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025-03-22 07:21:12

谢云馨经过一番纠结,终于选择了烤鸭。

一行人吃过晚饭来到谢明舒的新家,谢云馨兴奋了一路,回到家却很快就困得直点头,等妈妈铺好床就睡下了。

谢明舒凝视着女儿的睡颜,仿佛怎么看都爱不够似的,俯身在女儿脸上吻了一下。

这是她拼了命才生下来的女儿,也是她如今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她下楼回到客厅,林念站在一面墙前比比划划,看见她进来说:我正跟小娴说呢,这面墙空了点,回头你看看是挂一副你的画,还是买个什么东西装饰一下。

林念从来就是这样,精力充沛,性格活泼跳脱,待人亦十分真诚热情。

从高中开始她们就是好友,后来相约考到了同一所大学,也是颇有缘。

谢明舒歪头看看:不如挂一张容容的照片吧,她拍了好多张呢,回头让她自己选一个。

这时候听她提起谢云馨,林念满脸的兴奋之色却慢慢落下来,犹豫了一下才问:你走之前,还是没告诉他?没告诉谁?谢明舒不解。

容容的爸爸,你在国外的那个前男友,林念提醒她。

谢明舒慢慢摇了摇头: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现在肯定跟别人结婚了,说不定都有了孩子。

我何必这时候再回去找他,这不是明摆着要去搅乱别人的家庭吗。

她的语调略低,却还是清清楚楚地说:总归好过一场,那时候……我也是真心想着往后一辈子都跟他在一起。

所以即使分开了,她还是舍不得。

但她决定生下孩子,也不只是自私地想要纪念那段逝去的感情,更是因为她同样爱着这个与她血脉相连的孩子。

在她最绝望的那段日子里,孩子的存在给了她不知多少鼓励。

于是冷静下来以后,谢明舒就做出了决定。

她有能力独自抚养孩子,也有信心给予孩子幸福的生活,既然如此,她实在舍不得它在毫无选择的情况下,就被剥夺了来到世上的机会。

道理虽然都懂,但林念还是为她不平:再怎么说那也是他的孩子,你一个人生下容容,为了她的病东奔西跑的,他倒是乐得逍遥,什么也不用管。

因为谢云馨刚出生时心脏不太好,小小年纪就做过好几场大手术。

那阵子谢明舒白天在医院陪着女儿,晚上也常常做噩梦,根本就没心思去跟朋友说什么。

加上她出国之后跟从前的许多朋友都断了联系,就连林念都是三年前第一次来意大利看她的时候,才发现谢云馨原来是她女儿,当时还发了顿小脾气,怨谢明舒不够义气,连她都瞒着。

想起谢明舒陆续给她讲过的许多经历,林念一面心疼她,一面又越想越气,忍不住叉着腰骂了一句:呸,渣男!谢明舒还没有说什么,原本一直靠在沙发上的秦嘉娴腾地一下站起来,用力眨着眼在房间里搜寻:渣男?哪儿有渣男?渣了你们俩谁?念念姐你说,看我不抽死丫的!她刚才开了一路车,吃过晚饭有些犯困,靠在沙发上迷迷糊糊地就睡了过去,听见渣男这两个字却像是触动了什么开关,立刻像打了鸡血似的清醒过来了。

不同于林念,谢明舒是在意大利的语言学校读预科时才认识了她。

后来虽然去了不同的学校,但两人的交情一直维持了下来。

秦嘉娴生性直率,最是嫉恶如仇。

谢明舒感动又无奈,只得再一次向她们解释:他要是知道了还不想负责,那肯定是渣男;可是他又不知道,那时候都分开了,我就没告诉他。

秦嘉娴还是一脸不忿,嘟囔了两句,林念也说:我们这不是心疼你吗?谢明舒笑着跟她们各自抱了一下:好啦,那些都过去了,我真心地谢谢你们。

时间已经不早,她们也不准备多留。

临走时,林念拉着她的手依依不舍地问:这么些年,可算把你们盼回来了。

往后就不走了吧?谢明舒摇头:不走了,我早就念完了学位,容容今年也要上小学了,正好留在这边。

林念顿时兴奋起来,开始盘算过几天要带着谢云馨去哪里吃什么好吃的。

谢明舒等到她们的车拐弯看不见了,才默默关上院门。

她原本是打算在国外待上一辈子的,可是这些年的漂泊却让她渐渐悟到,她还是渴望回到故乡。

让她作出决定的导火索,就是云馨在学前班里受了当地小孩的欺负,而主管的老师有意无意地偏袒着本地人,将她们母女排除在平等的特权以外。

那一瞬间,她忽然明白,不管她在这里住上多久,在别人眼里,她还是个异乡人。

他们把她拥有的一切都归结为本地人的施舍,又在出现利益纷争时毫不犹豫地指责她,占去了别人本来可以拥有的资源。

她含了几分怨怼想,既然如此,那回来也没有什么不好。

她又何必为了别人可能怎样看她,就委屈自己和女儿呢。

到新家的第一晚,谢明舒睡得很不安稳。

她梦见母亲靠在病床上,把她和哥哥叫过来,说想听他们念书。

他们俩找出本儿童图画书,各自拿着一边书页,齐声念给母亲听。

母亲难得有那样好的兴致,也不嫌他们吵,只含着一抹温柔的微笑,眼神来回看着他们俩。

念着念着,母亲忽然偏过头,像累了似的,慢慢闭上了眼睛。

等父亲带着医生进来,正撞见守在门外的他们。

哥哥拉着她邀功似地说,妈妈睡着了呢。

父亲向来是极和蔼的,俯下身摸了摸他们的头,夸他们乖。

他们引着父亲和医生来到病床前,哥哥比她走得快些,一声妈妈戛然而止,转身惊恐地想要阻止她。

可是已经晚了,谢明舒握住了母亲发凉的手指,她惊慌地一松手,母亲的手臂直直落下来砸在床沿上,而母亲仍旧闭着眼。

父亲俯身揽着他们,三个人都在发抖,却仍含着一丝希望。

医生结束了检查,转身向父亲摇头,面带歉意。

父亲揽在他们肩上的手臂也慢慢滑下去,脸色一分分变得苍白,两个孩子抱在一起放声大哭。

谢明舒在真切的哭声中惊醒过来。

这几年,女儿的病已经没什么大碍,她连梦都做得少了,常常一沾枕头就睡了过去,醒来只觉得头脑混沌,什么也记不住。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当年他还叫做谢明宇,是她父母的养子,她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

母亲早逝,父亲忙于工作,他们相互扶持着磕磕绊绊地长大,曾经离得那么近,终于还是分道扬镳,渐行渐远。

外面的天色已经蒙蒙亮了,她打开灯,手指在床头靠背上随便划了几道,不经意地就写下了许成熙三个字。

靠背是绒面的,字迹印在上面清晰可辨。

谢明舒沉思了一会儿,才恍然醒悟过来,慌忙将那几个字抹掉了。

没过几天,还没等她们调整过来时差,谢云馨突然发起低烧。

因她从前患过心脏病,谢明舒在这方面一向注重,坚持带她去了医院。

国内的医院就算人再多,比起国外还是高效快捷了不少。

她挂完号,带着女儿等在候诊区。

发烧的谢云馨也没了平时的活泼劲,蔫蔫地靠在妈妈身边,谢明舒心疼女儿,不时伸手拍一拍她的肩膀。

等的时间长了,谢云馨闹起小脾气,不爱喝白开水,哼哼唧唧地想要喝饮料。

谢明舒记起一楼有个自动售货机,便带着她下楼去买。

她将女儿抱起来,耐心地让女儿挑了一个,投过币,俯身去取饮料。

直起身的那一瞬间,谢明舒从售货机旁边的镜子上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身穿休闲西装的男人扶着一位穿病号服的老人慢慢往前走,身后还跟着护工。

老人头发花白,精神矍铄,拍着身边男人的手背絮絮道:成熙,你这么忙,刚从外地回来没两天,难为你还特地往我这儿跑一趟。

你们这个年纪正是该打拼的时候,我们这些老的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自己多保重,少给你们添点麻烦。

老人的样子有些熟悉,像是从前在电视上见过几次。

他旁边的男人微微欠身,笑着说:您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我们做小辈的,来看您是理所当然。

他的声音颇有磁性,如此空洞的客套话被他一说也动听极了。

谢明舒鼻子一酸,赶紧低下头去。

握着女儿娇嫩的小手,她才觉得纷乱的心绪渐渐定下来。

她牵着女儿转身往相反方向走去,像要落荒而逃似的,谁知忙中生乱,谢云馨手上一松,饮料瓶就掉在地上,骨碌碌地滚了老远。

谢明舒只得带着女儿走过去,谢云馨从保洁阿姨手里接过饮料瓶,脆生生地说了句:谢谢阿姨。

保洁阿姨是个热心的,连连夸她有礼貌。

不远处的老人也注意到了她们,随口笑道:这小姑娘,看着就招人喜欢。

许成熙循声望去,在看到女孩侧颜的那一刻陡然睁大了眼睛。

他立刻向周围寻找孩子的母亲,然而谢明舒已经在他看过来的前一刻转身离去,只留给他一个渐渐远去的背影。

老人察觉出他停下脚步,不解道:怎么了?没有,您小心脚下,许成熙很快恢复过来,彬彬有礼地解释,我爸本来还说今天要一块过来看您,没想到昨天下了半夜的雨,我爸又犯了风湿,就让我先过来看看您。

纵使她越走越快,那声音还是成了魔一样,清晰地钻进她耳朵里。

作者有话要说:8/12修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