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无娘藤2

2025-03-22 07:21:51

完了完了,我脏了。

见此, 王判官又着急又无奈。

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他被一位可怜兮兮的姑娘拽住衣角, 跪在府衙门前哭天喊地的,这省不得惹人闲话。

他想赶紧把人从地上扶起来, 可偏偏又碍于男女授受不亲, 害怕让不知情的人瞧见了,到时候他全身上下长满了嘴也说不清。

就在王判官焦头烂额之际, 瞥见了顾九,连忙招手,抬高了声音:顾娘子!顾九走过去,低头看了看楚楚可怜的小娘子,又抬眼瞧了瞧满脸窘迫的王判官,忍住笑:怎么了, 王判官。

顾娘子,这位娘子说三天前她夫君连同她儿子突然不见了, 想让咱们府衙帮忙找人,王判官简单地解释之后,立即把这个烫手的山芋扔给顾九, 扭头便对跪在地上的姑娘道,这位可是咱们府衙的‘狄仁杰’,你找她,她一定能给你寻到你夫君和儿子。

顾九一时语塞。

王判官趁小娘子愣神期间,赶忙用力从她手中扯出衣角,仓皇离去。

被扔下的小娘子面露无措, 一双盈盈秋水的眼睛噙着泪珠, 摇摇欲坠的, 实在惹人怜惜。

顾九弯下腰,把人从地上扶起来:娘子不用这般着急,你慢慢说。

她问道:你叫什么?家住哪里?你夫君和儿子又是具体在什么时间不见的?我叫......灵奴,住在城东外的袁家村,灵奴擦干净脸上的泪水,戚戚然道,六月十二日那天清晨,我夫君进城照看家里的铺子,然后就没有再回来过。

那你丢失的儿子又是怎么回事?楚安忽然从顾九身后冒了出来,冷不丁地问道。

顾九睨他一眼,视线瞬间被他握在手中的弯刀吸引了去。

楚安趁机环臂,刻意给她展示自己的新宝贝,英眉扬起,满脸写着帅不帅三个大字。

顾九扭头看向灵奴:你儿子和你丈夫难道不是一起不见的吗?楚安:......灵奴缓缓摇头:当天傍晚我去厨房为夫君准备晚饭时,留贺儿一人在院中玩耍,待我从厨房出来后,就发现那孩子……不见了。

说到此处,灵奴的脸色越发苍白,噙在眼眶里的泪珠又要流下来:我在村中寻了好久都没能找到他,那会儿天已经很黑了,我只能先呆在家中等我夫君回来,却不想我等了一天一夜,都没见着他的人影。

顾九忖了忖:你可曾去你家铺子看过吗?前前后后去了好些遍,灵奴垂下头,神情憔悴,可仍是寻不到我夫君与我儿。

顾九微微蹙眉:你儿子不见时,你什么动静也没听见?灵奴还是摇头。

贺儿他多大?五岁半。

楚安用刀柄戳了戳顾九,小声道:左右闲着无事,咱们与她再去趟铺子,说不准还能有什么新发现。

顾九正有此意,她偏头望了眼府衙,还没开口,楚安便已猜出她要问什么了,解释道:王爷一早就出去了。

顾九没再多问,点点头,便让灵奴带着他们前往她家的铺子看看。

灵奴家共有两间铺子,皆是做绢布营生,铺子里人来人往的,生意很是不错。

顾九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两眼灵奴,衣衫虽是干净整洁,但早已洗得抽丝发白,乌黑透亮的发髻上只别了一根粗糙的木簪,朴素得很。

实在不像拥有两家布铺的掌柜娘子。

在布铺忙碌的伙计们所说的话与灵奴所述相差无几:灵奴的丈夫袁彪于十二日那天清晨进城照看铺子,天刚一黑便先行离开了,将生意交给账房与他大儿子袁同打理。

此后,再也没有出现过。

大儿子?顾九听到这里时愣了愣。

灵奴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还能有帮家里打理生意的大儿子?许是顾九愕然的神情太过明显,又或是灵奴心思过于细腻,总之还没待顾九反应过来时,灵奴便已经解释了这其中的缘由。

她面露尴尬,轻声解释:我……我是继室,同哥儿并非我所出。

顾九恍然。

那便合理了。

她忖了忖,看向账房:那天袁彪可有什么异常之处?你仔细想想看。

账房摇头:东家并不经常来店里,甚至有时候十天半月才能见上他一面。

生意上若有什么问题,东家都是让我们直接去找大郎。

这要不是掌柜娘子来寻,我们都不知道东家不见了。

从两间布铺问不着什么有用的消息,顾九又让灵奴带着她和楚安去了趟袁家村。

袁家村位于城东善利门外十里左右的地方,三面环山,虽是山清水秀,但出行上多有不便。

三人走了大半个时辰,才到地方。

沿着乡间弯弯绕绕的羊肠小道走来,田埂间忙碌的村民纷纷侧目而视,好奇地打量着跟在灵奴身后的两个陌生人。

有妇人扯着嗓子喊道:灵娘,哪来的贵人呦?灵奴似乎被这一声吓着了,肩膀一抖,循声看了过去,抿唇道:是开封府衙的官爷们。

村民们当即停下手中的活,有人接着问道:可是为了你家男人和贺哥儿?灵奴小幅度地点点头。

那人挥舞着锄头,叹道:那混帐男人也就你当个宝。

顾九和楚安相视一眼,虽是心存疑惑,但都没有出声。

与灵奴着装不同,放眼望去,袁家村几十户人家皆是茅檐竹屋和土坯房,唯独袁彪家是瓦砖房,还修有一个约三尺高的围墙。

推开院门,木头摩擦的声音有些刺耳。

堂屋坐北朝南,西边是两间紧邻的厢房,东侧则是带着烟囱的厨房,墙角处放了一口大缸,木盖上面压着几块石头,应是腌菜缸。

院子角落里种了一棵郁郁葱葱的枣树,一只大黄狗正蜷缩着身子,趴在荫蔽处,脖子上拴了一根麻绳,另一端绑在树上。

见到陌生人进院,大黄狗立马警惕地从地上爬起来,龇牙咧嘴地冲顾九和楚安狂吠。

灵奴怕畜生冲撞了两位贵人,随手拿起靠在围墙上的木棍挥舞了两下,大黄狗这才悻悻地安静下来。

灵奴面露窘迫,小心翼翼地瞧他们两眼,见两人皆是面色不惊,不由松了口气,怯生生道:贵人们莫怪。

顾九盯了一会儿那只想继续吠叫,却又迫于主人在场而不甘重新趴在地上的大黄狗,忽然问道:它平日都被拴在这里吗?灵奴细声道:是。

正说着,一个光着膀子的年轻男子从后院走出,手里拿着斧头,额头和胸膛上满是汗珠,看这样子应是刚劈完柴木。

灵奴顿时惊慌失措地叫了一声,双手捂住脸,背过身去。

顾九大概猜出了这人是谁,虽觉得那身体着实没什么看点,但瞥见楚安一脸你还是不是个姑娘的表情,还是象征性地闭上了眼睛。

袁同显然是没想到了会迎面碰上人,先是一怔,而后唾骂一句,赶忙转身进了堂屋,不一会儿便穿好衣服出来。

袁同睨了一眼满面羞红的灵奴,嗤道:又不是没见过男人光着身子,装什么雏儿呢。

灵奴登时又羞又恼,死死地咬住下唇,不去看他。

顾九微微皱眉,看着眼前这个年岁和灵奴差不大的男子,淡声道:儿大避母,这么简单的道理袁郎君不知道吗?袁同面色微僵,眉头凝起,似是要发火,但瞧见旁边人高马大的楚安,终还是吞下这口气,铁青着脸离开。

等下。

顾九叫住他:衙门查案,需要问袁郎君一些问题。

袁同满脸不悦,粗声粗气道:什么?顾九抿了抿唇。

找你爹。

她耐着性子道:三日前你父亲在天黑之后从你家布铺回村,人却失了踪迹。

袁同一脸没所谓道:我知道啊。

顾九有些无语。

废话,你爹丢了你能不知道。

楚安拔刀出鞘,虎着脸:问你话再答!袁同梗着脖子,没说话。

顾九继续道:那天他可与你说了些什么?或是有什么异常?我和那老畜牲没什么好说的,袁同冷笑道,他有什么异常我哪里知道。

顾九压着火:你当晚回村时可曾在路上见过他吗?没有,袁同道,那老畜牲不回家又不是什么稀罕事,指不定在哪儿抱着酒坛子醉生梦死呢。

他瞥灵奴一眼,讥讽道:也就这个娘们大惊小怪。

一口一个老畜牲,这父子俩之间得是有多大的仇怨。

楚安弹了弹刀身:好好说话。

袁同又不吭声了。

顾九再次打量他两眼,继续问道:那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袁同不假思索道:亥时末。

记得这么清楚?袁同不耐烦道:我每日都是这个点从布铺回来,你若不信,大可找来账房和伙计问上一问。

顾九问:那你弟弟呢?闻言,袁同笑了笑,神情不屑:我连自己老子都不注意,吃饱了撑的去管他的死活。

顾九隐隐觉得这话里包含着某些信息,但并没有往深处去想。

就目前这线索,再问下去也没什么意义,顾九索性就放袁同离开了,待人走后,她看向灵奴,还是问了句:袁大郎和袁彪关系差成这个样子?灵奴尴尬地垂下眼,局促不安地绞着手指:这……他们父子间的事情我不好多说。

顾九便不再问了,和楚安四处看了看,没发现什么异常,又去后院转了转,除了劈好的柴木,以及搭在木架上晾晒的衣服之外没什么奇怪的。

正要离开,楚安忽然冲着一个方向抬了抬下巴。

顾九顺势看了过去,微风吹来时,轻薄衣衫随之飘动,唯独最里面的一件褐色衣物纹丝不动。

顾九眯了眯眼,看清了那是个什么东西——棉衣。

楚安随口低声嘟囔了一句:奇怪,大夏天的,洗什么冬季才能用得上的棉衣。

楚安说这话时声音太小,顾九没听太清,正要问,却听灵奴解释道:那是同哥儿的衣服。

顾九看她,好奇道:你帮他洗的?灵奴回以苦笑:同哥儿不允许我碰他的东西。

也好,顾九不咸不淡道,做什么卖力不讨好的事情。

三人又回到前院,顾九看着院门问道:你还记得那晚你有没有关上门吗?灵奴道:是关上的,我担心贺儿乱跑出去,特地用木棍别住了。

顾九点点头。

从袁彪家出来后,顾九和楚安并没有着急离开袁家村,两人闲逛般地四处溜达,打算问一问与袁家挨着的邻居们。

楚安嘴里叼着不知道从哪里扯下来的狗尾巴草,吐字不清道:听袁同的话,袁彪似乎是个酒鬼。

这要只是袁彪一个人不见了,倒还可能如袁同所说那般,许是在哪处抱着酒坛子醉生梦死呢。

可偏偏还有一个小儿子不见了。

顾九连听带蒙,听得费劲,斜了楚安一眼,打断他的话:楚怀瑾,你从哪揪的草?楚安将狗尾巴草从嘴里拿了出来,指了指沿路的杂草丛:随便扯的啊,你也要?顾九抬手制止了他这个想分享的意图,好心提醒道:这可不是在汴京城内。

楚安一脸茫然:我知道。

顾九指着那将近三四尺高的杂草丛,继续提醒:瞧见没,一般身高的人蹲进去,就能将其遮个七七八八。

楚安困惑不解道:你到底想说啥?顾九面露微笑,揭露谜底:那地方将是一个绝佳的如厕选择。

呸呸呸!楚安如遭雷劈,惊慌失措地扔掉手里的狗尾巴草,面色如猪肝,声音都在发颤:完了……完了,我脏了。

顾九没良心地哈哈大笑,楚安恼羞成怒:都怪你,你也不提醒我!顾九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泪水,安慰他道:没事,有可能你揪草的地方就是新鲜干净的呢?楚安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你行行好,闭嘴吧。

不逗你了,顾九指了指两人脚下的小路,以及两侧零零散散的房屋,忍着笑道,这条路连接田埂,贯穿村落,人来人往的,哪怕是天黑,要是有个人蹲在那地方也很容易被人发现。

怕楚安钻牛角尖,顾九赶忙转移了话题:你刚才说得对。

她道:灵娘儿子丢失这件事要么与袁彪失踪有关,要么无关。

若是后者,极可能是绑架勒索或者拐卖,可如果是前者,这其中的缘由就不好说了。

袁彪在城内有两家铺子,生意都不错,且家宅在袁家村又格外突出,很容易惹人眼红,招来祸患,所以绑架勒索的可能性挺大。

不过至今已经三天了,按理说绑匪要是求财,不应该没有半点动静。

若是拐卖的话,顾九觉得也有说不通的地方。

比如那推开时会发出声响的院门,还有拴在院中凶巴巴的大黄狗,以及别住门的木棍。

除非拐走贺儿的人是大黄狗不会吠叫警告的对象。

这般的话,那人只需从围墙翻入院内,再把小孩儿掳走即可。

顾九回头望了一眼袁家,若有所思。

熟人,亦或者是家人。

顾九想到此处,脑海里自然而然地冒出两个人来:袁彪和袁同。

如果是袁彪,那就回到了她最开始划分的两种可能性中的前者。

如果是袁同的话,袁彪的失踪与他有没有关系呢?而且……凡事总要有个理由,他的理由能是什么。

作者有话说:感谢在2022-11-05 23:59:07~2022-11-06 23:42: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冷清秋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