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芝心里给周其摇旗呐威,做的好做得好。
只要周其稳住,即使周氏有心将她们两个撮合在一起也是白搭。
沈凌脸色难看地说:外祖母,我还有这事,我先走了。
周老夫人拍了拍沈凌的手:你其表哥的性子直,你别和他一般计较。
她冷眉对周其道,还不对你凌表妹道歉。
周其抿了抿唇:凌表妹,方才是我有些口不择言了。
沈凌余光瞥了沈芝一眼,勉强笑了笑:其表哥也是关心则乱,是我思虑不周,我先回去了。
等沈凌离开,沈芝陪着周老夫人说了半晌话,眼看周老夫人有些困倦,沈芝和周其并肩退了出去。
虽然说沈芝对周其印象不错,两个人昨日今日都没说过什么话,不太熟悉。
不过她不怕生,先扭过头问:帝都和岳城气候不太相同,其表哥可习惯周其愣了下,忙点头:习惯,挺习惯的。
沈芝偏头说:帝都没有岳城那么冷,但冬天的冷风直往人骨头里钻,表哥小心别受凉了。
不过你天天看书,倒不用担心你受凉,只若是门窗紧闭应该闷的很,这样吧,我送你些提神醒脑的熏香,那香味道冷冽,最适合中和屋子里的苦闷。
周其耐心很好,等沈芝噼里啪啦说完,他赶紧摆了摆手:太麻烦表妹了,我不麻烦不麻烦。
沈芝连忙摇了摇头,我每天都有制香的,不给表哥用,别人也会用的。
你亲手做的是呀。
沈芝抬头对周其笑,你可别看我年龄小,我调的香可好可好了,等你用过就知道了,等会儿我让月牙给你送来,你可别拒绝啊,其表哥。
周其凝着她,通透的眸子里带了些笑意:好。
他喘了口气,语气有点不容易察觉的紧张:芝表妹有些绕口,我可以和从前一样叫你芝芝吗从前沈芝去外祖家,周其是直接叫她芝芝的。
沈芝不在乎这些细节,点了点头说当然可以。
周其绷紧的拳头慢慢松开:芝芝。
我也有礼物带给你。
咦周其笑道: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等会儿我让人拿给你。
周其带来的礼物的确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是个彩色小姑娘面人。
小姑娘和十一二岁沈芝的模样很相似。
沈芝不懂周其为什么送她这个。
月桐瞧见小面人倒是笑了:四年前小姐在岳城时,不也得了个同样的面人吗后来面人摔坏了小姐一直哭,当时其表少爷想给小姐再买一个,可惜那手艺人重病去世了,没想到这次带了个同样的来。
月桐提了后,沈芝模模糊糊有了些印象,不禁感慨:其表哥是个有心的人。
不仅有心,还是个很有眼光的人。
她就喜欢这种不被沈凌可怜兮兮外表迷惑的人,够聪明。
沈芝将周其的礼物锁好,不由叹了口气。
小姐,你怎么还愁眉苦脸的沈芝无力的摆了摆手:因为还有更重要的事没解决啊。
更重要的事和顾浔有关,周老夫人这几年并不曾大病,她昨天晚上旁敲侧击也没问出名医孙遇光的消息。
这辈子许多事不一样,万一孙大夫没在岳城怎么办沈芝趴在桌子上,不停地唉声叹气。
这股担忧持续了半个月,直到顾浔写信给她,他派去的人在岳城寻到了孙大夫,再过几日孙大夫就能到京。
沈芝差点跳了起来,如果不是外面雪夹雨,当天就要驾马去齐王府。
小姐别急,后日不是泰安大长公主举办的梅花宴吗世子爷肯定会去的。
一提到梅花宴沈芝更想哭:别说这个了,我的小鸭子还是那么丑。
到了冬日,最多的花宴便是梅花宴。
不过泰安大长公主的梅花宴和别的宴会不一般。
泰安长公主宴会目的是让闺阁少女或少年儿郎们能为北地灾民慷慨解囊,但没直接说掏银,而是接着宴会的名头让贵女们一展所长,泼墨挥毫,写诗作画。
其成果由各位郎君后出资购买,最后的资金用于救助北地灾民。
沈芝觉得这简直是一场别开生面的大型相亲宴。
你买了我的画,我看中了你的诗。
这么有缘分的开头,很容易发生点什么的。
不过再一想泰安长公主本来就是帝都里有名的爱牵红线,也不足为奇了。
可惜她写诗渣,画画更是个渣渣。
不过幸好诗词画赋匿名,外人不知道哪一副卷轴是哪位姑娘的。
即使她的画最后没人要,也不至于公开处刑。
最开始得到这个消息后,沈芝练了几日画小鸭子,反正她不走琴棋书画才女人设,勉强能见人就行。
奈何周氏不指望她文惊四座,但也不准她丢脸。
因为贵女们的诗词画赋最后所得要出售给北地灾民,沈芝心里也想卖出去,所以狠练了几天。
可惜没天赋,现在画出的鸭子不提也罢。
就昨日画的那副吧,再画我觉得一两日也很难更好了。
实在没人要就算了,我去调香,到时我可以将遇香坊赚的银子捐些出去。
沈芝不打算继续去干不擅长的事。
月桐跟着沈芝往隔壁的院子走:可小姐,后日的宴会二小姐也会去的,若是二小姐拔得头筹她拔不了头筹的。
现在沈根本芝没把沈凌放在心上,周氏现在对沈凌有些感情不错,可这段日子足够她明白,镜碎钗破,就如马前泼水难收。
三皇子若是于皇位有心,就不可能娶她。
而别的世家大族选择颇多,沈凌没优秀到非她不可的地步。
而且沈芝倒很期待沈凌去这场梅花宴,她大半年没在各种宴会上现身,这才可以出去估摸她终于有了东山再起的机会,等她去了就会知道周氏不让她参加宴会真的是为她好。
梅花宴这日,天气放晴,睡在屋檐墙角的雪花慢慢没了踪迹。
沈芝穿了身胭脂红的袄裙,外罩件白貂毛斗篷。
她带着月桐出门,在前院门口碰见正在等她们的周其。
好不容易有了今日的宴会,周氏看周其读书辛苦,便想带周其一道去出去游玩。
再者周其以后要留在朝堂,今日去的都是勋贵清流朝臣之子,也可早些打好关系。
本来周蓉也要去的,可惜前两日病了,至今未愈。
其表哥。
沈芝笑吟吟地冲他打招呼,跟着又叫了声旁边的沈晔:大哥。
沈晔点了点头皱眉问:芝姐儿,你那副卷轴打开我看看画什么,免得到时候没人要丢了国公府的脸。
沈晔这样说沈芝不奇怪,可这个语气活像施舍,沈芝冷哼一声:不劳大哥费心,即使卖不出去外人也不知道是我画的,不会丢了国公府的脸。
沈晔喉头一梗,注意到周其这个外人在旁边,秉持着家丑不可外扬的精神,没多说什么,一甩袖子。
沈芝上翻眼白,对着他做了个鬼脸。
这动作气的沈晔胸口发疼,愤愤地上了马车,一边的周其目睹了沈芝的鬼脸,忍不住轻轻地笑了声。
到泰安长公主府后,沈芝和沈凌将卷轴交给泰安长公主,泰安长公主笑着夸了她们几句,然后叫人打开卷轴确认。
先打开的卷轴是沈凌的,她画了一幅墙角寒梅的工笔图,笔法细腻,用色干净。
泰安公主打量后夸赞道:沈二姑娘画的很好。
沈凌松了口气,她的右手因为受伤,重活做不了,精细活特别考验功夫。
往常这样子幅寒梅图最多花一日,这幅寒梅图她花了整整五日才画好。
不过今日能得到泰安长公主的夸奖,她花再多的功夫也值得。
人的记忆都是有时效性的,太后寿宴都过去那么久了,他们也该淡忘。
何况那次救周氏足以说明她的品行不差。
公主殿下过赞了。
泰安长公主笑了笑,命人打开另一幅卷轴。
沈芝在国公府和沈凌连表面的姐姐妹妹都不扮演,所以沈凌还是第一次瞧见沈芝送来公主府上的鸭子图。
她攥着手心笑从差点就溢了出来。
这幅鸭子图真的是鸭子图,一只小黄鸭子独孤地立在宣纸中央。
画画讲究意境讲究构图讲究故事讲究写景。
可沈芝就光秃秃只小鸭子,也没画出神韵,小鸭子傻乎乎的。
小鸭子很丑萌,可沈芝不尴尬,她努力后的水平就是这般也没办法。
何况画画什么的不是强项,她也不想和谁比。
公主殿下,我也就这个水平,若是拿不出去,我自个儿掏钱带回去吧。
泰安长公主是当今圣上的姑姑,身份尊贵但为人和蔼,闻言便笑了:我看你这小鸭子不错,虽然技巧不成熟,可明显是用了心,没搞那些歪门邪道的东西。
听到歪门邪道的时候,沈凌不由想起太后寿宴上的事情,她心里一哆嗦,看不出来泰安长公主是随口一提还是意有所指。
呆了片刻,又有别的姑娘到了,沈凌沈芝从厅堂里出去,刚坐下不久,沈芝就看见昭仁郡主走了过来,她和周氏说了声,走到昭仁郡主跟前去。
两人打完招呼,昭仁郡主附在沈芝耳边小声嘀咕:你的画拿给姑祖母了吗沈芝点点头说给了,又苦笑一声:我的画应该无人问津,可也无所谓,长公主不会说名字。
昭仁郡主画画的功力和沈芝相差无几,闻言附和地道:说名字简直是对我俩公开处刑,但你不是有两个哥哥吗,就算外人看不上眼,你让他们两个放根彩帛进去就行了。
我已经和我给大哥打好招呼了,若是没有人看中我的画,他就把她的那条彩帛给我。
泰安公主过一会儿会将字画书法在湖心亭旁边展出,若是有看中的郎君,将身上的彩帛放进卷轴前面的竹篮便行。
可是我二哥在神器营,我和我大哥的关系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顾浔呢昭仁开始出主意,他不是要来吗,你让他把他的彩帛丢在你的画篮子前头。
沈芝愣了下,随即摇头道:算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没人要就没人要呗。
昭仁郡主想想,的确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没多说什么。
她看了看沈凌的方向,蹙了下眉:沈凌今天怎么出来了,对了,她拿的什么来。
沈芝瞧她一副气愤的样子,揉揉昭仁的胳膊道;她拿了一副寒梅图来,我都没生气你生什么气啊,别人还以为你和沈凌有深仇大恨呢。
我这不是为了你生气吗沈芝拉着昭仁郡主在旁边坐下:你没发现从前和沈凌交好的几个姑娘今日都没搭理沈凌吗你不用替我生气,今日偷偷生气的该是她。
昭仁郡主也觉察了,从前围在沈凌边上的几位姑娘已经到场,以往这个时候她们早就和沈凌凑在一起,可今日沈凌独自坐在一边。
她挑了挑眉:这是她活该,若是她在那群姑娘中有一两个真心人,也不至于在寿宴出事之后,一个都不搭理她了。
沈芝笑了笑,半个时辰后有丫鬟来禀,湖边已经布置好了,请各位夫人小姐过去。
沈芝他们过去的时候,男宾们一炷香之前几乎都已经到了,泰安长公主将她们的书法诗词或者画卷等全都用竹架挂在湖边,湖面的青草枯黄,可腊梅在枝头绽的正盛,瓣瓣残红落在薄雪的草地上,中间是错落的卷轴,别有一番意趣。
芝芝,你的画在哪儿,我们去看看有收到彩帛没昭仁扫了一眼,发现几幅出众的卷轴字画前面的竹篮里有好几条彩帛。
出挑的字画很可能不只一家看上,所以还有规则,若是数人都瞧中一副字画那便有婢女出面主持竞价,价高者得。
当然若是在梅花宴结束前又有人瞧中,便和上一位价高者竞价。
沈芝长长的叹了口气:我应该没戏。
走嘛走嘛,先去找找。
与此同时,顾浔在一副干瘪瘪的小鸭子图面前站定,目光直直地落在小鸭子那过于茂盛的绒毛上,高秩远觑了觑那画:阿浔,你不会想买这幅画吧。
顾浔笑了下:你不觉得这只小鸭子很可爱吗高秩远:不觉得,若不是上面写了旱鸭图,我都认不出来这是什么玩意。
你若是喜欢这种风格的画,你将彩帛给昭仁画的那小鸡崽,我将我的彩帛留着,给我喜欢的卷轴。
顾浔瞥了眼高秩远拒绝道:我只给这幅。
他拿出带有顾浔小字的彩帛往篮子放。
彩帛落进去,顾浔轻轻弯了弯唇。
但也就是这个时候,另一根水绿色的彩帛落了进去。
顾浔抬起头,先听见一道清澈的声音:真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