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明绯皱着秀眉把苦了吧唧的茶水咽进嗓子里。
领导平日喝的茶水都这么难喝吗?自然不是, 他们大多是把好茶藏着自己喝,然后专门用这些劣质的茶叶招待客人。
程明绯嫌弃地伸手把茶杯推开,然后和领导打了声招呼,背着小手走出了办公室。
小孙小李还在队伍旁边守护着秩序, 程明绯随意晃荡了一圈, 见没有什么事就准备回她的办公室偷懒。
路过人事科的时候,半敞开的大门里断断续续传来几句谈话。
小苏同志, 你喝茶, 喝茶……你的材料我们早就收到了,说实话, 你能来到我们厂里工作, 我们感到莫大的荣幸……你放心!其他的都交给我们处理, 你只需要明日准时到厂里上班就行了……什么时候人事科也会拍马屁了?她记得她来报道的那天, 不少人还在酸她说她闲话呢。
她好奇地想看看被他们恭维的是何许人也,可惜门缝太小,她只扫到一缕嫩黄的裙摆,以及女人窈窕背后及腰的秀发。
哦, 原来是位年轻的女同志。
程同志!程明绯侧过头, 看向出现在身后憨厚的男人.是吴明。
因为王喜财的缘故,这几年他们一直有接触, 再加上程保国和他是同事,所以几人关系处的还不错。
吴明有些不好意思, 别别扭扭地从裤兜里摸出一张纸, 我女儿听说你搬新家了, 托我给你一样东西。
是一张童趣十足的铅笔画, 一间大房子里, 一男一女牵着手微笑着。
她说长头发的姑娘是你, 短头发的男人是赵同志。
虽然触笔略显粗糙,人物简单生硬,但她几乎能从中察觉到女孩的情感,想必她在描绘时,心底一定是高兴的。
程明绯眸色柔软,扬起了嘴角,我知道,她很细心。
她指了指女人的头发,上面的发夹我曾在她面前戴过,她还记得。
替我谢谢她,就说我收到画了,很喜欢。
嗯嗯。
吴明老实地挠挠头,心下也松了一口气。
一开始女儿让他捎给程同志一张廉价的画,他是不好意思的,太拿不出手了,怕程同志看不上。
可谁让女儿一直缠着他呢,没办法,他只好答应了她。
现在看程同志是真心喜欢的模样,他心底不由高看她一眼,这么真诚还善解人意的姑娘,怪不得女儿只见过她两次就念念不忘呢。
忽然,旁边的门打开了,传来走动的声音。
几个人事科的同志点头哈腰,小苏同志慢走!慢走。
女人踩着高跟鞋,纤细的手指卷了卷头发,吐气如兰道:嗯,你们进去忙你们的事情吧,我先走了。
她斜睨了一眼他们,转身裙摆飘动。
程明绯和吴明瞥了一眼女人,而后互相对视。
能让人事科一群眼高手低的人这么对待,看来女人来头不小啊。
女人转过身,一不留神看到了两人。
她原本漫不经心瞥了两人一眼,可后来不知道看到了什么,慢慢将目光移到程明绯身上。
她眯了眯双眼,自下而上打量了程明绯几眼,而后脸色难看了几分。
狠狠瞪了程明绯一眼,踩着高跟鞋走远了。
吴明摸不着头脑,程同志和她认识?程明绯也满头雾水,不认识,第一次见面。
她想不通女人为何瞪她,难道是因为我长得比她美,她嫉妒我?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一个理由。
吴明不知道说什么,只好干笑。
程明绯觉得对方是个陌生人,她没必要把这种小事放在心上,很快就抛到了脑后。
中午在食堂吃饭,赵文嘉把老罗说的好消息悄悄告诉了程明绯。
程明绯难以置信,真的嘛?程保国也瞪大了虎眼,激动的筷子都险些掉下来,你没骗我们?赵文嘉早早就料到他们会吃惊,暗笑他们果然和自己一样沉不住气,老罗的消息还是比较靠谱的,所以十有八九是真的。
程明绯和程保国对视一眼,双眼俱是兴奋。
哈哈哈哈,真好!得知这个消息,他们感觉吃着碗里的饭菜都比平日香了很多。
而最高兴莫过于赵文嘉。
房子有了影子,他就不必再琢磨着省吃俭用了,买东西也不需要刻意精打细算,身上背着的石头瞬间没了,恢复了以往精神抖擞的模样。
就连回到家里,看到昨天整理完的那片光秃秃的土地,打算着要种菜的院子,他也懒得种了。
买菜能花几个钱,他有那么大一个钱罐子呢。
进屋他就躺在沙发上抖着腿,享受着自由自在呼吸的味道。
没有压力的日子真好。
可下一秒,一个小脚丫就踹在了他腿上。
女人凶巴巴地盯着他:你答应我要种菜的!赵文嘉懵了一瞬,很快不以为意地拍拍腿,不种了,我们有钱,买菜吃就行。
女人眯眼哼了声,你确定你有钱?赵文嘉理所当然道:当然啦!我不是每月都有工资嘛,而且罐子里也有不少钱,够我们买几十年的菜了。
哦?女人拉长了嗓音,可这些不都是我的钱吗?什么你的钱?赵文嘉茫然地眨眨眼,他怎么听不懂她的话呢。
程明绯威胁地看着他,怎么,婚后你的工资不上交,想存私房钱?赵文嘉愣怔,随即不可思议地从沙发上下来,他俊脸上是浓浓的震惊,你要没收我的工资?那可是他每天累死累活腰酸背痛工作十几个小时才好不容易赚来的血汗钱!她怎么好意思索要的?他气呼呼的控诉:我的钱罐子都交给你了,你居然不知足,还想昧下我的血汗钱?我不接受!不可能。
他如今没了钱罐子,只剩下每个月的工资度日了,如果连工资都给了程明绯,那么他就衣兜比脸都干净,接下来的日子怎么过?他的零食,他打牙祭的钱,还有他想私下再花费几年重新打造个小钱罐子的美梦,岂不是都会化成泡影?只要一想到这种场景,他就心慌气短,额头冒汗。
程明绯吃惊地看着小仙童脸色苍白,鼻间冒汗的样子。
小仙童的反应咋这么大?不就是上交工资么,怎么像要他命一样?可是小夫妻不都是媳妇管钱吗?她记得没出嫁的时候,每次工资一到手,爹就急吼吼地全部上交给娘,像给神仙上贡一样虔诚。
她疑惑道:你当真不上交工资?男人使劲甩甩脑袋,警惕地望着她,眼睛里带着红血丝,不交,不给你!你别想抢我的钱。
他就像恶狼护着怀里的崽子一样,呲牙咧嘴和猎人斗争。
程明绯望着他的脸,沉思许久。
男人攥着湿漉漉的手掌,心中咚咚打鼓。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他才听到她轻飘飘吐出几个字,既然你不愿意,那就随便你吧。
男人紧绷的神经一松,跌坐在沙发上。
他的嘴角翘起。
他的小钱钱,保住了!*小仙童造反了,拒绝上交工资不说,还罢工不种菜!可是程明绯看着院子里那块空空的土地,总觉得不舒服。
那么好的泥土地,不种些东西就浪费了。
于是她把程保国叫了过来,两人合作种了好几拢蔬菜,黄瓜,豆角,茄子,青椒等等。
她还围着菜园栽种了一圈各式各样的花朵。
随着炽热的六月到来,温度升高,菜园子也渐渐变了模样。
各种瓜果爬上枝头,开出了五颜六色的小花,分外喜人。
而围着菜园子的花朵,也开出了姹紫嫣红的花,红的,黄的,粉的,微风一吹,花香扑鼻。
按理说程明绯看到生机勃勃的场面应该会很高兴,可恰恰相反,她最近有点郁闷。
她发现小仙童最近有点奇奇怪怪的。
小仙童总像防贼一样防着她。
有时候她只不过瞥他一眼,他就慌慌忙忙地移开视线,似乎监视她一般。
现在,那种被紧盯着的感觉又来了。
她飞快地回头,抓住了男人没来得及收回的目光。
她心下一恼,走过去揪起了他的耳朵,不顾他痛苦地哀嚎,问道:你是不是在背着我搞什么坏事,嗯?赵文嘉哀嚎一顿,他梗着脖子,坚决不承认,哪有?程明绯不信,那你最近怎么鬼鬼祟祟的?男人垂下眼皮,安静如鸡。
他觉得自己是疯了。
明明程明绯不向他讨要工资了,可捏着工资,看着女人满不在乎的模样,他居然诡异的有种负罪感,战战兢兢的像做了坏事一样。
他觉得自己就像一只原本在大草原自由奔跑的小羊羔,突然有一天被女人领养回了家,圈在了羊棚里,他叛逆不服管教,一心想要逃出去,奔向广阔的大草原。
可当这一天真的来临,他四脚踏在青翠的草原上时,竟然怀念起了被管教的场景,甚至想过要重新回到小小的羊棚里。
他恐怕是被驯服了。
和小羊羔想回到羊棚里一样,他心动摇过一瞬,居然有把工资上交给程明绯的念头。
可这是他好不容易从程明绯这只老虎口中夺过来食物。
上交,不上交,拉扯着他的神经。
所以,他每每纠结的时候,就会不由自主地偷瞄程明绯。
听着媳妇的追问,他无精打采地摇摇头,没什么。
他还没下定决心,还不舍得把工资给她。
程明绯狐疑地松开他的耳朵,哼,我告诉你哦,你可别打什么歪主意,不然我饶不了你。
哦。
男人揉揉耳朵,平静地坐回沙发上。
就让他再纠结一下吧。
他还没做好当穷光蛋的准备。