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浔抬起衣袖闻了闻:或许是沾染了别的味道也不一定,不一定是药味变了。
沈芝的心稍定,的确是如顾浔所说,他接触这么多人,说不定今日恰好有谁接触的比较紧密,然后沾上了对方的味道也不一定。
顾浔见沈芝的脸色稍稍放松了点,心微安,示意有明将拿着黑漆缀金箔的匣子递给他,然后拿给递给沈芝:生辰礼。
沈芝愣了下,伸手接过。
昭仁郡主嗷嗷叫:浔表哥的你都收下了,我大哥的你就收下嘛。
话落,顾浔眼风一扫:阿远送了礼物沈芝连忙道:我没收。
顾浔目光收回来,轻轻地笑了下。
这时沈芝忍不住道:表哥你的药还是让太医看看吧。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顾浔其实也是这么想的,能走到今天这个地步,谨慎小心不可或缺,不过望着沈芝担忧的眼睛,他尽量轻松的笑了下:好。
沈芝这才略微放心,她宁可是刚才自己闻错了,或者别是什么的糟心手段都行。
碍于昭仁郡主和卢依娴在这儿,也不好多说什么,两人再说了几句话就分开了。
顾浔走了几步,回头看了眼沈芝,见她低着头蹙着眉头,顾浔叫了她一声:芝芝。
啊沈芝拧着眉心抬起头。
别想太多。
顾浔叮嘱。
沈芝努力牵起嘴角,冲着顾浔露出个真心实意的微笑来。
等顾浔的背影走远,沈芝这才想起卢依娴在她旁边,而刚才卢依娴和顾浔除了最开始见礼之后,似乎再无接触。
奇了怪了,沈芝觉得上辈子他们两个不是一见钟情,那也是两三见动情,这辈子怎么就一直没什么动静。
可现在的重点不是这个,沈芝心里记挂着顾浔,但愿他身上是沾染了别的味道,而不是他的药里散发的味道。
因顾浔这事,沈芝总有些心不在焉的,昭仁郡主戳了戳她额头:我看你是栽在顾浔身上了。
说什么呢沈芝反应性地瞥了眼卢依娴,解释:我和顾浔没什么别的关系,你别误会。
卢依娴茫然地啊了声,。
沈芝见卢依娴这样,也越发茫然了,这辈子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让一对佳偶形同陌路。
时节快至初冬,天黑的早,黄昏时留下的人就各自套马离开,免得天晚不好归家。
等人潮散去,沈芝洗干净手,郑重的打开顾浔送给她的匣子,月牙靠过来笑:是表少爷送的吧。
月牙比月桐活泼机灵大胆,干得出来打趣主子的事。
不是表少爷,是昭仁的生辰礼。
沈芝冷静地道。
月牙咦了声,一时拿不准沈芝是哄她还是说的真话。
这时候沈芝已经打开盒子,她将东西拿出来,却见是个彩雕的巴掌大小人,红襦裙单螺髻,大眼睛樱桃唇,颜值爆表。
这小人和小姐长的很相似。
月牙凑过来道,昭仁郡主可将小姐的模样记得真清楚。
不外乎月牙这样说,这个小人偶异常精致,衣裳上的花纹纤毫毕现,且连衣襟上盘扣的海棠花纹都做了出来,所以很能看出小人偶身上的衣裳妆容都是沈芝穿戴过的。
不过工匠肯定不知道穿戴的模样,只能是让做这小人偶的人下的功夫。
沈芝望着小人偶身上的裙子发髻,虽然衣裳很是面熟,可她太多海棠红石榴红牡红各种红的裙子,一时没能想起是哪天的装扮。
倒是月桐看了几眼,想了起来:我记得国公爷寿辰那日,小姐穿的这条裙子。
安国公的寿辰已经过去快半年,沈芝记得有这条裙子,可上面花纹的图案走向早就模糊成一团,没想到他竟然还能记得。
沈芝笑了下,但很快那笑就消失了,也不知道今天顾浔检查他的药了吗顾浔的确检查了他用的药,也幸好检查了他的药。
顾浔拿着翠玉细口药瓶,指腹轻轻地摩挲,告诉陈越:此事还劳烦陈大夫替我保密。
陈越大骂了顿做这种事的人,缓过气后,才看着顾浔问:你刚才说什么请陈大夫帮我保密。
顾浔道。
陈越这下叹了口气,他虎背熊腰,浑身肌肉硬邦邦又结实,一点不像个大夫,闻言道:今晚老子回去重新给你配一瓶药,只是你的腿恐怕要恢复如初恐怕更麻烦。
陈越年近三十,早几年在太医院任职,后来受不了里面的条条框框,愤而辞职。
他医术高明,顾浔的腿回京之后先是找太医们看,能进太医院的自然是都是一等一的圣手,可在宫中一番历练下来,看病的准则早变了,宁可慢吞吞熬,也不敢下重药。
顾浔的腿当时不仅受伤,还中了毒,若是照着他们的办法治,能治好,可绝对会有些问题的。
顾浔便寻了陈越。
说实话想让右腿恢复如初很有难度,不过陈越越是有难度越能引起他治病的激情,而他的确也是个天生该当大夫的人,还真就让他想出了办法。
若是按照他的办法,顾浔的右腿等到明年夏日,就能和从前无异。
只是五天前他上山采药,五天后刚到国公府却发现这个令人捉狂的事实,顾浔的伤药里面竟然被下了毒。
这毒有些麻烦,不过你用的量少,清除虽然麻烦但也只是花些时间,可对你的腿带来的损伤不可逆,陈越扼腕道:恐怕会留下一些毛病。
要是以前他能够让顾浔右腿恢复鼎盛时期的九分,现在恐怕只有五六分了。
虽说就算有些跛或者不便不影响日常生活,可顾浔是个将军,有这样的一条腿,可是极大的挫伤他的战斗力。
顾浔倒是很冷静:陈大夫尽力便好。
陈越拍了拍顾浔的肩膀:你放心,我再再想办法。
顾浔颔首,表示知道了。
既然如此,陈越也就没多留,离开齐王府,回了自己的医馆。
等陈越离开后,顾浔慢慢坐下,他没想过他的药会出问题的,当今陛下是他的皇伯,胸有大志,自信自傲,对有能之人从不吝啬提拔重用,登基二十年,从不曾因任何大臣功高而贬谪或陷害。
至于那群皇子,虽然储位争夺的厉害,可他从不站队,只忠于陛下,他们没理由也没这个能力来害他。
想了一圈,顾浔只能将目光落在了齐王府里。
他吩咐了有明几句。
有明听罢退了出去。
书房里顿时只剩下顾浔一人,他低下眉头,目光不由得落在案桌上一方紧阖的木匣上,他伸手过去,又飞快的缩回手,又不经意间落在放在墙东脚矮几上一直不曾挪开的小老虎花灯上。
想想,给沈芝写了一份信,若是不告诉她,她定会担心的。
不过信写好后,真要火漆密封,顾浔迟疑了半晌,重新写了一封。
沈芝的确担心了半晚上,第二天起床时眼底带着浅浅的青色,她想着今日要不要去一趟齐王府,一大清早却收到一封顾浔的来信。
沈芝匆匆浏览过,沉了一夜的心才放下。
药没问题,后面仔细地解释昨日身上的味道极有可能是不小心沾染上了庶妹身上的味道。
昨日来之前,他抱过府中只有六岁的庶妹。
这样近的距离,会有些其他的味道不奇怪。
小姐,不是说要出门吗月桐吩咐马夫套马回来,就见沈芝还坐在绣墩上便问。
不出了。
沈芝低着头看着手中信道。
月桐应了声,准备找个小丫鬟去给马夫说声,这时忽然又听沈芝叫住她,迟疑道:等等。
月桐回过头,问:小姐,还有什么吩咐沈芝握着信纸,越看越觉得有不对,这封信的内容太详细,顾浔做事很仔细,可正常情况下他不可能写出连庶妹身上的香味像什么,直觉告诉他顾浔不是这么有联想能力的人。
她将信叠好,起身道;还是要出去,不过不去齐王府了。
那去哪儿沈芝去的地方是一家医馆,这家医馆馆主就是陈越。
陈越的医术顶好,可因为医馆位置较偏僻,大夫做馆时间不定,经常数日不见人,所以医馆的生意不算热闹。
沈芝去的时候,只有两位抓药的病人,等药僮抓完药,沈芝这才问:陈大夫在吗几乎是话落,靠着后院的小门被人推开,陈越大喇叭地问:小安,有病人吗话落,便瞧见站在堂里的沈芝,陈越上下打量了一遍后问:芝芝姑娘,你哪儿不舒服啊十月的天了,陈越依旧穿着单薄的布衣,高挽衣袖,浑然不怕冷空气。
沈芝对陈越很有印象,一是因为陈越在太医院任职时和别的太医迥异明显,另外就是如今顾浔的腿是他在看。
我没病。
沈芝笑了下,就是有件事想问下陈大夫。
什么事啊表哥药里的问题解决了吗有老夫出马,当然话说到一半,陈越咂巴咂巴味道,恍然大悟,小丫头,你套我话呢有什么问题你问顾浔那小子去。
沈芝听了陈越开头那话,就知顾浔果然没对自己说真话,他的药的确出了毛病。
不过越是急躁,她现在表情反而越是冷静。
冷静的连自己都难以置信。
表哥给我说了,我来就是忍不住问问你调配解药说到解药的时候沈芝认真观察陈越的表情,见他没反驳,心里知道自己猜对了,跟着说,要几日才好啊陈越见解药沈芝都知道了,便估摸顾浔可能自己没对沈芝保密。
他长相五大三粗,除了在治病救人一事上严谨仔细,日常琐事也五大三粗。
于是直接就道:得要个三四日。
说着,,他也就越发不避讳了。
你有时也开解开解顾浔,他这腿若是留下残疾,带不了兵打不了仗,也不是什么大事,就凭那小子的能力,在朝堂上混早晚也能混成宰相首辅什么的。
带不了兵打不了仗沈芝一下子急了:怎么会这么严重她声音陡然加大,把陈越吓了一大跳。
捂着胸口想说沈芝两句,却见刚才还笑意盈盈的姑娘眼睛都红了,心里琢磨顾浔肯定是怕了沈芝担心尽量往轻了的说,他当久大夫也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思,耿直地道:从前顾浔的腿能恢复分,如今恐怕只有四五分了,这几天你看着和从前没差别,只是他那毒是慢性毒,潜伏在身体里,还是不可逆的,过几天你就能发现顾浔不拄拐杖不行。
说完,基于经验,又给了颗甜枣:不过也不是很大的事,不需要坐轮椅。
只是一到阴天雨雪,恐怕会疼,再然后受不得寒冷暴热,好好养着也不是大事。
沈芝简直要跳起来了,这比上辈子的结果还严重,上辈子顾浔的右腿伤好之后的确有些问题,可没到这种地步,若是好生养着,他还怎么上战场,战场可不是养腿的地方。
其实战场上刀剑无间,金戈铁马,危机四伏,顾浔还喜欢身先士卒,沈芝不太想他去。
可是,这是他的抱负。
有生之年,驱除蛮胡,尽我所能,护边境四平,再无狼烟。
所以尽管危险尽管坎坷,沈芝从不阻止他。
顾浔很与众不同,他天生贵胄,见过世间奢靡,见过人心肮脏,见过权谋倾轧,可哪怕他见识了所有掩在浮华盛世下的丑陋,却依然不改初心,原为利刃给天下太平。
沈芝不死心地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陈越面色为难,想了半天眼睛一亮,可很快他摇了摇头:办法倒是有一个,但,唉,不提也罢。
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