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九,你信我吗?顾九和楚安并没有走远, 两人在等沈时砚同时,得到高世恒在押往皇城司途中被劫,下落不明的消息。
顾九和楚安纷纷怔愣片刻, 眼底隐隐冒火。
再熟悉不过的伎俩。
来传话的人是王判官,他也知道此事必定有鬼, 抬袖拭去额头的汗珠, 继续道:不过奇怪的是,这次押送高世恒的皇城司无一人生还。
顾九察觉到不对, 难以置信地又确定一遍:都死了?王判官点头道:众目睽睽之下,做不了假。
楚安也觉得甚是奇怪,摸着下巴想了想:也许是皇城司故意为之,为的便是洗脱自导自演的嫌疑。
顾九道:不排除这个可能。
可这样一来,楚安狐疑道,高家的嫌疑岂不是最大?就如同三年前许家一般。
没错, 顾九眸色沉了沉,低声喃喃道, 可如果今日之事当真是高家和皇城司所为,两者要怎么从中摘个干净?一语未落,她想到了什么, 微微睁大眼:假死。
楚安浑身一震:可……可不是说高世恒下落不明吗?顾九拧眉。
这也是她现在感到奇怪的地方。
若按照她这个想法继续往下走,下一步,官差应该会找到高世恒的尸体。
思绪流转间,余光中出现一抹熟悉的身影。
是沈时砚。
顾九一时间有些自责,如果她今日没有被高方清诓骗至此,沈时砚就不用带人来此, 高家和皇城司也可能就不会得逞。
不过。
顾九看着正缓步走来的沈时砚, 迟疑片刻, 心底涌上一丝怪异感。
高方清今日所作所为的目的太过明确:不想让府衙坏事。
沈时砚来之前不可能不清楚,既然如此,以顾九对他的了解,他几乎不可能在把全部人力调过来的情况下,还什么也不做。
沈时砚走到他们面前,注意到顾九盯着他出了神,不由问道:怎么了?一旁的楚安立马将刚才王判官所说的事情重复一遍。
听完之后,饶是内心平静,沈时砚还是微微蹙起眉:我以为他们只是想把高世恒转押至皇城司,没想到会是如此算盘。
顾九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沈时砚轻瞥过顾九一眼,遮掩于宽袖中的指尖动了动,默了一会儿,吩咐王判官:你速速带人分别搜寻城内与城外,若此事真是高家和皇城司所为,他们定然会留有一具尸体来善后。
王判官得了命令,将官差尽数带走,楚安自愿领着一部分人负责汴京城外,便也跟了去。
沈时砚垂下眸,看着顾九因怀有心事而不自觉拢起的眉眼。
他轻声问道:有话要问我吗?顾九静了片刻,抬眼:那王爷会说实话吗?沈时砚的黑眸不可察觉地颤了下,虽是早已预料今日此举,无论是高方清所说还是高世恒被劫,她都定会起疑。
但当他真的对上顾九那双不含任何阴谋的明眸,心底那些见不得光的卑劣和阴暗,还是不受控制地躁动起来。
不会。
他心道。
沈时砚转身上了马车,平静道:会。
原本只是简单的一个字,却最终背负上了谎言。
沈时砚眼底涌上一丝苦涩来,他与她,与怀瑾,终究是不同的一类人。
他可能永远也没有办法像他们一般坦荡真诚。
好。
顾九看着他的侧脸:那我就问。
沈时砚撩起车帷的动作微微一顿,轻瞥过去,笑了笑:上来说吧。
顾九坐在车厢左侧,挑了她觉得眼下最重要的事情:王爷带人来之前,知道高方清的意图吗?沈时砚颔首:知道。
顾九抿唇,虽然觉得自己有些不知好歹的意思,但还是问了下去:那为什么王爷还要来此?甚至把所有人都带了过来。
如此,岂不是正中了高方清的计谋?沈时砚看她:我怕你出事。
顾九愣住了,一时没能立即反应过来。
沈时砚继续道:我原想着就算今日皇城司把高世恒带走了,待他日再硬闯即可,无非是麻烦些。
但你若出了什么事情,怎么办?顾九被问得哑然,错开了视线。
空气安静一会儿,沈时砚开口打破了僵持在两人之间的沉默:高方清今日与你说了些什么?顾九动了动唇,淡淡道:我的身世。
说到此,她再次转眸看向沈时砚,坦然道:他说你隐瞒我的身世,我来汴京这事与白云观的玄诚有关,留我在身边是故意利用我。
沈时砚眉眼平静:是。
顾九浑身一僵,喉咙有些干涩。
她说了好几件事,他回答的是哪一件?还是说……全部。
不待她发问,沈时砚便继续道:我并不是想瞒你,关于你的身世我现在还没有查清,且此事一来时间太过久远,二来其后所牵扯的东西有些复杂,故而一直未与你提起过。
顾九冷静分析:那我的身世与白云观有关了?沈时砚颔首。
顾九不再问了,直直地看着他:你还没有回答我最后一句话。
闻言,沈时砚轻声叹息,不答反问:那你是信他,还是……信我?他缓缓吐字,一字一顿地重复:顾九,你信我吗?……那天之后,顾九再也没有提及有关她的身世一事,就像她与高方清说的那番话。
弃我者,我亦弃之。
而前去搜寻高世恒尸体的楚安也很快有了消息。
尸体是在孙惊鸿死的那间破庙里发现的,头颅被人砸得面目全非,还瘸了一条腿,如果不是那消失不见的耳朵以及身上的刀伤,楚安几乎联想不到高世恒身上。
高家的人前来认尸,高方清一改往日懒散做派,扶着老泪纵横的高太师,满脸疲倦。
顾九心道,那模样,就像是死的人真是高世恒一般。
不过至此之后,她与楚安倒真的再也没见过高世恒了。
而林尚书也遵守约定,将林时签字画押的供词送到府衙,顾九看完上面的内容之后,忍不住在心底骂林尚书是只狡猾的老狐狸。
供词中,林时将所犯罪行尽数推给高世恒,而他自己在整件事情中所扮演的对象只是一个迫于淫威,才与之狼狈为奸的好人。
反正无论那具尸体是不是高世恒,至少在旁人眼里,高世恒已经是具无法开口自辩的死人了。
由此,高林两家之间也算撕破了脸。
日子眨眼间便到了顾九和楚安的生辰。
因为两人同年同月同日生,楚老将军还特地让楚安把顾九邀请至府中,为其一同庆生。
顾九临回王府时,楚老将军送了她一个浮雕紫檀木匣。
楚安在旁边酸得冒泡:爹,你宝贝儿子的呢?楚业炜摸了摸他的后脑勺,慈祥道:想得挺美。
话虽是这般说,待楚安回到自己房间休憩时,却在床榻上发现一把锋利无比的弯刀。
楚安看清刀身上镌刻的字体,拿起弯刀,激动地跑到楚业炜的书房,给了他爹一个熊抱。
爹!爹!这是唐代铸剑师张鸦九所铸的唯一把刀啊!楚业炜浑浊的双目尽是笑意,嘴上却嫌弃道:混账玩意儿,没大没小。
而顾九与沈时砚坐上马车后,便打开了木匣。
是一个玉制的如意锁。
白璧无瑕,花纹精美。
顾九不由愣了愣,没打开木匣之前,她想过无数可能,却唯独没料到楚老将军会送她此物。
沈时砚轻声解释道:上好的羊脂白玉,应是当年太宗所赐,楚老将军实在有心了。
顾九深吸一口气,颤颤巍巍道:王爷,你说如果把我卖了,能还得起这个情分吗?沈时砚不由失笑。
当晚顾九辗转难眠,次日早早地便醒了,准备赶去府衙找楚安,询问楚老将军喜欢什么,打算报之以李,却不想在府衙门前撞见一个年轻貌美的小娘子跪在王判官面前,哭得梨花带雨。
官爷,我夫君与我儿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