便好,让丫鬟婆子看着周围没有男子过来便可。
顾浔听了两个小姑娘的对话,基于习惯,仔细沿着溪流看了圈,这时昭仁郡主让人去做叉鱼的叉子,就着怎么吃亲自叉的鱼讨论起来。
顾浔叫了声沈芝的名字。
沈芝抬起头。
顾浔又叫昭仁:河里面的石多尖锐,水不深但流速快,容易滑到或者受伤。
这话的意思是最好别亲自下去。
沈芝瞥了眼昭仁郡主。
昭仁双手合十希冀地凝向她。
沈芝鼓起勇气道:也不一定会跌倒滑伤吧。
顾浔心里叹了口气:若是真想下水,你注意些安全倒是无妨。
至于昭仁,你还是别下去了。
昭仁猛地瞪眼睛:为什么我最好别下去。
沈芝也眼巴巴地等着顾浔的解释。
顾浔倒很有耐心:昭仁,你平衡能力差,肢体不太协调,容易在水中受伤。
他和昭仁的接触不太多,但看人这点能力的却是有的,沈芝若是习武,则是很好的苗子。
昭仁却是还是算了。
当然若是捕鱼运动能力差些可小心谨慎却也无妨,可昭仁郡主和沈芝两个都是急性子。
昭仁有些不服气:我觉得我运气没那么差的。
顾浔不太强求地对昭仁郡主道:你若是真想亲自去捉鱼,记得注意安全。
昭仁郡主哼了声,却是铁了心要亲自去捉鱼。
她牵着沈芝的手道:芝芝,你也和我一起去吧,那么多婆子和丫鬟看着,哪里会出问题。
沈芝看了眼顾浔的眼睛。
顾浔没吭声,却盯着她,比对昭仁郡主来的强求些。
昭仁,我不去了。
沈芝道。
昭仁郡主震惊地看向沈芝,她用眼神对沈芝的见色忘友表示强烈的谴责。
你就那么听顾浔的话吗顾浔的耳朵动了下。
沈芝耐心的和昭仁郡主沟通:这不是听话的原因。
那是什么原因。
是不想他担心,不想他操心,是想尽自己薄弱的努力,让他的心情好上一点点。
哪怕只有一点。
可还是想。
是因为表哥说的有道理啊。
沈芝委婉地说。
这话还不如不对昭仁郡主道,她无奈地对沈芝摇了摇头,依照她看,顾浔就是放个屁在沈芝鼻子里都是香的。
于是不想搭理她了。
顾浔瞥了瞥沈芝,想笑,但没笑。
沈芝扭头对昭仁郡主道:乖啊,捉鱼挺危险的。
沈芝,你不去就算了,怎么还帮着顾浔表哥劝我啊,你和谁一头啊。
昭仁郡主急道。
当然是和顾浔一头。
沈芝摸摸昭仁郡主毛茸茸的发顶,我们钓鱼吧,那也算是我们自己捉的鱼。
昭仁郡主深吸了口气:你真不去叉鱼沈芝摇了摇头:不去。
那我自己下河去捉。
昭仁郡主也不是好说服的,你去钓吧沈芝追在她后面叫了几声,扭过头去看顾浔和高秩远:昭仁怎么办高秩远倒是不太担心,他觉得顾浔操心操的太多了,哪里有那么容易出问题,是以对沈芝道:让她去叉。
沈芝看向顾浔。
顾浔笑了下:我找一根最漂亮的鱼竿给你。
半个时辰后,沈芝坐在河边小木凳上,手中拎着一杆鱼竿。
鱼竿不算精致,可有一种和精致孑然不同的漂亮,天然无雕饰,触手微暖。
沈芝紧紧地攥着它。
昭仁郡主在她右前方的矮水区域里挽着衣袖衣角用木叉叉鱼。
芝芝,我终于叉到一条鱼了。
昭仁郡主被溅了满脸的水珠,举起树叉笑道。
沈芝默默地看了眼她空空如也的鱼桶。
昭仁郡主将鱼从叉子上取下递给侍女,诱惑沈芝:芝芝,你要不要下水来和我一起叉,反正顾浔他们在上游钓鱼,看不到你的,只要我们不说,你的顾浔表哥也不知道你下水了,我告诉你,这水里可舒服了。
沈芝拒绝:我还是钓鱼吧。
昭仁郡主锲而不舍地道:芝芝,你还没体验过亲自叉鱼吧,真的不来体验一下吗你放心,我不会告诉顾浔你下水了。
话罢她朝着四周围着的丫鬟仆妇看去:你们若是敢说出去,小心我卖了你们。
围在周围的丫鬟婆子连忙说不敢。
芝芝,我知道你想下来的,下来吧。
沈芝闭了闭眼,她是挺想下去的,不过答应了顾浔的事总要做到。
不用了,我看着你玩吧。
昭仁郡主恨铁不成钢的瞪了沈芝一眼:没劲。
沈芝笑笑:昭仁,你也小心些,这下面的石头挺滑的。
昭仁郡主不在意的摆摆手,这时一条鲤鱼从她的脚踝处溜过,她拿着叉子就往下叉,鲤鱼甩尾利落的躲过这一劫,余光扫到有条鲢鱼从她的旁边经过,昭仁郡主咬着唇用力去叉它。
身体前倾使力,右脚却没有找准地方踩稳,而是踩在一块石头的尖锐处,昭仁郡主几乎是立马就叫了出来。
啊,好疼。
好像是昭仁的声音。
顾浔朝着下游看去。
高秩远放下鱼竿起身道:我没听见什么声音。
亲兄妹待年岁渐长也是该避嫌的,昭仁要挽起衣袖裙摆露出小腿胳膊。
他和顾浔就到了距离他们数百米的上游地钓鱼,距离她们很有些距离,根本听不清那边的声音,也看不见。
我没听错。
顾浔道,我们过去看看。
等到了昭仁叉鱼的地方,高秩远才发现顾浔的确没有听错。
昭仁郡主下半身全湿了,如今披着红色的披风被婆子背在后背。
昭仁,你怎么了高秩远着急地问。
昭仁郡主疼的流泪:大哥,我的脚被石头给刺破了。
高秩远看了眼顾浔,顾浔心里轻轻的叹口气:快些回去让大夫看看。
因为回隔壁安平公主的庄子还要多花一炷香的时间,便将昭仁郡主安排在了这边的房间里,她的伤不重,只是被锐石划破皮肤,伤口有些长但不深。
不过昭仁郡主养尊处细皮嫩肉没吃过苦,哭的活像是得了什么绝症不成。
要说沈芝刚才还有些羡慕昭仁郡主下河捉鱼,现在已经将羡慕吃的干干净净片甲不留。
好了,别哭了,你要吃些什么现在已过了用午膳的时间。
我要吃鱼。
昭仁郡主泪眼朦胧地道,就我刚才叉的那条鱼,大卸八块后清蒸。
沈芝吩咐将昭仁郡主的鱼给她清蒸上,高秩远陪着她。
沈芝和顾浔走出房门,她对顾浔遗憾道:要是早知道昭仁会受伤,我今天肯定拦着昭仁。
顾浔不赞同道:别拦着她。
啊,为什么沈芝疑惑地道,顾浔既然提出河水危险,应该也是不想她们涉险的。
芝芝。
他立下来对着她道,有些事不去尝试总是会后悔,惦记着,不如去撞个头破血流,痛了便也就记住了,不敢去犯了。
再者说,也不一定会受伤。
沈芝懂了,可还有疑问:你是不是猜到了昭仁一定会下去顾浔点了点头,昭仁做事直白,稍稍一想,就能想到她的行止。
沈芝更加疑惑,可是既然猜到了为什么还要继续说出来,不是浪费口舌吗顾浔仿佛看透了沈芝的疑惑:可我说了,你或许不会去。
说着顾浔叹了口气,笑着摇了摇头:虽然我自己也不清楚该不该让你去。
沈芝这下彻底糊涂了,一团乱麻。
可顾浔却没有继续解释,只是道:等你再大些就懂了。
再大些要大到什么时候,沈芝不清楚。
她胡乱想着,回了自己房间。
小姐,这根鱼竿月桐走上来指了指墙角的鱼竿问如何处理。
沈芝看了眼:装好,带回国公府去。
月桐应好。
沈芝走上前去,遗憾地摸了摸鱼竿,她今天都还没有用这根鱼竿掉到鱼呢。
不多时月桐端上午膳,沈芝的茫然也在午膳中渐渐消失,反正现在还想不懂,那便等再大些,或者再一个契机。
沈芝午睡后醒来是申时。
她去了昭仁郡主的屋子,昭仁郡主午歇也已经醒了,她的脚还好,走路虽有些不适袜子多套几双,却也不影响她的动作。
她是个闲不住的:芝芝,我们出去玩吧。
你现在还要怎么玩昭仁郡主想了想:我们可以坐着玩,比如去玩投壶什么的。
若是让昭仁郡主闲着恐怕她又要想着她的脚,越想说不准越疼。
沈芝点了点头。
我们去前院找我的大哥和顾浔表哥吧。
昭仁郡主让丫鬟扶着她,一轻一重的往前走。
沈芝不置可否,这时又听昭仁郡主感慨道:早知道我就听顾浔表哥的了,不下水捉鱼了,现在就不会成为一个瘸子了。
没等沈芝吭声,昭仁郡主摇摇头:算了,就算变成瘸子几天也无所谓,最起码做了我没做过的事情。
什么话都被昭仁郡主说了,沈芝就点头附和。
昭仁郡主拽了拽沈芝的衣袖:若是想着什么都危险,什么都不做,那活在世上也忒没趣了。
沈芝顿了下。
她觉得昭仁郡主这几句话和顾浔里面的意思有些异曲同工之处。
去则有伤,不去则憾。
该选那一条路。
她忽然间仿佛摸到了顾浔话里的意思。
隔着一层白雾,朦胧胧的,可终究摸到了外面那层。
昭仁郡主没注意到沈芝那么多心思,挺了挺胸膛继续道:对了,我娘现在都要给我议亲了,我一定得找一个和我兴趣相的夫君,要是浔表哥那样操心那么多的东西,我得闷死。
沈芝回过神:那祝你得偿所愿。
昭仁郡主点点头:一定的。
两人说着到了前院,沈芝暂时放心心思,去找他们人。
不过只有高秩远在,顾浔午膳后不知去了哪儿,但高秩远又道顾浔在这儿也不会和他们投壶的,因为顾浔投壶太厉害,不屑于欺负他们。
是以他们三个人又选了几个投壶厉害的丫鬟一起玩。
昭仁还让人准备了笔墨:赢的人可以在任意一个输家脸上画画,最后看谁脸上的圈最多,最多的那人就必须答应胜利者一条件。
她们投壶的规则是这样,先在离壶较远的地放投箭,没投中的算输。
再将壶挪远继续,直到最后只有一人投中,便是赢家。
丫鬟婆子技术不差,可和主子们比赛,总不敢赢得太过,到了最后,几乎都是沈芝昭仁郡主高秩远三人定输赢。
昭仁郡主赢了,要在沈芝脸上画画,高秩远亦是如此,几轮下来沈芝的脸最惨不忍睹,倒是昭仁郡主和高秩远不过人脸一个图案而已。
这一局又是高秩远赢了,他提笔往沈芝额上空处去,沈芝左右脸颊都已经画满了各种团案。
沈芝怨恨道:小侯爷,你妹妹的脸还有许多地方呢。
高秩远在沈芝的额头上写王字:那沈姑娘现在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不在你脸上画了。
沈芝将脸凑近高秩远拿着的笔:快点。
顾浔从远处回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一幕,沈芝微微抬着头对着高秩远,高秩远低着头两人亲密接触。
他额上青筋不易察觉跳了跳:你们在干什么跟在顾浔后面的有明用性命担保,他绝对听见顾浔指节发出了咯吱声。
沈芝转过头见是顾浔,一喜,冲着顾浔笑道:表哥,你回来了啊。
她这一转头侧过位置,顾浔才发现高秩远手持毛毫,两人不曾做他想的那种事,紧绷的躯干松了下来。
抬头却又见沈芝满脸奇怪图案,除各种乱七八糟的图案外左右脸颊包括下巴分别有高秩远三个字,顾浔紧紧盯着沈芝脸上的名字,忽然就笑了起来。
顾浔是不常这般笑的,他的容貌不比高秩远的妖孽精致,他眉眼深邃,俊朗如同玉石,i其实本有种玉石的华贵。
只是在战场上磨炼久后,这股本该华贵的意气变成山石,巍峨挺拔地韧立在狂风暴雨处。
褪去最精致的外壳,独留遮风挡雨的内核。
可他这样笑着,不是那种轻轻弯唇勾魂的浅笑,是扬起眉梢眼角那种能够捕捉到的笑,属于他的华贵俊朗似乎又回来了。
那是一种完全不输给容貌妖孽的高秩远还要来的惊心动魄的笑。
沈芝一下子沉浸在他的笑中。
前世今生,她没见过顾浔这般笑过几次。
高秩远冲着顾浔轻轻扬手:阿浔,我们在投壶。
顾浔走近他们:投壶怎么在脸上写字。
昭仁郡主莫名觉得空气有些冷,她解释道:胜者可以在败者脸上画画。
脸上图画最多的还要答应一个条件。
沈芝补充,她见顾浔越来越近,沈芝眼珠转了两圈,小步小步靠近顾浔:表哥,她们两个都朝着我脸上画。
这话说的有些委屈。
沈三姑娘,谁让你输了。
高秩远放下笔道。
沈芝瞪了他眼,站在顾浔身边和他商量道:表哥,你也一起来投壶好不好。
高秩远笑道:沈三姑娘,你不是不知道顾将军都不和我们玩投壶的吗,他觉得这是欺负人。
这话是真的,顾浔的武功厉害不是说的,且他如今受伤的是腿,这种利用胳膊臂力准头进行竞技的游戏,顾浔自打十岁起就不和他们玩了。
无他,主要有顾浔便是顾浔碾压式胜利,既然最后的胜利者毫无悬念,还玩个什么劲儿。
顾浔不是那种欺负人的人,所以干脆不玩。
沈芝知道这茬,她刚才也就是提提而已,让顾浔参加游戏等于让顾浔欺负人,顾浔可不会欺负人。
也就在此时,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我参加。
阿浔,你这不是欺负人吗高秩远愕然道。
顾浔参加他还怎么赢,怎么让沈芝答应他一个条件。
顾浔看了看旁边眼睛发亮的沈芝,淡淡地道:难不成你没欺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