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走出休息室,傅秋燕还有些不放心地问:明舒姐,咱们就让她这么走了?谢明舒叹了口气,无奈道:你哥不让现在报警,咱们没有理由强留她。
何况她也是被别人找来的,知道的都未必有咱们多。
她们能知道什么?傅秋燕不知道她为何说出这样的话,正觉得奇怪,又听见她说:趁现在还不晚,咱们先去你哥刚才待过的地方问问。
傅秋燕便带着她来到棋牌室,抓过一个站在那里看牌的年轻男人,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笑着问:你看见我哥刚才喝的那杯酒了吗?我哥还要喝呢,让我给他拿过去。
那人有些好奇地打量了一番站在她身后的谢明舒,才笑道:嗨,以为他不喝了呢,服务员刚才进来收杯子,给拿走了。
傅秋燕没料到这么一会儿功夫就晚了一步,转头看了谢明舒一眼,两人脸色都有些不好看,那人见了便不解道:至于的嘛,那几个调酒的小伙子就在外边表演呢,让他们再给你调一杯不就得了。
他带着她们走出门,果然远远就看见三个调酒师穿着西装站在舞台上表演花式调酒,当中最显眼的那个就是杨繁。
他本就爱出风头,此刻被一群人看着,表演得越发卖力,几只酒瓶在他手里耍得眼花缭乱,围观的人爆出一阵阵喝彩。
领她们过来的那人端起杯子喝了口酒,朝傅秋燕笑道:燕子,听俊峰说这人还是你给他介绍来的呢。
傅秋燕不由得转头看了谢明舒一眼,仿佛也猜到了什么。
谢明舒心里还存着一点希望,沉默片刻,忽然对傅秋燕低声说:这里有点吵,我先出去打个电话。
她这个电话讲了很久,回去的时候傅秋燕已经等得有些急了,上来就拉着她问:明舒姐,你跟谁打电话,打那么长时间?老罗刚才跟我说他们已经到医院了,咱们帮不上什么忙,我看你也挺累的了,我现在送你回家吧。
谢明舒将手机放进包里,轻轻摇头:我没事,咱们先去医院看看你哥吧。
傅秋燕虽然先前对许成熙做了保证,可心里到底盼着他们俩能走得近些,听她这样说自然是当场答应下来。
晚上不好打车,她们赶到医院的时候已经快十一点了。
进了病房,罗启航正坐在窗边发呆,看见她们两个进来,便迎上来简单说了情况:大夫已经给他催吐了,让他先睡一会儿再看看情况。
旭存刚才出去抽根烟,我一直在这看着,放心吧,没什么大事。
傅秋燕将在酒吧里发生的事大致讲给他,谢明舒趁他们说话的时候来到病床边。
从她回国的这四个月以来,她还是第一次像现在这样近地看着许成熙。
或许是那药实在让人难受,他在睡梦中仍旧皱着眉,睡得十分不安稳。
她情不自禁地俯下身,他忽然动了动,却没有醒来,只是一只手从被子边上伸出来,还紧紧地握着拳。
她怕他醒来后手指酸麻,便绕到床那边,小心地将他的拳头掰开。
先是一根银链从他手里掉出来,本该连在链子一头的龙虾扣挂在另一头的环扣上,显然是来不及解开,生生被扯断的。
她抬头看了一眼,果然在他颈侧贴了一处胶布。
她费了点力气将他的手指一根根掰开,看见他手心里握着一对戒指,用丝线细细地缠紧了,穿在那根银链上。
她怎么会认不出,那正是他们当年的结婚戒指。
原来直到现在,他还带在身上。
谢明舒忽然感觉浑身上下的力气都被抽空,她将那对戒指放在床头柜上,慢慢地站起身。
身体就像一台放久了的机器,稍微动一动就仿佛能发出刺耳的响声,逼得她不得不将动作放慢,几乎是一分一分地直起了身子。
心里却有个越来越清晰的声音,对她说,原来不只是她一个人,他竟然也是这样。
原来这么多年,即使看不见彼此,他们还是共同被困在一张名为过去的蛛网里,越是挣扎便被缠得越紧。
等她终于站直了身子转过去,才发现郑旭存就站在她身后,看见她倒是怔了一怔。
郑旭存难得显出一副正经的样子,十分诚恳地说:明舒,你也看见了。
这么些年了,不管他爸说什么,成熙他就是不肯再结婚,也不肯跟别人谈恋爱,没有一时一刻忘了你,他说到这里顿了顿,从衣兜里拿了包面巾纸递给她,用商量的语气问:我听说,你这不是现在也单身着,要不……你再考虑考虑他?旭存哥,谢明舒打断他,尽力压抑着声音里的哭腔,我跟他,不管当年还是现在,真正的阻碍从来就不是我的想法。
郑旭存脑子一转就明白了她的意思,连忙说:是,话是这么说,可是……想到许成熙先前叮嘱他的,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委婉地说:成熙他也在想办法,他家里那些问题呢,从前确实是没办法,但现在毕竟不一样了,而且有些事情就算不为了你,他也想好好解决。
你看看能不能……谢明舒终于再也坚持不住,用面巾纸捂着脸跑了出去。
罗启航刚给在警局工作的朋友打过电话,转过头看见郑旭存难得一脸严肃的样子,不知他说了什么,谢明舒就哭着跑了出去。
他以为郑旭存都知道了,便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些不赞同地说:旭存,我先让我朋友帮忙问问,咱还不说能不能确定,就算真是他干的,那也是他的错,不关明舒什么事啊。
郑旭存听得一头雾水:什么谁干的,跟明舒有什么关系?罗启航这才知道,原来谢明舒刚才并不是在跟他说酒吧里的事。
他便将傅秋燕告诉他的话捡重点说了,郑旭存听完直骂:这小兔崽子,我看就是他没跑了,除了他还有谁会动这个心眼儿,我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东西。
罗启航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是马后炮,便也由着他说去,只当是出口恶气。
谢明舒躲在门外哭了一会儿,等平复了心情,去洗手间洗过脸,回病房的路上正好碰见出去买水回来的傅秋燕。
傅秋燕见她眼睛还有些红,只当她在担心许成熙,便劝她道:明舒姐,我刚才问大夫了,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你别担心了。
谢明舒不便直言,也只是点头。
回到病房,郑旭存欲言又止地看了她好几回,最后却什么都没有说。
他们几个人在病房里待了大半夜,傅秋燕在派对上喝了几杯酒,实在熬不住,罗启航便先带她回家了。
天快亮的时候谢明舒接到了一条短信,她跟郑旭存说了声自己临时有点事要出去一趟,郑旭存不疑有他,还劝她干脆先回家休息,有他在这里就行。
谢明舒赶到医院大门外的早餐店,看见秦嘉娴坐在靠窗的位置上,面前摆着台打开的电脑,一只手托着粥碗,像梁山好汉喝酒似地灌下去,眼睛还看着电脑屏幕。
见她走过来,便放下碗笑着招呼了声明舒姐,又注意到她的丝巾,皱眉疑惑道:这么热的天,你怎么还捂得严严实实的?谢明舒从医院出来前特意将丝巾调整一番,挡住了领口被扯掉的两颗扣子。
她低头看了一眼,笑着说:还不是为了配这条裙子,戴项链显不出来,我又不爱带项圈。
秦嘉娴对化妆搭配全然不懂,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小声嘟囔:你也不嫌热。
都是为了好看嘛,谢明舒在她对面坐下,有些歉意地说:小娴,给你添麻烦了,还让你专程跑一趟。
秦嘉娴摆手一笑,倒了杯茶递过去:我怕电话里说不清楚,还是带着东西过来给你看看。
她说着,便将电脑推过去,把先前查到的东西一项一项展示出来,谢明舒一面看着,原本还有些疑虑的心便沉了下去。
放完最后一张照片,秦嘉娴把电脑转回来,不无嘲讽地说:原先我是看不上他那副样子,不过我也没想到,他惦记你不成,还能干出这种事。
谢明舒沉默了片刻,深深叹了口气,语气有些低落:别说你了,我认识他快三年,我也实在没有想到。
别自责,秦嘉娴挑了挑眉,这事儿跟你没关系,甭管是不是有人指使他,都是他自己先起这坏心,赖不着别人。
谢明舒沉默片刻,避开了话题,郑重道:就一夜的功夫,你能查出来这么多东西,小娴,我真的要谢谢你,麻烦你了。
嗨,没事,我夜里弄的时候正好碰到他上线,不看白不看,秦嘉娴说着从电脑包里拿出一个U盘,没想到一不小心从电脑包里带出来个东西。
她反应很快,低声骂了一句就把那东西又塞了回去,随即将电脑里的照片都复制了,拔掉U盘交给谢明舒:这些未必能算关键证据,他要是真想狡辩,也不是没有办法。
所以我得去问问他,谢明舒神色凝重,犹豫了一下,终于说:好歹要看在他救过容容的份上,给他一个机会……秦嘉娴皱起眉,显然对她的心慈手软有些不赞同:他是救过容容,可是你也给了他不少回报,难道他还要拿这事要挟你一辈子?……我是想劝他去自首,谢明舒轻声说。
那就行,秦嘉娴顿时放心了,还是叮嘱道,不过你还是小心点,他都干出这种事了,别回头你劝他不成,还让他反过来咬你一口。
我会的,谢明舒答应下来。
秦嘉娴关了电脑放回包里,忽然掏出个东西扔到桌上:这个你也一起拿走吧。
谢明舒拿过那东西,发现是一条细细的手链,上面有个银色的圆片,只浅浅地雕了一圈花纹,虽然简单,倒也算是好看。
她不由得问了一句:这是什么?一个小玩意儿,秦嘉娴熬了整夜,现在难免显得有些疲惫,只说:你是自己留着,是扔了,还是拿给容容玩,都随便你。
就当帮我处理了吧。
依着她的脾气,不想要的东西是一秒也忍不了的,又没什么耐心,最不喜欢别人问东问西。
谢明舒清楚这些,便没有多说,将手链连着U盘一起装进包里,哄她说:好,那我先拿着,哪天你又想要了,我再还给你。
我不要了,秦嘉娴忽然开口,摆了摆手,仿佛强调似地又重复了一遍:你拿着吧,反正我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